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辽宁民俗视域下家庭母教思想体系建构
——以《辽宁府县志辑》贤母群像为例
2022-06-23苏萍
苏 萍
(鞍山师范学院 人文与传播学院,辽宁 鞍山 114007)
“注重家庭,注重家教,注重家风”是“家正而天下定”传统治国思想的现代回归,“‘贤妻良母,相夫教子’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则是习近平总书记最具历史节点性与民生现实性的英明论断,具有“修身齐家”的本源性意义。《辽宁府县志辑》(下简称“府县志”)是今存较为权威的辽宁地方志,主要记载明清至民国辽宁区域史实,以及中西“文明冲突”节点之际编撰者伦理文化视域下的时代思考,其中《艺文志》内含丰富的家庭母教思想,值得挖掘、整理、研究与传承。
一、奉天固有民风的熏陶化育
“仁山知水性既不同,华雨箕风好亦互异。”[1]殷箕子封辽设“八条”,“教其民以礼义”,始创奉天文明民风,故称“箕风”,颇具本土文化自信。《奉天通志》载:“奉省之礼俗,其原有三:一曰先民之故俗,二曰中原之新俗,三曰沿袭之礼制。……盖故俗朴而失之野,新俗文而流于伪,二者各有短长,而奉者之俗,渐能去野而存朴。”[2]“俗兼文质之美。”[3]可见,奉天固有民俗在与中原文明融合过程中自觉坚守“朴”之本色,也能去故俗之“野”与新俗之“伪”,具有极强的文化融合力与自我完善力。
《奉天通志》卷九十七《礼俗志》以辽河为中心,将古奉天分为五部分,中部、东南、东北、西南、西北部,民俗各异,在此各撮其要,以20个民国版府县志《礼俗志·序》为文献依据,整理其中蕴含的奉天民风如下:
1.士砺廉隅,崇实学。(《民国沈阳县志》)
2.全境男尚廉耻,女守贞信,均以勤俭自励。(《康熙辽阳州志》)
3.谨身率教,奉公守法。全境女子,皆以贞信自守。(《民国海城县志》)
4.尚节俭,知重礼义。(《盖平县志》)
5.最讲廉耻,奉公守法。人无诈虞,复重言诺。(《民国辽中县志》)
6.尚质朴,耐勤劳。(《民国新民县志》)
7.性质和平,向无械斗之风,诉讼之事。(《民国抚顺县志》)
8.尚慷慨,重廉耻。巫仕者亦皆以廉洁自饰。(《民国兴京县志》)
9.弥崇节俭,知敦礼让。(《民国铁岭县志》)
10.里有仁风,质而不俚,文而不夸。(《民国开原县志》)
11.敦本而不逐末,勤俭而畏法。(《民国复县志略》)
12.男女重廉耻,尚勤俭,农贵朴诚,工商皆重信义。(《民国凤城县志》)
13.重品节,礼仪束身自爱,以干预公事为耻。(《民国锦县县志》)
14.洁身自爱,以干预词讼为耻。习勤俭,重信义。(《民国兴城县志》)
15.俗鲜浮华,习尚贞烈。故士不辱名,女不辱身。(《民国朝阳县志》)
16.性情劲朴,不事文饰,尚慷慨,重廉耻。习尚朴素。(《民国桓仁县志》)
17.民风俭朴。(《民国庄河县志》)
18.习俗淳良。惟男女重廉耻,尚勤俭。(《民国岫岩县志》)
19.民风朴厚,素少文学。(《民国宽甸县志略》)
20.全邑男重廉洁,女守贞信,皆以勤俭朴自励。(《民国抚顺县志》)
可见,在各府县礼俗民风中,使用频率最高的关键字排序是“耻”(10)、“廉”(9)、“俭”(9)、“朴”(8)、“信”(7)、“法”(5)与“洁”(3);使用最多的词语是“重廉耻”“尚勤俭”“守信义”与“畏法”“守法”。这是奉天区域约定俗成的区域价值理念与行为规范,历代承传,形成民风。其自成儒家修身文化体系:以“廉耻”为内在心理自律,以“畏法”为外在行为他律,以“勤俭”为养廉之德,以“信义”为施善之法,以“朴洁”为修身宗旨,其中“耻尤为要”[4],“朴”为根源,形成基于淳朴民风、颇具伦理特色与心理原则的奉天家教文化价值体系,以及道德自律与法律他律双行的自觉行为规范,这是奉天民众不需要思考而自觉遵循的区域群体共识。风俗移人,贤者不免,如此民风导引的家教思想亦独具奉天区域特色及价值。
二、基于贤母群像的家庭母教思想体系建构
原生家庭母教思想体系指以奉天省民风、家教文化为关注点,辽宁地方志编撰者及其笔下贤母群像共建的家教思想、施教方法与功效互融的综合思想体系。其中,家庭与家族集体认同的价值准则是世代相传而成的家风之核心因素,而家风涵养家庭成员的修身品格、齐家之伦理精神与家国格局,均由贤母家庭式母教思想渗透来实现的。
(一)廉耻立身、廉政利民的家教思想
奉天“重廉耻”民风决定其“以廉耻为贵”的区域价值观,“以公明正大廉洁为生命”[5]的教育志就成为儿童教育的主要定位,并有承传的廉洁家训理论。
新民姚连仲家有家训《存廉耻》:“究人之所以无耻者,皆苟得之心,从而误之,是不耻与不廉固互为其根也。”“古今许多人物,不耻不若人,且不可寡廉鲜耻,卒至自败其身名也。凡人立身之始,廉为最大关头,性情之正在于此,品行之端亦根于此。”[6]家训从正反两面论述“廉”与“耻”的互根关系,从根源上教育子女以“廉”为立身之始、品行之端,戒除“无耻”“苟得”之心。构建以“廉耻自律”贯穿始终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人生道路,也是由廉耻自律升华为伦理精神,再经由淳正世风手段[7],重建中华伦理文化的过程。贤母是廉耻家教的践行者。
陶侃母“湛氏退鱼”[8],教化为政之子不要“假公济私,令母不安”。奉天母教经常借用如此典故实施廉政家教:“由今身入政界,务宜廉洁自持,家虽贫不在钱也。惟能秉公守法,竭尽忠诚,不辱先人于地下,吾心安矣。”[9]王由氏借助让母“心安”之孝与不辱祖先之旨的伦理感情,教子廉洁自持、奉公守法与不为物役的理性坚守。“守耻”方能“行廉”,行廉“不受”方能清正不污,方能高风亮节。
《周礼·天宰·小宰》有“六计”廉政考绩标准:“以听官府之六计,弊群吏之治。一曰廉善,二曰廉能,三曰廉敬,四曰廉正,五曰廉法,六曰廉辨。”“听,平治也。”“弊,断也,即断以六事又以廉为本。”[10]今有习近平总书记20字好干部用人准则:“信念坚定、为民服务、勤政务实、敢于担当、清正廉洁”,亦即以爱民惠民为宗旨,以勤政敬业为职能,以廉正廉洁为修养,以公平廉明为原则,而以“廉”为执政之本,以“民”为服务宗旨。作为奉天家庭母教效果验证的循吏廉政治绩,均见于《人物志·名宦》与《艺文志·德政碑》。
1.廉善——予民之利
这里仅撷取庄河《人物志·名宦》与岫岩、西丰《艺文志·德政碑》所记典型案例以证之(见表1)。
表1 辽宁府县志廉政典型案例表
奉天自古战乱,民不聊生,民风淳朴良善、务实崇圣,考核为官之“廉善”常看是否予民“所需之利”。是否“存心行政,无往不以实者欤”[11],致使其“养生丧死无憾”。“义在是也。”[12]“所居民富,所去民思,所以美循吏也。”[13]
2.廉能(敬)——惠民行义
郑氏注“廉能”“廉敬”分别为:“能,政令行也”,(敬),“解(懈)于位也”[10]。这是“奉职循理”[14]循吏价值行为的准确解读。辽宁循吏具有超凡的施善执行力度与敬畏职业操守。
辽宁地方志所载循吏多奉职于甲午战争、庚子事变和日俄战争这一历史时期。凤城(丹东)名宦传记内容多涉于日俄战争期间。“土匪挑梁,外军驻境正值。时达异族越境逞雄,公(禹廷公)仗信义,折彼凶锋。靖外安内,恤商惠工”“廉能历著”“四民感戴”[15];“亲民之官”“不图高坐堂皇,为万民称尊已也”“岫(岫岩)虽建置未久,而数十年之守斯土者,或以勤敏著,或以廉洁称……不乏循良”[16]。《凤城县志》共载名宦九人,如张国泰“嘉庆八年(天理教起义)平息骑兵占民耕地之争讼,后息旗民争田,劝其各安本业”“莅奉二十年,所在以廉能称”[17]。《民国庄河县志》载名宦李秉衡:“以拳匪之乱,八国联军逼近京畿,公奉命督师,接仗于天津之杨村,卒于军,谥号忠慜,一生廉直忠贞,妇孺知名,政绩战功,中外钦佩。”[18]如此为国捐躯乃至满门忠烈的名宦不乏其人,辽金名宦大多殉国,尤见奉天廉政文化之慷慨壮烈。
3.廉正——不争民利
府县志所见循吏之廉正,主要表现在:一不取分文于民,二不与民争利,三不受不污。如庄河名宦马黄甲“终其身未尝收一文”;岫岩县官袁公“三载考绩,两袖清风”;岫岩武将倭兴阿,为良民平反昭雪,“(其人)以酒坛实银馈遗,拒不纳,生平耿介,时人呼为倭青天”;还有岫岩董书甲,“地方检察官,在职三年,两袖清风,宦囊如洗”。
4.廉法(辨)——主民公平
“开原边务久弛,守将尤多贪纵,云缉其用事者,绳之以法,贪风顿息。”[19]凤城知县朱公,“下车伊始,勤政爱民。密使人廉察(廉洁明察)两造(原告与被告)真伪。最嫉贪黩,力除卫署积弊,不许妄索民间一钱。人无不诵公之廉且明焉”[20]。庄河李枫林被“民间呼为李青天”。
“廉”与“耻”互根,亦与“勤”孪生,前者戒其“有所不为”,后者促其有所为,能否“惠民”是“有为”与“不为”的唯一标准。家风涵养官德,官德引领世风,辽宁地方志名宦廉政治绩,撰者总要插补一句(某母)“教子之功也”,或(某母)“教子有方”,由此可反观其母教家风的教化价值。
(二)以礼自持、高洁正大的气节教育
如果说母教子以“廉”为本,那么,母教女以“洁”为重,不仅建构子“不负朝廷(国家)”、女“不辱宗族”的族国家教思想体系,也为养成未来高洁贤母、建构廉洁母教家风奠定基础。《奉天通志·人物志》载:“(汪贞女)教女童则以《论语》《内则》诸书,以不污、不辱、全受、全归为守身要道。”[21]女主墓志辑述女教用字频率最高是“节”“冰”(洁)、“清”与“俭”,多用冰霜、冰清、冰操等词比喻“志”“操”之洁,同频字还有“柏舟之志”的贞信。编撰者将此“女风”概括为“清风”“正气”,并赞为“英气”“浩气”,汇成“气节”教育,通过奉天“刚劲”风俗、“女中丈夫”式的母教楷模及乡党(社会)伦理群体认同,汇成民俗家风的熏陶感化得以实现。
最典型的“女中丈夫”见于《民国绥中县志·艺文志》中“孟姜女”故事,共有四篇传记、一篇赋和三十首诗作。从帝王到四民,作者身份与切入视角不尽相同,但赞其“阴柔中得阳刚之正者,是女子而丈夫者也”[22]无异,誉其“秦皇纵有排山力,不及穷途一妇人”[23]的历史价值相同。在文化传承过程中,“孟姜女”故事真假、遗址何处等均已无人考据,但作为奉天浩然正气的文化符号,为后人广泛流传。孟姜女源于信念的义气、正气与骨气,不仅汇成奉天慷慨劲朴的民风,也以母教家风形式,实施高洁正大的气节教育。
(三)“相能”与“诚能”的逆境全生智慧
精英笔下女性之“才”多指闺阁文史之才,而《说文解字》言“才,草木之初也”,段注“草木之初而枝叶必寓焉。生人之初而万善毕具焉,故人之能曰才,言人之所寓也”[24]。可见,“能”即是“才”,正如章学诚所言:“所该者广,非如后世只以文艺为学也。”[25]撰者在肯定贤母节孝女德的同时,更充分肯定其逆境生存之才。“会甲午之役,时(曹)宜人以翁姑衰老,既不便播迁,子妇同留又恐罹灾祸,乃托亲族携子妇逃避,己则冒危险、相机变,留奉翁姑于戎马抢攘之地。翁姑先后病故……得双棺并举,安葬先茔,而子妇亦得保全于战乱之日。其通权达变,识力明决,不惟巾帼所难能,即士大夫或有不逮也。……邻党同钦于清宣统二年,联名请旌,奉旨允准,并颁给建坊银两,及彩缎二疋。本年春,同乡绅耆又在京都呈请褒扬,大总统颁赐匾额,喆嗣清泉。”[26]
这段引文不仅叙述曹宜人舍命护舅姑之孝,而且凸显其战乱全生保家的机变、识力、明决之智慧。从乡党联名请旌,乡绅、耆老又呈请旌,到大总统赐匾,说明奉天民俗普遍赞许这种基于慈惠的机变能力。除了基本生存需要,战乱“全生”是奉天民众胜过一切的刚性需求。这种基于善良与责任的“逆境全生”智慧是对精英“诗礼才德”价值体系的重要补充。
(四)子为国器、理当报国的“三维”格局教育
府县志《艺文志》60篇女主墓志文,除6篇知县乡绅请旌传记,其余54篇均为墓志女主子孙家人亲笔或口述求乡友代笔撰写,本着“家人不谀”原则,行文真挚感人,真实揭示廉政循吏母教家风的教化根源。撰者形塑一个节孝“贤母”教子群象,继承和发扬中华孟母岳圣母的母教家风的三个维度:不污(辱)己身名;不污(辱)祖先;不污(辱)族国之使命。自觉符合梁启超《论公德》建构的家族、社会(人群)与国家三维伦理框架[27],其中寓于“母子”与“母女”伦理关系的廉洁母教思想与方法,构成奉天家教家风文化体系。
“虞母教忠”是圣母孙氏教训儿子虞潭“汝当舍生取义,勿以吾老为累也”[28]的典故。超越孝亲的爱国精神,是贤母教子思想升华,而子为“国器”、非为私有的母教思想,涵养其子孙精忠报国志向,汇成誓死“不辱家国”的大格局。“清庚子之役,俄兵屯戍我城(兴城)……(郜母)憬然于非自强不足以图存,非尚武不足以立国”,命二子入伍。“太夫人有子两人,不留一侍侧,盖只知为国服兵,为国民应尽天职。其公而忘私,倘所谓深明大义者非耶?!……弥留之际,尤谆嘱封翁(夫)谓:勿令若辈知,以免往返奔驰致误国事。”[29]无独有偶,任夫人(栾母)“大病濒危时,犹含涕告汝父曰:吾死无憾。善育此儿。储为国器,吾死有余荣”[30]。“感化”是家庭母教特色,也是其最具实效的教育方法。
姚氏教子担当的事迹同时见于《奉天通志》与府县志的《民国义县县志》。“光绪十七(1891)年,教匪扰乱……姚氏训子曰:国家养兵千日,用之一时,为国捐躯理当应命。”[31]“适值庚子变乱,于是弃文事,投效军营,屡经立功”,“究之皆太夫人(汲母)教子成名有以致之耳”[32]。相类事迹还见于《辽阳县志》:“日人入(1904)……太夫人(陈母)因国家多故,令其(子)从戎……庚子拳匪乱作,俄兵据海城……(陈母认为)非贩瀛东学求新知识不可”,长君(子)遂赴日学陆军,“濒行,太夫人曰:‘子行矣,努力所业,无以我为念’”。丁未,命长君携之(媳)留学,毕业回国,授军校充军官,冢妇刘氏亦于奉天掌女教[33]。还有,“拳坛召爨,俄兵来戍,斯土蹂躏骚扰,迨无宁日……太夫人(郜母)有鉴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知国于天地间,一旦外侮至,非诉诸武力不可,而服兵又为国民应有义务,遂与封翁(夫)婉商,亟命介忱(子)以武庠生入行伍,浚泉(子)弃儒业入北洋武备学校,以备异日为国敌忾,执戈前驱之用”[34]。
无论姚氏、汲母、郜母的传统母教,还是陈母的民国新式母教,在家国危难之际,放弃读书仕宦个体理想,为国牺牲、勇于担当是他们共同家庭母教思想。奉天省男儿的勇毅果敢与母教格局及浩然正气不无关系。“尚慷慨”“重气节”的奉天民风,以及国危家难的生存处境,再加撰者借助贤母群像励风化俗目的,使其笔下贤母均为女中豪杰,不仅“识见之超方诸流俗人”[35],而且具有宇宙英气。
三、贤母原生家庭亲子教育方法
家庭母教思想若要收获良好教育功效,必须有适宜家庭亲子教育的方法。墓志碑铭贤母教子方法多取于先圣母典故,上至神圣母褒姒,中有贤孝孟母,下有成名士子之母楷模,但更主要的是陪伴子女成长的寓教于生活,以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启心教育。子女在母亲言传身教中获得默会知识,是“著乎心,布乎四体”的触动心灵的母教方法。
(一)言传身教,育德于人伦
陪伴成长,率先示范,是中国传统贤母共同的家教方法。“但愿吾子孙皆能自立,勿为他人所訾议,辱及祖先,余愿足矣。”[36]独立自尊,不辱祖先,是奉天家庭式母教的主导思想。贤母们率先示范,言传身教,执业不仅自养,而且养家。
贤母群像执业特点有三:一是从执业类型来看,以家政为主,针黹为业,经商为辅,如美发、外出打工,也有如朝阳羊山刘淑荃做女校女教员,共有三例;二是从“职业·时间”来看,奉天女性1858年始有从事土地租税增资,1893年已有成型的“美发”生意,但1924年仍有“籍针黹糊口”的从业类型。说明奉天省女性才智发用完全是“养家”生存刚需行为。这种基于良善天赋,出于责任驱使,为生存困境所激发的内在潜力,以及再学习的自主发展能力,是最好的家教家风影响,子女受益终生。
另外,“勤俭克己”而“乐施与”,赈灾济民、恤邻助人、捐资助学之义举有十篇,李翰颖笔下的“秦母”最为典型[37]。秦母资以钱米、留住残弱、济人婚嫁,以及不畏势力、正义智救乡女,均可见其极强的施善行义能力,重在人伦行义中施善,这是最有效的“训厥子孙”[38]方法。其中“令我心安”是最触及灵魂的母教方法,也是贤母教子的心灵快慰——“人生自古皆有死,而凡事行其心所安也”[39]。“心安”是墓志碑铭女主群体最朴实又最具现代意义的人生观——寻找心灵的安顿之所。究其实质,这是天赋母性的怜悯情怀与奉献精神。以忘我奉献为幸福快乐,以族国群体为生命归宿,这是传统贤母群像最令人感动而敬佩的价值观,亦是其不自觉的家庭母教思想。
(二)因材施教,各尽其才质
“学为人也,而岂必其儒哉”[40],这是南宋婺州永康学派创始人陈亮提出的人才观,主张学成即是有“济世之志”和“除乱之功”的英雄豪杰,而非穷心穷理的“儒”生,恰合清末民初战乱境遇下奉天家庭教育理念。
前文提到的王由氏“次子入校四载,以天资稍钝不合业儒,令随父工作,以谋自给。长子由师范毕业,屡充劝学员、县视学等差”“委充复县科长”,“教子有方,尤为乡里衿式”[41];“节妇教子有方,知元善学文不成,使改就武职,服务地方,积资升用,现任锦西县第四区保长,防剿盗匪,颇以勇敢闻”[42];“有孙二人,长炳勋习商业,次炳坤始入学,家声日振,节妇觉欣慰焉……事亲教子,均亦成功”[43];“及至长公子萱纯稍长,即使之力耕作,理家园。迨次公子金纯公甫冲龄,即令入校读书,日以显亲扬名相劝勉”[44]。“显亲扬名”虽为母教普遍理想,但成名先成人,卫国重于显亲,二元思想并非对立,特殊境遇下先后轻重而已,“弃小义雪大耻”永远是母教民风世代承传的价值准则。
(三)融理于情,循循善诱
清朝士子栾骏声亲撰继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教子秉承父风事迹。首先,继母以己所见所感父风故事,施与孝、友、义的品格教育,彰显家风的自信与承传的责任。“自吾作汝家妇,汝祖父母已逝世十有余年,汝父每念及先人,无不痛哭流涕,对于往训遗言尤尊奉惟谨,以此知汝父之孝;岁时收入分给兄弟,任自缩减衣食,无吝意,以此知汝父之友;急人之难,救人之危,不能枚举,以此知汝父之义”[45];其次,借助生母临终嘱托,加强情感力度,施与实现“国家栋梁”之目标教育:“(汝母)濒危含涕告汝父曰:善育此儿。储为国器,吾死有余荣。”[46]“骏声泣而志之,无斯须忘”。“后十年,骏声励学通名”,“成进士,官刑部主事”,“先继妣教诲之力也”。这种融父母之情、承家风之责、融理于情循循善诱的家庭母教方式,以及“通名”“进士”的母教功效,致使先继妣“以训子克家闻于远近”。借助被教者对家庭伦理共同体的情感依赖,融父母之情,承家风之责,突出家教“感化”特色,是家教,尤其是母教最好的教育方法。
综上,民初士大夫形塑“贤母群像”,建构独具特色的奉天家庭母教家风体系:熏陶于“重廉耻”淳朴民风,贯穿于族、群(社会)、国“三维”伦理关系的家庭母教思想,及颇具执行力的循吏廉政行为,共同构成奉天传统家教文化体系。其中,以“耻”为贵的民风、以“廉”立身的为人原则与“三维”之母教家风的格局,涵养出奉天循吏卫国安民的壮烈、予民以利的实政、不取分文于民的廉正,以及贤母“三气”(正气、义气、骨气)之修养,率先示范之教化,共同构成奉天优秀传统家教家风文化体系。这种家庭母教思想呈现出中国传统伦理文化特色,也是当代辽宁家庭文化与长子精神建构的文化渊源,更是当今廉洁文化教育的重要文献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