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尔是反现代性还是最激进的现代性?
——从海德格尔前期的思与行来看
2022-06-10李涛
李 涛
关于海德格尔的思想与行动有两个主要问题:首先,海德格尔的思与行是否一致?可以说,支持纳粹、反对犹太人是海德格尔言行的最重要体现,也是人们争论纷纷的问题。这与海德格尔的存在之思想有没有关系呢?这是海德格尔精深思想的现实投射,还是只是其个人未经反思的偏见?如果是后者,那么似乎说明海德格尔的思想对自己的行动都没有影响力,那他的思想如何能打动他人?如果是前者,那么这么精深的思想怎么会导致如此不正确的行为呢?施特劳斯(Leo Strauss)对这一问题持肯定的回答:“这一点不能归结为单纯的判断错误。任何人,只要曾阅读过他的第一部伟大著作而又不曾只见树木不见森林,都能看到海德格尔思想和纳粹思想之间在气质和取向上的亲缘关系。”(1)[美]施特劳斯:《海德格尔式生存主义导言》,贺照田主编:《西方现代性的曲折与展开》,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11页。
其次,如果海德格尔的思想与言行是一致的,那么从通常的古今之争视野来看,海德格尔的思想是反现代性的还是最激进的现代性?通常学者们认为海德格尔是反现代性的,“海德格尔思想与纳粹思想同属于笼统的‘反现代主义’”(2)张祥龙:《海德格尔传》,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251页。。如果只看海德格尔自己的表述,我们似乎可以认为海德格尔不仅反现代性而且反古典性,进而将现代性和古典性整合为西方形而上学而整体反对。但是,为什么海德格尔的学生施特劳斯将其师称作“我们时代唯一的大思想家”(3)Leo Strauss, The Rebirth of Classical Political Rationalism,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9, p.29.,又隐晦地将其思想看作是最激进的现代性的第三次浪潮?现代性的第三次浪潮就是历史主义:“历史主义的顶峰就是虚无主义。要使得人们在这个世界上有绝对的家园感的努力,结果却使得人们绝对地无家可归了。”(4)Leo Strauss, Natural Right and History,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53, p.18.“无家可归”是海德格尔对此在的本真状态的描述,施特劳斯将海德格尔与尼采、马克斯·韦伯一起当作历史主义的代表人物。“第三次浪潮的政治涵义已经被证实为法西斯主义”(5)[美]施特劳斯:《现代性的三次浪潮》,《西方现代性的曲折与展开》,第95页。,因而海德格尔思想与纳粹思想有亲缘关系,属于现代性的第三次浪潮。
施特劳斯只是做了大体断言,本文将详细处理这一问题。首先,笔者认为,海德格尔的思与行大体是一致的,他的言论行动是他的哲学思想的反映,当然不排除有些边缘性的言行是与其核心思想无关的;同时,这种思想是最激进的现代性思想的反映,体现在海德格尔的实践哲学与理论哲学之中。其次,笔者将海德格尔的实践哲学称为本真伦理学,分析其与基督教-现代性实践哲学的关联。最后,笔者将讨论海德格尔的理论哲学,分析其反在场形而上学与基督教潜能形而上学的关联。
一、思与行
对于海德格尔的政治问题或言行问题,即支持纳粹与反对犹太人的问题,笔者持一种二分的回答:海德格尔支持纳粹与他的哲学思想直接相关,反对犹太人则与其思想内核关系不大。而海德格尔的思想核心是本真伦理学与反在场形而上学的结合。
海德格尔的生存哲学,既要追求个人的本真,也要追求一种民族的本真团结(eigentliche Verbundenheit)。(6)Martin Heidegger, Sein und Zeit, Tübingen: Max Niemeyer Verlag, 1967, S.122.这要求把一个民族的所有个人激发起来,追求民族的、本己的、个别的、独特的生活。海德格尔原本以为纳粹有这种倾向,所以在行动上对纳粹是认同和投入的。但他很快明白,一个本真团结的实体是不容易实现的,纳粹不过是冒牌货,与苏联、美国一样是技术支配的沉沦生活。故而,晚年海德格尔说自己赞同民族社会主义的精神,但并不认同其行动。(7)参见张祥龙:《海德格尔传》,第239-266页。
有人认为海德格尔支持纳粹是政治投机,笔者认为现行史料并不能支持这种观点。海德格尔取得校长职位并不是资深党员阿吕领导的纳粹小圈子幕后操纵的结果。海德格尔在做校长的9个月期间,经常在日记或私下表达对纳粹的不满。在此后10多年里,海德格尔都是被纳粹不信任甚至惩罚的对象。(8)参见张柯:《真伪之辩——基于新近材料的“海德格尔事件”核心问题研究》,《云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2期。如果是政治投机,为何在纳粹被人们一致谴责后,海德格尔仍然赞同民族社会主义的精神呢?因而,海德格尔不仅不是投机之人,反而是人们常说的执拗之人。
在纳粹当政期间,海德格尔就已经注意到这个政权对民族社会主义精神的背离。他认为自己是民族社会主义的精神领袖和指路人,但纳粹不容许有第二个领袖,因而肉身的、现世的领袖才会压制精神的、未来的领袖。无论海德格尔在实际政治行动中有多么不成熟,我们都不应当否认海德格尔的理智与诚实。海德格尔不是想政治投机,而是想用自己的思想改造并引领政治运动。所以,他的朋友沙德瓦尔特(Wolfgang Schadewaldt)问:“海德格尔先生,您现在从叙拉古回来了吗?”(9)Günther Neske, Erinnerung an Martin Heidegger, Pfullingen: Neske, 1977, S.246.
而反对犹太人与海德格尔反对在场的、技术化的形而上学并没有直接关联。犹太人固然爱财会计算,在某方面体现了计算主义,但与在场形而上学和技术主宰世界并没有关系。计算主义与海德格尔认为现代性是物理学的数学化(10)Martin Heidegger, Sein und Zeit, S.95.,肯定不是一个层次的东西。算术大体侧重直观方面。物理学的数学化则有很多反直观的特点,试图用数学关系衡量一切自然物体,这是古希腊人不能想象的事情。亚里士多德将数学和自然哲学看作是两门并列的理论哲学,分别研究不可分离的、不可运动的实体与分离的、可运动的实体。只有在基督教无限潜能与无中生有思想之后,才可能兴起用数学衡量计算一切自然物体的思想,甚至用最不直观的力来描述自然。故而,把反犹与西方形而上学思想联系起来,恐怕过于夸大了犹太人的思想地位。晚年海德格尔还是认为技术与形而上学主要来自希腊人的在场形而上学,而笔者认为更重要的因素是基督教思想的注入。反对犹太人可能只是海德格尔的生活偏见,甚至是当时德国乃至一般欧洲人的偏见。
海德格尔最根本的行动仍然是卷入纳粹。纳粹同时与美国、苏联作战,而美、苏被海德格尔当作现代技术支配的典型。那么,海德格尔的行动是否反映的就是反现代性思想?笔者认为不是,海德格尔的核心思想仍然是现代性的体现,即便加上一些浪漫主义、神秘主义的因素。此外,不仅海德格尔的本真伦理学与反在场形而上学是激进的现代性的反映,而且农民浪漫主义也多少有现代性的因素。在海德格尔思想中,反对技术支配、向往农民与大地,流露出某些神秘主义色彩。这种思想总体上可以看作是农民浪漫主义,试图把生活艺术化。但是,农民浪漫主义也是现代性的浪漫主义,传统农民更接近在场形而上学,追求确定性和可支配性。就像民粹主义一样,农民浪漫主义的生活方式是对传统的现代化想象。而把人的生活艺术化,则是现代性的激进追求。因而,在古代,美受到真与善约束;而主观的、个别的、直观的美或艺术,是追求自由或不定的现代生活的体现。当然,笔者也承认反对技术支配确实夹杂着一些反现代性的因素,但海德格尔是用更激烈的现代性的方式反对现代性,而农民浪漫主义与生活艺术化同样也用现代性的形式反对现代性的某些内容。
二、本真伦理学
《存在与时间》出版后不久,一位青年朋友就问海德格尔:“您何时写一部伦理学呢?”(11)[德]海德格尔:《路标》,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年,第418-419页。海德格尔如何回信今天已不得而知,但学者们大多认为海德格尔在那个时期是拒绝回答这种问题的。“看起来,他断然拒绝回答这样的问题:人应该如何生活?”(12)韩潮:《海德格尔与伦理学问题》,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8页。很多人认为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的生存论或此在存在论超越了伦理学,因而不需要一门伦理学。
(一)有无伦理学
(二)个别化的伦理学
如果海德格尔的此在存在论是在求真,那么他是在回归古典希腊的伦理学吗?答案正好相反,这种追求“本真”或“本己”的伦理学是对古典伦理学的反对。伦理学的不同类型并不在于是否使用以及如何使用“真”或“善”的词语,而在于是否有普遍共同的真或善。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发现海德格尔的伦理学与亚里士多德的古典伦理学的差别。
亚里士多德认为,所有人都追求至善即幸福,幸福对所有人是普遍共同的,幸福就是合乎美德的成全活动。然而,海德格尔的本真伦理学之真是个别化的,不同此在之真是不同的。海德格尔说,人是存在先于本质,此在的存在就是一种可能性,这打破了对固有本质的限制,敞开了人的无限的可能性。显然,主张人的“可能性”的敞开与主张人的“个别性”是相连的,每个人有不同的可能性就是一种个别性。不同人的“可能性”的敞开就是获得一种“个别”,这种个别也被叫作“自由”。正如海德格尔所说的:“畏使此在个别化(vereinzelt)为其最本己的在世的存在。这种最本己的在世的存在领会着自身,从本质上向各种可能性(Möglichkeiten)筹划自身。”“畏把此在带到它的‘为……’的自由存在(Freisein)之前,带到它的存在的本真状态之前,而这种本真状态乃是此在总已经是的可能性。”(17)Ibid., S.187, 188.
海德格尔不仅追求个人之本真或个别化,还追求群体之本真。海德格尔这样描述“表率”这一现象:表率“不是要从他人那里揽过操心来,倒恰要把操心真正作为操心给回他。这种操持本质上涉及本真的操心”(18)Ibid., S.122.。如果众人都是本真的存在,就可以说是达到共同此在之本真,达到本真的团结。“为同一事业而共同戮力,这是由各自掌握了自己的此在来规定的。这种本真的团结才可能做到实事求是,从而把他人的自由为他本身解放出来。”(19)Ibid., S.122.这种本真生活也是群体的本真团结,要求个人及群体追寻本己和个别化,不被他人或常人同化,无限敞开自己的可能性和自由。而且,这种本真的存在是愿有良知且下了决心的:“但此在在下决心之际是向什么方向作决定?……决定恰恰是对当下实际的可能性的有所开展的筹划与确定……有不确定的性质……每次只有在决定中才得到确定的不确定性。”(20)Ibid., S.298.虽然本真伦理学是一种对“如何做”与“做得真”的探索,但“如何做才是本真”是任何人包括海德格尔都不能告诉你的,每个人只能在决定的处境中才能发现自己要向什么方向作决定。
(三)本真伦理学的现代性
然而,时刻绽出、个别化、开发可能性的生活的典范,正是基督教之下人的生活,也是现代人追求的自由和有个性的生活。这是对古希腊形式-在场的自然目的论的打破,是对统一固定的古典美德生活的放弃。人不再各从其类,每个人是照上帝的像造的(《创世纪》1: 26),人才有了存在之独特性。人维持独特性而不被他人同化,需要时刻寻找具有无限潜能之神,时刻打造奔向上帝的单线联系。同样,只有在基督教团契的意义上,才可能出现一个民族同时过本真生活,每一个人本真而又同时行动。因而,每个人都通过上帝牵线在一起,既是单线又是一同。离了这种团契生活做模型,就很难想象群体团结的本真生活。基督教把人的灵魂的根本力量规定为意志,正是意志与上帝相似。“我之所以带有上帝的形象和上帝的相似性的,主要是意志”,而意志与上帝相似是因为意志是无限的、不定的,“这个自由意志或意志是非常大、非常广的,什么界限都限制不住它……甚至是无限的”。(21)[法]笛卡尔:《第一哲学沉思集》,庞景仁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59-60页。
自然法学说对伦理学的理解,是维护权利的一种正当秩序。伦理之善好被理解为“正当”或“权利”(right),规范或道德正确在于不违反普遍自然法去侵犯他人权利。然而,关于在个人权利范围内的意志指向何种方向、如何追求至善,则不能由国家或集体所决定,这是个人信仰或选择的自由。从罗尔斯(John Rawls)的视角来看,古代的善好在现代分离为正当与善。国家或共同体只管正当之价值,对于善观念的规范则是阙如的。可以说,海德格尔的本真伦理学要么试图对终极善观念给出规范,要么试图对整体之善好或“如何活如何做”给出规范。这就是对“意志”的方向做出指引,换成海德格尔的术语,就是“把操心真正作为操心给回他”。海德格尔虽然说操心不能与意志、欲求等同(23)Martin Heidegger, Sein und Zeit, S.193.,然而这恰好证明操心与古希腊的欲求、中世纪的意志有密切关系。本真之操心就是在良知中决断,让意志追求个别化以达到自由,这正是现代性的推进。
三、反在场形而上学
海德格尔的理论哲学,否定面是在反对在场形而上学,肯定面是在构建一个与之相对的思想(不管名称是可能哲学、思想或存在历史学说)。前者是比较成功的、有果实的,而后者是不太容易的、一直在探索的。在《存在与时间》中,海德格尔认为自希腊建立的传统存在论就是把存在理解为在场(24)Ibid., S.25.。他把希腊存在论叫做第一开端,“第一开端把存有思考为在场状态”(25)[德]海德格尔:《哲学论稿:从本有而来》,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年,第40页。。直到1964年,他在描述哲学的终结与思的任务时(26)[德]海德格尔:《哲学的终结和思的任务》,孙周兴编:《海德格尔选集》,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6年,第1242页。,仍然是在持续1927年对在场化存在论的批判。
(一)在场与可能性
海德格尔选取“可能性”来取代传统的在场/实体形而上学。“海德格尔所谓的潜能优先性有助于确立他对在场的批判。”(32)[美]布朗:《亚里士多德的与海德格尔:潜能高于现实》,徐长福主编:《实践哲学评论》第4辑,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19年,第42页。他首先指出,“比现实性(Wirklichkeit)更高的是可能性(Möglichkeit)”;然后用可能性来规定此在的存在,“此在本质上总是它的可能性”;此在作为可能性的存在,还直接被说成是“能在”,“领会包含此在之为能在(Sein-können)的存在方式……此在原是可能性的存在”;而强调此在的存在是可能性,是要强调此在总是处于一种动态的“去存在”之中,要打开此在存在的无限可能性,“这种存在者的本质在于它去存在(Zu-sein)”。(33)Cf. Martin Heidegger, Sein und Zeit, S.38, 42, 143.海德格尔用“操心”来规定此在的存在,也是强调这种打开可能性去存在的特征,甚至直接用可能性来描述存在-存有,“存有(Seyn)是可能性,是绝不现成的东西”(34)[德]海德格尔:《哲学论稿:从本有而来》,第563页。。
(二)成全-潜能的诸神与巨人之争
然而,对在场形而上学的根本突破,正是基督教上帝全能或无限潜能的学说,而不是到了海德格尔的存在之思才出现。海德格尔认为自己把古代与现代一起打倒,把两者都说成是思考了存在者而没有思考存在。这固然敏锐地看到了西方思想的某些一贯性,非常有启发性,但可能忽视了古今之间的差异性。正如施特劳斯所言,虽然海德格尔是我们时代唯一的大思想家,但他的思想也只是基督教造就的现代性的第三次浪潮。笔者认为,海德格尔的思想是最激进的基督教神学思想的去神化,是无神化的神思,存在替代了神,却把基督教潜能形而上学推向极致。
基督教以来的现代性则试图反其道而行之,神不再是成全,而是“无限潜能”或“全能”(omnipotent),神有何种运动或动作是人无法预料的。人因为意志的无限性与神是相似的,则人之根本规定即自由也是一种可能性。成全-潜能之变,被施特劳斯视作古今之变的根本形而上学维度:“对可能(power)的关注占了上风,那不过是对于成全(actus)的相对淡漠的反面而已。”(38)Leo Strauss, Natural Right and History, p.195.
(三)潜能/运动的现代性
海德格尔虽然对亚里士多德的潜能学说进行了专门探索(第33卷),但最终没有贴近亚里士多德的成全,反而走向颠覆亚里士多德的基督教。海德格尔虽然看到了诸神与巨人关于存在的争论的重要性,但最终没有跳出这一框架,而是站在现代巨人的潜能/运动一边。
海德格尔是否表面上是非基督教的,本质上还受着基督教思想的影响呢?海德格尔说:“这种反基督教的‘世界观’只是在表面上非基督教的;因为它本质上倒是与那种被标识为‘自由主义’的思想方式相一致的。”(40)[德]海德格尔:《哲学论稿:从本有而来》,第31-32页。“这一目光促使作者布尔达赫从亚里士多德存在论所达到的原则基础着眼,尝试对奥古斯丁的——即希腊/基督教式的人类学做一番解释。”(41)Martin Heidegger, Sein und Zeit, S.199.融合亚里士多德与奥古斯丁代表的希腊-基督教思想,可能就是海德格尔的夫子自道,且后者更重。
我们可能低估了基督教形而上学思想对现代性思想的影响,也低估了其对海德格尔的影响。当然,这里指的不是基督教的宗教信条与礼仪规范,也不是指海德格尔从小作为预备神父的训练,而是指基督教形而上学思想及其生存体验的影响。基督教的潜能思想以及对古希腊在场形而上学的批判,成了海德格尔的此在乃至存在学说的底色。然而,离开了全能的神,既要是本真伦理学,又要去过无限敞开可能性的生活,要一种无神化的神思,很难一以贯之。
四、结 语
海德格尔破在场、去边界的形而上学,必然与一种时刻刷新或追求本真的伦理学或实践哲学联系在一起。虽然这不是传统的伦理学,不是讲求群体有共同且同一的规范的伦理学,但肯定是一种实践哲学。这仍然是如何做、如何活的实践哲学,不是指向活得好与做得好的实践哲学,而是苟日新、日日新甚至时刻刷新自我的实践哲学。海德格尔认为,本真之人的表率固然不能直接告诉你怎么活、怎么做,但通过表率示范了怎么活、怎么做。
基督教无限潜能-可能的形而上学,必然产生将人的自我放在与神的联系之中的伦理特质。这甚至导致了实践哲学对理论哲学的颠覆与优先,使实践哲学成了第一哲学,造就了现代哲学与古代哲学的重要差异。在基督教看来,希腊人的理论的智慧(哲学)是无根基的,唯有与神的伦理实践关系是要紧的。到了康德,这一思想特征被明确表述为实践哲学高于理论哲学,两者是密切联系的。海德格尔前期反对在场形而上学,似乎必然与追求本真和无限可能的实践哲学联系在一起,此在存在论或基础存在论是通向一般存在论的道路;到了后期,人与存在的实践关系不再凸显,正面的存在之思似乎也没能很好地展现。
可见,理论哲学与实践哲学总是相互纠缠、相互滋养,不可不察。即便在海德格尔这种强调存在论之超越地位的哲学家那里,传统的实践哲学与理论哲学的框架似乎也不能完全摆脱。海德格尔从基督教潜能形而上学的底色出发,发展出一种无神化的存在之思,脱离了具有无限潜能的神,似乎又容易导致实践行动发生偏斜或迷失。理论沉思哲学似乎不能完全与行动实践哲学脱离。思能无行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