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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黑道的笊篱

2022-06-09董林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22年12期
关键词:汉子老虎

笊篱要死了,身子朝上飘,像一团棉花,脚抓不住地。他不信就这么死掉,祖奶奶曾经摸头掐算,念叨这孩儿能活过九十岁。祖奶奶会祝由术,能移挪病,是村上女长老,说话神准。祖奶奶说,男娃一辈子坎坷,但能漏灾,起名笊篱,捞干漏稀。

笊篱逃到汤城,饿倒三次,薅把草嚼,幻想苦涩的草是烙饼。他迈进西城门,直奔水井沿去,求人家赏几口水喝。挑水的城里人点头,让出一个身空儿,笊篱一头扎水桶里,喝一肚子井水。抬起头像是饱汉子,肚子咕噜咕噜响起水声,拧着劲儿疼,眼冒金星,飘飘欲仙。

笊篱饿出幻觉,看人头如馒头,刚出锅冒热气,难不成这便要吃人了?笊篱克制吃的冲动,强撑身体,四处打听。汤城人瞧这条汉子饿得脸色发青,眼神残留念想,便对他说:“庄稼汉子,以为乡下闹灾,进城饿不死?糊涂虫。”

1929年,南北几省闹灾,逃荒人多得如迁徙的角马。街巷胡同时不时咕咚倒下一个饿死鬼,旁人赶紧捂住嘴,担心吸入阴气。没人愿意给饿死的人收尸,野狗成群进城啃尸,情景凄惨,不忍目睹,县长也没法。

笊篱问:“不见得都饿死吧,这么大一座城,哪还没几碗剩饭?”

城里人点头说:“庄稼汉子心不甘,身量不小,就是干瘦,吃两天好饭怕是能有千斤力气。去寻老虎帮,兴许能吃到干饭。”

笊篱饿得上气不接下气,头重脚轻,摔倒再难爬起,也便是饿死鬼。他不管老虎帮是不是下作,只顾吃碗稀饭活下去。一时忘记入黑帮,再也进不得家族祠堂,族谱除名。他喘息着朝城南奔去,寻找街人说的老虎堂。

今天堂主刁和不打坐,在堂子上喝闲茶,逗一条巴儿狗。笊篱踉跄迈进老虎堂,跪下说:“堂上的爷,俺饿三天,粒米未打牙,撑不下去了,讨碗稀饭吃。”

刁和瞥都没瞥他一眼,心里有点纳闷儿,堂外站着虎豹狼三弟兄,身上有功夫,这条汉子是怎么闯进来的?

这时候,门外只留下狼弟守门,虎豹二兄进门禀报:“乡下汉饿得站不稳,一搭手劲儿还不小,两人没拦住他。咱三兄弟轻敌了,没把汉子放眼里,再来一次按倒擂稀了他。这汉子还挺横,不在乎刀枪,闯进堂子冒犯了爷。”

刁和抬眼一瞧,下跪大汉,破衣烂衫,身量魁梧,饿得直冒虚汗,浑身打战。刁和放下茶盏,抱起朝笊篱狂吠的巴儿狗问:“吃饱仨汉子能拦住你不?”

笊篱说:“要看吃啥,吃饱烙饼炖肉,俺能摔倒一头黄牛。”

刁和扔掉巴儿狗,嘿嘿乐了说:“庄稼野汉口气不输,进城想落脚,还有啥本事?说说,爷替你掂量。”

笊篱说:“背石头,若不空肚子,两人搬不动的石板,俺一人就背上山去。”

刁和又问:“烙饼炖肉就是好吃食了?四季年节,不想着调换口味?”

笊篱回道:“俺还惦记吃顿大馅饺子,蒜酱香醋,爷得让俺管够吃。”

刁和望着笊篱说话的实诚劲儿,哈哈大笑:“汉子憨透了,山珍海味,满汉全席,都不在你眼里,就惦记烙饼炖肉,大馅饺子。如今饿半死奔来汤城,咋打算?”

笊篱说:“不瞒爷,俺没别的能耐,想卖力气吃饭。”

刁和哼一下鼻子,又抱起巴儿狗,喝口茶說:“乡下骨头瞧着老实,腔子里心眼儿多的是。怕饿死啥都敢干,吃饱遇事溜边儿,滑头。进城瞅着五行八作,各门营生眼睛都花了吧?”

笊篱不知说啥妥当,笨笨地点着头,不吱声。

刁和气得将巴儿狗砸过去,笊篱接住巴儿狗,放地上。巴儿狗想叫唤,似乎觉着没趣,耷拉尾巴走开。

刁和吼道:“土脑壳你想得美,几省闹灾荒,下八行没了缺。外八行敢不敢落脚?”

笊篱抬起头问:“爷说外八行,是做啥?俺没听过。”

刁和一抖袖子,数着戴金镏子的手指头说:金点,跑丐(乞讨为名,打探消息),响马,盗贼,倒斗(盗墓,讲究三不盗),走山(探宝藏),领火,采水。瞧你模样哪个也做不来,倒有一行土脑壳能干,背尸。”

笊篱没听懂,却不敢问,偷眼瞧巴儿狗啃骨头,馋得直咽口水。

“人尸比石头重,硬邦邦压身,孬人背不动,瞧你这庄稼汉子身量背尸能行。”刁和递给笊篱一块酥皮点心,被巴儿狗忽地夺去。

笊篱感觉此地不善,像道上的堂口。饿得半死,误闯老虎堂,是下了黑道。笊篱感到悲哀,往后不再是常人,也非良丁。再看一眼巴儿狗贪婪地啃着骨头,鼻孔不停哼哼,得意舒坦。笊篱一咬牙,背尸就背尸,好歹有碗饭吃。他磕头说:“谢大爷赏俺口饭吃。”

刁和绷起脸说:“领了活计,便算入堂,得有个刺花,将来走到哪儿,都能找到家。”

刁和打个响指,吓得巴儿狗弃了骨头,逃去后院了。后堂上来两人,也不说话,动手用麻绳捆住笊篱。一个花白胡子干瘦老头走出来,手持一只冒火星的烙铁,念念有词。瘦老头朝笊篱胳膊喷一口味道浓重的药水,暗红色烙铁忽地猛按胳膊上。

一股白烟腾起,笊篱听说火烤牲口冒黑烟,火烤人肉冒白烟,今天看个正着。闻到皮肉烧煳的腥味,笊篱疼得大喊。声嘶力竭喊几声,咳嗽不止,没有气力接着喊,“咕咚”瘫倒在地。

刁和走过来,塞笊篱嘴里一个刚出锅的白馒头。三天没闻到饭味,笊篱咬住松软的馒头,就像抓住坠下悬崖的命。

笊篱胳膊上被烫烂一块,像贴块膏药。瘦老头给其胳膊敷点药,用笔描几下,依然念念有词。一个月后,笊篱的胳膊不疼了,皮上隐约冒出虎头。

瘦老头笑嘻嘻地说:“过堂满月,该出活了,不能白吃,天天攒粪。嘿嘿嘿嘿。”

笊篱没听懂老头的话,当晚爬上大通铺睡下。半夜有人摇肩膀:“起来汉子,莫睡死,出活去。”

笊篱麻利穿上衣服,内心忐忑跟在别人后面跑,到了一条暗胡同。几个老虎堂里的人一身黑衣,满身血腥气,迎面走过来。其中五短身材汉子说:“今晚拿掉三个靶子(人头),裹上麻袋,躲开压水(卡子),背出汤城,朝荒郊野外多走他妈几步。”

叫醒笊篱的齐如意,拱手接靶子,摘下腰里的葫芦,用酒给几个汉子净血手。

齐如意回头对笊篱说:“汉子把尸背走吧,刁爷不爱看见死人,都留下一口气呢。背出城去,到地方等断了那口气,几具尸一并埋了。”张文武加重语气说:“你定要耐住性子,等断了气再埋,千万别活埋。”

齐如意扽出一条红带系笊篱腰上,塞给他五十个大子说:“此乃背尸赏钱,明早回城,进西城门,在城门偏街馆子吃一碗热乎炖肉压惊。吃了烙饼炖肉,买条新毛巾,泡热水澡去晦气,再回堂口。”

笊篱嘴里应着,把尸背上,走出城去,天亮回汤城。进了西门,先去洗澡,不洗掉一身死人味,吃不下烙饼炖肉。下池子泡洗,忽然四肢发软,站不起来。笊篱心想:干啥活计也不能任性子,得听过来的前辈人说道。一夜背出城三人,就是骡子马也得先吃几口草料。齐如意说先去吃饭,再泡澡有理。

笊篱使劲爬起来,颤抖着奔向馆子。他要了面饼和炖肉,赶紧吃一口发面饼,喝两口肉汤,身上渐渐暖热,心里不再发慌。

笊篱回到老虎堂,见到齐如意,拱手哈腰说:“齐爷真有道行,俺悄悄没听您的话,差点淹死在澡池子。”

齐如意说:“红腰带晚上放枕头底下压炕,不然早上你准在炕底下躺着。昨天,你第一次行走黑道,我在你身后悄悄护路。以后自己走黑,当心抢尸。抢尸人在背后,趁你赶路使劲拉人尸的腿,你不防备,一下子被拉倒。尸被抢走,背尸人也许摔半死,爬不起来。”

笊篱问:“人尸不是金子,哪路人跟着抢尸干吗?”

齐如意说:“道上的事,有异常理,别纳闷儿。主家雇堂口夺靶子拿人命,再雇人抢尸,是怕堂子拿了钱做活儿不落底。回头得了证据,去民国县府省府告主家。人与人隔肚皮,谁都怕遇见弯弯肠子,一脚踩空掉沟底。”

笊篱点头应下,这回不敢不听,也不便多问。他悄悄拉住齐如意的手,从怀里掏出两颗金牙说:背半道,人尸上来一口气,抓一下俺的耳朵,塞给俺的。这东西交给您吧,俺不留私份。”

齐如意推回笊篱的手说:“你背得舒坦,人尸给你的赏,旁人受用不起。”

笊篱见齐如意不收,浑身不自在,手握着两颗金牙,不知如何是好。

齐如意说:“你这汉子,不怕背尸,却怕金子。人家脱下金牙给你,免不了要托你办事。死者为大,不管是仇家还是江洋大盗,末了有啥要求,能办就办了。你到城东门写信的汪先生那旮旯,人尸若给你地址,就给其家里写封信去,告诉人埋在哪儿了。”

笊篱望着齐如意,懂了不少道行,拱手谢过指教。

这天半夜,笊篱背尸出城,突然背后有人拉尸的腿。背上的人尸还没死,叫一声。笊篱顺着劲儿把人卸下去,拉尸的人以为得手,背上就走。被笊篱追上去,一把拉回人尸,再背上疾走。

那个抢尸人被吓得声音颤抖地喊:“你这野汉子,好大力气,不懂规矩。抢尸拉腿,抢不到也不下绊子。抢下了,没有往回抢的理呀,你这是做啥?没有你这样的人,也不怕诈尸,走黑道撞黑墙?你胆子大,啥也不怕?”

笊篱任凭他在后面喊,嘟囔着没完没了,也不停步,心里说:“人尸还没死呢,有口气就不是死尸,你不是搶尸,是抢人。被你抢了,俺咋就不能再抢回来?”

笊篱甩掉抢尸人,不怕诈尸,把尸体背到地方放下,耐心等着断气再埋。

往后白天睡觉,晚上隔三岔五背尸,什么样的尸体,笊篱都敢背,不信邪。笊篱不怕死人也不怕活人,有钱有势的大户,出钱买尸活埋升财气(迷信),他不搭理,不贪财。

笊篱背出城的人尸,有男尸也有女尸,有商人、戏子、财东、读书人、手艺人、士绅、旧官、妓女、堂口黑道人、跑丐叫花子。有人留下一口气就是不死,有的走几步还没出城就断了气。有人没了头,有人浑身是血被刀刺攮得不成样子。有的干干净净,就像睡着了,是被绳子勒死的。

人尸被黑布蒙上头,挡住阴气,也藏着黑白道的秘密。笊篱吃饱了饭阳气足,心宽胆大,不忌讳后背渐渐僵硬冰凉的人尸。

刁和抱着瑟瑟发抖的巴儿狗,瞧笊篱背尸两条腿不打战,自感没看错这条憨直汉子。他叫齐如意给笊篱的二大碗换成大碗,从大通铺炕梢挪到炕头。背尸赏钱从五十个大子,增到七十个大子。

两年后,公历1932年,汤城新任县长王起发,新官上任三把火不俗,誓将全城黑帮堂口清堂洗灭。

汤城黑道堂口大乱,相互揭短,不讲情面,或夺路逃离汤城。老虎帮依仗老堂口名号,觉得没事,被连窝端。

老虎堂长老和弟子,被三根大麻绳捆成三排,下狱大审。老虎堂被各路雇佣拿靶子杀人二百余起,伤害性命几百条。王县长上报省府速批,大堂主刁和,二堂主矮脚虎庄友,三堂主齐如意,四堂主白瘦水,五堂主薛金,背人埋尸头领穆笊篱,择日核准枪毙。其余臂膀有虎头刺青弟子,一律缉拿坐牢。

这当口,那些几年前“死去”的人,先后回到汤城,竟然有数十人尸复活。他们联名保穆笊篱无罪。

复活的人尸供述,笊篱黑夜背人尸从残破城墙缺口出城,从未活埋。其将还没断气的人背到医堂救治,十有八九救活。这些背出城去埋葬的人尸没死,但不敢声张自己活着,怕被二次暗杀,隐姓埋名偷活于乡下。如今,为报答穆笊篱救命之恩,纷纷回城现形。

获释的笊篱,禀报县长:齐如意是善人,他教我救人,送人去医堂出了半数之多份子钱。县长点头,命人取下齐如意死囚枷锁。笊篱又说,刁和心善,不该杀头。王起发犹豫一下问:“齐如意教你救人,出了份子,难道刁和也出钱救治人尸?”

笊篱说:“堂主收钱替人灭口拿靶子取命,都留下一口气,于是有了人尸(半死不活),如不活埋或有救,如此就是不杀。”

县长说:“他是嫌死人晦气,让你背出城去再埋。”

笊篱说:“他告诉俺,出城人若有气,勿埋救活。”

县长犹豫半晌,淡笑摇头,命人取下刁和死囚枷锁。一并上报省府,免去死罪。

齐如意退出汤城道行,背上行囊回乡。笊篱送老师出汤城,出了南城门。齐如意问笊篱:堂主刁和真说过那句救命的话?

笊篱点头,又摇摇头说:“俺快饿死那会儿,堂主给俺一个馒头,真是香啊,馒头就是救命仙丹!”

齐如意听笊篱这话,眼里噙了泪说:“孩子,我懂你心思。不过,我走之后,你也尽快离开汤城。”

笊篱问老师:“这是为何,难道汤城不能存?复活回来的人尸,给俺找了合适的营生。”

齐如意说:“听我一句,务必出城,奔南奔北都成,还要快些。”说完摆手,上了大路。

几天后,入夜笊篱一人在大通铺睡下,房门被悄悄拨开,进来两只黑影,蹑手蹑脚奔到笊篱跟前,一人挥舞大刀,一个抡铁棍。刀棍齐下,笊篱盖的被子瞬间被砍砸稀烂散花。

身强力大的笊篱,从背后用一根大绳勒住两个人,问道:“为啥下手这么狠毒,半夜出来害人?”

两条汉子发现笊篱力气不一般,不说实话或许被勒死,便说:“咱们收钱做活儿,不是与你有仇,你就是一个活儿。”

笊篱问:“雇你俩杀俺的是谁?不说今晚走不了。”

汉子低声说:“爷们儿莫用力,是刁和堂主,要咱兄弟今夜杀你,再毁脸不识,背出城深埋。”

“堂主为何要杀俺?”

汉子说:“咱是杀人行当,不是街溜儿,只管做活儿,不问家长里短。那天刁和喝醉酒说道,笊篱救老子的命,脸上无光,不杀笊篱,下半辈子憋屈。堂堂财东大堂主,被乡下庄稼汉救命,不成体统。再不杀笊篱,恐笊篱以救命要挟本堂主,不定哪天夺了大座。”

笊篱说:“你俩回去就说,把俺砍砸得不成模样,已经背出城埋了。”

笊篱起手两掌把两人鼻子打破,血流出来,滴得到处都是。笊篱指地上一桶水说:“把鼻子洗干净,以后别干这脏行当,找正经营生去。”

那两人低头洗鼻子,使刀的汉子不死心,偷偷绕到笊篱背后,想一刀劈倒笊篱。不承想,笊篱操起开山大斧,警觉得转身面对他。刀手便泄了气,朝使棍棒的汉子摇摇头。两人拿起进屋前备下的麻袋,塞满乱七八糟破烂,麻袋里像个尸体,扛上出了大破屋。

笊篱瞧两个人走远,背起早已经收拾好的包袱,连夜从坍塌城墙缺口,出了汤城。他回头望一眼月光下这座老城,双膝跪下,给汤城磕三个头。心里说:“财东不可靠,交不透。”

笊篱起身上了大路,拍一下腿上的老土,寻找老师齐如意,奔生活去!

刁和手下的金龙找到两条麻袋,打开瞧是破烂儿。金龙木龙水龙联手抓到那两个收下钱的杀手,问堂主剁一只手还是两只手。

老虎堂改為吉龙堂,又立起堂口。刁和摇头说:“汉子剁了手,这辈子就没用了,断一指吧,叫他哥俩长记性。”

两条汉子被狠狠按住,咔咔两刀,一人断掉一根手指。汉子额头上挂着汗珠儿,满手是血下跪谢过刁和留手,转身小跑着去了。

刁和手下金木水火土五条龙问刁和,是否出城寻笊篱,刀斧砍杀。刁和抱起巴儿狗说:“算了吧,杀腻了,不想见血,你们哥们儿出去吧,狗留下陪我。”

五条汉子退出吉龙堂,刁和喝两口茶,抚摩巴儿狗自语:狗东西,往后叫笊篱,莫去犄角旮旯撒尿拉屎,顿顿有骨头。

刁和喊一声:“笊篱,给老子摇摇尾巴,牛骨、马骨、猪骨、鸭骨、人尸骨,还有狗骨头,都由你这下贱东西,挑食!”

责任编辑/何为

作者简介:

董林,曾任《辽宁经济报》编辑。现居辽宁沈阳市,从事自由写作。曾骑自行车及乘火车走访全国逾百座老县古镇古村采风。作品散见于《小说月报》《雨花》《芒种》《辽宁青年》《辽东文学》等期刊。曾获辽宁省晚报作品一等奖。著有长篇小说《贱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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