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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故乡远行

2022-06-09江少宾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22年9期
关键词:牌楼

江少宾

“老爷,他扯谎!非讲不欠我的钱,明明还欠两千七百多啊!我有证人的。我讨了六年,讨他骂,讨他打……”

他声音大,语速又快,像一梭梭呼啸而来的子弹。他说他叫光宗,光宗耀祖的光宗,过去四处帮人放鸭子,经常路过牌楼,熟悉我父亲。

“你老子是个能人唉!那么大一个窑场,十几个人都忙不过来,我还去打过零工……”我有些疑惑,父亲办窑场是很久远的往事了,远到已经没人再提,远到我只剩下一些模糊的记忆。

“老爷,派出所给我电话了,要我去录口供。他欠我的钱,我还不能讨啊?天下哪有这个道理呢!”

“老爷,派出所把我烧锅的铐走了,打也不打,问也不问,就那么铐着,铐到半夜才放回家,屎尿都在裤裆里,臭得不能闻……”

“老爷,他一大早就来堵我的门,说我坏他名誉。我烧锅的跪下来磕头,是真磕头唉,许多人望着,都不管!难不成要把我逼死啊?”

……

三天时间,他给我打了十一个电话,在家门口打,在田畈里打,在稻场上打。他翻来覆去地诉苦,低声下气地求我帮他追讨十几年前的一笔欠账,如今,对方不仅赖账,还打电话威胁,上门恫吓……我含糊其词地应着,这样的事情,其实我帮不上忙。乡村社会有自己的运转法则,两个人一旦闹僵,往往就是死结,没有乡村生活经验的人,是很难解开的。

作为一种职业,“放鸭人”曾短暫兴盛于上世纪80年代。和逐花而居的养蜂人一样,放鸭人每年也有大半年时间流浪在外。从暮春到初冬,出发时春风满面,归来时满面尘霜。民谚说:“世间三样苦,打铁撑船磨豆腐。”打铁、撑船、磨豆腐我都见过,都是苦力活儿,放鸭不需要这样的苦力,只是常年居无定所,风餐露宿,放鸭人其苦异于常人。

我见过不少放鸭人,一张张饱经沧桑的脸,卑微的笑容,水波一样漾满每一道皱褶。我记得他们在白荡湖上奋力撑篙的样子,叼着烟,憋着气,手臂上青筋鼓胀。记得他们在滩涂上套着大水衩,一只脚吃力地抽出来,另一只脚吃力地踩下去,放开喉咙喊,“唷哦——唷哦——”,短一声,长一声,四散开来的鸭子张开翅膀,嘎嘎嘎,嘎嘎嘎,一路跌跌撞撞……铁打的营盘流水的放鸭人,我无法确认谁是“光宗”。光宗开口闭口喊我“老爷”——老小老小,“老爷”其实是“小爷”的意思。在父亲窑场干过活儿的人最起码也有六十岁了,他如此低三下四,让我惴惴不安。那个黄昏,当又一次接到他的电话时,我只好实话实说,表示自己帮不上忙。“哦……哦……那怎么办啊?老爷,那怎么办啊?……”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最后成了低低的啜泣,若有若无,像晦暗的山林慢慢坠落一粒水滴。我不知所措,这样的啜泣,我只在葬礼上听到过,太揪心了!深重的绝望扑面而来,令我几近窒息。

大约三分钟之后,他终于缓了过来,响亮地擤着鼻涕,接着是“嘟”的一声,电话断了。那一刻我很后悔,我应该给他指一条路的,至少让他保有一线希望。他不识字,不会发短信,没有QQ,没有微信,闭塞而卑微地生活,匍匐在尘埃里。面对滚滚而来的世俗力量,他束手无策,又孤立无援,像一个被母亲抛弃在闹市里的孩子。他在即将溺水的时刻抓住了一根稻草,但这根稻草只是打了个漩涡,便挣脱了,又顺流而下。

他是高还是矮,是胖还是瘦?我没有任何印象。这个或许我其实从未见过的老人,将如何面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他无助的啜泣让我相信,如果没有援手,他日后的处境将会异常艰难。

在他眼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不知道。

2014年初夏,我在北京出差,约好某天下午和双强见见面。双强小我十岁,大学毕业之后闯荡北京,是迄今为止第一个在首都工作的牌楼人。“上下班都要经过天安门”“一个月工资一两万”“经常坐飞机,四处跑”……牌楼人津津乐道。人不可貌相,“双强”谐音“双抢”,那个“双抢时掉在稻田里的猫一样大的孩子”已经出息了!那天下午,我兴冲冲地赶到那幢菱形的写字楼外,双强忽然发来短信说:“老爷,我临时要出去一趟,对不起啊!”我回复说:“皇城根下,居大不易!你忙你的,我没什么事,等你下班。”下班时间尚早,我在大栅栏周边闲逛,直到暮色四合,四面八方的人流潮水一样涌进大栅栏。我有些焦虑,忍不住拨通了他的电话。“我还在外面,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老爷,要不我们下一次……”我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只能提醒他注意劳逸结合,不要过分透支身体,他在电话里连声称谢,一再表示“下一次一定见”。

谁能想到呢?就在我不知何去何从,沮丧地走向地铁站时,忽然看到了双强!他左顾右盼着走出那幢菱形的写字楼,又左顾右盼着穿过马路,最后一滴水一样,急匆匆地,在夜色里消失了。

他矮而瘦,小碎步,大幅度甩手,从背后看,像一只逃跑的猿猴。

我愣住了!原来,他并不是忙,而是不想见我,又不便直说,尽管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面了。他是怕我找他办事,还是准备和过去彻底告别,从牌楼连根拔起呢?

没有人能从牌楼连根拔起。坟山岑寂,祖宗牌位还在废弃的老屋里,这是谁也不能丢、不敢丢,也丢不掉的。腊月里,远走他乡的人总会背着大包,拎着小包,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一手推开蛛网密结的木门,一脚踏进黄叶漫卷的院子。岁月走失了,老井还在,归乡的人掀起厚重的井盖,提水(冰凉彻骨的井水)、生火(温暖的火焰,绸布一般慢慢腾起来)、刷锅(锅底长满了一层厚厚的铁锈)、洗碗(粗粝的蓝边碗,釉面宛如屋顶上的月光)、擦桌子(几寸厚的灰尘)……热腾腾的生活扑面而来,一年的疲倦忽然消失了,归乡的人慢慢淌下了热泪……

父亲经常告诫我说:“打断骨头连着筋,别忘了你是牌楼人……”牌楼埋着我的同胞,我怎么会忘呢?我在牌楼生活了十九年,这粗茶淡饭的十九年铸就了我生命的底色,永生不会磨灭。漂泊多年,我时常想起白荡湖,雨天白浪汹涌,晴天碧波荡漾,长长的堤岸像一把弯弓,健壮的水牯摇着粗黑的尾巴,埋着头,呼哧呼哧地啃草。时常想起水草丰茂的小圩,蔓生的鸡头米、软糯的野菱角,这儿时的恩物,味蕾上的乡愁,如今已是珍馐。沟渠里的绿菖蒲剑一样挺立,红蜻蜓张开透明的翅膀,鼓突的眼珠滴溜溜转,像一个初次登台紧张到忘词的歌女。时常想起碧绿的田畴,雨烟蒙蒙,秧田里的白鹭拎着长长的小脚,机警地觅食,乡村教师一样优雅地散步。时常想起那些幽凉的夜晚,苍穹深远,星落满身,蛙鼓声声里,失眠的萤火虫捧着小小的灯盏,在田畴里四处漫游……谁能决然地抛弃自己的籍贯,斩断和家乡之间的一切联系呢?我做不到,也无法想象。

那一次,我在北京待了十一天,一直没有见到双强,他也没有给我打电话。

如今,几年过去了,双强成了一只越飞越远的风筝,慢慢淡出了亲友们的视线。没有人再议论他光鲜的工作和体面的收入,那个“双抢时掉在稻田里的猫一样的孩子”,以一种近乎决绝的方式抛弃了家乡。流动的乡村自有其伦理,双强突破了牌楼人的伦理底线,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怜他年迈的双亲,泄气的皮球一样迅速瘪了下去。

双强母亲个子矮,脾气好,总是笑眯眯的。她很会做菜,经常掌勺村里的红白喜事。我吃过她做的麻婆豆腐,香喷喷的,真下饭!双强父亲是个热心人,农闲时,常看到他蹲在屋檐下,戴着一副断腿的黑框眼镜,埋着头,义务帮乡亲们补锅、修伞、磨剪子。他是乡村社会传统意义上的“能人”,日常生活所需的小修小补,很少有他不会的。孩童时代,我喜欢蹲在他旁边,一面看他劳作,一面缠着他说“女鬼”。他说故事的能力不输鼓书艺人,一到紧张处,慢慢站起来,瞪大眼睛,双手握拳,仿佛真有一个女鬼站在他前面,片刻之后,又扑哧一声笑了,松开拳头,松松垮垮地蹲下去……他是牌楼为数不多的几个“进房人”之一,村里无论谁老了,入殓,举棺,安葬,烧灵屋,这些必不可少的仪式,他从不缺席。双强一去不返之后,他渐渐冷了下来,总是懒洋洋的,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晚年他愈发深居简出,既不再帮人修补,也不再替人进房,拋头露面的,是他白发苍苍的老妻。这个忍辱负重的老人成了牌楼最长寿的老人之一,之前,她从未在乡亲面前夸耀过儿子,之后,她也没有数落过儿子半句不是。

双强父亲的晚年,和我父亲的晚年大体相似。在牌楼人眼里,我和双强一样忘恩负义,只不过我从未失联,清明和冬至这两个重要的日子,我总是风雨无阻,回牌楼祭祀。祭祀既是生死之间的一种仪式,也是血脉源流的一种维系。人生多寒露,我们要知道自己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这些年,拐弯抹角找我办事的老家人,一直没有断过,一开始是上大学、找工作,现在主要是求医。

2015年,桂生的儿子高考落榜,我建议复读,桂生拒绝了。“他不是那块料哦,跟我一号的,猪脑子……”桂生和我从小玩到大,不是兄弟,胜似兄弟。桂生高中毕业之后外出打工,走南闯北,吃了不少苦。印象最深的,是他睡了一年多涵洞,有一次半夜醒来,身下硬硬的,压着一条蛇,已经被他压死了。他起早贪黑地贩蔬菜、卖水果,肩挑手扛,风雨无阻,每天来回奔波四十多里。他处对象了,“吹爷”家的小女儿,在破罡街上做裁缝,“扎个大辫子,爱笑,小虎牙露出来,不晓得多白”。他推倒了父亲的老房子,重新盖,楼上楼下修了两个卫生间、两个浴室,卧室里装着空调,屋顶上挂着太阳能热水器,里里外外花了四十七万元,即便是在今天的牌楼,这样的装修也近乎奢侈。他结婚了,育有一儿一女,女儿叫春蕾,儿子叫什么好呢?他拿不定主意,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桂生知道我写作,却从不避讳自己的隐私,三十多年来,我在作品中分享了他的一点一滴,有时为他高兴,有时替他揪心。我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看重那种简单而纯粹的友情。桂生也是。他没有向我借过一分钱,也没有托我办过一件事。他是有过难处的,四面楚歌,却没有和我开口。事后我对他说:“你这是见外啊……”他笑而不语,好半天才慢腾腾地说:“找你的人那么多,不讲一百个,五十个有了吧?旁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这是贴心话了,握着桂生的手,我眼窝一热。

这一次,他郑重其事地开口了:“我儿子就是你儿子,你想想办法,需要多少钱,你讲就是了。客气话,我俩不讲了啊!”三十多年来第一次开口,我无法拒绝。然而,高招工作很透明,从高分到低分,这不是钱能解决的事情。桂生当然也知道一些原则,但他对我的办事能力寄予了不切实际的信任,他胜券在握,信心满满地等着我的好消息。三十多年的深情厚谊让他笃信,他开口了,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我确实想了不少办法,结果自然是四处碰壁。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寝食难安,不知道该如何答复桂生。桂生希望儿子能像我一样体体面面地离开牌楼,改变自己的命运,然而,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我该怎么说,才能让他接受现实,不生一丝芥蒂呢?

“你打算怎么搞啊,没法子想吧?”父亲比我还要焦虑,牌楼人已经在议论,桂生的小儿子要到合肥上大学了……我苦笑,父亲知道我没有办法,又说:“桂生和你不外,你实话实说就是喏!”我也只能实话实说,电话那头,桂生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真没法子想啊?”

“真没法子想,能想的法子我都想过了。”

“真没法子就随他去了,谢你费心啊!”

“桂生,你和我还说这话!”

“给你添麻烦了!”

“桂生,你这是见外了啊!”

“……”

“桂生,再复读一年吧?”

“……”

桂生欲言又止,挂断了电话。他是想说什么的,又为什么不说呢?更令我讶异的是,他求爷爷告奶奶,最后把儿子送进了合肥的一所民办电脑学校。牌楼人以为是我出的力,问桂生,他笑而不语,一直没有否认。他不止一次来过合肥,每次都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

事后我联系桂生,他总是淡淡的,我说,他听,我问,他说,寥寥数语。2017年正月,我给桂生打电话说:“明天中午你要是没事,搞个生腐突炉子锅,我来找你喝酒啊!”他笑呵呵地应着,说:“好好好!”第二天上午,当我兴冲冲地赶到牌楼,却见他家的铁门上挂着一把锁。“桂生不知道你回来吧?”浇水归来的拐枣大婶有些意外,“今天一大早,夫妻两个就走了,说是去看外甥女儿……”我有些尴尬,桂生不愿意见我,说明他心结还没有打开,不愿意和我当面和解。拐枣大婶留我吃饭,我谢辞了,不想给她添麻烦。留守老人的饮食都很简单,拐枣大婶一天只吃两顿,早上一般是稀饭,晚上下挂面,放一棵小乌菜,偶尔也奢侈地潜两个溏心蛋。有时候懒得动,就冲一碗女儿送过来的奶粉、麦片、黑芝麻糊,随便对付一餐。“家里吃的东西多哦!就是吃不下去,也想不起来吃,一天到晚不晓得饿……”拐枣大婶中年守寡,长年累月地劳作,积下了一身的病痛,她有严重的类风湿,十指蜷曲,关节粗大,拳头握不紧。

拐枣大婶还不到六十岁,但她已经老了,花白的头发,驼背,走路慢腾腾的,像一张射向大地的弓。

牌楼留守的十一户人家,只有拐枣大婶还养着几只鸡,喂着一头猪。我沮丧地走出村口,一路寂无人声,没有狗叫。村里已经没有狗了。苍穹低垂,灰白色,像一团团凝结的炊烟,稀薄的阳光撕开一条条罅隙,炸裂般迸射。没有风,远处的白荡湖像一块毛玻璃。田畴清寂,沟渠干枯,棉花光秃秃的植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儿时的江家大塘成了一潭墨绿色的死水,一叶殷红的乌桕消失了,碧玉妆成的垂柳消失了,粉糯的野菱角、圆润的鸡头米、幽雅的绿菖蒲,活蹦乱跳的鲫鱼、鲤鱼、皖鱼、胖头鲢子……消失了,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些光屁股长大的小伙伴。

那些光屁股长大的小伙伴,都去了哪儿呢?我只能确定几个人的去向,其他人都在茫茫人海里消失了。他们曾经和桂生一樣找我帮忙,有的是儿子上大学,有的是女儿找工作,都是一些棘手的事。他们想上的大学不是“某某电脑学校”,而是“某某大学”;他们要找的工作也不是合同工,而是一个摔不烂的“铁饭碗”。我找不到这样的“铁饭碗”,但牌楼人不这样认为。

在牌楼人看来,我是“公家人”,到月就能拿钱,到哪儿都有人管吃管喝。他们公开议论“老江家那个在电视台工作的小儿子”,“尽写牌楼的丑事!”

“听他鬼扯!他又不在家,怎么晓得哉?”

……闲言碎语传到父亲耳里,父亲愤愤不平,又不能跳出来公开争辩,只能一个人闷在家里,长时间郁郁寡欢。事实上,父亲也没有争辩的机会,抬头不见低头见,乡亲们表面上还是嘻嘻哈哈的,给父亲留一些面子。父亲喜欢打麻将,以往总有人上门邀请,不邀请也会预留一个位子,姗姗来迟的父亲捧着保温杯,一屁股坐下来,笑眯眯的。不知何时,这些礼遇都消失了,迟到的父亲只能僵着尴尬的笑容,站在麻将桌旁边,和其他人一起围观。父亲心知肚明,昔日那个受人尊崇的四爷(父亲行四)已经褪尽了光环,如今的他,只是一个喜欢“打打小牌”的空巢老人,仅此而已。父亲内心失落,却又无可奈何,“怪也不能怪哦,现在这个社会,多现实啊!”他原本住不惯高高在上的“鸽子笼”,也看不惯邻里之间老死不相往来的冷漠,但权衡再三,他最终还是离开了牌楼,来合肥和我们一起生活。

年逾古稀的父亲没有想到,自己七老八十了,居然还要背井离乡,到一个看不到星空、听不见蛙声、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地方安放自己的晚年,这与其说是投靠子女,共享天伦,还不如说是被逼无奈,向世俗妥协。父亲识字能文,骄傲了一辈子,临到老了,竟然不能做人,在乡亲们跟前抬不起头来。他进城后心事重重,吃得不习惯,住得不安心,走得不踏实,却只能强作欢颜。他越是若无其事,我越是不安,我知道,他是不愿意再增加我的思想负担。进城后的父亲一反常态,他小心翼翼地,只和两三个亲友保持电话联系,每一次,他都要再三叮嘱:“一般人要是问我的号码,你们就讲不知道啊……”我想笑,又笑不出来。

那几年,乡亲们仿佛约好了,没有人再联系父亲,往日经常上门讨酒喝的三四个老友也从茫茫人海里消失了,数年杳无音讯。

父亲过世时,上门吊唁的乡亲屈指可数,葬礼甚是冷清。父亲素来要面子,也爱热闹,每念及此,我便自觉罪孽深重。停灵的日子,我不止一次想起那些消失的脸,谄媚的笑容,卑躬屈膝的样子……太真切了,历历在目,犹如万箭穿心。

父亲的老屋,炊烟不再升起,我是一个来去匆匆的客人。

留守的乡亲都老了,病痛扛在身上,沧桑埋在心底。也只有沧桑岁月,才能抚平一个人内心的惊涛、郁积的怨恨。每次回牌楼,老人们都客客气气的,有的盛情留我吃饭,有的拉着我的手,摇晃着,久久不放。走过几十年风风雨雨,他们变得格外健谈。我有些恍惚,陪着他们半个下午,仿佛走过一生。

原载《青年文学》2022年第7期

责任编辑:蒋建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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