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向何方

一

夏天的傍晚，天上乌云翻滚，不一会儿就铺满了天空。狂风大作，卷着灰尘和纸片滴溜溜飞旋。突然，一道闪电，像狂舞的银蛇，撕巾裂帛地从云间闪过。头上“咔嚓”一声，隆隆的雷声，像火车过隧道似的，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不一会儿，倾盆大雨便像河道决口一样，噼里啪啦下起来了。

王儒冒雨从学校紧赶慢赶地跑回家。进门一看，冷锅冷灶，寂静无声，不用问，在学校烧锅炉的妻子红霞和上幼儿园的儿子、女儿还没回来。他叹了口气，走进书房，拧开台灯，拿出在读研究生的教材，做开了功课。

过了一会儿，红霞带着一双儿女回来了。一进门，红霞就高声叫他：“王儒，王儒，你做饭了没有？”王儒的思路被打断了，很不高兴，就没搭理她。红霞气冲冲地跑到他面前，问：“咋了，你咋不答应人呢？”王儒把钢笔往写字台上一摔，气恼地说：“你没看我在忙着吗？！”红霞见他发脾气，愣了一下，语气稍缓了一些，说：“今天下雨，我烧好了锅炉，赶紧去接孩子。到那一看，人家其他孩子都被接走了，就我们家孩子孤零零地在那待着，听着雷电声，吓得哇哇直哭。你既然早都回来了，为什么不做饭呢？什么事都等着我一个人干，我忙得过来吗？”王儒有些委屈和愤懑地说：“你一个勤杂工，活又轻，又不费脑子，多干点家务咋了？我又要忙教学，又要读研究生，整天为事业操劳，要你帮过忙吗？你还要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跟我斤斤计较，真太让我寒心了！”说完，王儒关上台灯，伞也不拿，就推开房门，往学校走去。

大雨哗哗地下着，王儒一边淋着雨在路上走着，一边回想起以前的事来……

王儒老家在山东农村，由于家里兄弟姊妹多，家境一直十分窘迫，加上高考体检时查出有点贫血，于是，他便放弃高考，回乡务农。由于他上学时成绩优异，在十里八村都很有名，一年后，乡中学就聘他当了一名代课教师。他一边工作，一边自学函授大专课程，两年后，便获得了大专文凭。

正在这时，父母为他的婚姻问题着急，便托人给他介绍了个对象，是邻村的一个姑娘。

那是春天的一个傍晚，村外农田里的麦苗一望无际，青翠欲滴，碧绿如海。路旁碗口粗的杨柳，整齐挺拔，青枝绿叶，沐浴着春风，洋溢着勃勃生机。

在父母的安排下，王儒和姑娘见了个面。姑娘名叫红霞，十八九岁，长得端端正正的，健康而结实，性格活泼、直爽，可惜没有文化。

王儒不忍违拗父母的一片苦心，当时就含含糊糊地没有表态。没想到，王儒回校后，红霞竟然三番五次地主动跑到他家，不是下地帮着干活，就是在屋里帮着挑水、劈柴、缝缝补补、洗衣服、做饭，还给他弟弟、妹妹一人织了一条毛裤，为他织了一件漂亮的毛衣，做了一双新布鞋。

周末王儒从学校回家后，看到父母和弟妹高高兴兴的样子，再穿上温暖的毛衣、结实的新布鞋时，不禁百感交集、心乱如麻。这时，父母又趁热打铁地催他早点把婚事定下来。他想：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找媳妇还不就是为了过日子嘛，差不多就行了。再说，看菜吃饭、量体裁衣，以他这样的家境和代课教师的身份，还能有什么更高的奢求呢？也许，那所谓理想的爱情，只存在于书本当中，现实生活中是很难遇到的吧。

于是，王儒答应了这门亲事。第二年，他便把红霞娶进了家门。

结婚后，王儒在学校教学，家里的一切便由红霞包了。她早上天不亮就起床，做饭，喂猪、喂鸡，下地干活，晚上给一家人洗洗涮涮，往往星星都睡着了，她还在忙碌。后来，有了儿子、女儿，她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平时，她又要照顾老，又要照顾小，里里外外一把手。几年过后，她那红润的脸庞变得憔悴，细嫩的小手也粗糙起来。

那几年，王儒一直以代课教师的身份在工作。他也想转正，可是，谈何容易。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一九八五年春。有一天，王儒偶然从报纸上看到一条消息，说新疆兵团各团场学校面向全国招聘教师，一经录用，即可解决城市户口和干部编制，他不禁欣喜若狂。他仔細看了一下报纸上的联系方式，打电话咨询了一下具体情况，就毅然下了决心：到新疆去！

经过考试、面试等一系列招聘程序，王儒终于被学校录用了。

于是，王儒回家跟父母和媳妇交代了一下，便打点行装，踏上了西去的列车。他打算只身前去试试，如果感觉合适，再回来接家眷一起去落户。

从遥远的东部，来到陌生的西部农场，王儒仿佛一个好奇的孩子似的，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新鲜。原来，团部就像他们老家的一个乡镇一样，这里的人们来自五湖四海，操着各地不同的口音，真像是一个和谐的大家庭，让人一下子就适应了。而团校领导对他们这些新招录的教师又特别热情，亲自安排食宿，嘘寒问暖的。不但生活上关心备至，工作上也十分信任，一开始就委以重任，让他带初三班，还兼班主任，要知道，这可是毕业班呀！

王儒一方面十分感激，另一方面也感到了身上的压力。他便横下一条心，咬紧牙关，发奋努力，把全部的精力和心血都投入到教学工作中，整天像拼命三郎似的，在教室、食堂、宿舍这三点一线间奔波。他白天在讲台上传道、授业、解惑，经常讲得口干舌燥、满头大汗，晚上则认真备课，一丝不苟。辛勤的汗水终于换来丰硕的果实。这年中考，他所带班级的学生在全师成绩突出，升学率达到了百分之百，有个学生还考了个全师第一名。

这下，王儒一炮打响，远近闻名。很快，他就结束了试用期，顺利转正了。学校还给他分了一套平房，催他赶快把家搬过来。

于是，第二年，王儒高高兴兴地回老家，把红霞母子三人接了过来。

红霞来后，先在家当了半年家属，后经王儒一再申请，学校破例将她安排上岗，到学校烧锅炉。她很满足，上班准时准点，干活勤勤恳恳，下班后，又在自家房前屋后开辟了一片小菜园，种上了瓜果蔬菜。虽然她单位、家里两头忙，可是，生活有了奔头，心情也开朗了。

二

王儒冒雨走到学校，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在平时值班的小床上一屁股躺了下去，陷入了烦恼之中。

他们一家四口在这里过了两年好日子之后，王儒开始感到不满足起来。

那时，他已通过自学，获得了本科文凭，在学校还担任了教研室主任的职务，事业上一帆风顺。这时，看到其他的同事，两口子很多都是知识分子，平时在一起有那么多的共同语言，经常一起散步、打球、唱歌、跳舞，日子过得那么浪漫、快乐。而他和妻子，除了柴米油盐、孩子上学之类的生活琐事，谈不上多少感情的沟通和交流，有时一天也说不了两句话。

那一阵，他又报考了研究生，学习紧张，加上本职工作忙，往往顾不上帮红霞收拾菜园和家务，为此，红霞有时埋怨起他来。这让他感到难受，心想，自己不但一直恪守传统道德和责任心，对她不离不弃，始终如一，还给她谋得了城市户口和国家职工的身份，她还不知满足，真让人无法忍受。

想到这儿，王儒决定，明天回去拿些生活用品过来，就在学校住了。

三

秋高气爽，阳光柔和地照耀着大地，几片薄薄的白云，像轻纱在随风飘舞。广阔的棉田里，绿叶中夹着雪白的银花，像大海中鼓起的片片白帆，正是收获的好季节。

王儒听说他们教研室一位女教师小张，因丈夫有外遇而离婚了。由于同在一个教研室，又都是教语文的，平时工作中的联系多，经常在一起交流教学经验和心得感受。她好像对王儒有点敬佩，常喜欢向他请教问题。和她在一起交谈，王儒感到特别愉快。望着她那青春、美丽的脸庞，听着她那银铃般的笑声，王儒仿佛又回到了风华正茂的青年时代，似乎重新焕发了朝气和活力。

所以，当看到她感情上受到挫折，情绪十分低落、消沉时，王儒便经常陪她聊天，开导她，慢慢地，她从伤痛中解脱出来，心情也开朗起来。

为了表示感激，也為了散心，小张生日那天约王儒到胡杨河风景区去玩。

没想到，第二天消息不胫而走，一时竟弄得满城风雨。

红霞听到消息，先找小张大吵了一架，又跑到校领导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了一通。

于是，校领导便找王儒和小张分别谈了话。回来后，小张二话没说，毅然递交了辞职报告，很快就到海南去了。

而王儒被免掉了教研室主任之职，降级使用。

当王儒回到家，看到红霞烫了头发、涂脂抹粉，打扮时髦、焕然一新时，他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作者简介：陈胜根，系新疆作家协会会员，新疆报告文学研究会会员。出版小说集《蝴蝶殇》和情感故事集《情殇——西部男女情感素描》。

（责任编辑 王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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