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居环境对农村中老年人健康的影响——基于2018年CFPS数据的实证分析

单敏敏

(浙江农林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浙江 杭州 311300)

一、引言

习近平同志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实施健康中国战略”，要求把人民健康置于“民族昌盛和国家富强的重要标志”地位，并要求“为人民群众提供全方位全周期健康服务”。我国中老年居民的整体健康水平都有待提高[1]。由于城镇化的快速发展，农村地区的大多数青壮年因为读书或进城务工而选择留在城市。但是农村的中老年人因为城市养老压力大、养老保险异地转移困难等原因而选择留在农村，因此中老年人成为留守农村的主体。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长期进行农林牧渔等需要相当强度体力输出的农业生产活动，导致农村中老年人的身体不断衰弱。相比于城市地区，农村地区的中老年居民的健康状况堪忧。由于农村医疗卫生设施条件不足，使得农村中老年居民看病就医极为不便，这无形中增加了他们的健康风险，也降低了他们的身体健康水平[2]，不利于农村经济社会的健康发展，加重城乡发展的不平衡。因此，如何提高农村地区中老年居民的健康成为亟待解决的问题。

农村人居环境是影响农村居民健康水平的重要因素之一，良好的人居环境能够延长居住者的寿命[3，4]。由于十八大之前的农村人居环境治理未建立有效的社会系统评价指标，从而“粪污乱流，垃圾乱倒，污水乱排”等现象在农村依然存在[5]。正是基于之前农村人居环境的不良状况，在中共十九大报告所提出的乡村振兴战略部署中保障优先发展农村居民健康方面，确定了包括“生态宜居”在内的二十字总要求，并提出要推动农村人居环境整治。政府通过监控调查农村环境卫生健康的危险因素，将治理重点放在饮用水源、改厕、污水治理和垃圾处理这四个方面[6]，还包括大力发展清洁能源促进室内以减少固体燃料的使用对室内空气的污染程度[7，8]。

本文基于CFPS数据从做饭用水、做饭燃料以及室内空气净化这三个维度去评估农村人居环境的改善对农村中老年居民健康的影响及其异质性。这有利于我国农村人居环境改善对健康效应的政策评估，为进一步改善农村人居环境和提高农村中老年居民健康水平提供借鉴。

二、文献综述

在整体人居环境对居民健康的研究中，学者普遍证实了整体人居环境的改善有助于提升居民健康水平。张磊等利用2011-2015年的数据研究发现，整体人居卫生环境可降低居民腹泻发生率[9]。王晓宇等和于法稳等通过与其他因素进行对比来探讨整体人居环境对健康的影响作用大小，认为在我国农村地区人居环境对居住者健康的影响作用比收入对健康的影响作用更大[10，11]。

在单一人居环境维度对居民健康的研究中，学者们发现单一维度的人居环境改善也有效降低了居民的健康风险，这其中包括改水、改厕以及农村垃圾以及污水处理方式这几种维度。以改水项目为例，赵艳辉认为，我国农村目前有三种类型的饮用水来源：江河流水、地下井水和自来水[12]。王学渊等用患病率和住院率为研究指标发现，相较于其他类型的水源，自来水可及显著降低了农村中老年居民的健康风险[13]。再以改厕为例，厕所环境是衡量人居卫生环境好坏的典型代表，与居住者的身体健康状况息息相关。部分研究从卫生经济学的观点出发去讨论厕所类型与居民健康之间的关系，证实了改厕工程对农村居民的健康影响具有积极作用。杨超、吕松等提出，农村厕所改革不仅可以改善农村人居环境，还能降低农村居民肠道传染病发病率[14]。曹德全通过调查问卷的方式，运用多元线性回归方法，探讨腹泻发病率与农村改厕程度之间的联系，得出的结论为改厕程度越高，发病率越低[15]。垃圾治理方式对农村人居环境质量的影响至关重要，是关系到农村居民健康的民生问题。农村不当的垃圾处理方式对水环境、土壤环境、大气环境以及生态系统环境都会造成污染，损害周边农村居民的健康[16]。例如，徐颖等发现，垃圾填埋方式对地下水会产生严重污染，从而使周边居民增加致癌风险[17]。

还有的文献从异质性角度入手，证实了人居环境对不同性质人群的健康存在不同影响。例如，Phillips-Howard等发现农村的女性比男性更容易受到厕所卫生环境所带来的患病风险，因此厕所类型对女性的积极作用更加显著[18]。李天悦通过研究发现农村改厕工程对不同健康水平的农村居民影响不同，对健康水平高的农村居民不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19]。《乡村振兴战略》明确提出要优化农村能源结构不合理的现状。以固体燃料为主要生活能源所造成的室内污染是一个重要的公共卫生问题，固体燃料的使用增加了对农村中老年居民的健康风险[20]。符楠等研究发现农村地区长期室内燃烧薪柴和煤炭这一类的固体燃料会使室内空气中多环芳烃的浓度升高，从而加大了居住者暴露在这种有害物质中的风险程度，但是清洁能源的使用就会降低这种健康风险[21]。方黎明等基于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数据发现清洁能源的使用，有效降低了中老年居民自评健康差的概率以及工具性活动能力受限的程度，并且进一步探讨了性别、年龄和教育水平这三方面的差异性，发现女性、高龄、文盲这三个群体在清洁能源的使用中所获得的健康效益更高[22]。

已有研究也存在三点不足的地方。第一，已有研究大多聚焦于人居环境的某一方面，但其实各方面应该是同时发挥作用的，需要同时估计各个维度对健康的影响；第二，现有研究没有去关注农村中老年人样本的重要性和特殊性，第三，已有研究所采用的数据也较为陈旧和缺乏全国代表性，不能反映整体情况。因此，本文将从这三个问题着手，并为此做出边际贡献。

三、 数据来源与变量说明

(一) 数据来源

本文采用北京大学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FPS)2018年数据进行实证分析。CFPS2018年问卷是由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调查中心(ISSS)实施，2018年是CFPS第五轮全国调查，于2018年6月开始调查，在2019年3月结束，样本覆盖25个省、市、自治区、直辖市，共完成15000个家庭访问和44000份个人访问。本文将CFPS2018年数据中心的个人数据库、家庭经济数据库与家庭成员关系数据库进行了匹配，将45岁以上的农村中老年居民作为研究对象。剔除了所需变量中不适用、拒绝回答、不知道以及其他缺失数据后，最后共获得7286个样本。

(二)变量说明

1.被解释变量。个人健康状况是被解释变量，以“自评健康状况”作为衡量健康的指标。自评健康是调查对象对自己健康状态的总体评价，是一种相对综合的健康指标。已有文献表明，尽管自评健康具有一定的主观性，但它是对健康状况的综合判断，不仅与死亡率和患病率等客观指标高度相关，而且包含了疾病严重程度、疾病史和健康状况稳定性等多种信息，很好地反映了个人的健康状况[23]。

2.核心解释变量。人居环境是核心解释变量，根据CFPS 2018年调查问卷，本文选取了以下3个指标来衡量人居环境，具体包括“做饭用水”，“做饭燃料”，“室内空气净化”。若做饭用水为过滤水，则赋值为1，否则为0。若做饭燃料是清洁能源，则赋值为1，否则为0。若室内实施了空气净化，则赋值为1，否则为0。为了从总体水平和不同种类两个层面分别探讨人居环境对中老年人健康的影响，本文采用以下两种方法来测度人居环境：人居环境总体水平由上述人居环境指标累加所得，该变量取值范围为0-3，取值越大表明人居环境水平越高；分别从“做饭用水”，“做饭燃料”，“室内空气净化”测度人居环境的不同维度。

3.主要控制变量。影响农村中老年居民健康的因素是复杂的，除了人居硬环境以外，还受到软环境以及年龄、性别、学历、收入、职业、地区等因素的影响。根据已有文献的普遍做法，本文还从个人层面和家庭层面出发，加了以下控制变量：性别(1=“男”，0=“女”)，年龄(45岁及以上)，婚姻(1=“已婚”，0=“未婚”)，受教育程度(0=“文盲/半文盲”,1=“小学”，2=“初中”，3=“高中”，4=“大专”，5=“本科”、6=“硕士”，7=“博士”)，地区(1=“东部地区”，2=“中部地区”，3=“东北地区”，4=“西部地区”)，还包括了、人缘关系、对邻居的信任度、家庭人口规模、收入、工作状态、每天做家务的时长、子女是否进行经济扶持等等。

(三)描述性统计结果

描述性统计结果如下表1“各变量描述性统计”。

表1 各变量描述性统计

四、模型及实证检验结果

(一)模型设定

在考察人居环境对农村中老年居民健康的影响时，由于自评健康是受限的有序数据，故采用 Oprobit 模型 ( Ordered Probit，下称 Oprobit) 进行估计。Oprobit 模型是典型的受限被解释变量模型的一种，其核心思想是通过对可观测的有序数据建立 Oprobit 模型，从而研究不可观测的潜变量变化规律的研究方法，具体模型设定如下：

Yi=F(βEnvironmenti+γXi+εi)

(1)

(1)式中，Yi表示被农村中老年居民的自评健康状况；Environmenti表示人居环境；Xi为控制变量，包括个体特征、家庭特征以及地区特征等变量；εi为随机误差项。

(2)

(二)估计结果及分析

第一，人居环境整体水平的改善将显著提升农村中老年人的健康水平。实证结果如表2所示，从第(1)列中可以发现农村人居总环境对农村中老年人的自评健康影响系数为0.073，并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表明在健康中国的大背景下，推进人居环境改善是提升农村中老年人健康水平的有效方式。

第二， 从区分人居环境类型来看：

首先，做饭用水的过滤能够显著提升农村中老年人健康水平。可以看到做饭用水是否过滤和做饭燃料中清洁能源的使用对农村中老年居民的自评健康影响是显著为正，这与王学渊和胡适所得结论相同。水是生命之源，会对农村中老年居民的健康产生直接的影响。在农村人居环境整治的过程中，政府尤其注重农户家庭饮用水源是否经过过滤，加强以水为中心的农村人居环境整治的措施。相比于其他没有经过过滤的饮用水，过滤水的使用有效降低了农村中老年居民的健康风险。

其次，在做饭过程中使用清洁能源作为燃料能够显著提升农村中老人的健康水平。在做饭燃料的使用中清洁能源的出现在5%的水平上显著提高了农村中老年人自评健康的水平。已有相关研究证实，使用煤炭、柴草等固体燃料时，会污染室内空气，从而增加农村居民患病的风险[21],而清洁能源的使用可以有效抑制农村中老年人在医疗看病上的花费，降低了健康风险[23]。

最后，在室内使用空气净化系统对农村中老年人的健康影响并不显著。但是这并不能说明室内空气净化系统对健康的影响毫无意义。在进行农村人居环境整治过程中，由于农村自然生态环境良好、植被相比于城市来说比较丰富，所以农村地区的空气质量比较好，进而农村中老年居民对室内空气净化系统的需求不是很高。

表2 人居环境对农村中老年居民自评健康的影响(有序probit模型)

此外，包括性别、年龄、家庭规模、收入、人缘以及对邻居的信任度这6个控制变量均对农村中老年居民的自评健康效应表现为在一定程度上统计显著。从表2的回归结果中可以看出由于年岁的增加，身体机能也在逐年老化，患病的风险也因此增加，所以农村中老人居民的自评健康状况随着年龄的增加而下降。家庭规模即家庭人口数，对中老年居民的自评健康影响是正向的，这说明家庭规模越大，对家庭中老年成员的整体健康状况越好。收入对中老年人的整体健康有显著的正向作用，说明随着家庭收入的提高，农村中老年人的自评健康水平也在不断提高。人缘关系和对邻居的信任度均对农村中老年群体的自评健康产生显著的正向作用，说明人缘关系越好或者对邻居越信任的农村中老年人，其健康状况也就越好。

(三)农村中老年居民健康的异质性分析

为了进一步分析人居环境改善对不同特征的农村中老年人影响的异质性，本研究进一步根据个体性别、年龄、收入与地域进行了样本分组，分别估计人居环境改善对各子样本健康的影响，并采用chow检验，考察子样本之间系数的差异性，估计结果如表3所示。

1.性别的异质性

总体人居环境改善都将提高对农村中老年居民的健康水平，且女性健康提高水平大于男性。根据表3的第(1)—(2)列报告可以看到，总体人居环境对农村不同性别中老年人健康的影响，总体人居环境改善对农村中老年女性群体的自评健康水平的影响系数0.093，并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总体来说，农村人居环境的改善降低了女性群体的健康风险。这一点与宋德勇和李东方(2021年)的研究结论一致。而对于农村中老年男性群体来说，总体人居环境改善对他们的自评健康水平影响系数为0.053，且在10%的水平上显著。此外，Chow检验的卡方值为2.602，且通过了在5%水平上的显著性检验，P值为0.0000，表明农村人居总体环境对农村中老年居民健康的影响系数在性别(男、女)分组检验中存在显著性差异。

2.年龄的异质性

将农村中老年居民的年龄从低到高进行排序和分组，45—64岁为中年组，65岁以上为老年组。将年龄进行分组的主要原因是因为随着年龄的自然增长，居民的身体健康水平便会随着年龄的增加而降低，从而导致不同年龄段的居民所表现出的健康状况也有所不同。从表3的第(3)—(4)列可以发现，在年龄差异方面，总体人居环境的改善对农村中年居民和老年居民的健康影响不存在明显的差异。再分样本进行chow检验，考察系数间的显著性差异，Chow Test的值分别为2.48和1.11，P值分别为0.0043和0.2464，表明农村人居总体环境对农村中老年居民健康的影响系数在年龄层次(中年、老年)分组检验中存在显著性差异。

3.地区的异质性

将省份分为东部地区和非东部地区的主要原因是因为考虑到我国幅员辽阔，东部地区和非东部地区之间的经济发展差异较大，农村中老年居民健康状况在不同地区之间也存在差异。表3的第(5)—(6)列报告了总体人居环境对东部地区和非东部地区的农村中老年人健康的影响。总体人居环境的改善对东部地区和非东部地区的农村中老年居民的自评健康水平都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其中对东部地区的影响效应最大，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这是因为东部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较发达，整体的收入也比较高，从而东部地区农村人居环境也能随之得到更好的改善，人们在此基础上会追求更好的健康生活方式，比如勤于锻炼和科学养生，进而将患病的风险降到最低。

4.收入的异质性

将收入水平从低到高排序，按照收入水平对中老年人口进行分组，经过分析发现低收入组中老年人口数量占比33%，中等收入中老年人口数量占比34%,高收入中老年人口数量占比33%。进行收入分组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居民的健康水平建立在一定的经济基础之上，且与收入的高度密切相关。表3的第(7)—(9)列报告了农村中老年居民的健康状况与收入的关系。经分析发现，相比于低收入，当收入处于中等收入和高收入时，总体人居环境改善对农村中老年居民自评健康水平的影响较大，且都在10%的水平下正向显著。虽然这三组收入对农村中老年人的精神健康不显著，但都产生了正向关系。这说明收入越高，在一定范围内对居民的健康促进作用越大。这与前文结论一致。

表3 农村人居总环境影响对健康的异质性分析

(四) 进一步讨论：人居环境改善与健康的边际效应

本文使用自评健康(不健康、一般、比较健康、很健康和非常健康)来作为衡量健康水平的代理变量 ；将人居环境整体改善水平分为做饭用水、做饭燃料和室内空气净化这三个维度，并进一步将改善的情况分为：没有改善、改善一个维度、改善两个维度和改善三个维度，并且利用Ordered Probit 模型求出人居环境整体水平的改善维度对健康的边际影响。从表4中健康水平状况与人居环境改善水平的关系可以看出，对于身体情况相对健康的农村地区中老年居民来说，随着人居环境整体改善水平的提高，人居环境对健康的正面影响逐渐增加。对于身体健康状况不太好的农村中老年居民来说，人居环境整体改善水平的提高并没有对他们健康起到明显的促进作用的。这是因为人居环境虽然与农村中老年群体的健康有着紧密关系，但是由于他们常年处于深度身体不健康的状态而导致多并发症和身体机能老化程度严重，非良好的人居环境可逆转。

表4 人居环境改善对健康的边际效应

五、结论与政策启示

(一)结论

本文的研究得到以下结论：人居环境整体水平的改善对农村中老年群体的健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并且该作用在女性、中年组、东部地区以及在中等收入和高收入的群体中影响更为明显。本文从做饭用水、做饭燃料和室内空气净化系统这三个维度去探究对健康的作用，并且发现过滤水和清洁能源的使用健康的作用最大，室内空气净化系统的作用最小。在人居环境对健康的边际效应分析中可知，人居环境改善的维度越多，对农村中老人居民健康的正面影响越大。影响农村中老年人健康的因素是多方面的，比如收入、自身年龄、所在地区、子女代际支持、工作、人缘关系等等。其中收入水平与农村中老年居民的健康不是线性关系，对于健康状况良好的农村中老年人来说，一定范围内收入增长对他们的健康促进是有利的，但是如果超出了这个范围的收入增长就失去了对健康的促进作用。子女的经济支持对农村中老年群体的身体健康水平总体是有利的。

(二)政策启示

第一，在农村人居环境整治工程中，过滤水的使用和清洁能源可及依然是乡村振兴过程中的短板，尤其是在经济发展较为薄弱的非东部地区，还存在很大的提升空间。因此，在通过农村人居环境整治提高农村居民健康水平过程中，政府在政策层面应将农村整治人居环境资源适度向经济程度不发达的非东部地区的农村倾斜，使全国农村人居环境的整治水平相对平衡。第二，在农村人居环境整治过程中，政府应当对具有低收入和低健康水平特征的特殊困难老年人通过财政补贴和社会捐助等方式进行必要支持。第三，要完善农村地区的收入分配制度，提高低收入者收入。

本文仍旧存在一定的不足，对农村人居总环境的指标选取方面，就只包含了做饭用水、做饭燃料和室内空气净化这三个指标，不足以去概括总体人居环境的情况。在对健康的讨论中，只侧重了农村中老年人的身体健康而略过了对他们的精神健康的讨论。本文虽然探讨了农村总体人居环境与农村中老年居民的自评健康关系，但是不够深入，相关分析还有待进一步加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