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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 字本义辨正

2022-06-24王李洁

今古文创 2022年22期
关键词:同源字义形声字

王李洁

【摘要】 学界对“川”字的本义存在“河流”“河岸”等不同的论说。本文选取“川”字作为研究对象,以甲骨文字形为基本研究点,结合文献语料、汉字同源系统以及词义引申系列考辨其本义,并对个别有争议的问题展开细致、客观的论述。

【关键词】 川;本义;引申义

【中图分类号】H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22-0106-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22.033

汉字本义考辨对于训诂文字、古籍校勘以及字义的引申研究有重要意义。关于“川”字的本义学界仍有争论,主要都集中于“河流”“河岸”两种不同说法。“川”字的甲骨文象水形,在《说文解字》《管子·度地》《楚辞章句》中指出“川”字的本义为“河流”。此外,有部分学者认为甲骨文中的“川”字,中间两条虚线为虚指,两边的实线应为所指,即“两岸夹水”,由此推断为“河岸”,该说法均有悖事实,仍需考证。

一、从汉字构形看“川”字本义

“川”字由于表意较为具体,其汉字构形从有文字记载的甲骨文时代以来并没有发生巨变,从稳定的字形结构出发可以探求其本义。汉字起源于以象形文字为基础的表意文字,是最古老的书写系统,是形、音、义的有机统一。最初的文字符号是根据所指内容刻画出来的,汉字构形往往与表达的意思直接相关。汉字的字形是以它所记录意义内容为直接来源,因此通过对汉字字形的分析来探究汉字的本义也是最直接、最重要的方法。

在“川”字的字义考辨方面,历来学界对“川”的本义及引申义解释都是莫衷一是的,尽管在“川”象“水”形方面观点达成一致,但针对其本义是“河流”还是“河岸”仍有争论。“川”字的甲骨文象水形,为:    (出自甲骨文前4.13.3合10161宝组),中间的虚线指代河流,两边的实线指代“河岸”。《说文解字》中将“川”解释为“贯穿通流水也”[1];罗振玉有“象有畔岸而水在中”[2]的解释;另在《楚辞章句》中的王逸对其解释为:“流源为川”[3]。由此观之,绝大多数学者认为“川”字的本义为“河流”。

当代有学者指出“川”本义为“河岸”,他们认为甲骨文中间两条虚线为虚指,两边的实线应为所指,即“两岸夹水”,由此推断为“河岸”。实际上这种结论存在偏差,甲骨文“川”字字形近似弯曲的河流,两边的弯线代表河岸,中间三点是指代“流水”。金文与小篆的“川”字演变成三条竖曲线,在汉字隶变之后,“川”字中间的笔画笔直且连贯,尽管象形的意味逐渐减弱,但仍与“河流”形象密不可分。有学者基于“朝”字某一甲骨文字形    (出自甲骨文大盂鼎西周早期集成2837),从而做出“川”字本义为“河岸、地平线”的论断也有失严谨。事实上右半部分“川”字指河流,有太阳从草地升起、潮水上涨之意,而非其所言“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之意。因此,无论是单字“川”的甲骨文字形还是“朝”字的此类甲骨文写法,都将“川”字的本义指向“河流”而非“河岸”。从甲骨文字形探寻本义并无不妥,但此处论据出现事实性偏差,并将“川”的引申义与本义混淆,自然导致结论与事实相悖。从甲骨文字形考证汉字本义是最直接的方式,但是由于时间跨度过大,今人思维方式与古人也存在较大差异,在文字考证过程中难免存在主观随意性过强、以今律古的问题,这也是需要当今学者引起重视的问题。

二、从汉字同源看“川”字本义

研究“川”的汉字构形是从造字角度探寻其汉字本义,而扩展到汉字“谐声系统”可以从汉字同源的角度考辨本义。同源汉字之间读音相近、意义相关,在汉字发展的初期,象形程度高,词义往往通过字形反映出来,在语言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因形示意的功能就逐渐减弱了。人们通常约定俗成地采用相同或者近似的语音来指称在意义上存在联系的一组词,其中汉字同源系统中字音和字义的相互对应关系也是有规律可循的,人们可以通过语音来探索语源进而分析语义。在这种情况下,对比分析读音近似、表意相关的“同源字”就成了形声字的字义考辨研究的重要角度。

在形声字的构造过程中,有的声旁字音义兼表,属于形声与会意的兼类,《说文》中将其解释为“亦声”。形声字的声符具有表意功能,这种情况有时发生在单个的形声字身上,有时却涉及一系列的形声字,这些形声字的声符相同,它们的意义与声符有联系,并且它们之间在意义上也相关联。例如:“乔:高而曲也,从夭从高省;侨:高也,从人乔声;骄:马高六尺为骄,从马乔声;峤:山锐而高也,从山乔声;桥:水梁也,从木乔声。”分析发现这组字都有“高”的意思,同族汉字包含共同的语义特征,也就是谐声之偏旁多与字义相近,即声义同源。

通过对谐声系统当中的同源字综合分析,声符单纯表音的同源字对于字义考辨没有研究意义,只有在亦声字中声旁也表义的情况下才能进行本义的考证,或通过分析会意字两部分的意义联系亦可探寻其本义。以此类推,对比研究以“川”为声旁的同源字字義也可以探究“川”字的本义,与“川”同源的单字具体释义见下表:

将“川”部同源字的字义进行综合分析发现,在所有同源字当中,“紃”“杊”“钏”“汌”四字当中“川”仅有表音作用,不作为此处字义考证的主要研究对象。“圳”字的语义包含“河流”的语义成分。在其余四个单字“训”“巡”“顺”“巡”中,声旁“川”在形声字构造方面也承担表意作用,将其进行分别语义特征分析,发现其含义均包含“向指定方向”的语义成分。“顺”的含义是使某人顺服,由“不顺服”指引向“顺服”,存在一个特定的方向;“训”和“驯”含义类似,是指通过某种手段使人或动物“服从”,也存在一个特定的指向;“巡”字意味着到各地巡查,巡查必然存在方向指示,不是随意的,是有特定方向的。由此可以推出“川”字的本义应为“河流”,因为河流具有“向同一方向”的特征,所以在形声字构造过程当中便利用了这一语义特征进行汉字表意,由此创作出更多的同源字来顺应词汇系统的扩大趋势和语言的发展走向。

三、从引申系列看“川”字本义

从“川”字创始之初发展到如今,其字义逐渐丰富,用法也逐渐灵活,各个义位之间存在某种特定的引申关系,研究“川”字的引申系列可以厘清本义与其他义位之间的关系。随着词义的演变,当今部分汉字的常用义与本义已发生改变。文献语料是研究字义的主要渠道和间接证明材料,通过比较汉字的所有涵义可以厘清各义位之间的引申关系与内部引申逻辑,从而也便于分析判定本义。“川”字各义位释义表整合如下:

“川”字意为“河流”最早出现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至今仍然作为常用义在使用,使用频率远超其他义项。“平原、平地”的义位由“河流”引申而来,由于河流的水面高度总是低于河岸的高度,而河流水面是开阔平静的,山间或高原上低而平坦的地带像河川,因此“川”引申为山间平坦的地理单元,也就是平原。“川”作为四川的简称也是自“川”有了河流意义以后,因为四川省内河流众多,有四条主干河流流经,这也成了其地名命名的直接来源。“川”作为动词的意义表示“食物过沸水”,用法较为狭窄,没有引申为常用义项,仅仅是用在特定的菜名当中来替代“汆”字,由于“汆”字不是常用字,人们为了便利假借读音近似且常用的“川”来表示其含义。“川”作为“穿”来讲也是同音的假借,由“穿”又引申出“孔洞”的义位。“川”作为“旅途”的意思出现较晚,单独出现表示旅途的情况较少从唐宋以来才有文献记载,主要用于固定词语“川费”“川资”等。古时交通不便,环山地区人们出行首选乘船,于是便把乘船费用叫作“川资”或“川费”。

尽管汉语中的“川”字有诸多的义位,但是这些义位之间的联系不是杂乱无章的,包含本义、引申义、假借义等。引申义是词义在相关或相似的基础上逐渐产生出来的,综合分析各个义项可以得出结论,河流为“川”字本义,由“河流”引申出“河岸”“河神”“旅途”等引申义;“穿”和“汆”为“川”字的两个假借义,“孔洞”之义由“穿”引申而来,与本义无直接相关联系。通过研究“川”字的词义引申系列,可以厘清各个义位之间的关系,亦可为其本义为“河流”的论断提供例证。

四、从地名源流看“川”字本义

“川”字作为地名组成部分出现在众多地名场景当中,地名中包含了众多的人文信息,地名通常是人们经过观察实体地体单元而高度概括而成的符号指称,是约定俗成的地理单元语言符号。伴随着人类社会的出现地名产生,人们通过不同的地名符号指称来区别不同的地理单元,而地名又会随着人类社会的不断进步发展和地理环境的变化而演变,但此类演变是相对缓慢的,地名的地理单元符号性质也从未改变。

由于地名产生的时间久远且不容易随着社会环境变化而发生变化,具有相对稳定性,所以从地名入手考证文字的本义也是一大重要手段。从带有“川”的地名入手,上党地区的陵川县是以境内有陵阳水而取名,从隋代置县至今虽有过许多争论与勘误,但是因水得名的“陵川”已成为不争的事实。在山西上党地区很多地名当中均含有“川”字,经考证查实,这类地区境内无一例外均有河流流经,比如的郭家川、平川、后川等,尽管地名不是以河流名直接命名,但是其中的“川”字都与河流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再者,放眼全国带有“川”字的地名,比如金川县因为地处大渡河上游、金矿众多而得名;青川因为地处白龙江而得名等。

在对地名进行综合考究探究“川”字本义之时,要对地名的出现时间进行重点划分,出现时间较晚的地名,其含义或已经偏离本义。通过带有“川”字的地名溯源,可以从语言文字与地理单元的结合角度判定漢字在早期的含义及其具体用法,地名当中的“川”字无一例外都与“河流”有密不可分的联系,而各地的地名起源较早且受语言词汇变化影响较小,稳定性强,因此其含义更接近于汉字的常用义与本义。

五、结语

本文以甲骨文字形为基本研究点,结合以“川”为声旁的汉字谐声系统以及“川”字的引申系列论证其本义为“河流”,为汉字的本义考辨提供了新的思路。首先,在汉字的本义考辨的过程中,学者要从最接近造字本义的甲骨文字形出发,即使字形演变过程中产生了较大的差异,也需要从最初的字形去把握本义,若能厘清字形演变的过程和趋势,也可以反推造字初期汉字本义。其次,在汉字本义考辨的过程中要充分利用同源字的字形字义,单字的字义发生演变的情形较多,而同属一族的汉字字义同时发生改变的情况较少,在同一系统中的大部分同源汉字基本保留了造字之初的本义,把握其中的共性特征即是最稳固、最原始的汉字本义。再者,在研究汉字本义的过程中要将汉字的全部义位进行对比研究,把握各个义位之间的内在联系与引申逻辑,从字义的引申系列寻求汉字造字之处的本义。最后,结合现有可考的文献资料与人文资源,从历时的角度分析各个义位出现和高频使用的历史时期,相对而言出现时间早的义项更接近造字本义,在此过程中也要密切结合汉字字形的演变进行综合考察。此外,考究汉字的本义不能仅仅停留在单字本身,在分析字义的过程中也要充分利用字形、字音,这些是密不可分的,同时要将汉字置于同源的汉字系统甚至整个汉字系统当中,从更广阔的维度寻找共性进而把握个性。

在上述研究过程当中,对“川”字的字形演变与字义引申变化之间的联系尚未进行深入探讨,在同源字中亦声字声旁表意的“共性语义特征”方面还需要更多的研究理论支撑,希望在日后的研究当中继续完善。

参考文献:

[1](汉)许慎撰,(宋)徐铉校.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2011.

[2]罗振玉.增订殷墟书契考释[M].北京:朝华出版社,2018.

[3](汉)王逸撰,黄灵庚校.楚辞章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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