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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语料库的儿童文学翻译风格比较研究
——以《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两个汉译本为例

2022-06-13

牡丹江教育学院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译本哈利波特

刘 云 梦

(曲阜师范大学翻译学院,山东 日照 276826)

一、引言

英国作家J·K·罗琳创作的“哈利·波特”系列是世界儿童文学的一个传奇[1],在中国成为超级畅销书,受到众多儿童的喜爱。除了作品本身的巨大魅力之外,译者也发挥着功不可没的作用。《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是“哈利·波特”系列的第三部,主要讲述了哈利·波特在魔法学校第三学年的经历,英文原版于1999年9月出版发行,时隔一年人民文学出版社率先推出了郑须弥译本,之后为了保证全系列文字风格和翻译风格的统一,又于2009年出版了马爱农与马爱新译本。

虽然已有学者对两个译本进行了对比分析,但仅限于简单的定性描述,缺少基于语料库定量研究的佐证。因此,本文通过自建小型平行语料库,从词汇密度、类-形符比、特色用词、平均句长、平均句段长等词汇和句子角度入手,考察郑须弥与马氏姐妹不同的翻译风格,以期为儿童文学翻译提供借鉴,不断提高儿童文学译作的翻译质量。

二、研究现状

英国学者Mona Baker在20世纪90年代提出语料库翻译学,之后Baker将这一方法应用于文学译者风格研究[2]。Saldanha将译者风格进一步分成了译者风格(translator’s style)、翻译风格(translation style)两种[3],又称为T-型和S-型风格研究,前者研究译者的个人属性,而后者则强调文本属性。自此,翻译风格研究成为语料库翻译学的重要研究课题,在国内也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如利用语料库方法对比分析古代典籍[4][5]、国外小说[6]、政治文件[7]等不同类型译本的翻译风格,虽然研究文本涉猎广泛,但对比儿童文学翻译风格的研究却不多见。此外,国内儿童文学翻译的现有研究或从翻译的忠实性原则出发评判译本质量[8],或从不同译本所采取的翻译策略中探索翻译规范[9],或从文体特征视角探讨翻译风格再造问题[10],缺少运用语料库方法的定量研究。

鉴于此,本文拟选取《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两汉译本为研究对象,运用语料库的研究方法,试图通过定量与定性相结合的方式比较两个译本的语言特征,从客观、科学的视角考察儿童文学不同译本的翻译风格,为外国儿童文学译介提供参考和借鉴。

三、研究设计

(一)语料库建立

本研究以人民文学出版社于2000年和2009年出版的《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以下简称《哈利》)两个汉译本为语料,首版译者为郑须弥,再版译者是马爱农、马爱新,确定语料后,通过语料清洗、人工纠错、分词标注等方法创建两个汉语语料库:郑译和马译,由于认识翻译必须从源语与目标语文本的比较来讨论[11],因此还需创建一个原文对比语料库,对比考察译文是否再现了原文的特征[12]。

(二)风格参数选择

儿童文学研究学者Peter Hunt称儿童文学是“特别适合儿童,或者特别让儿童满意的、并被儿童阅读的书籍”[13]。所以儿童文学的语言具有偏口语化、用词简单、多用短句等特点,《哈利》作为儿童文学领域的畅销书,读者虽然也有成人群体但占绝大多数的还是儿童,所以本文将利用AntConc3.5.8.0和Wordsmith检索工具,从词汇范畴(类符/形符比、词汇密度、特殊词汇)和句子范畴(平均句长、平均句段长)考察两个译本是否符合儿童文学语言的特点,对翻译风格差异进行量化分析。

(三)研究问题

本文运用语料库方法,以《哈利》原文和两个汉译本为语料,主要探讨以下三个问题:

1.郑译本和马译本在翻译风格上具有哪些差异?

2.探讨两个译本不同翻译风格差异成因是什么?

3.译本翻译风格差异对儿童文学翻译有何启示?

四、统计结果与讨论

基于《哈利》原文及两个汉译本语料库,本文从词汇和句子层面对两译本的翻译风格进行对比分析,通过统计类符/形符比、词汇密度、特殊词汇呈现两译本在词汇范畴上的数据差异,通过计算平均句长、平均句段长挖掘两译本在句子范畴上的不同,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探讨翻译风格差异成因。

(一) 词汇范畴

1.类符/形符比

类符/形符比(Type/Token Ratio,TTR)能够反映被考察文本中词汇的丰富程度和变化大小[2],一般来说,两者比值越高,说明译文用词越丰富,反之,则用词越贫乏。本文使用Wordsmith Tool计算三个库的类符/形符比,以此比较词汇丰富度,结果如表1所示。

表1 《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 原文与郑、马译本的类符/形符比

由表1可知,两个译文的形符数显著高于原文,说明翻译文本具有显化的特点。相较于马译本,郑译本的形符数更多,类符数更少,而且从TTR上看,马译本(8.14%)要高于郑译本(7.29%),这说明郑译本总词数更多,但词汇变化度更小,而马译本用词更为丰富。例如,原文中的“shout”一词,在马译本中对应14种不同表达,如“大声嚷道、大喊大叫、吼道、喊道、叫了起来、嚷嚷着说、低吼道、叫了一声”等,而在郑译本中,多译为“叫道、喊道”。由此可见,郑译本照顾儿童认知水平多用重复表达,但语言缺乏丰富性,而马译本则用词更加灵活多变,但会增加译本的阅读难度。

2.词汇密度

按照Ure[14]和Stubbs[15]的观点,词汇密度指实词在文本总词数中所占的百分比。实词在句子中传达的信息量往往高于虚词,词汇密度直接反映了译文中的信息承载量[16],所以实词与总词数之间的比值越大,文本所承载的信息量也就越大,语体越正式。Stubbs指出,英语的实词包括名词、实义动词、形容词、副词,虚词包括助动词、情态动词、代词、介词、冠词和连词[15];而汉语词类划分存在争议,本文采用王克非和胡显耀[17]对实词与虚词的界定,认为汉语中的实词主要指名词、动词、形容词、副词、数词和量词,虚词主要为起语法功能的连词、介词、助词、叹词和语气词,此外代词作为半虚词,因其不具有稳定的词义,也归为虚词。通过计算实词与总词数的比值,比较郑与马译本词汇密度大小,统计结果如表2所示。

表2 《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 郑、马译本的词汇密度数据对比

通过表2数据,可知郑译本的实词数多于马译本,但实词数占总词数的比值即词汇密度为52.232%,稍低于马译本的53.355%,而且郑译本的总词数比马译本多了5600个,但实词数仅多出1607个,由此可见,郑须弥在翻译时使用了较多的功能词,而马氏姐妹则尽量用实词传达原文内容,避免增加不必要的信息和虚词。例如:

(1)原文:…next second,several buttons had just burst fromhertweed jacket and pinged off the walls -- she was inflating like a monstrous balloon,herstomach bursting free ofhertweed waistband,each ofherfingers blowing up like a salami…

郑译:过了一秒钟,好几枚纽扣从她的花呢衣服上迸了下来,砰砰地撞在墙上——她膨胀着,活像一只大得吓人的气球,她的肚子胀得挣开了那根花呢腰带,她的每一根手指都胀得像香肠那样粗……

马译:接着,花呢衣服上的几粒纽扣迸了下来,砰砰砸在墙上——她像一只巨大的气球在不断膨胀,肚子撑断了花呢衣服的腰带,每根手指都像吹了气似的,肿得像意大利蒜肠……

从例(1)中可以看出,郑须弥将原文中的代词译出,虽然帮助儿童明确了指代关系,但是会导致句子显得冗余、语言过于拖沓,欧化倾向明显,背离了儿童文学语言简明的特点,增加了儿童阅读障碍;相比之下,马译文省略代词,较为简洁地传达信息。

3.特殊词汇

儿童文学作品的语言特色之一是特殊词汇的使用,如叠词、拟声词、感叹词、语气词和儿化词等。叠词形式工整,具有音韵美、形象美和达意美,在儿童文学中不仅增强了故事的感染力,还增添了文本的童趣性;儿童文学中的拟声词使得故事描述由静态变为动态,增加了作品的生动性、形象性和趣味性,能够吸引儿童的注意力,因此,译本中特殊词汇的使用量可以作为衡量儿童文学译文是否具有童趣性的有效标准。笔者通过AntConc检索工具对郑译本和马译本的叠词和拟声词进行检索统计,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郑、马译本叠词 和拟声词使用量对比

从表中数据来看,两个译本都使用了叠词和拟声词,与郑译本相比,马译本中使用的叠词更多,为1412个词,说明马译本更为朗朗上口,童趣性更强,拟声词的使用量也较多,为186个词,为故事的描述增添音效性,丰富儿童读者的感官体验,而郑译本则倾向于采用直译,语言缺少韵律感。例如:

(2)原文:The shelves running around the circular walls were crammed withdusty-lookingfeathers,stubs of candles,many packs oftatteredplaying cards,countlesssilverycrystal balls,and a huge array of teacups.

郑译:圆形墙壁周边都是架子,架子上放满了灰尘满面的羽饰、蜡烛头、破旧扑克牌、无数银色的水晶球和一大堆茶具。

马译:圆形墙壁上一溜摆着许多架子,上面挤满了脏兮兮的羽毛笔、蜡烛头、许多破破烂烂的扑克牌、数不清的银光闪闪的水晶球和一大堆茶杯。

上述例句中,马氏姐妹将原文中的“dusty-looking”“tattered”“silvery”译为叠词“脏兮兮”“破破烂烂”“银光闪闪”,使架子上的物品栩栩如生地展现在读者面前,增加了译文的童趣性,而郑须弥使用了常规的形容词进行翻译,使语言略显正式,译文童趣性降低。

(3)原文:It was smelly and very noisy because the occupants of these cages were all squeaking,squawking,jabbering,or hissing.

郑译:店里又臭又闹。因为笼子里的小生物都在发出各种叫声。

马译:空气里有一股臭味,而且声音嘈杂,因为关在笼子里的家伙都在吱吱哇哇、叽叽喳喳地尖叫,或发出嘶嘶的声音。

原文使用了四个拟声词形容神奇动物商店各种嘈杂的声音,马氏姐妹翻译时保留了这些拟声词,能够让儿童切身感受到商店中动物之多、声音之大,增加了译文的可感性,而郑译文中没有使用拟声词,而是用较为笼统的“各种叫声”一笔带过,弱化了口语化的语言特点,带给儿童的感官体验稍差。

(二)句子范畴

1.平均句长

平均句长是指文本中平均每个句子所包含的词数,即文本中所有句子的平均长度,计算方法:总形符数除以句子数,以句号、问号和感叹号作为句子划分标记。一般来说,平均句长和文本的句法结构呈正相关,平均句长越短,文本的句法结构越简单,越容易理解。儿童文学作品的句长越短,句子结构越简单,对于儿童受众来说更容易接受。因此,平均句长也可作为衡量译本儿童性的标准之一。本文对两个译本的平均句长进行比较,结果如表4:

表4 《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原文与 郑、马译本的平均句长比较

数据结果显示,原文本的平均句长为9.68个词,而两个译本的平均句长分别为14.31、14.64个词,说明译文具有趋向显化的特征。Butler[18]按长度把句子分为三类:短句(1~9个词)、中等长度句(10~25个词)和长句(25个词以上),对比两个译本,发现在平均句长方面两者之间确实存在差异,但都属于中等长度句,所以并不会对儿童阅读的难易度产生明显的影响。为了进一步比较两个译本在句子范畴上的差异,还需要参照平均句段长。

2.平均句段长

王克非、黄立波认为,对于汉语来说,只计算以问号、句号和叹号划分句子的平均长度还无法反映句子内部结构特征[19]。因此,为了能更加准确地比较两个译本在句子层面的差异,本文将进一步统计两个译本的平均句段长。平均句段长是指文本中句段的平均长度,句段是指语句中由逗号、分号等隔开的意义相对完整的语句成分,划分句段的标准主要是分号、逗号、句号、冒号、问号或感叹号。平均句段长的数值为形符总数除以作为句段标记的标点符号总数[20]。平均句段长也同平均句长类似,与句法结构成正比,译本的平均句段越长,结构越复杂,对于儿童来说,阅读信息量越大。因此,本文将比较郑、马译本的平均句段长,统计结果如表5。

表5 《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郑、马译本的 平均句段长比较

在语料库研究中,相对于句长分析来说,句段长度更能反映汉语翻译语言的个性特征[21]。从表中数据来看,与郑译本相比,马译本句段数量较少且平均句段长也较短,表明马译本的句法结构更简单,句段所负载的信息量更小,由此说明,马氏姐妹善于运用简洁的短句表达语义,而郑须弥多采用直译,句段较为冗长。例如:

(4)原文:The witch or wizard would perform a basic Flame-Freezing Charm and then pretend to shriek with pain while enjoying a gentle,tickling sensation.

郑译:男巫或女巫在被焚烧的时候会施展一种冻结火焰的基本魔法,一面享受着火焰所产生的温和的刺痒快感,一面假装痛苦而发出尖叫。

马译:巫师只要施一个最基本的凝火咒,一边假装痛苦地尖叫,一边美美地享受那麻酥酥的快感。

在上文译例中,郑译的每个句段都明显长于马译,以第一个句段为例,郑须弥增译了时间状语“在被焚烧的时候”,其他句子成分进行直译,译文显得过于欧化,译文字数达到26字,信息负载量大,增加了儿童阅读的负担;而马氏姐妹则采取归化翻译,使用凝练地道语言进行表达,译文字数仅为14字,阅读难度降低。

(三)成因分析

本文运用语料库的方法,从词汇和句子两个层面对《哈利》译本进行比较分析,发现两个译本的翻译风格存在显著差异,郑译本词汇变化度小,多重复表达,句子冗长,马译本词汇丰富度高,大量使用叠词、拟声词等特殊词汇,句段较短,语言简练。译本中所体现的不同翻译风格特征,除了受到译者本身的语言素养的影响,还受到译者翻译经历和翻译目的的制约。

1.翻译经历

郑须弥翻译了大量的推理侦探类型的小说,如英国推理作家克里斯蒂的《黑麦奇案》《加勒比海之谜》《柏馆》等,在翻译推理小说上具有独到的见解,但是缺乏翻译儿童文学作品的相关经验,并且在翻译《哈利》之前,对J·K·罗琳的作品不太熟悉,对前两部《魔法石》《密室》译文的语言特征、翻译风格也缺乏了解,所以为了降低译文的错误率,郑须弥更多地采取直译的方法,尽可能还原原文本内容,因此郑译本语言过于呆板,不符合儿童的阅读审美习惯;而马爱农、马爱新则专门从事儿童文学的翻译,具有丰富的儿童文学作品的翻译经验,尤其是马爱农,她翻译了大量的儿童文学,如《绿野仙踪》《小王子》《绿山墙的安妮》等经典作品,而且马氏姐妹已参与哈利·波特系列的第一、二部的翻译工作,对原作家的语言风格以及故事情节了然于心,在翻译《哈利》时显得游刃有余,不再拘泥于原文。

2.翻译目的

人民文学出版社获得“哈利·波特”系列的汉译版权之后,为了与台湾皇冠出版社争抢进度,前三部作品由不同的译者进行翻译,在时间紧、难度大、任务重的情况下,作为首版译者,郑须弥翻译这部作品的目的是为了尽快抢占出版先机,所以多采用直译的方法,虽然传达了原文信息,但不可避免地忽视儿童受众的理解能力和阅读喜好,而作为再版译者,马氏姐妹以提高译本质量、统一语言风格为目的重译这部作品,致力于为青少年描绘纯粹又美好的世界,将世界上最优秀的作品传递给中国的孩子,始终为儿童受众服务,不再拘泥于原文,创造性地使用儿童易懂的语言进行表述,字里行间充满了童趣性,更加适合儿童阅读。

五、结语

本文以语料库翻译学为研究框架,运用语料库检索工具,从词汇和句子两个层面对《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两个汉译本的翻译风格进行比较研究,并初步得出如下结论:1.两个译本的共性均具有显化倾向,且语篇连贯,阅读难度不高,个性差异体现在词汇与句子层面上:郑译本以归化为主,使用重复表达,虚词数量多,句子冗长;而马译本将归化与异化策略相结合,大量使用叠词、拟声词等特殊词汇,用词灵活,句子简洁,表达凝练。2.除了译者语言能力的影响,郑须弥与马氏姐妹不同的翻译经历与翻译目的是造成两译本翻译风格存在差异的主要因素。3.翻译外国儿童文学时,应树立以儿童为受众的意识,适当考虑儿童的心理特点和认知水平,使用短句,降低单个句段的信息量,提高语言的简洁性,使用充满童趣的特殊词汇如叠词、拟声词等,生动再现故事情节,丰富儿童的视听体验,增加语言的形象性,以活泼的、易于儿童理解的语言传达原作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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