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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部公房《红茧》“出世入世”思想探析

2022-07-03周锋

快乐学习报·教师周刊 2022年30期

周锋

摘要:日本安部公房所创作的短篇小说《红茧》,是日本文学的优秀之作。小说中主人公经历了“寻找”到化为“红茧”的过程,其深刻的描写表达了作者对“人间”和“人”的思考,蕴含了南禅宗惠能《六祖坛经》“出世入世”思想的深刻表达。

关键词:红茧;南禅思想;出世入世

日本战后作家安部公房的早期作品中,短篇小说《红茧》是一篇颇能代表其风格的重要作品。《红茧》创作于1950年,于次年获得日本第二届战后文学奖,以此为契机,安部的作品逐渐得到文坛的认可和关注。小说描写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变成红茧的离奇故事。此篇作品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写实小说,但是荒诞离奇的情节为作品创造了广阔的思想空间。在小说中,安部利用丰富的想象空间,驰骋于梦境与现实之间,描述了每个现代人都有可能面临的存在现实困境。他运用“变形”的手法揭示出现实世界背景下个体的无力感和孤独的境遇,希冀了寻求解脱道路的意愿。

关于《红茧》的相关研究,成果比较稀少,且主要集中在翻译研究及意象研究方面。对于《红茧》的创作思想研究,特别是《红茧》中所蕴含的禅宗思想研究,尚属于一个全新的空白领域。本文拟探析《红茧》中六祖南禅“出世入世”思想,以管窥豹,为日本近现代文学与禅宗思想关系研究提供一个新的视角。

一、六祖南禅“出世入世”思想

作为集成了六祖慧能南禅宗思想要义的《六祖坛经》,是中国佛教史上地位极高的禅宗宝典,“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是其核心思想。《坛经》曰:“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角兔。”,佛法就在此世此间,避世出离而寻求佛法就如妄想在兔子身上寻角一般。这句经典的偈语,充分的强调和发扬了六祖南禪思想不二法门精神,把入世与出世统一起来,提倡以出世之心做人世之事,把佛性诉诸于现实的人性和心性,将抽象的佛性与当下具体的现实人心融为一体。可见,六祖慧能南禅思想,关注人生且强调济世,走的是既入世又出世,即“人间佛教”的道路。

随着南禅宗出世入世的思想在中国的广泛传播,佛性的人心化、人性化,佛法的人间化、世俗化理论亦随之演进。其简洁明了的特性,打破了佛法流行于上流社会的局限,为南禅宗入世影响社会生活打开了方便之门,致使南禅思想在中国普通人中产生了广泛的群众基础。南禅宗思想是深受中国人的思维与行为模式影响的产物,同时它又反过来大大深化了中国人的哲学思维。安部公布作为年少时期在中国沈阳度过的日本作家,接受了较为长期的中国文化熏陶,其创作思想必然受到中国传统思想和文化的影响,其作品自觉不自觉的会表现出中国文化思想的痕迹。

二、《红茧》的“人本”思想

禅宗六祖惠能弘扬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宗旨,被称为是最能体现佛教中国化的转变,是“人间佛教”的第一次成功尝试。“人间佛教”直观地拆解开来可以说就是人间的佛教,其时空界域是在人间,其主体对象是在人。从人间佛教的“人间”规定性分析入手,可以得知人间佛教的出发点与落脚点都归为“人本”二字。“正见名出世,邪见是世间;邪正尽打却,菩提性宛然。”“若无世人,一切万法,本身不有”,这些论述都凸显出南禅宗关注现实人生、现实生活的特色,足见南禅宗思想的现实性、人本性品格。慧能的心佛平等思想将虚玄脱俗之佛性还原为具体现实之人性‚从而在宗教领域展开了由佛境到尘俗、由彼岸到此岸、由出世间到人世间的世俗化历程。

小说围绕主人公所需“住所”而不得这一客观现实展开,重点刻画了“人”的需求,开篇便进入了对现实社会的反映和思考。小说中选用人赖以栖身的“人”的基本需求来凸显人与现实之间的矛盾和现代人的生存危机。在现代社会里,“房屋”成了人存在的证明。这是一个日益物质化的都市社会对个体生命存在的异化。小说中个体的漂泊直至最后的消失证明了一个没有住所的人,在物化的都市中意味着丧失了所有的身份,甚至是人的身份。物质上的匮乏使人转瞬间变得无足轻重,被原先熟悉的世界抛离,却不得不面对社会现实的严酷与无情。可见,在这部作品中,安部所描绘的重心是现实社会,是现实社会下的人。在光怪陆离的故事外壳下,他笔触之核心是“人本”。

《红茧》主人公对于现实,是避世逃离的。首先,《红茧》中的主人公急迫地解决现实困境,不断地提出疑问:“街上房屋鳞次栉比,为什么没有一栋是我的家?……”这是对荒诞现实的质问和对真实存在的渴望,代表了安部公房对时代的深刻思考。之后安部又在《红茧》中描写到:“我缓步穿行在住家和住家之间狭窄的夹缝里”185,这是安部以自己的生活经历和对穷苦劳动人民生活的了解中,所积累的深刻社会认识。安部对主人公人物的刻画,来自于他本人对社会的压迫感和无力感,来自于社会现实背景下个体存在不可避免的异化威胁。《红茧》的主人公是胆怯的,他认识的社会现实的残酷性,深知自己的困境,也期待去改变,但他却恭顺温良、胆小甚微,无力去变革社会现实。最后,他将自己的所面对的荒谬现实视作宿命:“永世流浪的犹太人,难道,说的就是我?”

安部笔下,小说情节貌似离奇荒诞,其内核却是对现实的关注,更是对现实社会中的“人”的生活状态的关注。安部以虚无的故事来映射和表达自己对现实社会、严酷现状的思考。安部用他独特的方式努力唤醒沉睡的“人”对荒诞现实的抗拒,对“人”自我解放的追求。安部通过此篇作品刻画人间、凝视人间,充分表达了安部公房“我以我笔竟彼以剑未竟之业”的救世理想。

三、《红茧》“自性”思想

六祖慧能“自性即佛性”的佛性论可以视作六祖南禅入世思想的活水源头。六祖南禅思想对禅宗的世俗化、人道化、现实性进行了“人间佛教”道路的转化。佛法在世间,而解脱的道路自在人心,使得佛性成为大众化、主体化的回归,即是直接等同人心。“自心”、“自性”,消弭了佛本与人本的对立,肯定了人的主体性,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成为由现实人心由佛境到尘俗,由此岸到彼岸,由入世到出世的解脱思想。

人间佛教思想认为佛出自人间,在世俗社会完善自我,人实现“自性自度”,则可实现人成即佛成。《坛经》讲:大师遂责惠能曰:“汝是岭南人,獦又是獠,若为堪作佛!”惠能答曰:“人虽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獦獠身与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别!”

从惠能答五祖之中可以看出,即便人有南北之分,獦獠与僧人有身体上的区别,但是佛性确是平等无差的。这个众生皆有的佛性就如从天而降的雨水一样,没有任何分别心地洒落给万物,所以“一切众生皆有佛性”表现为佛性在众生间的平等。“佛者,觉也。”佛是觉悟者,而悟者即成佛。何为?全依赖佛性本自有,这个佛性就是自性,不用做他求。如若求佛,只需向内见自性,归依自性。“经中只即言自归依佛,不言归依他佛;自性不归,无所依处。”“自性本清净,佛性也常清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得见清净自性,即是了见佛性。众生与佛的差别就在于能否得见自性。故知不悟,即是佛是众生;一念若悟,即众生是佛。故知一切万法,尽在自身中。

他来到公园的长椅,“要是他没有手持棍棒来把我赶走”,于是,成为了“永世流浪的犹太人”。主人公彻底绝望,无限迷茫,不知去往何处,“咦,是谁,是谁缠住了我的脚?”。在此,经过多严酷现实的思考,安部笔锋一转,进入了荒诞离奇的境地。“鞋子脱离我的脚掉在地上,我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久丝线就像只袋子罩住了我的全身”“一点点推移”“我终于消亡了,仅剩下一只巨大的空空茧”。

安部用荒诞的笔法,来表达主人公流浪汉在绝望迷惘之际,觉悟到自身真如本性,用自心度自性,实现了从现实社会的解脱,化作了一个大大的茧。“啊,这下终于可以休息了”“这一次有了家”。在现实中,人是不可能化成蚕茧的,但安部通过这种形变的方法,暗指主人公流浪汉寻求到了自己内心的“自性”,理解到寻求外物不可能达到解脱,在这严酷的现实中生存条件下,找到了自己内心的归宿,寻求到永恒的平静:“外面虽已变暗,里面却一直是傍晚。”

安部在这里隐晦作品中的告诉世人,避世出离而寻求解脱,是无本之木,无水之源,是无法实现的。不超越执念和分别,也无法寻求救人、救己、救世之路,这与六祖南禅“但行直心,于一切法,于有执著”的不二法门思想相契合。

四、《红茧》的“人文”思想

六祖认为,人若自悟,即可成佛。此处的佛,已经超越了神佛作为人格神的范畴,并非神仙菩萨。六祖慧能南禅宗思想,肯定了人的地位,以人为本‚是以心法起灭万法‚以人心人性为成佛之本,从而确立了人在现实中的主体地位。慧能的基本思想,是一种关注人的生存与发展、强调人的价值与需要、关爱个体生命和人类命运的精神,是求善、求美、求自由、求和平、求平等的精神,即“人文”思想。

人文精神是在追问人的存在的合理性或对人的存在进行理性探询中产生的,它以人自身作为指向和尺度,把人本身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作为认识和实践的最高原则与目的,体现了以人为本的价值取向。在小说《红茧》中,通过流浪汉无家可归的现实困境的描述,表达了这样存在的合理性的拷问。日本二战之后,整个社会一片萧条,在破败的社会大环境下,个体的命运被漠视。日本曾想通过战争来实现对领土的占领和征服,他们却忽略了国家的主体是人。作为亲身经历过残酷战争,在此篇小说中深度刻画了“流浪汉”,即国家普通人的生存困境。“街上有这么多人家,为什么就没有一户是我的家呢?”女人脸的表情也深刻表达出现实的残酷性:

①半开的窗缝里露出女人亲切的笑容

②女人的表情突然僵硬

③女人面露怯意

④女人的脸立刻化作一堵墙

主人公流浪汉的心情也随着女人的表情经历了从希望到绝望的历程。在文章的最后,“我终于消亡了”,“仅剩下一只巨大的空空的茧”,最终,符号化的“我”消失了。人的价值和需要应该是一个国家和社会的终极目标,日本的战争没有带来发展,人民生活的改善,带来的只有灾难和痛苦,带来“人”的消失。安部在此作品中,表达了对“人”的存在和需要的深刻思考,表達了对人的命运和未来发展的关注,充满了人文关怀精神,且具有一定战争反思的意味。

人文思想既关注个体的价值、个人的生存意义和生活质量,也关注人类的未来命运‚是对个人发展和人类走势的终极关怀。在《红茧》中,故事是这样开始的:“天色将暮。人们急匆匆地赶着回家,而我却无家可归。”小说一开始就描绘出这样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我们自始至终不清楚他是谁。除了他是男性之外,我们一无所知。以符号化的形式,小说主人公代表了社会现实下所面临生活生存现实的一个模糊形象,他既是每个人,同时谁也不是。在这里,符号化的突出了主角的地位,表达了主角是日本战后社会所面临的生存处境的一个缩影,是一种普遍的历史心境的反映。“只可惜,这一次有了家,却没有了回家的我”188,安部不是关注一个流浪汉“我”,他关注的是战后面临生存困境的千千万万的“我”,关注的更是日本未来的每个人命运。

五、结语

安部公房用“化”+“红茧”构建了小说中主人公得以解脱的时间和空间框架。对人物进行了符号化的刻画,表达出对由个人的“人”到所有的“人”的深刻的人文关怀。小说将目光聚焦于二战后日本社会普通人的面临的生存困境,关注社会现实,充分表达了作者的“人本”思想。作者借助主人公的形变,表达了“自性自悟”才是“出世入世”活水源头,解脱的道路不不在心之外,而在心之内。安部通过《红茧》,表达出自己关注社会现实、关注人类命运、寻求解脱的理想,既在孤峰顶上,又在红尘浪里,正是对六祖慧能南禅思想中“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思想的接受和升华。

参考文献:

[1]惠能.六祖坛经[M].南京:凤凰出版社,2015.

[2]李霞.从“六祖革命”到“人间佛教”:中国佛教人文精神的建立[J]社会科学战线:2006(4).

[3]安部公房.伏怡琳译.闯入者[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

[4]尚荣.坛经[M].上海:中华书局,2010.

[5]殷玮.星云人间佛教思想研究[D].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