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教育体系中的法美两国沉浸式中文教育对比研究——以法国中文国际班与美国犹他州沉浸式教育为例

朱淑婷，承 婧

（法国诺欧商务孔子学院，法国 巴黎 75013）

引言

近年来，汉语国际教育学界越来越关注沉浸式中文教学项目，法国和美国作为目前处于世界中文教学前沿的两个国家，早在2008年就开始了沉浸式中文教学项目：法国国际中文班（Les Sections Internationales Chinoises）和美国沉浸式中文项目（Chinese Immersion Programme）。国内外许多学者都对这两个项目分别进行了研究。下文统称“中文国际班”和“犹他州沉浸式。”

崔永华（2017）回顾了美国小学沉浸式中文的发展，分析其发展的优势、性质及特点，提出教学中应注意显性教学活动的设计建议；王祖嫘&谷陵（2020）从外部现实条件和项目内部设计两个角度阐释了沉浸式中文项目成功的原因及发展前景；江傲霜（2017）吴应辉&刘丹丹（2020）等人分别对美国沉浸式中文项目中师资力量、教材、教学模式及标准化建设等问题提出了建议。对于法国中文国际班的研究，集中于介绍国际中文班项目的教学情况（李宝贵&魏禹擎2021；白乐桑&高亦菲2021），此外，安立明（2012）对中文国际班的学科教学做了生动的阐述，希望给用英语讲授数学的教师带来参考；吴梦蕾（2020）通过对法国中文国际班的理念、体系，内容及评价方法探讨法国的外语教育政策，以求对中国的外语教育政策制定带来启示。

由此可见，目前针对这两个被纳入本土国民教育体系的中文教学项目的研究多集中于同一国家的项目内部研究，缺乏二者的“同侪比较”。因此，本文希望以这两个项目为例，对比两国沉浸式中文项目的异同点，以期为两国沉浸式中文教学发展提供借鉴参考。

1 研究对象及基本情况

1.1 中文国际班项目简介

法国中文国际班（Les Sections Internationales Chinoises）的创立，主要源于法国华人中的杰出人物陈克光（M Bounmy Rattanavanh），他希望能为华人社团的子女成立一个汉语强化课程班。随着这一要求的提出以及汉语逐渐进入法国教育体制，在当时汉语督学的推动下，中法之间于2008年签订了创立中文国际班的行政协议，中国教育部为法方提供汉语语文教师及数学教师。

中文国际班学生的中文和数学学习时间随年级而增加，以库尔布瓦中文国际班为例，幼小阶段中文课时间为每周3 小时，初高中阶段分为2—3 课时的汉语言文化课和4课时的中国文学课，并增加了1.5—2 课时的中文数学课。

自2008年至2020年12月，法国共开设了52 个中文国际班，其中小学部21 个，中学部18 个，高中部13 个，另外在北京、上海、台北三地开设了3 个小学部，2 个初中部和2 个高中部。

1.2 犹他州沉浸式项目介绍

犹他州沉浸式中文项目于2008年成立，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州政府的顶层设计理念及州政府领导的支持和推动，同年，犹他州参议院通过的《参议院第41 号法案》为启动中文沉浸式课程提供了资金保障。

从顶层设计来看，该项目的设立旨在解决未来商业、政府和教育领域对语言技能的需求。项目使用50: 50 模式，即学生有半天的时间在英文教室用英文学习，其余半天在中文教室用中文学习，学习内容随着年级变化。以美国三瀑小学为例，学生在三年级前用中文学数学，用英文学科学，四到六年级用英文学数学，用中文学科学。参与沉浸式中文项目的学生需要在九年级或十年级参加大学先修语言课程并完成AP 考试。在十年级或十一年级到十二年级，学生可以通过与犹他州六所主要大学的混合学习来获得高年级大学水平的课程。

截至2021年11月初，犹他州有70 个中小学开设了沉浸式中文课程，其中小学31 所、小衔中学5 所、初中18 所、高中15 所及1 所K－8 的公立特许学校，此外还有17 个学校提供了大学先修“桥梁课程”。

2 研究方法

本文对比两国（地）沉浸式中文教育特点，对犹他州与中文国际班的中文教学项目规划与发展，教学大纲等文献资料进行梳理，结合针对两个项目中文教师的结构化访谈，发掘两个项目之间的异同点。

3 研究发现及分析

研究发现两个项目的共性在于政策上都得到了当地政府的极大支持；课程发展呈现出小学阶段发展迅速，高中阶段发展放缓和不均衡的情况，尤其在犹他州沉浸式项目中出现了“高原反应”现象。另外，二者的教学资源倾向本土化，同时教学资源不足、师资力量无法满足项目需求。两个项目间的差异之处如下：

3.1 受教育主体组成比例差异

参加两个项目的学生比例呈现出较大的差异。其原因主要有三：办学初衷、项目选址及准入制度。

3.1.1 办学初衷不同

法国中文国际班的设立目的有二：一是为旅法华人子女提供融入法国教育体制和原籍国教育系统的机会；二是为法国学生创造条件深入了解中国语言和文化；犹他州沉浸式项目的设立旨在帮助学生熟练掌握第二语言，为选择未来职业和参与全球经济竞争做准备。因此，从顶层对中文课程设立的设计上可以发现两个项目对吸引潜在汉语学习者的影响。

3.1.2 项目所在地不同

中文国际班和犹他州沉浸式项目的地理位置分布影响了受教育主体的比例。法国拥有着欧洲最多的中国移民（白乐桑2020），中文国际班项目也集中设立在华人较集中的区域，如巴黎十三区和海外省的留尼汪岛，因此华裔学生占多数，出现了“中国人教中国人”的现象（Liu & Bianco2007 ），这种现象在高中阶段更明显。而犹他州沉浸式项目均衡分布在各学区。

3.1.3 学生准入制度

为了向更多法国民众推广汉语，鼓励二语学习者加入中文国际班，小学阶段的学生可以免试进入项目，但是如果学生想要在初高中阶段开始加入，则需要经过严格的考试筛选，以保证学生具备一定水平的汉语和法语能力，因此中文国际班的教学兼顾了汉语作为继承语教学及第二外语教学的特征。

犹他州沉浸式项目主要面向州内民众，而犹他州人口比重为白人群体90.6%，亚裔人口2.7%（2019 ACS），使得犹他州沉浸式项目的受众主体是以汉语为第二外语的学习者，其教学性质也就是汉语作为第二外语的教学。此外，该项目采用抽签准入制度，而这样的基于人口比重实施的抽签制度影响了中文学习者群体的组成。

3.2 教学实践的差异

两个项目教学实践的差异主要体现在教学大纲、教学资料和教学内容方面。

3.2.1 中文国际班教学大纲

中文国际班的教学围绕着两个内容：语言和文学，其目标是为了在小学阶段使学生能够从整体上领会中文；在初高中阶段是围绕着学生的文化语言习得，提高中文母语学生对母语的运用能力并提高法语母语的学生中文高水平读写能力，总目标是提高学生个人素质和公民意识，强调批判精神。

教学资料中文化。在小学阶段的中文教学内容选用地道的材料，融入关于中文语言区域的介绍，让学生掌握一些历史、地理和文化，培养学生对艺术（中国画、书法、传统音乐等）的感悟。在中学阶段以中国空间为背景，涉及中国不同区域的人文地理情况，开展艺术感知教育（传统音乐、绘画和书法、园林艺术、京剧等）。在高中阶段通过深入学习文学文化作品来领会中国的历史和思想以及中国文化的多元性。

教学内容显性化。从语言及文化的教学内容来看，中文国际班的内容从最初就侧重“显性教学”，强调汉字的结构、组字规律和语法特征；利用中国文学材料，帮助学生感知中国艺术，例如学习汉字起源，通过象形文字感受汉字的形象美；为学生提供精选的社会、政治、道德伦理和哲学的相关语料，教育学生深入分析语言文本，用批判的眼光看待文学作品，培养独立分析和批判性思维能力。

教学设计人文化。中文国际班教学内容充满人文关怀的设计源于法国悠久的汉学渊源及法国文化对历史、艺术和哲学的追求。从19 世纪下半叶至20 世纪，法国本土就活跃着许多知名的汉学家，例如被誉为“19 世纪法国汉学三杰”的雷慕沙、儒莲和毕欧，这些汉学家们致力于翻译中国经典，研究中国语言本体、语言文化、政治、经济等，尤其是对中国语言本体中的语法和汉字及语音的研究深深影响了现代法国的汉语教学，并形成了独特的“法式汉语”研究及教学体系。

同时，中文国际班侧重于对中国语言文化、文学、历史及哲学思想的深入研究也是出于法国国民教育思想的体现，具有浓重的共和派理念，即尊重人文科学，同时深受伏尔泰、卢梭、康德等实证主义哲学家的影响，注重基于经验材料的思辨，研究人类发展历史及揭示现象内的因果关系、内部规律，寻求事物的意义。最后，中文国际班的教学内容也体现出了中文国际班旨在培养“汉语精英人才”的目标，学生对中文知识的深入学习、对中国美学的赏析及对中国文化的辩证思考，可以助力他们成为中法两国交流中的“中流砥柱”。

3.2.2 美国犹他州沉浸式项目教学实践

美国犹他州沉浸式项目教学大纲。犹他州沉浸式中文项目的中文教学内容围绕着美国《21 世纪外语学习标准》中的5C原则进行，即强调教学内容应具备交际、文化、贯通、比较和社区五个特征。教学内容深度层级递进，在K － 6年级阶段注重训练学生对目标语课堂常规活动的敏感度，同时培养学生对目标语在科目教学中使用的熟悉感，例如表达和词汇；在7－8年级的学生中强调认知技能和文化能力的深化；在9年级的时候学习基准课程为大学语言先修课做准备；10－12年级专注于语言的应用，以求获得全球工作的机会，建立全球竞争力。

教学内容隐性化。犹他州沉浸式中文教学课堂根植于基于内容的主题式教学，对语言教学内容的选择强调个人与社会的联结，具有深刻的个体主义色彩，同时兼顾学生社区意识的培养。例如家庭与社区、个人与公共身份认同、艺术与美学、当代生活、科学与技术、全球挑战这些课程主题为学生提供了一个全方位的个人与当代社会发展的互动体验。通过中美两国文化及价值观的比较，在帮助学生树立美式的价值观同时又深入了解中国的文化理念，以全球化的视角看待个人及社会的发展，为提升学生在全球经济市场的竞争力做铺垫。

教学设计实用化。该项目呈现出的教学设计特征与美国人务实的文化有关，同时也与美国处于世界超级强国的地位有关。务实主义作为19 世纪70年代产生的现代哲学派别，对美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并在20 世纪成为了美国的主流思潮，至今影响着美国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各领域，尤其可以体现在犹他州沉浸式项目的教学内容上。项目基于中国在全球政治经济场上的强势崛起这一现实，认识到中文的商品属性和在未来人力竞争市场的潜力，以生活化、具有行动力和追求结果导向的教学内容可以帮助学生更好地了解中国及美国，将语言运用于实际生活中，以全方位的教学内容设计联结应对各种现实问题，寻求解决方法及路径，具有超强的实用性。

3.3 学科课程设置差异

法国中文国际班采用全沉浸式的中文教学的科目是语言和文学以及数学，而犹他州沉浸式中文项目采用了全科学融合的全沉浸式教学。

本文对比两个项目中都有的数学课程教学目标，发现中文班小学阶段没有使用中文学习数学课程，而犹他州的7—12年级阶段没有学习数学的课程；其次，在数学课程的教学目标上，中文国际班的数学课教学目标是建立在学生具备了一定的语言和数学能力的基础上，学习典雅、专业的语体，提高口语和书面语的准确性；通过推理求证培养独立分析和批判能力，提高能动性。注重中国数学传统及文化，如学习算筹、天干地支、节气并用古文阅读《九章算术》里的鸡兔同笼问题及了解杨辉、祖冲之等著名数学家；犹他州的数学课程是建立在学生的目标语学习与学科内容学习同步的基础上，主旨是帮助学生认清问题并解决问题，抽象和定量地进行推理，建构可行的论点并批评他人的推理，战略性地使用适当的工具，其教学目标重在实际的运用。

4 思考与启示

针对研究中发现的法美两国沉浸式中文教学的差异点，本文就两国沉浸式中文教学的发展提出以下几点实践建议。

犹他州沉浸式项目可以设计出一套独立的，既符合汉语语言文化特点，又符合当地国民教育培养需求的中文教学大纲；将隐性教学与显性教学相结合，增加对文本内容的学习和理解，从深层次的角度了解中文语言文化知识，帮助学生打下扎实的语言基础，这样才能稳步前进，帮助学生应对语言化石化。中文国际班项目应该增加语言学习与现代社会的联结，以更务实的教学内容通过中文的思维从另一个角度思考人与社会的关系，在人文关怀中增加人本主义的理念；在显性教学中增加趣味性语言教学的应用，激发学生学习兴趣，提高学生语言学习的主动性。

沉浸式中文教学虽然发展迅速，但起步较晚，目前还处于探索的阶段，现有的模式体系与日益加快的发展进度比较起来，还需要不断地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