月下蛙声
2022-07-04余长江
余长江
仲夏的夜晚,明亮的月亮悬在天空,银色的月光如牛乳轻纱流淌下来,似温柔之网将整个小城笼罩起来,远处的点点灯光与天上闪烁迷离的星星,映成动人的夜景。我一个人在小区附近的田间地头信步踱着,且行且思,突然从远处传来阵阵的蛙鸣声,“呱呱—呱呱—”层次分明,节奏清晰;“嘀嘀—嘀嘀—”音律和谐,韵味丰厚;“咕咕—咕咕—”调子浑厚,音色美妙。这清澈嘹亮、韵律有致的歌声,若田地里的一株新苗,在清风的吹拂下和水的滋润中萌芽拔节,配与黛青的田园、潺湲的沟渠,让乡村的夜晚诗意如禅,宁谧恬淡,是自然的净、美,也是真!尘封的记忆就在这一声声蛙鸣中开启,恍惚间我又回到了从前的岁月。
老家在乡村,每每夜晚,总有蛙声响起,那些枯燥的日子,暗夜来临,一片蛙声伴我入眠。在我的记忆里,最动听的韵律,是母亲的儿歌,是如鼓的蛙声。
川端康成说:“听见雨蛙的鸣声,我的心田里,忽地装满了月夜的景色。”蛙声与夜晚,总是紧密相连。黄昏来临,随之而来的是蛙鸣,第一声蛙鸣响起,接之而来的是成片的蛙声一浪高過一浪,撞击着耳膜。记忆里,月满大地的夜晚,那些响起的蛙声,是那么清晰,以至于很多年不能忘怀。
蛙声陪我度过了童年的每个夏夜。星星当空,流萤飞舞,田地里的麦子尽已归仓,大地转眼间已换上绿油油的秧苗。水样的月色似轻纱笼罩着原野,偶有一阵清风徐徐送来清凉。村里的老老少少聚在场里或家门口,人们摇着蒲扇,拍打着蚊子,坐在板凳或躺在凉席上,听着此起彼伏的蛙声,谈天说地。夜凉如水,清辉似银,月到中天,人们都不愿散去。正是听取蛙声一片的时候,蛙声乘着夜风的翅膀飞来,浸成甜蜜的梦呓,沁入乡亲们的心脾,一点点消去乡亲们日间的劳累。多少年来,寂寞的乡村夜晚就被这样丰富的声响填充得滋润起来,让人惬意,让人脚踏实地地眷恋着与黄土青禾相伴的日子。
记得刚进城工作的时候,夏季回到老家,我每次总是在暮色将近的时候走到村前的溪边,趁着月光重新走上那条童年的田间小路。先听到的是一声独唱,悠悠飘起来,并不嘹亮,却传得很远,仿佛是一缕轻烟,袅袅娜娜,随风飘荡。这一声独唱未停,又有几只青蛙放开了歌喉,独唱变成了小组唱。这一组刚唱响,那一组就立即应和。小组和小组不断融合,很快就变成了大合唱。不一会儿,暮色里,田野上,成百上千只青蛙唱成一片,这是大自然最美的乐章。虽然看不见青蛙,但我能感觉到它们的快乐。此时,我完全沉浸在这蛙声里,这自然的音乐会,把我工作的劳累和疲倦顿时化为乌有,那份悠闲自得的闲情分外惬意。我一直认为乡间青蛙是大地上的实力派歌手,十足洒脱的田园诗人,不折不扣的欢乐精灵。它们美妙的歌声,为寂寞而苍凉的乡村岁月,平添了一缕欢乐和温暖。
我常常被那些熟悉亲切的来自蛙声的乡音所感动。在灰蒙蒙的城市高楼中,许多陌生面孔的话语和负重的心绪常常将我折磨得不堪憔悴。唯有那欢悦的、了无愁绪的蛙声,飘荡着、拥挤着,声声入耳,从遥远且熟悉的乡间向我的梦境中传来。那一声声刻进心灵深处的亲切乡音,用它高亢的鼓点快慢有致地抚慰着我的内心世界,愈合我的忧伤,熨帖我的困乏,让我跟随着生命律动的声音,在灵魂深处与一生走不出的故乡临近。
今夜在郊外的田间漫步,此起彼伏的蛙声,不由得让我想起辛弃疾的诗句“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一浪接着一浪的蛙声,时而激昂,时而缓冲;时而是沸腾的合唱,时而是清晰的领唱。它是那么动听,那么悦耳。听着这蛙声,就像聆听大地母亲怀里另一群孩子的青春吟唱,有一种别样的享受。
和风、蛙声、月色,诗意怎能不盎然?拥抱静谧,宁静凡心,让生命之美轻轻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