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树花散记

曲令敏

栀子

栀子是茜草科常绿灌木，开白花，花有单瓣的，有复瓣的。别名：黄栀子、山栀、白蟾，果实可入药，可泡茶，可制成炒菜煮汤的调料，也可以作染料。

多年前，我在鲁山县仓头镇的一座水库边，与栀子不期而遇。中午头儿，我被阵阵浓郁的花香吸引，走进一片栀子花开的坡地。叶绿花白，香味在阳光里蒸腾，简直能把人浮起来。走过多少深山老林都没怯过，不知道为什么，那天闻着撞头撞脸的花香，仿佛遇见了精灵，心里怕怕的，没敢多停，逃也似的上了公路。

因为那是初遇，我还不知道它们是山里人栽培的栀子。

后来，老家有亲戚种栀子发了不小的财，栀子对我也变得亲切起来。

栀子原本野生在山上，5至7月份开花，8至11月份结果，果实六条棱边，椭圆卵状带须子，没长熟的时候青绿色，成熟之后变成黄色或红色。李时珍说：“南阳栀子，叶如兔耳，厚而薄绿，春荣秋瘁。入夏开花，大如酒杯，白瓣黄蕊，随即结实。薄皮细子有须，霜后收之，七棱至九棱者为佳。”可见唐栀子很早以前就被认可，今名列国家确定的70种二等中药材名录，唐栀子成为中国国家地理标志产品，也是实至名歸。

唐河县大面积种栀子，据统计，早在2014年，唐河县的栀子种植就达到了13万亩，占全国种植量的半数以上，成为名副其实的中国栀子之乡。

《中药查询网》：栀子性寒，味苦。归心经、肺经、三焦经。有泻火除烦、清热利尿、凉血解毒的功效，外用消肿止痛。

栀子泡茶，栀子花熏茶，还可以提取香料;果实能制成黄、红、蓝三种天然色素，用于饮料、糕点、果酒、药品等。

栀子入诗入画，古今吟咏颇多。最喜欢杜甫的《江头四咏·栀子》：“栀子比众木，人间诚未多。于身色有用，与道气伤和。红取风霜实，青看雨露柯。无情移得汝，贵在映江波。”

连翘

最美的连翘长在山里。

我在鲁山县土门办事处的焦山村，看到成丛成片的连翘。那里山深树古，村老，紧临尧山风景区。海拔1289米的焦赞山，襟系着深深浅浅的岭脉，春到4月，漫山遍谷都是黄灿灿的连翘花儿。

连翘看上去像迎春，花比迎春开得晚，虽然都是黄花，迎春花有五六个瓣儿，连翘只有四个瓣儿。焦赞山的连翘成丛成蓬，堆坡连岭，很是壮观。

最顽皮的连翘开在舞钢市的祥龙谷和灯台架。

这两个地方都是景点儿，水清，石奇，林密，连翘就像蒲公英和野山竹，随意生长，没有人关注它们。灯台架山上的连翘比较星散，花开时亮眼，花期过了，人们也就把它忘了。祥龙谷山浅些，溪水在几道沟谷中奔走，走的多是裸岩溪床。山的年岁太大了，岩崖岩缝里的草木也丛丛莽莽成了气候。连翘开花儿的细藤，厚厚地耷拉在沟边陡立的崖壁上，被风刮着，不停地摆荡，像少女的刘海儿，又像是一群泼皮的顽童晃动着小腿儿。

向导讲了连翘名称的由来：

河南新密市有座岐伯山，山上有岐伯墓。相传岐伯就在这里采药、种药，他有个孙女叫连翘。有一天，岐伯品草时不幸中毒，情急之下，连翘顺手捋了一把身边的绿叶，揉碎塞进爷爷嘴里，岐伯慢慢苏醒，咽下绿叶，面色缓了过来。之后，岐伯发现这种绿叶清热解毒，效果甚佳，便将它取名为连翘，记入了中药名录……

连翘，落叶灌木。双子叶植物纲，捩花目，木樨科，连翘属，如今作为观赏植物，城市里的广场、公园随处可见。3至4月开花，7至9月结果，与城市居民相亲。

《中国药典》：连翘具有清热解毒，消肿散结，疏散风热。用于痈疽、瘰疬、乳痈、丹毒、风热感冒，温病初起，温热入营，高热烦渴，神昏发斑，热淋涩痛。

连翘泡水喝，清热败火，已经成为人们的常识。

另外，连翘子含油率高达25%一33%，是绝缘油漆工业和化妆品的良好原料，精炼后又是良好的食用油。

连翘上有生长力强的丛冠，下有发达的抓土根系，防治水土流失，是一种很好的经济作物。作为药材，今河北、山西、陕西、山东、安徽、河南、湖北、四川、江苏等地都有大面积种植，江苏花乡沭阳规模最大。

构树

构树是桑科构属落叶乔木，繁殖力强盛，砍不尽杀不绝。家边儿沟坡，荒山杂木林，哪儿都有它的身影。

我对构树最早的记忆与两件事儿相关，一是掐断构树叶柄会流出奶汁儿一样的白色津液，脸上或身上长癣，特别是白花癣，一抹就好。二是吃。构树雌雄异株，雄花穗儿就是构棒槌，春到三四月，毛毛虫一样的构棒槌儿就挂满了树枝儿。摘了拌面蒸蒸菜，比葛花洋槐花好吃太多了。雌花结子长熟了就是构桃，中医药书上称之为楮实子、构树子，有补肾、利尿、强筋骨的功能。小时候不知道这些，只知道红果上一根一根爹开的肉质花柄软糯酸甜，吃起来很过瘾。不过这口福也不是好享的，多吃几颗，就会喉咙肿痛烂舌尖儿。

构树叶极富蛋白，是很好的饲料。构树皮是造纸的好原料。早年在鲁山下汤镇，我见过从砍树剥皮、坑沤、河水洗，然后进入作坊制浆造绵纸的72道工序。据记载，云南的普洱茶，因构皮纸古朴美观、经久耐用、透气防虫，自古以来都以它为首选包装材料。至今仍有一些村寨保持着这一古老的造纸传统和技艺。

构树容易生虫，作为木材，不是好料。但构树的枝条柔韧，没有白蜡条和荆条的时候，用构树枝编箩筐，很耐用。

构树速生速长，耐旱耐瘠薄，不怕烟尘，抗污染力强，是环保绿化树的上选树种。

酸枣

有一个成语“披荆斩棘”，很励志，很有开创性。具体到实物，荆，就是浅岭荒坡上的荆条棵子黄荆。棘，是随地而生的酸枣棵子。酸枣，是枣的变种，单棵或成群的灌木，也有长成小乔木的。

我叫它酸枣刺，小时候常被大人使唤去砍它，晒干当柴烧，那是实在没东西烧锅了。酸枣棵子长满刺，太扎人，就算用火钳夹着，也会时不时被它咬一口，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刺尖儿留在肉里，很难用针挑出来。通常砍下来堆成堆儿，拿绳子一捆，顺着大路拉回家栅菜园子，挡人挡牲畜，鸡鸭也钻不过去。FD729EA9-C798-4257-BCB3-514545E92FA6

酸枣棵子看上去干巴巴的，雨水大的时候，它们也会像洋槐刺条子一样在菜园埂上生根，发出芽来。酸枣棵子长不高也会结酸枣，玛瑙珠子一样成串儿。只是核大肉少。

酸棗棵子，平地山地家边儿都有，除了嫁接良种大枣，没人把它当回事儿。

我最早知道酸枣是中药，是因为一句豫剧唱词：“酸枣远志除心慌。”远志是远志科远志属的另一种中药，我当时不知道，理解为酸枣能让人志向高远，还能治心慌。

经化验，酸枣叶含有丰富的蛋白，还有钙、磷、铁等矿物质，和多种维生素以及三萜烯酸、氯原酸、黄酮类化合物，能提取“酸叶酮”、芦丁，是治疗冠心病的良药。

4至6月采摘酸枣叶，放在阴凉、通风的室内晾干泡水喝，养心安神治失眠，还有提高免疫力，降血脂的作用。

早在2000多年前，酸枣就上了药典。《神农本草经》把酸枣仁列为上品，说它能治疗“心腹寒热，邪结气聚，四肢酸痛湿痹。久服安五脏，轻身延年”。

如今有人把酸枣做成了产业，加工饮料、食品，市场上常见的酸枣糕、酸枣汁、酸枣粉、酸枣酒等，有降血压的功效，很受消费者欢迎。

酸枣作为植物，历史也很古老，几千年前的《列仙传》中就有它的身影：周灵王太子晋，乘白鹤吹笙作凤凰鸣，升仙而去的时候，随手将剑缑挂在一棵酸枣树上。公元699年，武则天封禅，来到嵩山脚下的升仙太子庙，喝了百姓献上的酸枣叶茶，兴致所至，挥笔书丹，留下一通“升仙太子之碑”。

酸枣虽小，其用也巨，其神也清灵。

黄荆

荆，远没有棘厉害。荆条可以编箩头编篓子，还可以织成荆笆片儿，用来围挡施工现场，或是铺在床上当箔。

有人子不孝的故事叫“拉荆笆”：这恶人嫌弃娘亲老来无用，用荆笆拉着扔进山里，让她自生自灭。他儿子把荆笆捡回家说，等他老了拉他。恶人吓得赶紧把老娘背回家。有句话叫“房檐滴水点点照”，父母的言行是儿女最好的榜样。做人别做恶，这是人间最大的理儿。

还有个成语“荆钗布裙”，意思是荆枝作钗，粗布为裙。说的是东汉书生梁鸿和孟光的故事，孟光是财主家的大小姐，婚后小两口在霸陵山隐居，过日子靠打短工。孟光穿粗布衣，用荆条作钗，夫妻十分恩爱。

到明代，又有剧本《荆钗记》，讲叙王十朋、钱玉莲以荆钗为信物，历经磨难忠贞不渝的爱情故事。

黄荆自古以来就是林木中淡饭粗服的平民百姓，却散发着荆花般清香的文化味儿。

黄荆4至6月顶部开紫花儿，穗儿大花香，沁人心脾。是很好的蜜源。

小城北部的山坡上，黄荆遍生遍长。花落子熟的日子，常有人拿着袋子上山捋荆子，说装枕头里能治脖子僵硬，背痛腰酸，还有理气止痛、清心醒脑降血压的作用。

《唐本草》：“黄荆子，也称牡荆子、小荆，性温，主祛风，祛痰，镇咳，行气，止痛，镇惊安眠，用于咳嗽、哮喘、感冒、风痹、关节痛、头晕、失眠、神经衰弱等症。”千百年来，黄荆子都是“婴儿防惊、学生清脑、中年安神、老年防中风”的传统枕芯填料。

荆条疙瘩，就是山问石挤牛踩变了形的荆条根，可以制作盆景，极具观赏价值。

柿树

柿树是一种冠大树高的乔木。汉代初年人们开始在黄河流域栽培柿树，之后，长江流域大量栽种。公元1234年到1911年，多种地方志上都出现了柿子代粮救荒的记载。据不完全统计，中国现有的柿树品种多达963个，无论山地还是平原，随处可见蔚为景观的柿树。

走山问水的年月里，我得以见到许多古树名木，其中二三百年以上的老柿树不下百棵。有被巨大的古藤缠绕的，有粗大的虬根抓住山石岩缝挺身绝崖的，有三五成群挨肩长在土坡上的，在初冬的风里发出古琴老弦的嘶鸣，把片片或红或紫的叶子散落在沟坎儿乱草间。坐火车去西安，黄土塬上不断挪到眼前的，是一树一树柿子的红灯笼……

柿子扣儿大的时候，刮风落一地，孩子们就会捡起来搁坑塘底的青泥里捂几天，去除涩味洗了吃。半大的，长成个儿的，落下来或摘下来，总有办法捂捂吃。等到黄了，烘了，那才是正而八经地吃，特别解馋。

柿子花儿方型，淡黄色。柿花落的日子，小女孩儿拿线穿起来当项链儿。

早先，人们将软柿子与谷子或谷糠和成湿泥状，脱成坯，晒干保存，码到屋里度荒年。

我出生的那个小村北头儿，曾经有几十棵大柿树，是远近闻名的柿树园。二爷家挨得近，我去二爷家玩儿的时候，在柿子园里捉迷藏，大柿树的身子刚好能藏住我，二奶奶转来转去找不到。后来柿子树被伐了，柿树园就没有了。

长大成人，对柿树的记忆也成规模了。

那年那日，去汝州市采访。走进正在挖坑栽植的柿树种植基地，数百人的工地，铁锹、镢头在砾石薄地上刨挖，叮当叮当响成一片。我担心大面积种柿子会不会卖不出去，技术人员的回答让人安心。我得知柿子脱涩后零下10℃低温冷藏，可以保存一年之久。不冻不藏的，能加工柿饼，还可以制醋。柿子叶与山楂、茶叶配伍，用于防治冠心病、高血脂和高血压。

柿树从根到梢都是有用之材。

《本草纲目》载：“柿乃脾、肺、血分之果也。其味甘而气平，性涩而能收，故有健脾涩肠，治嗽止血之功。”“凡柿皆凉，不至大寒。食之引痰，为其味甘也。霜，清上焦心肺热，生津止渴，化痰宁嗽，治咽喉。”

柿子经霜烘了，和面炕馍或烙饼，是营养丰富的美食。

今广西、河南、河北是柿子的主产区，占全国产量的半数。FD729EA9-C798-4257-BCB3-514545E92FA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