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与价值：抗美援朝电影中朝鲜叙事研究

干瑞青

(山东政法学院传媒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自1953年的具有反特性质的抗美援朝电影《斩断魔爪》至2021年国庆档上映的《长津湖》，抗美援朝题材电影经历“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创作高潮和1980年后的低谷，到2020年在后全球化时代语境中再现高峰，呈现出一种鲜明的‘V’型反转态势”。这使得抗美援朝成为电影编创者一个欲说还休的主题，因为在中国战争题材电影谱系中，抗美援朝叙事具有不同于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鲜明国际特色。按照学者沈志华的研究，中国出兵援助朝鲜的一个重要因素是“为社会主义阵营承担的责任”。面对朝鲜人民军被击溃的状况，出兵作战成为中国共产党要承担起指导和帮助朝鲜劳动党的重要责任。由此，具有国际主义色彩的朝鲜叙事成为抗美援朝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成为中国电影拓展国际视野，构造文明互鉴的视觉文化的重要探索。

一、抗美援朝电影中朝鲜叙事选择

叙事元素不但包含一系列按照顺序呈现的事件，也包括推动叙事发展的角色、冲突、背景等因素。中国抗美援朝电影中的朝鲜叙事元素不但有人民军、阿妈妮等鲜明的革命角色，也有非革命的无辜的幼儿和孕妇；既有推进战争胜利进程的可歌可泣的英雄壮举，也有特定时空造就的残酷战争背景。

(一)叙事中的朝鲜人物角色

1.人民军角色

在中国抗美援朝电影中，人民军将领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其形象反复出现，尤其是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作品中，如《上甘岭》(长春电影制片厂1956年出品)中与志愿军师长通电话的朝鲜人民军李师团长、《长空比翼》(八一电影制片厂1958年出品)中的朝鲜人民军炮兵指挥官、《三八线上》(八一电影制片厂1960年出品)中的人民军上校、《烽火列车》(长春电影制片厂1960年出品)中的人民军金师长、《打击侵略者》(八一制片厂1965年出品)中的人民军团长、《激战无名川》(八一电影制片厂1975年出品)中的朝鲜人民军的高炮部队、《碧海红波》(西安电影制片厂1975年出品)中的人民军李参谋、《长空雄鹰》(长春电影制片厂1976年出品)中的人民军空军朴永浩中队长。甚至在1992年的抗美援朝惊险片《神龙车队》(八一电影制片厂)中也出现前来支援的朝鲜人民军高炮营长和朝鲜军队。这些朝鲜人民军将领与志愿军将领共同开展军事部署，配合作战，是中国抗美援朝电影中不可或缺的角色。

2.朝鲜革命群众角色

阿妈妮是中国抗美援朝电影中的经典角色。《友谊》(八一电影制片厂1959年出品)中救护了何排长的朴大妈；《三八线上》中的阿妈妮与志愿军战士载歌载舞，给战士们做打糕；《奇袭》中的阿妈妮是关键的地下联络员；《英雄坦克手》(八一电影制片厂1962年出品)中不顾炮火坚持修桥的阿妈妮；《碧海红波》中给石岛志愿军战士送淡水、弹药的金大娘；《心弦》中克服重重困难坚持给黎小枫治眼睛的阿妈妮……抗美援朝电影中的阿妈妮是英勇无畏的革命战士，更是慈祥的妈妈。

此外，善良质朴的阿伯吉也是抗美援朝电影中的重要角色，例如《英雄儿女》(长春电影制片厂1962年出品)中能歌善舞的阿伯吉金贞泰、《激战无名川》中为保卫大桥安全坚持每天巡逻的吉顺大爷。在朝鲜革命群众中还有一类典型的个体——聪明可爱的儿童形象，如《碧海红波》给志愿军送淡水而牺牲的小英子、《长空雄鹰》中为救护志愿军苏医生被敌机打伤腿的防空小哨兵顺玉。另外，抗美援朝电影中，朝鲜革命战士是战争叙事中的重要角色，如《奇袭》中朝鲜女游击队战士朴金玉、《烽火列车》中担任铁路向导的金指导、《打击侵略者》中朝鲜游击队长金哲奎及地下工作者尹玉善、《碧海红波》中青川里自卫队战士玉顺等。

除典型的个体外，在抗美援朝电影中，观众会经常看到头顶军事物资的朝鲜妇女穿插在行军队伍两边，她们承担着填埋弹坑、救护伤员、运输弹药等重要任务，是保障战争胜利的后勤大军。

在革命群众之外，抗美援朝电影中还以志愿军战士闪回的方式交代了朝鲜国际战士，如《英雄坦克手》中新炮长杨德厚讲述的朝鲜战友、《长空雄鹰》中高骏涛讲述的老班长朴永南等。

3.其他角色

朝鲜人民军和革命群众与中国志愿军共同构成了20世纪五六十年代抗美援朝电影的角色体系，但是80年代后这类角色逐渐消失，另一类角色类型开始出现。严歌苓编剧的抗美援朝电影《心弦》(上海电影制片厂1981年出品)中人民军士兵不再是战士，而是阿妈妮日夜思念的儿子，是阿妈妮为之骄傲的小提琴手；《心灵深处》(长春电影制片厂1982年出品)中张森要保护的是一群天真烂漫并被送往东欧的孤儿；《铁血大动脉》(八一电影制片厂1998年出品)中朝鲜孤儿只能在司令员梁军英怀中一声声哭喊着：阿伯吉……纪念抗美援朝50周年的电影《三八线上的女兵》(2000年出品)中的英淑是一个因战争无法逃离而被迫躲避在山洞里的孕妇。

(二)叙事中朝鲜军民的英雄壮举

“在传统抗美援朝电影中，往往通过……设定的宏大叙事，去书写一个战争与人的英雄史诗”。这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抗美援朝电影中朝鲜革命群众的英雄叙事模式，他们与中国人民志愿军并肩作战，为抗击侵略者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他们英勇顽强、不惧牺牲的事迹仍然感染着当代观众。

1.朝鲜战士的革命事迹

如《奇袭》(八一电影制片厂1960年出品)中朝鲜女游击队战士朴金玉不但是向导，还及时切断敌人探照灯的电线，为志愿军战士安放炸药创造条件，成为炸毁康平桥的一个关键；《打击侵略者》中朝鲜游击队长金哲奎面对伪团长白昌璞的威逼利诱，慷慨陈词：“生，为了祖国的自由独立而生；死，为了祖国的彻底解放而死，这是无上光荣的，是人生最大的愉快！……胜利一定属于人民……我不过是残骸里一滴水，可千百万的劳动人民——他们——就是他们可以组织你们进攻，彻底地消灭你们！”他表现出一个战士威武不屈的革命气节。《碧海红波》中青川里自卫队战士玉顺、美善带领自卫队及时消灭了藏身海岛施放雷达干扰的敌特韩海天，保障了志愿军雷达的正常运转，为彻底粉碎敌人轰炸江桥计划创造了有利条件。

2.朝鲜群众的英雄事迹

《友谊》中的朝鲜妇女金顺玉毅然离开嗷嗷待哺的孩子，为了营救深陷险境的何排长，用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奇袭》中的阿妈妮用自己儿子的生命保护了受伤的志愿军战士方勇。《英雄儿女》中的阿伯吉金贞泰为了使受伤的王芳得到及时救治，与女儿朴贞子不顾冰冷的河水，冒着敌人的炮火把她抬过大江；甚至到了20世纪80年代，《心弦》中阿妈妮坚信药水泉的水能治好黎小枫眼睛，她不辞辛劳，翻山越岭，踏着冰雪一次次取水……

(三)叙事中的朝鲜特定的时空场景和民族特色

在抗美援朝电影中，朝鲜特有的场景构成中朝人民抗击侵略的时空特色，朝鲜族鲜明的民族特色，如饮食、舞蹈、服饰成为朝鲜叙事的一部分。

1.叙事中朝鲜特定的场景

特定的时空展现着电影角色生存活动状态，抗美援朝电影中的朝鲜场景成为推动电影叙述的重要因素。

首先，朝鲜北部多山地与高原，由此高地战成为抗美援朝电影叙事的重要特点。《上甘岭》展现的就是中朝军队为保卫五圣山，与联合国军在上甘岭地区的597.9高地和537.7高地展开的争夺战；《英雄坦克手》中坦克排长张勇前往支援的目的地是350高地；《英雄儿女》中王成守卫的是无名高地；《神龙车队》中汽车连运送弹药的前线是高马山阵地；《彩色的夜》中关于抗美援朝的回忆场景是在新高山口；《长津湖》中穿插连七连战斗的阵地在长津湖新兴里1100高地……

其次，朝鲜铁路、公路等成为朝鲜叙事的另一个时空元素。在战争初期，敌人凭借空中优势完全破坏了北朝鲜的铁路、公路系统，给志愿军的弹药物资运输造成了极大困难。充足及时的后勤补给是赢得战争胜利的根本保障，由此，防空、抢修、抢运成为抗美援朝电影的表现主题之一。《长空比翼》中张雷等飞行员的任务就是保护朝鲜5号桥的安全、《长空雄鹰》中高骏涛等成功保卫了金川里大桥；《烽火列车》细致展现了中朝铁路职工密切合作，突破敌机封锁，保障462号列车运输畅通的光荣历程；《激战无名川》中九连连长郭铁率领全连战士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完成了抢修无名川大桥的任务；《神龙车队》以惊险片的叙述方式表现志愿军汽车连运输过程中的惊心动魄氛围；《铁血大动脉》中，面对敌机的狂轰滥炸，在中朝联合铁道运输司令部司令员梁军英率领下，中朝人民打造了一段“打不垮、炸不烂的钢铁运输线”。以上电影都体现抗美援朝时期绞杀战与反绞杀战之间的斗争，都是基于朝鲜半岛的地形与交通线路的特点，尤其是《铁血大动脉》对敌机轰炸朝鲜铁路三角地带的展现，因为朝鲜新安州、西浦、价州间铁路是整个朝鲜交通运输的咽喉。

最后，朝鲜战火场景成为电影叙事的重要背景。如果断壁残垣、硝烟与火焰成为朝鲜军民面对的生活场景，那么展现这种水深火热状态的影像则成为抗美援朝电影的重要背景，它成为抗美援朝时代人物角色行动的重要支点。电影《慧眼丹心》(珠江电影制片厂1960年出品)开头的大幅宣传画中，朝鲜族妇女背着婴儿，领着小女孩儿，背后是爆炸的炸弹，下面的标语是：“我们能置之不理吗？”电影中，与宣传车对美帝国主义侵略朝鲜控诉相配合的画面是：房子被烧，婴儿哀号，失去家园的妇女，朝鲜人民军与敌人奋战的场面；与宣传标语“美侵略军在朝鲜进行灭绝人性的细菌战！”相配合的画面是：朝鲜土地上的美军细菌炸弹皮和蚊虫，朝鲜人民在进行消毒。这些构成了以冯志清为首的农机厂工人为生产抗美援朝急需的物资努力工作的重要动力。同样，在《毛泽东和他的儿子》(潇湘电影制片厂1991年出品)中，朝鲜人民死伤的纪录片更是对毛岸英的一种心理刺激，促成了他入朝作战之行。

2.朝鲜族鲜明饮食、舞蹈、服饰成为电影叙事的重要细节

载歌载舞是抗美援朝电影中朝鲜人民对中国人民志愿军表达情谊的方式，如《友谊》中金顺玉以跳朝鲜舞蹈、唱朝鲜歌曲表达对志愿军战士救命之恩的感激；《三八线上》中阿妈妮、朝鲜姑娘表演朝鲜舞蹈表达胜利的喜悦。打糕是朝鲜族的传统小吃，也成为抗美援朝电影中一个重要的叙事细节。《友谊》中朴大妈通过何排长身上的打糕获悉儿媳金顺玉还活着并且生了孩子；《三八线上》中阿妈妮的打糕是志愿军战士喜爱的食物，也是阿妈妮发现叛徒的一个线索；《心弦》中阿妈妮为小枫做打糕，而自己却食用黑色的糙米糕，不但是朝鲜人民对志愿军战士深厚情谊的表现，更是伟大母爱的体现。

二、抗美援朝电影中朝鲜叙事的价值

抗美援朝电影中的朝鲜叙事有表现朝鲜社会风貌的重要价值，也是对当时朝鲜政治、军事、文化的一种建构，这有利于增强中国人民对朝鲜的认知，更具有一种强烈的激励价值。

(一)朝鲜叙事的认知价值

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作战时，朝鲜人民军主力已经被击溃，志愿军司令部接管了军事指挥权。至1951年4月，朝鲜人民军“4个军团在联合司令部领导下行动，3个军团直接隶属于朝鲜人民军总司令”，中朝联合作战成为抗美援朝战争中的一种军事部署状态，而人民军、朝鲜游击队的配合作战则成为电影中朝鲜叙事的重要内容。《上甘岭》中朝鲜人民军在东线西房山的出击牵制了美七师，支援了志愿军对进攻五圣山敌人的阻击；《长空比翼》中，朝鲜人民军高射炮兵配合张雷等航空兵英勇作战；《打击侵略者》中，人民军团长向志愿军李军长保证，“我准备组织专门火炮，负责摧毁811.7高地侧翼火力点，来保障你军的侧翼安全”；《激战无名川》中，朝鲜人民军的高炮部队进驻无名川，有力阻止了敌机对大桥的轰炸；《碧海红波》中，人民军李参谋带领高射机枪排登上石岛，加强反空袭，保障志愿军雷达的安全；《长空雄鹰》中，高骏涛在人民军空军朴永浩中队长的帮助下，把受损的飞机降落在人民军的野战机场上；甚至，在1992年的影片《神龙车队》中，人民军高炮营长前来支援，保护志愿军的运输车队。

通过《烽火列车》《铁血大动脉》《激战无名川》《长津湖》等电影，观众可以对朝鲜的山川、河流等地理状况有所认知，尤其是深刻体会到运输补给的苦难造成的艰难场景——冰天雪地中志愿军战士啃咬着冻土豆与屹立的冰雕连。

另外，抗美援朝电影中随处可见头顶物资的妇女群众，观众可以知晓头顶搬运是朝鲜妇女的一种劳动习惯。在电影《长空雄鹰》的插曲《金达莱》经小顺玉演唱：“金达莱，金达莱，迎风斗雪放异彩，英雄鲜血洒花上，朵朵花儿开不败……”观众可以知晓金达莱花被朝鲜人民视作春天的象征，被选为国花，寓意着坚贞、幸福。

(二)朝鲜叙事的激励价值

抗美援朝电影中的朝鲜叙事一方面树立了朝鲜群众光辉的英雄形象，给予观众强烈的信仰感染力；另一方面战争的苦难成为激励革命斗志的一个因素。

抗美援朝电影塑造了一大批英勇的朝鲜革命战士，有慈祥的阿妈妮、善良的阿伯吉、顽强的游击队战士等，他们淳朴而简单、精神饱满而健康，以崇高的信仰成为彼时的英雄，这有利于激发中朝人民的革命斗争精神。《三八线上》是少有的以朝鲜阿妈妮为主角的抗美援朝电影，面对美国上校戴维斯的无理狡辩，阿妈妮义正词严道：“这是我们朝鲜人的朝鲜，不是你们美国人的朝鲜！……美国鬼子的炮弹炸毁了我们多少城市！乡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们这些美国强盗，又把这些日本战犯豢养起来，教他们继续杀人！停战了，和平了，可是你们还不叫我们安宁。你们这些吃人不眨眼的美国强盗，你们给我滚！给我滚出朝鲜去！美国鬼子滚出朝鲜去！”阿妈妮正气凛然，她那坚毅的眼神、铿锵的语气产生了强烈的震撼效果。

战火给朝鲜民众带来的伤害成为激励志愿军战士斗志的一种方式，抗美援朝电影以朝鲜人民的苦难体验诉说着敌人给他们带来的戕害。《三八线上》中日本战犯山本太郎不但杀害了崔春生的父亲，还蒙蔽其成为美帝的特务；《烽火列车》中朝鲜金指导的妻子被美国鬼子炸死，妈妈和儿子失踪，他的遭遇使中国列车组长刘风等受到震撼，更加痛恨敌人；《英雄坦克手》中坚持修桥的阿妈妮向志愿军战士诉说：“我的儿子在前线牺牲了，儿媳被美国的飞机给炸死了，留下我的小孙子……”然后颤抖着掏出一只小鞋子，泣不成声，“他在这儿，我的小孙子被鬼子的坦克碾成了肉酱”，阿妈妮紧握小鞋子说:“走，孩子们，赶快去把桥修好，让咱们的坦克去打那些畜生！”这使排长张勇愤懑地说：“我们在这里多待一分钟，都是罪过呀！”《打击侵略者》中，朝鲜姑娘金善拿出照片给志愿军李军长看：“我妈妈和嫂子让美国飞机给炸死了”，然后流着泪继续说，“全家烧得只剩下这张照片”。《激战无名川》中的吉顺大爷指着门前有敌人弹痕的大树，说：“这就是美国鬼子屠杀人民的罪证。我儿子叫崔成，……他和游击队员一起炸毁了敌人的汽车。在战斗中，他负了伤。有一天，狗特务带着美国鬼子来抓我的儿子……”朝鲜人民的血泪控诉成为抗美援朝电影中角色行动的催化剂，《三八线上》中的崔春生成为美帝间谍活动的有力罪证、《英雄坦克手》中张勇决定坦克越山前进、《激战无名川》中志愿军工兵不惧严寒下到冰冷的河水中去打工字梁。

(三)朝鲜叙事的结构价值——叙事链条的重要部分

除朝鲜叙事的激励价值外，抗美援朝电影的朝鲜叙事往往构成电影叙事因果链条的重要部分，推动电影叙述进程。

在朝鲜人民帮助下，电影主角胜利回归。《长空比翼》中，朝鲜人民及时找到了在战场失踪的张雷，成为他与未婚妻杨华团圆结局的重要铺垫；《友谊》中被志愿军救助的金顺玉的家乡是沙田里，也是志愿军何排长身陷囹圄的地方，这为金顺玉营救何排长提供了条件；《烽火列车》中，如果缺少朝鲜群众的救护，刘风难以活着归队；《长空雄鹰》中高骏涛在人民军朴永浩中队长的掩护下把受伤的飞机迫降在人民军的野战机场。

朝鲜人民的参与推动了战争叙事进程，为胜利创造了必备条件。《三八线上》中志愿军战士为阿妈妮修建的房子成为特务临时躲避的场所；《奇袭》中朝鲜女游击队战士朴金玉及时切断敌人探照灯的电线，成为炸毁康平桥行动的关键；《打击侵略者》中游击队长金哲奎的路线向导和通信行为，使得志愿军战士成功阻击敌人于鹰峰山下。

三、抗美援朝电影中朝鲜叙事的遗憾

中国抗美援朝电影必然以褒扬中国人民的牺牲、奉献精神为主要目标，这给朝鲜叙事带来一定限制。20世纪五六十年代电影的朝鲜元素比较多，之后朝鲜元素逐渐消失，这些都不利于反映整个抗美援朝战争的全貌，更不利于历史再现。

(一)朝鲜叙事中存在的问题

抗美援朝电影中朝鲜叙事有利于促进中朝人民血肉相连、生死与共的价值认同，更重要的是有利于同仇敌忾的情感动员。但抗美援朝电影是以中国人民志愿军为叙事主体，以中国人民革命事迹为叙事内容的文艺作品，这限制了朝鲜叙事的艺术张力。《烽火列车》中线路指导金同志的及时预警使462列车组躲过了敌机多次轰炸，但是在排除定时炸弹的关键时刻，还是中国列车组长刘风挺身而出并发现了拆除定时炸弹的方法；《奇袭》中的阿妈妮与方勇接头后再也没有出现；《激战无名川》中的吉顺大爷除送原木、暖身酒后，在护桥、保桥的后续事件中再没有出现；《长空雄鹰》中，防空小哨兵小顺玉的爸爸朴永浩中队长是保证高骏涛回归的重要角色，而且他是国际主义战士朴永南的弟弟，竟没有一句台词，也没有他与小顺玉、母亲交流的情节。另外，抗美援朝电影的朝鲜叙事对人民军配合作战表现不充分，总是给观众一种姗姗来迟的感觉。在《碧海红波》中，志愿军战士在经历定时炸弹威胁、缺水、敌特干扰等多重威胁后，人民军高射炮才赶来支援。《激战无名川》中也是如此，九连在经历敌机的燃烧弹、定时炸弹和敌特破坏后，人民军高射炮才出现。甚至在《神龙车队》中，人民军高射炮没有发挥保护车队的功能，而是为郭连长发现敌特“崔大队长”提供了线索。

(二)朝鲜叙事元素的逐渐消失

20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是抗美援朝电影创作的高潮，其间播映故事片大约17部，这包括《斩断魔爪》《上甘岭》《前方来信》《长空比翼》《友谊》《三八线上》《铁道卫士》《慧眼丹心》《烽火列车》《奇袭》《英雄坦克手》《英雄儿女》《打击侵略者》《奇袭白虎团》《激战无名川》《碧海红波》《长空雄鹰》。20世纪八九十年代约有8部，包括《心弦》《心灵深处》《彩色的夜》《战地之星》《毛泽东和他的儿子》《神龙车队》《铁血大动脉》《三八线上的女兵》，进入21世纪至2021年国庆抗美援朝电影只有4部，它们是《我的战争》《英雄连》《金刚川》《长津湖》。随着数量的减少，电影中的朝鲜叙事元素也在减少。早期的抗美援朝电影中，朝鲜人民军、革命群众是不可或缺的角色，他们与志愿军形成一种互助关系。进入八九十年代后，抗美援朝电影强化反战主题，朝鲜人角色少而单一，他们或是孤儿或是孕妇，只是以战争受害者和被救助者的角色出现。早期的抗美援朝电影中，朝鲜歌舞、打糕是电影叙述的重要特色，中朝人民之间基本无障碍交流，而在八九十年代的电影中语言障碍开始呈现，《心弦》以喜剧的方式表达了语言不通带来的问题：黎小枫想要笔，阿妈妮以为是笤帚；黎小枫要琴谱曲，阿妈妮以为要吃打米糕；他要一根大的笔，阿妈妮以为他嫌烦了。除此外，语言障碍给战斗带来不便，如《英雄连》中突击连长向团长发牢骚：“人民军那边向导联系不上，语言不通是最大的问题，关键谁也不懂朝鲜话呀！”《彩色的夜》中，志愿军军长与运送弹药物资的朝鲜妇女都用朝鲜语互致问候。在电影《金刚川》《长津湖》中朝鲜叙事元素只有山川、河流等障碍元素，不再有朝鲜人物出现，而《我的战争》《英雄连》则完全抛弃朝鲜元素，强烈的战争视听效果可以适用于任何一场战争叙事。

结 语

抗美援朝电影是继抗日题材电影、解放题材电影之后，又一多样繁杂的电影体系，它是抗美援朝岁月的影像记忆，或修正或补充着观众的历史认知。早期的抗美援朝电影朝鲜叙事，虽然“主要是与我国意识形态密切相关的，是用来宣传教育的”，但对于刚刚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中国人民而言，却是一种时代需要。20世纪八九十年代之后，抗美援朝电影中朝鲜叙事元素的缺失具有意识形态的因素，关键还是中国电影创作集体缺少国际视野的缘故。抗美援朝历史为中国电影的国际题材创作提供了丰富的资源，努力探寻朝鲜叙事的艺术规律，充分挖掘战争中朝鲜叙事典型，应成为国产电影争取更广泛的国际受众的必要举措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