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重整羞耻干预对我国服刑人员矫正的适用性分析
——基于一项对罪犯的实证调查

2022-06-24

中国监狱学刊 2022年2期
关键词:羞耻感攻击行为服刑人员

刘 宁

(中国政法大学 北京市 100038)

源远流长的“耻感文化”在中国一直扮演着道德教育和预防违法犯罪的作用。近代以来,由于我国跟随国际化的“法制化”潮流而忽略了道德对人行为约束的作用,缺乏羞耻感成为社会中违法犯罪的重要原因〔1〕。有学者认为,在当今社会下,羞耻感的缺失已成罪犯的显著特征倾向,主要表现为厚颜无耻和以耻为荣两个特征〔2〕。这种现象的出现导致了罪犯难以矫正的困境,如何有效地矫正罪犯便成为监管部门亟须解决的突出问题。在此背景下,国内一些学者们纷纷呼吁“羞耻文化”的回归,主张将西方的羞耻干预本土化,进而运用到国内罪犯的矫正中去,羞耻干预就是通过唤醒罪犯的羞耻感来达到他们悔过自新的目的。一方面,中国有深厚的耻感文化积淀,国人很早就重视羞耻感在法律制度中的作用,其历史渊源至少可追溯到几千年前的耻辱刑罚中去,自春秋时期,羞耻感便成为做人做事的道德底线;另一方面,中国属于典型的集体主义国家,个人的思想和行为易受他人评价和社会舆论的影响。因此和西方国家不同,在中国使用羞耻干预具有文化背景和社会体制基础,此种干预方法在中国的罪犯矫正中可能会有积极的作用〔3〕。虽然中国具有引入羞耻干预所需的深厚耻感文化积淀和集体主义社会体制基础,但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作为罪犯改造的一剂良药,羞耻干预在国外的罪犯矫治中并没有达到显著的成效,甚至在有的国家中还增加了再犯率〔4〕,这主要是因为羞耻感的唤醒很可能会触发个体对负性情绪的防御机制,易产生对他人的愤怒表达或攻击行为。基于此,本文通过实证研究,探究在中国文化背景下,羞耻感与攻击行为关系,从而为罪犯能否适用羞耻干预提供理论参考和现实依据。

一、 对象与方法

(一)研究对象

排除肝、肾、心功能不全者、精神和行为障碍等患者,笔者在贵州某监狱随机选取300名男性服刑人员进行施测,在剔除漏答、虚伪作答和未完成的问卷后,共得到有效问卷247份,问卷有效回收率为82.33%。其中,暴力犯125名,非暴力犯122名。所有的被试年龄在18~58岁之间,平均年龄为31.93±9.74岁,平均受教育年限为8.00±3.53年,平均刑期为5.57±3.63年。

(二)研究工具

1. 《羞耻量表》(Shame Scale,SS)

本文采用的《羞耻量表》是钱铭怡(2000)等人修订的中文版〔5〕,分为个性羞耻、行为羞耻、身体羞耻和家庭羞耻4个分量表,共29个题目。采用4点计分方式,个体得分越高表明其羞耻感程度越高。该量表具有较好的信效度,在本研究中,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89。

2.《愤怒自评量表》(State-trait Anger Expression Inventory,STAXI)

采用刘宁(2008)编制的《愤怒自评量表》〔6〕,该量表包括状态愤怒、特质愤怒和愤怒表达3个分量表,共48个题目,采用4级评分,得分越高表明个体的愤怒水平越高。此量表在本研究中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91。

3.《攻击性问卷》(Aggression questionnaire,AQ)

采用修订的中文版《攻击性问卷》〔7〕,包括29个题目,分为身体攻击、言语攻击、愤怒和敌意4个维度。量表采用5点计分,总分越高说明其攻击性越强。由于本研究的目的是测量服刑人员外在表现的攻击行为,所以只选用身体攻击和言语攻击2个分量表。在本研究中,2个分量表的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77。

(三)施测和统计分析

由4名监狱干警与经过培训的2名犯罪心理学专业的在校硕士生担任主试,以监区为单位进行施测,所有施测均采用统一指导语且所有受测者均签署知情同意书。采用SPSS 23.0对所有有效数据进行描述性统计、相关分析和回归分析。p<0.05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二、研究结果

(一)服刑人员的羞耻感、愤怒和攻击行为的相关分析

由表1可知,服刑人员的羞耻感与愤怒和攻击行为呈显著的正相关(r=0.41,p<0.01;r=0.37,p<0.01),愤怒与攻击行为呈显著的正相关关系(r=0.63,p<0.01)。

(二)服刑人员的羞耻感、愤怒对攻击行为的线性回归分析

采用线性回归的方法对数据进行分析,分别以羞耻感、愤怒作为预测变量,攻击行为作为因变量。由表2可知,羞耻感和愤怒对攻击行为的回归系数均达到显著水平,表明服刑人员的羞耻感和愤怒能够很好地预测其攻击行为的发生。由表3可知,羞耻感对愤怒的回归系数达到显著水平,表明服刑人员的羞耻感可以很好地预测个体的愤怒水平。由表4可知,在控制愤怒的影响下,羞耻感对攻击行为的回归系数也达到显著性水平,表明羞耻感对攻击行为的影响显著。

三、服刑人员的愤怒在羞耻感和攻击行为之间的中介检验

对中介效应的检验,采用中介检验的五步法〔8〕。由表5可知,第一步检验结果显示,自变量羞耻感对因变量攻击行为的回归系数c为0.37,达到显著性水平。第二步的检验结果显示,自变量羞耻感对中介变量愤怒的回归系数a为0.41,中介变量愤怒对因变量攻击行为的回归系数b为0.63,二者均达到显著性水平。根据步骤流程,在第一步和第二步的结果中,abc三个回归系数均达到显著水平,因此可以跳过第三步bootstrap检验,直接进行第四步检验。第四步结果显示,在控制愤怒的影响下,服刑人员的羞耻感对攻击行为的回归系数c’为0.13,达到显著水平。第五步比较结果显示,ab和c’是同号,表明愤怒在服刑人员的羞耻感和攻击行为中起部分中介作用,中介效应量为a*b/c,即愤怒在羞耻感和攻击行为间占69.81%的中介效应。

表2:服刑人员的羞耻感和愤怒对攻击行为的线性回归结果

表3:服刑人员的羞耻感对愤怒的线性回归结果

表4:控制愤怒的影响下,服刑人员的羞耻感对攻击行为的线性回归结果

表5:服刑人员的愤怒在羞耻感和攻击行为之间的中介检验

四、讨论

如何有效降低狱内风险和预防再犯一直是监狱罪犯矫正的重点,同样也是难点。近年来,在国外矫正罪犯方法的影响下,国内一些学者建议将国外的羞耻干预移植运用到监狱的罪犯矫正中去〔9〕,希望通过唤醒罪犯的羞耻感来提高矫正的效果。但以往研究发现,羞耻干预对罪犯的矫正并没有显著的成效,尤其是在暴力犯中,使用羞耻干预甚至出现了消极的结果〔10〕。究其原因,羞耻感和攻击行为之间存在密切的关系,在很多情况下,羞耻感能够显著地预测个体的愤怒和攻击行为。

基于此,本研究采用问卷调查的形式,探讨服刑人员的羞耻感、愤怒和攻击行为之间的关系,以期为中国监狱能否引入羞耻干预提供一定的现实依据。相关分析结果显示,服刑人员的羞耻感、愤怒和攻击行为之间均呈显著的正相关,即个体的羞耻感越高,其愤怒和攻击水平就越高,这与以往研究一致〔11〕。回归结果表明,服刑人员的愤怒在羞耻感和攻击行为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中介效应的效应量达69.81%,证实了愤怒的中介作用以及诱发个体做出攻击行为的显著意义。这提示监狱部门在服刑人员的矫治过程中,要关注他们的情绪管理,特别是对其羞耻感的管理,即在日常生活的交流和交往中尽可能地避免使其体验到羞耻感以及学会正确应对羞耻感的方式〔12〕。

有研究指出,相比于成年的服刑人员,青少年更具有心理可塑性和更多的矫治空间,羞耻感干预可能适用于青少年罪犯的矫正〔13〕。研究发现,澳大利亚某监狱的青少年罪犯在使用重整羞耻干预(Reintegrative Shaming Experiments,RISE)后,这些青少年罪犯显著增加了向受害者补偿、回报社会的倾向〔14〕。在日本罪犯矫治的过程中也发现,与成年罪犯相比,羞耻干预更适用于对青少年的矫治〔15〕。需要注意的是,即使未来研究证实了羞耻干预对青少年罪犯矫正的适用性,监管部门还要注意把握好干预的“度”。从某种程度上说,缺乏羞耻感是导致暴力的根源,但高羞耻感也会增加暴力行为〔16〕。正所谓“过犹不及”“矫枉过正”,只有高低适当和轻重得宜,干预最终才能达到理想的矫正效果。

猜你喜欢

羞耻感攻击行为服刑人员
癫痫伴发精神障碍患者攻击行为发生状况及高危因素
人的羞耻感从哪儿来
住院精神病人暴力攻击行为原因分析及护理干预
基于人工蜂群算法的无线网络攻击行为的辨识研究
男性服刑人员再就业职业倾向研究
——以定西市监狱为例
成长中最大的敌人,是羞耻感
大选登记
你永远不可能通过羞耻去真正改变一个人
“三释课堂”为新入监服刑人员上好“第一课”
陷入羞耻感泥潭的高二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