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
2022-06-17腊月
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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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的步子很快,像个刚脱下过年华丽衣裳的调皮小不点儿,不经意间就从春节的身后钻了出来。春姑娘的脂粉匣儿还尚未打开,刚在柳条儿上抹了几笔浅浅柔柔的绿色,二月二就急切地把她牵了出来。
乡村人对这个日子是敏感的。二月二一大早,村子里就“处处遥闻打囤声”了。各家的当家人在院子里端着盛了草木灰的簸箕,轻轻敲打或者颠动边沿,草木灰均匀撒下,款款落成一个个大大的圆圈,圆圈旁边再撒出一架小小的梯子……他们做得认真而虔诚。“二月二,龙抬头,大囤尖,小囤流。”流传千年的打囤风俗,在老家的父辈人这里还完整地保留着。
春开解冻,阵雁北飞,犁牛遍地。二月二是农人一年耕种的开始,打囤是仪式,是祈愿,也是给自家画下的一副丰收蓝图。
二月二的炒豆在我的家乡叫“蝎子豆”,也叫“炒蝎子脚”,这大概跟老北京的“照虫虫,敲炕沿”的习俗出处一致。平日里场院中,木棍敲击下滚落一地的黄豆粒,在这一天,不,从前一天就已经开始,俨然成了主角。妇人们将黄豆洗净、泡开,捞出来摊放在盖垫上,拿大太阳底下晒至半干。二月二这天拿出来放大锅里翻炒,谓之“蝎子豆”。炒出来的豆粒儿酥脆爽口,香而不腻。很多的人家还会在炒熟的豆粒上再裹上一层炒糖。
小时候的二月二里,还有一种与“蝎子豆”并存的美食——“地瓜枣儿”。煮熟的地瓜切成厚片或长条,摆在里面糊了窗户纸的木窗格上,一天天任由慵懒的阳光将它们晒到透明。时时会有麻雀在窗前飞来飞去,它们和小时候的我们一样,善于偷窥美食。正月里的太阳畏冷,很晚才出来,早早又躲回去了。所以地瓜片地瓜条的晒制颇费时日。那偶尔偷吃到的地瓜条,韧性十足,能在牙齿和手指之间抻得很长。二月二那天,将晒制好的地瓜切成指头肚大小的菱形,上锅一炒,就成了“地瓜棗儿”。
“二月二新雨晴,草牙菜甲一时生。”蜀中地区将这一天谓之踏青节,我那些生活在鲁中农村的老家人却没有这么浪漫。二月二,家乡的土地和野草刚刚苏醒,绿意尚还在梦中。况且我们除去冰封的冬季,每天都奔波在田间地埂上,田野的复苏与满目的青绿于我们,是司空见惯的生活常态,是满眼里的活计和心里盘算着的收成。
家乡人憨厚拙朴,那些传留下来的风俗,也都简单而务实。在潍坊地区,二月二的“踏青”演变到了饮食里。这一天,家家都会吃菠菜火烧。菠菜,这田野里最早生长出的青菜,在二月二这天带给人们视觉和味觉同步的春日气息。倘或再有一把野地里刚找寻和挖回的荠菜和苦菜,那整个早春的新鲜就伴着刚醒的泥土味道浸润到身心的每一处去了。
早年间爱讲“四行”的老潍坊人,据说在二月二还有女婿要上门送时鲜梭鱼的习俗。梭鱼,淡水河汊产卵,海水里长大,秋后停止进食,躲在海水底部越冬。二月开初,江河解冻,梭鱼正是最肥美干净的时候,食用时既不用刮鳞也不用剖肚,只需清水文火慢炖,“一锅开凌梭,鲜得没法说”。二月二这天,丈母娘早早就备好了芫荽和一拃长的嫩苔菜,剁好了清水丸子,就等着女婿送来梭鱼做这道肥滑鲜香的潍坊名菜:梭鱼抱蛋——只是不知道如今,这道菜还是否称其为名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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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的理发店,是一个小“市井”。一个个正月未曾见面的老哥儿们,攒下了太多的家长里短、荤素玩笑、插科打诨,一见面,大嗓门就迫不及待地往外抖落。那份亲切与热闹,又拜了一次大年一样。
中国的传统节日手拉着手链接成了一副巨宏的世间画面,时间慢慢辗动着节气的卷轴,将它们一遍遍演示给绵延生息的龙的子孙。二月二在这幅巨画里,虽算不上很浓重或艳丽的笔墨,却也是无可忽略的一抹色彩。过完了华丽饱满的“大年”,“闹”完了张灯结彩的“元宵”,二月二就像野地里那些小小的紫花地丁,在春寒料峭里,早早地传递着一些田野的信息,它给人们带来了美好生活的期盼,也让人们在春芽绽放中,感受到人与自然共同的生命能量的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