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为激进化理论视角下布基纳法索恐袭事件解析及其应对之策①
2022-06-09辛媛媛
辛媛媛
内容提要 2015年以来,受非洲萨赫勒地区周边国家安全局势的影响,布基纳法索恐怖袭击事件频发,恐怖组织和宗教极端势力利用当地政治、经济、社会、宗教等方面的矛盾不断渗透蔓延。从行为激进化理论中的推动、拉动和中介因素对恐怖分子的有组织犯罪活动进行分析,探讨恐怖组织的激进化行为来剖析布基纳法索恐怖袭击频发的原因,有助于深入了解当地安全局势,为解决该国恐怖袭击问题提供有益的参考。
引 言
萨赫勒(Sahel)地区指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南,苏丹草原以北,横跨塞内加尔、毛里塔尼亚、马里、布基纳法索、尼日尔、尼日利亚等国的半干旱地带。萨赫勒地区是自2015年以来全球恐怖主义最猖獗的地区之一。目前国内外大部分关于萨赫勒地区恐怖袭击问题的研究是从宏观角度出发,着眼于分析整个萨赫勒地区的恐怖袭击现状,而较少从微观角度探讨萨赫勒地区受恐怖主义影响的具体国家。受周边国家的民族矛盾和极端组织渗透影响,布基纳法索自2015年起恐怖袭击事件频发,恐怖主义指数不断攀升。中东地区的恐怖分子在全球反恐行动的有效打击下逐步向包括布基纳法索在内的整个萨赫勒地区渗透,当地的社会秩序和民生受到严重影响。改善该国的安全局势,遏制地区恐怖主义的发展已迫在眉睫。本文从恐怖分子有组织犯罪活动的形成因素出发,探讨布基纳法索极端势力的激进行为,进而思考如何采取具有针对性的有效应对措施。
一、布基纳法索恐怖袭击现状
布基纳法索是西非内陆国家,与马里、尼日尔等国接壤,属于萨赫勒地区恐怖主义动荡带。2011年,利比亚战争使得萨赫勒地区武装冲突升级,恐怖组织和极端势力趁机扩张。同时,受马里动荡局势的影响,极端组织在薄弱的治安环境下逐渐蔓延至布基纳法索,加剧了该国的社会混乱。据澳大利亚智库经济与和平研究所(Institute for Economics & Peace,英文简称IEP)发布的全球恐怖主义指数显示,2018年以来,布基纳法索恐怖主义指数连年攀升,2018年达到了4.811,排名全球第37位,较2017年上升6位;2019年为5.418,排名全球第27位;2020年为6.755,升至第12位。②数据来源:经济与和平研究所(Institute for Economics & Peace),http://www.economicsandpeace.org/.访问日期:2020年12月15日。不断渗入的宗教极端思想以及频繁发生的恐怖袭击事件严重威胁其国家安全与社会秩序。根据全球恐怖主义数据库(Global Terrorism Database,英文简称GTD)的数据显示,自2015年开始,布基纳法索的恐怖袭击事件激增(见图1),恐袭事件针对的目标主要是警察、政府军、平民以及教育机构(见图2)。
图1 布基纳法索2015年—2019年恐怖袭击事件数量③ 数据来源:美国马里兰大学全球恐怖主义数据库,http://www.smart.umd.edu.访问日期:2021年8月4日。该数据库目前可向全球范围内的用户提供1970—2019年间世界范围内恐怖主义事件的相关信息。截至本文完稿时,GTD数据库更新至2019年12月31日。
图2 布基纳法索2015年—2019年恐怖袭击对象次数分布④ 数据来源:全球恐怖主义数据库,http://www.smart.umd.edu.访问日期:2021年8月4日。
在国际联合反恐行动的有效打击下,2017—2018年中东地区恐怖主义冲突强度(即恐怖袭击强烈程度及发生频率)下降,国际极端组织“伊斯兰国”(ISIS,Islamic State)在伊拉克和叙利亚的势力开始衰退,其恐怖活动有所减少。但受“伊斯兰国”外溢效应的影响,新的恐怖主义威胁开始凸显,其中最突出的当属“伊斯兰国”及其附属团体势力向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的转移。例如,2016年“伊斯兰国”撒哈拉地区分支“大撒哈拉伊斯兰国”(ISGS,Islamic State in the Greater Sahara)成立,布基纳法索恐怖袭击事件发生频率随即出现指数级上升(见图1)。2020年全球恐怖主义指数报告显示,尽管大多数地区的恐袭死亡人数在2019年有所减少,但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的恐袭死亡人数增幅最大。与2018年相比,在遭受恐袭最多的国家中,只有布基纳法索和马里两个国家死亡人数仍在增加(见图3)。2019年,布基纳法索首次成为受恐怖主义影响伤亡最严重的五个国家之一。⑤数据来源:经济与和平研究所,2020全球恐怖主义指数,https://www.economicsandpeace.org.访问日期:2020年12月15日。
图3 2018—2019各国因恐袭死亡人数⑥ 数据来源:全球恐怖主义数据库,http://www.smart.umd.edu.访问日期:2021年8月4日。
二、基于行为激进化理论分析布基纳法索恐怖袭击的成因
恐袭事件的增加与许多因素有关:群体不满、法治薄弱、宗教矛盾以及其他因素。随着社会两极分化程度越来越高,社会矛盾愈发尖锐,恐怖分子的激进化行为表现突出,对国际社会秩序造成的负面影响不容低估。
“9.11”事件之前,“激进化”的概念并不引人注意。但随着国际反恐行动不断推进,“激进化”一词被引入恐怖主义研究与非传统安全研究领域,“用来表述个体或群体在成为恐怖分子前所经历的思想、行为的变化,即接受极端思想、从事恐怖活动”的过程。在这种情况下,激进化行为可以分为几个阶段:“前激进化阶段”“确认激进化行为主体”“灌输极端主义思想”以及“追随者直接参与暴力行为”。⑦Farhad Khosrokhavar.« Quelques réflexions sur la notion de radicalisation ».Radicalisation et Djihadisme, 2017(01), p.9—27.兰州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曾向红教授在《理解恐怖分子的行为激进化:一个整合性分析框架》里认为,恐怖分子的行为激进化比思想激进化更加容易被识别,分析行为激进化有利于安全部门实施针对性的去行为激进化措施。恐怖分子激进化行为的因素可分为三类:推动因素、拉动因素和中介因素⑧曾向红,陈科睿.《 理解恐怖分子的行为激进化:一个整合性分析框架》.国际安全研究,2019(04): 12.。
1.推动因素:个体或群体的负面因素
推动因素即个体或群体的负面情绪。在个体或群体的需求得不到满足或受到威胁时,人们就会产生一种本体不安全感,引发对现状的不满及对未来的绝望,从而导致情绪极端化,引起行为失控与精神焦虑。“本体安全”(ontological security)这一概念由英国社会学家安东尼·吉登斯(Anthony Giddens)提出,指时间上连续和有序的感受,这关乎人们习以为常的惯例、信仰、价值观等身份内容的稳定。⑨同上,第13页。一旦某个相对稳定的社会环境遭到破坏,人们的生活需求得不到满足、信仰动摇,就会采取偏激的方式发泄自己的情绪或转而投靠其他能够提供生活资源的组织。因此,与经济发展稳定、民生有保障的国家相比,在布基纳法索等经济水平低下、生活环境不稳定的国家里,民众为了寻求生计,更加容易受到恐怖组织的蛊惑,从而成为其在该地区发动恐怖袭击的工具。
1904年布基纳法索沦为法国殖民地,直到1960年独立。在此期间,西方的社会经济体制给布基纳法索的传统村社制度带来一定程度的冲击,但并没有把这个国家完全带入现代文明社会,反而使它的经济体系严重依赖宗主国,形成依附性经济,社会两极分化加剧。⑩沐涛,杜英.《 列国志:布基纳法索与多哥》.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2.目前,布基纳法索的国民经济仍以农牧业为主,四分之三的人口生活在农村,其原始的生产方式易受气候变化和极端天气的影响,大部分地区土壤贫瘠,农牧业发展面临着重重困难。受自然资源匮乏影响,该国的工业基础极其薄弱,工矿业长久处于初创阶段,经济上严重依赖外援。据世界银行统计,布基纳法索的国民生产总值增长率自2010年至2020年总体呈下降趋势,尤其以2019年至2020年间最为显著(见图4)
图4 布基纳法索2010年—2020年GDP年增长率(单位:%)⑪ 数据来源:世界银行,https://data.worldbank.org/indicator/NY.GDP.MKTP.KD.ZG?end=2020&locations=BF&start=2010.访问日期:2021年8月17日。
2019年布基纳法索的人均GDP仅为770美元,居世界低收入国家行列。⑫数据来源:世界银行,https://data.worldbank.org/country/BF.访问时间:2022年4月6日。然而,布基纳法索却是世界上人口出生率最高的国家之一(见图5),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其人口增加了5倍,导致该地区社会资源分配两极化严重,横向不平等程度加剧(Horizontal inequality,简称HI)。
图5 布基纳法索2010年—2020年人口总数(单位:百万)⑬ 数据来源:世界银行,https://data.worldbank.org/indicator/SP.POP.TOTL?end=2020&locations=BF&start=2009.访问日期:2021年8月17日。
横向不平等指群体规模与其在某些资源或资产(例如政治权力、财富或教育)中所占份额之间的不成比例程度。⑭数据来源:经济与和平研究所,2020全球恐怖主义指数,https://www.economicsandpeace.org.访问日期:2020年12月15日。截至2018年,布基纳法索的贫困率高达41.4%,⑮数据来源:世界银行数据库,https://data.worldbank.org/?locations=BF.访问日期:2021年11月1日。医疗、教育等社会公共服务难以覆盖该国快速膨胀的人口。根据联合国开发计划署所公布的2019年度人文发展指数,布基纳法索在189个国家中排名第182位,民众生活水平十分低下,从而使得群体的本体不安全感增强,流离失所的人口数量正以惊人速度增长。2019年1月为8.1万人,同年10月份则增长到了48.6万人⑯联合国开发计划署.Human Development Report 2019, p.302.http://hdr.undp.org/sites/default/files/hdr2019.pdf.访问日期:2021年11月1日。,民众对于生活的不安全感可见一斑。因此,备受贫困和失业影响的年轻人开始寻求生存机会,从而催生结构性暴力——即社会结构在产生巨大差距和缺乏人类基本需求的情况下产生的负面影响。在多种族社会中,就像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一样,横向不平等以及极端贫困造成的结构性暴力是恐怖主义的“助燃剂”。
此外,近年来一些学者对于“激进化”概念的研究还特意强调了在意识形态灌输的基础上向暴力过渡的方式,以及个人因为害怕孤独或失去支持与认可而加入极端群体的激进化行为的主观动机。曾向红指出,个体或群体的负面情绪还来自外界对其身份的蔑视与羞辱。目前,由于“伊斯兰国”等极端组织打着伊斯兰教的旗号在世界各地发起“圣战”行动,穆斯林群体极易被烙上“恐怖分子”的标记。羞辱感在伊斯兰世界的普遍存在,形成了一种影响深远的羞辱文化。尽管并非产生羞辱感的个体或群体均会从事恐怖活动,但羞辱文化构成了许多穆斯林被恐怖主义所吸引的深层原因。⑰曾向红,陈科睿,前揭文,第14页。在世界各地恐怖袭击的阴影之下,西方国家普遍存在一种对穆斯林的无差别反感情绪,对于穆斯林和恐怖主义之间的联系产生固化印象。无端的猜疑和厌恶情绪会对普通穆斯林造成身份认同感的缺失与自我怀疑,急于寻求他人认可,因此他们需要寻找精神上的支持来确立个人身份。极端组织利用了穆斯林群体的这一心理,将其极端暴力行为的主张通过《古兰经》与伊斯兰教法加以粉饰来影响和蛊惑普通民众,以扩大队伍,发展组织。
布基纳法索约有50%以上的人信奉伊斯兰教⑱沐涛,杜英,前揭书,第17页。,且这一比例仍在继续上升。贫困的生活与前宗主国军队的驻扎不免使普通民众产生反叛心理,更容易受到伊斯兰激进主义蛊惑,成为恐怖组织的潜在招募对象。随着“伊斯兰国”在全球范围大肆传播伊斯兰激进主义,少数穆斯林青年便虔诚地信仰这种激进思想,以期重新实现个人价值,得到他人认同。⑲薛玉,齐赵园.《基于“挫折—攻击”理论浅析法国“独狼”式恐怖袭击的原因及应对之策》.法语国家与地区研究,2020(04): 6.同时,对伊斯兰世界普遍存在的偏见也导致伊斯兰激进主义为“承认而斗争”,这也是为什么“伊斯兰国”的支持者和追随者不只是一小撮拥有狂热意识形态的极端分子,其在当地乃至伊斯兰世界不乏同情者和支持者。尽管绝大多数穆斯林群体并不认同“伊斯兰国”组织的极端暴力行为,但仍有一些穆斯林群体对其表现出了某种同情。⑳王震.《全球反恐战争问题新论》.北京:时事出版社,2018(9): 77—78.
此外,西方社会对于穆斯林群体以及穆斯林二代移民的严重歧视也使穆斯林群体对西方社会产生极端排斥情绪,而西方价值观主张的民主、自由、科学等观念的传入也阻碍了极端主义意识形态的输出与势力扩张。因此,针对天主教堂与学校的恐怖袭击频发,布基纳法索曾多次发生以教职人员和学校为袭击对象的恐袭(见表2)。例如,2019年4月27日布基纳法索东部地区扬加省(Yagha)的5名教师被武装分子杀害。㉑俄罗斯卫星通讯社.https://sputniknews.cn/russia/201904281028330367/.访问日期:2020年12月18日。因频繁发生的恐怖袭击,近年来布基纳法索有众多学校遭到关闭,导致学生无法进校上课,教职工也成了恐怖袭击的牺牲品。
2.拉动因素:恐怖组织的意识形态
极端主义意识形态是恐怖主义存在的根源,其中一种便是利用《古兰经》对伊斯兰教义进行曲解的伊斯兰极端主义意识形态。“圣战”萨拉菲思想正是极端组织以“真主名义”进行武装暴力性质的恐怖活动的意识形态支撑,与传统的伊斯兰教义大相径庭。
布基纳法索曾是萨赫勒地区相对和平的国家。2015年9月16日,该国发生政变,政局一度动荡不安,国家无力履行其主权职能阻止恐怖主义蔓延。而“伊斯兰国”及其下属组织的军事能力、治理模式和行为方式更像是一个未被任何国际社会成员承认的“草寇政权”,而非一般意义上的有组织犯罪集团。在宣传中,恐怖组织将宗教动机与填平社会经济鸿沟并恢复公正、更好治理国家的承诺联系在一起,对于内部作战人员及其家人不仅提供充足的生活必需品,还通过分配丰厚的福利来吸引更多人加入。在其占领区,他们组织当地居民获得医疗保健等社会资源并同时征收某种性质的“税款”,以此种具有说服力的行动方式加强意识形态输出,在加深民众对于政府的不信任感的同时获得民众的支持与同情;同时利用群体命运的不确定性宣传政府的负面属性,并以暴力为报复手段,发动针对政府军或警察的袭击,削弱民众对于国家和政府的信任感与认同感。2015—2018年布基纳法索发生100多起恐袭,其中有83起袭击针对的是警察、军队等政府武装力量。㉒数据来源:全球恐怖主义数据库,http://www.smart.umd.edu.访问日期:2021年8月4日。
3.中介因素:人际网络、虚拟网络以及大众传媒
恐怖组织招募成员的方式多种多样,在招募途径里面又分为家庭朋友等人际关系圈或线上宣传。人际网络指的是先前存在的社会关系,虚拟网络即互联网,基于人际网络、虚拟网络形成的行为激进化分别叫作“面对面的激进化”“线上激进化”或称“自我激进化”㉓曾向红,陈科睿,前揭文,第25页。。熟悉的人际网络有助于潜在招募对象产生信任感与认同感,同时在进入恐怖组织以后也更加难以逃脱。
全球化时代的恐怖主义具有前所未有的国际化程度,互联网和通信技术的发展促进了跨国犯罪网络的扩散以及恐怖主义和暴力极端主义的蔓延。崔丹认为,“科学技术为恐怖组织利用互联网传播暴恐极端思想提供了新手段,如今恐怖组织输出的暴恐信息内容专业化、频率规模化、方式智能化。”㉔崔丹.《互联网时代的恐怖主义宣传》.北京警察学院学报,2020(06): 24.脸书(Facebook)、推特(Twitter)等国际社交媒体为极端主义意识形态的输出与传播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伊斯兰国”也会通过社交媒体向北非、西非以及萨赫勒等地区进行意识形态灌输。另外,根据美国布鲁金斯学会(Brookings Institution)的一项研究,“伊斯兰国”组织一度拥有46000个“推特”账户,其中极度活跃的账户约为500—2000个,每个账户每天可以发布545—2000个帖子,这些帖子大多用阿拉伯语发送,只有约1/5的内容使用英语。㉕数据来源:美国布鲁金斯学会于2015年3月发布的研究报告“The ISIS Twitter Census”,https://www.brookings.edu.访问日期:2020年12月18日。网络等大众传媒使得恐怖组织极端意识形态的输出有了更加广泛的受众,对于跨国招募外籍“圣战”分子提供了极大的便利,而外籍“圣战”分子的回流又对国际社会秩序产生了重大威胁。
4.其他因素
为了打击萨赫勒地区日益蔓延的极端势力,马里、布基纳法索、尼日尔、毛里塔尼亚和乍得五国成立了萨赫勒五国联合反恐部队,然而其反击行动进展十分缓慢,落后的经济、军事、科技水平使得该部队在资金筹集、武力装备和行动能力方面严重受限,兵力部署难以到位,无法对当地极端势力进行精准有效的打击。而“伊斯兰国”等极端组织通过盗卖石油、征收赋税、贩卖人口甚至倒卖文物等方法筹措充足的资金来武装作战人员,因此在双方的对抗过程中,萨赫勒五国联合反恐部队举步维艰。2018年6月29日,联合反恐部队总部——马里中部城市塞瓦雷遭到恐怖组织的袭击,基础设施和通信设备受到严重破坏,反恐行动一度陷入停滞。
经济与和平研究所的研究报告表明了冲突和国家恐怖主义是恐怖主义的两大原因。2018年,95%以上的恐怖活动致死事件发生在已经存在暴力冲突的国家。如果把政治恐怖情况突出的国家也包含在内,该比例将上升至99%。㉖数据来源:经济与和平研究所,2019年全球恐怖主义指数.https://www.economicsandpeace.org.访问日期:2020年12月19日。马里与尼日尔长期的民族矛盾与频发的恐怖袭击也加剧了当地人道主义危机。据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2019年11月19日的报道,布基纳法索、马里与尼日尔的三国交界区局势动荡不安,已有86万人为了寻求安全而逃离家园,流离失所,超27万人逃离本国成为难民,240万人急需紧急食品援助。㉗观察者网,https://www.guancha.cn/internation/2019_11_20_525740.shtml.访问日期:2021年11月1日。不稳定的周边局势使布基纳法索的社会环境持续恶化。
现代非洲国家是特定历史的产物。在殖民前时代的内生政治体系被摧毁之后,殖民历史还干扰了原生民族体系。殖民者肆意的划分国土导致非洲大部分国家自然边界较少,因而产生边界争端或跨界族群冲突。例如,在布基纳法索的邻国马里,境内南部存在着跨界民族富拉尼人与多贡人的部族冲突。萨赫勒地区约有5000万人依靠畜牧业为生,土地稀缺、人口过多和资源过度开发使用已使萨赫勒地区的土地严重退化。富拉尼人等游牧民族被迫向南方迁徙,进入农业生产地区,引起土地使用纷争。恐怖组织则借助当地的混乱状态趁机扩张势力,搅乱当地局势,例如“伊斯兰人民阵线”就试图通过将自己描述为种族群体的捍卫者来融入当地社区。同样,“大撒哈拉伊斯兰国”也试图利用马里—尼日尔边境地区的富拉尼人和图阿雷格人之间的族群冲突,通过利用现有的紧张局势使得尖锐的民族矛盾进一步激化。这也为恐怖分子和极端分子的渗透提供了可乘之机,同时随着跨界民族在边境的活动往来,布基纳法索的局势也深受影响。
此外,极端组织沿着地区脆弱性轴心,利用边界的多孔性传播极端思想,渗透武装力量,诸如“大撒哈拉伊斯兰国”“伊斯兰人民阵线”和“博科圣地”等恐怖组织在萨赫勒地区和乍得湖盆地周围实现了指数级发展。“伊斯兰国”在萨赫勒地区采取“边界”战略,将其基地保持在多孔边界地区附近,跨越马里、尼日尔和布基纳法索的交界区可以使“圣战”分子在大量植物覆盖的庇护下秘密行动。恐怖组织利用族际冲突来加剧他们在整个地区的扩张活动㉘Lounnas Djallil.« Le djihadisme au Sahel après la chute de Daech ».Politique étrangère, 2019(02), p.105—114.,且“伊斯兰国”在该地区极力招募人手,特别是在布基纳法索。这也是近年来布基纳法索恐怖主义指数不断攀升的一个重要原因。
5.恐怖主义势力向南渗透的预判以及依据
就目前情势来看,随着中东地区极端势力不断受到打击,“伊斯兰国”及其分支组织被迫寻找新战场,目标指向撒哈拉以南非洲,因此萨赫勒地区的恐怖组织极有可能在未来继续向南转移,这也是其建立所谓“哈里发国家”战略的一部分。而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国家自身的安全脆弱性和治理体系的不完善,以及不够严密的管理体制也为恐怖分子的流窜提供可乘之机,例如非洲自由联盟松散的签证政策和边境管理也为“伊斯兰国”的渗透创造了有利条件。
未来萨赫勒地区的恐怖组织或许会与几内亚湾愈发猖獗的海盗势力合作,利用该地区混乱局势继续发动恐怖袭击,从而对该地区局势形成新的威胁。国际商会(International Chamber of Commerce)下属国际海事局(International Martime Bureau)在2019年7月的公告中将几内亚湾水域特别是尼日利亚、几内亚、多哥、贝宁和喀麦隆沿岸标注为世界上船舶遭受海盗袭击最严重水域。㉙庄鑫,乐永峰.《全球海盗活动最新动向及对策》.中国船检,2020(05): 83.例如,2021年1月24日,土耳其《自由报》报道称,一艘土耳其货船在几内亚湾的尼日利亚附近海域遭到海盗袭击,15名土耳其船员被绑架,1名阿塞拜疆籍工程师被杀害。㉚赵晓展.《几内亚湾成最危险海域,天下何时无海盗》.工人日报,2021-01-25.http://media.workercn.cn/sites/paper/paper_content.html?type=grrb&date=2021-01-25&page=8&index=5.访问日期:2021年10月14日。而此前“伊斯兰国”在伊拉克和叙利亚的崛起正是利用了两国的内战和混乱局面,尤其是利用了伊拉克国内的逊尼派反叛力量。它在全球也正在寻找新的战场,尤其是在处于内战混乱局面的国家,试图通过参与支持其有关内战派系或挑动教派矛盾而从中渔利㉛王震,前揭书,第57页。。几内亚湾分布了多个主权国家,他们对于海上事务管理缺乏相互协作与沟通㉜吕龙.《以马六甲海峡视角对几内亚湾海盗局势分析研究》.珠江水运,2020(08): 77—79.,导致该地区海盗势力有增无减。因此,几内亚湾附近的海盗势力对周边国家造成的动荡局面正是恐怖组织进行内向渗透的突破口。同时,极端势力需要源源不断的资金来维持其庞大组织的运行以及作战人员的武装和后勤保障,而几内亚湾蕴藏的丰富原油和矿产资源,也极有可能成为极端组织的后续抢夺目标。
三、应对之策
当前,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下,国际社会对于恐怖主义的关注度和应对能力有所下降。例如,一些国家对于反恐行动采取漠视态度,又如萨赫勒地区内治理能力薄弱的国家则面临着防疫与反恐双重挑战,其社会经济发展滞缓的现状会引起新一轮的地区动荡,形成恶性循环。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于2020年9月在“亚喀巴进程”线上会议中表示:“新冠肺炎疫情改变了世界,正在成为国际和平与安全的游戏规则改变者,世界正进入一个动荡和不稳定的新阶段。”㉝新华网.《全球疫情简报:古特雷斯称疫情正改变世界 罗马尼亚现“数例”二次感染病例》,2020-09-04.http://m.xinhuanet.com/2020-09/04/c_1126451722.htm.访问日期:2020年9月3日。在这场波及全球的卫生危机中,“伊斯兰国”等恐怖组织并没有偃旗息鼓,而是借“疫”生乱,策划了多起发生在中东、欧洲和非洲地区的恐怖袭击。以非洲地区为例,据不完全统计,2020年3月至5月底,非洲的“伊斯兰国”组织已经在中西非和索马里实施了31次恐怖袭击事件,造成约184人伤亡。㉞祝晓燕,张吉军.《新冠疫情下的国际恐怖主义及其应对》.南亚东南亚研究,2021(05): 32.此外,恐怖组织对于袭击目标的选择也有所改变。随着疫情暴发,国际恐怖组织的活动范围也从机场、娱乐场所等公共地点转移到人群密度更高的医疗机构。医院成为这一时期恐怖分子的重要袭击目标,例如2020年5月12日3名“伊斯兰国”的武装分子袭击了一家位于阿富汗首都喀布尔的公立医院。2021年11月2日,喀布尔一家军事医院再次遭到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的袭击。㉟同上,第33页。
自2019年以来,新冠疫情深刻地影响了全球地缘政治与社会经济,给国际反恐行动带来了新的挑战:全球恐怖主义在疫情的掩护下悄然复苏,恐怖组织活动呈现出范围扩广、频率增高的特点。然而国际社会并没有形成统一的抗疫阵线。某些国家甚至陷入消极抗疫和推脱责任的情况,由此产生的人力、物力消耗和社会矛盾致使国际社会难以形成合力有效打击恐怖主义活动,反恐国际合作面临着重重困难。2020全球恐怖主义指数表明,虽然在新冠肺炎疫情的背景下全球恐怖袭击事件总数在下降,在许多国家几乎没有造成重大影响,但萨赫勒地区的恐怖主义势力仍在频繁活动,以“伊斯兰国”“基地组织”为首的恐怖组织多次发动袭击,严重威胁到该地区的社会稳定与发展。例如2021年1月2日不明身份的持枪者袭击了尼日尔西部的两个村子,造成约100人死亡;㊱中国领事服务网,http://cs.mfa.gov.cn/zggmzhw/lsbh/aqtx/t1845766.shtml,2021-01-12.访问日期:2021年10月14日。6月4日,该国萨赫勒大区两个村庄遭到袭击,造成130多名平民死亡;㊲田耘.《布基纳法索遭恐袭至少132人死亡》.光明网,2021-06-07.https://www.sohu.com/a/470830199_162758.访问日期:2021年10月14日。8月18日,一支由军人和平民组成的队伍在萨赫勒大区遭恐怖分子袭击,造成65名平民和15名政府军死亡;11月15日,萨赫勒大区再度发生恐怖袭击事件,致使32人死亡。㊳田耘.《 布基纳法索北部恐袭事件死亡人数升至32人》.新华网,2021-11-16.https://news.sina.cn/2021-11-16/detail-iktzqtyu7527084.d.html.访问日期:2021年11月16日。频繁发生的恐怖袭击事件足以令国际社会警醒:疫情期间各国忙于抗疫,安全问题与反恐行动得不到足够的关注,极端组织的暴恐活动趁机悄然展开。此外,世界各国为了遏制疫情不得不增加医疗卫生等方面的社会公共支出,这项昂贵的开支势必将加剧政府的财政负担,从而导致很多国家缩减反恐预算,中东以及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反恐行动的国际援助因此大大减少。同时,在布基纳法索等经济欠发达地区,由于病毒的传播,当地的医疗卫生条件变得更加脆弱,民众的生命财产安全面临严峻的挑战,这一情况也势必会加剧该地区社会不稳定局势。极端组织在混乱状态下趁机进行意识形态的输出,煽动社会分裂也就不足为奇。
从根本上来说,经济发展滞后产生的社会矛盾往往会引起意识形态的极端化。自“9·11”事件以来,伴随着世界各地一系列恐怖袭击事件的发生,国际社会普遍加快了反恐与打击极端化的节奏,相关国家都依据本国所面对的反恐形势制定了相应的去极端化措施,例如法国所实施的去极端化监管与举报措施中加强了对“伊斯兰国”等极端组织企图通过互联网社交平台宣传极端意识形态的监管与防范,同时也更加注重对青少年群体的教育与引导。然而疫情期间各国政府的去极端化工作压力陡然增加,隔离封锁、线上办公等措施为恐怖主义与极端主义的网络宣传提供了良机。恐怖组织趁机宣传极端思想、募集资金、招募成员,通过暗网等网络渠道进行恐怖袭击的秘密策划,去极端化工作面临着巨大挑战。因此,为了有效遏制恐怖组织的扩张,了解人们加入恐怖组织的动机以阻止恐怖组织招募活动,加快去极端化步伐,国家和国际社会作为其他两个行为主体,应从多方面采取有效的应对措施。
首先,布基纳法索的国家内部架构中民族成分相对单一,异质性较低。占全国总人口40%的莫西族是主体民族,加上与之亲缘关系较近的几个民族,共占总人口的70%以上,居国家主导地位,因此国家需要警惕大民族主义㊴裴圣愚.《非洲萨赫勒地带民族问题研究》.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2: 91.,处理好主体民族与少数民族的关系,坚持各民族一律平等,赋予平等的社会权利与义务。鼓励文化多样性的存在以维护多民族国家的稳定,加强身份认同与族群团结,从而促进各民族与国家的和谐发展。同时,鉴于布基纳法索是周边国家的主要外来劳工输出国,国内劳动力流失严重,很大程度上阻碍了国民经济的发展。因此政府部门要着力发展经济,优化经济结构,加快推进国民经济支柱产业——农业的发展,解决粮食危机,保障粮食安全,减少经济对外依赖,学习先进的农业技术以降低气候变化与极端天气对农业发展的负面影响。另外要充分利用该国蕴藏的丰富自然资源拓展产业链,改善就业状况,吸引劳动力回流以加快社会基础设施建设,改善民生。
此外,宗教问题是该地区社会矛盾的关键。“没有各宗教间的和平就没有各民族间的和平,没有各宗教间的对话就没有各宗教间的和平”㊵汉斯·昆.《世界伦理构想》,周艺译.北京:三联书店,2002: 180.。布基纳法索超50%的民众信仰伊斯兰教,近40%的民众信仰天主教,㊶沐涛,杜英,前揭书,第17页。其余信奉当地原始宗教,不同的宗教理念与价值观构成了该地区的宗教文化,而它们的和谐共存则是地区稳定的关键。因此国家必须加强引导,促进宗教间的和谐对话,致力于解决宗教矛盾,引导各宗教之间的互相尊重与理解。青少年是国家发展的生力军,政府部门需要加强对青少年的培养,不断发展基础阶段教育,帮助青少年树立正确的价值观、世界观与宗教观,不给极端组织意识形态的渗透提供任何可乘之机。
目前,“伊斯兰国”仍是国际上影响最大的跨国恐怖组织之一,对国际秩序造成了严重威胁。而布基纳法索所在的萨赫勒地区是世界民族问题的热点地区。在域内国家无法独自应对日益严重的民族问题的情况下,萨赫勒地区各国应加强合作与资源共享,落实边境管理政策,通过西非经济共同体、非洲联盟等区域性经济组织的资源整合作用加快非洲经济一体化进程,以谋求共同进步,从根源上解决社会冲突与矛盾,提高应对区域内安全治理问题的能力。此外,域内各国也要严防恐怖分子跨境回流和渗透,健全口岸入境检查机制,完善边境一线防控,发挥域内国家情报信息共享作用,防范恐怖主义内外勾结。
在国际层面,国际合作仍是有效打击恐怖主义的手段。联合国等国际组织应在新形势下重新整合国际资源,加强反恐领域的国际合作,摈弃单一的国际反恐制度,探索国际反恐合作新模式,通过完善国际恐怖主义预防预警机制来开展国际警务执法合作,打击恐怖组织的国际融资,加大对该地区经济、教育、医疗等人道主义援助以缓解该地区经济社会发展难题。同时,针对恐怖组织利用网络技术不断输出极端主义,国际社会也应加强网络社交平台的监管与防范,制定统一的网络安全监督管理机制。各国之间要加强信息共享,为网络反恐提供强有力的支撑。而与北非相邻的欧洲地区,近年也成为恐怖袭击的重灾区,随着难民和非法移民的大批涌入,引发了一系列社会矛盾和群体冲突。对此,欧洲国家应给予穆斯林群体更多人文关怀,推行“去激进化”措施,加强对于激进分子的监控,完善应急机制和情报共享机制,严格管控社交媒体,遏制极端思想的传播。同时,欧盟各国也要完善移民政策,推进世界各大宗教群体的和谐共处与相互融合,解决移民后代的被边缘化问题。作为国际社会的重要力量,欧洲国家应当摒弃分歧,加强磋商,增进理解,达成共识,为国际安全局势的稳定提供有力支撑,全力应对跨国恐怖主义流动产生的威胁,积极同经济欠发达地区开展务实合作,而不是像以美国为首的一些国家在反恐政策上表现出功利化和消极化的态度,实施双重标准,致使国际社会难以形成合力,世界安全形势难以发生根本性的转变。
在中非合作不断深化的今天,越来越多的中资企业在非洲投资建厂,为当地民众提供了大量就业机会,改善了当地民众的生活水平。2019年至2020年,中国对马里、贝宁、布基纳法索、乍得四个棉花生产国给予了经济援助,帮助他们提高生产力和棉花产业竞争力,以期克服新冠肺炎疫情对这些国家在经济领域的负面影响,缓解社会矛盾和冲突。㊷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李成钢大使在2021年11月WTO总理事会上的发言》,2021-11-22.http://wto.mofcom.gov.cn/article/hyfy/202111/20211103220512.shtml.访问日期:2021年11月23日。而在应对地区安全问题上,中国也应发挥大国模范作用,在不断提高自身反恐能力的基础上,积极参与国际反恐合作,践行多边主义,充分发挥政府间反恐机制的作用,打击任何形式的恐怖主义,与防控能力薄弱和安全形势复杂的地区建立反恐协作关系,为地区和平与稳定贡献力量。
极端势力的蔓延不仅是对当地主权国家安全的挑战,同时也是对国际社会秩序的破坏。特别是随着“一带一路”进程的推进和中非合作的不断深化,非洲地区的局部冲突使得中国的对外投资环境变得更加复杂,不稳定性和不确定性加剧,严重影响到当地中国公民的人身安全和“一带一路”建设的推进。反恐行动自始至终都是全人类的共同任务,需要各方不懈努力。可以预见,未来对恐怖主义和极端势力的打击力度只会越来越大,只有世界各国都能够获得平稳的发展,国际社会才会获得总体上的稳定与安全。
结 语
目前,布基纳法索频繁发生的恐怖袭击严重威胁到该国的政治稳定与经济发展。民生问题不断恶化,极端分子和恐怖分子在各种因素的驱动下所产生的激进化行为给该地区的反恐行动带来巨大挑战。任何极端主义行为最终都依靠个体实施,但恐怖分子的激进化行为是一个复杂渐进的动态过程,不能从孤立片面的视角来审视,应从多方面采取去激进化措施。在激进化行为的背后,是整个萨赫勒地区亟待解决的社会发展问题与民生问题,且萨赫勒地区军事力量不够强大,反恐合作不成体系,难以对该地区的恐怖主义进行有效打击。因此,在宗教极端势力不断蔓延的今天,国际社会应当加强合作,坚持多边主义,扩大联合行动范围,发挥非政府组织以及民间团体的力量,共同制定长期有效的反恐措施,遏制恐怖势力继续蔓延,加大人道主义援助力度,促进该地区的社会稳定与经济发展。随着中非合作不断深化,从行为激进化理论视角探讨恐袭频发背后的深层原因,不仅有助于为应对中非合作进程中面临的地区安全危机提供理论参考,也对我们防范国内各类极端主义威胁和渗透有一定的现实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