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书（组诗）

我总是怀揣着偏执

以童年为例，玩泥巴

我要搭起一座村庄。阡陌交通

鸡犬相闻，一个都不能少

这样，没有人可以看出，我是留守儿童

以中年为例，放风筝

我总要在正午时分。阳光毒辣

影子众多，“我爱把脸搁在那里”

这样，没有人可以看出，我的脱发之顶

以暮年为例，算年头

我习惯放在春天进行。草长莺飞

陌生依然，“我就不会被你吓着”

这样，没有人可以看出，我还有多少活头

——当时就闭上眼睛

我也无话可说

我总是怀揣着偏执

在这世间

从未停下探索

提耳之痛

那时候，他们习惯把这个叫作拔萝卜

用风马牛不相及的形骸，辨别着厚厚的

积尘

爷爷呢，习惯用那个夹头发的推子

在我的头上，耕耘出一片安眠

父亲则带着一个长者的皱纹

不让树木倒下时，显现新鲜的颜色

我在极力抗拒这些行为

用近乎撕裂的哭声，打破结霜的沉寂

这么多年了，我们都开始怀疑

我们所做的，是否能撑起一个时辰的摇

摇欲坠

怀疑之后

现在，他们习惯把这个叫作拔萝卜

却

拔不起来，一个不到千斤重的萝卜

鹤有白处

仍不知名的火苗如夏天的湿漉

和沧桑在星辰中丢失难忍的消亡

不入史书、等待启示、在安定之前

更为清晰地飞起

接近着冰点处

柔软一触即发，用畏首畏尾的翅膀占据

着帆影

我唱着一支陌生的歌谣

九月的朴素解释着

我拥有的孤独

变幻无常和怜悯

勾勒出遮蔽不住的边界

——无话可说一点一点地织好了罗网

马蹄声消失的时候

石板上的声音回归的时候

都能完成哑剧中的一个细节

巨大的鹤，有巨大的白处

说出的哈气，也是巨大的神迹

只不过现在

我更需要拒绝落到井底

暗花

从来没有人数过，一头驴

走完一条路，要挨多少鞭子

一头牛，耕完一块地

要受多少斥责

一只鸟，在雪崩之前

发过多少次信号

一个父亲，在成为儿子时

拒绝过多少夕阳

大地上，无数的卑微者

即使低下头颅，埋首走路

依旧，会被众生相鄙

就像他们，从来不会知道

拿起一勺盐吞进肚子里时

需要留下一半，放回盐罐

就像他们，从来不会知道

生命。在别处也曾开过——

深睡模式

搁浅者从来不会

在一弯月亮里，显出疲倦

相酬于挣扎的眼睛

似闭未闭

那是悬而未决的气味

在最后一夜

我正是顶着少年之名如白鹤起颈

皓月当头

幽林发出红影的轮廓

这一刻，大地尚未露出愁容

到现在，孤松老匕

我选择直立成一道颤音

流逝的如果不是星辰

和解的就不是下坠

而夜与昼的惊人之处，依旧徘徊不定

终究是呼吸带我回家，一刻没有停顿

如此渴望变回自己

一分为二能触及的往昔

满头白雪

脚步声复杂如同伴着幽闭的虚无

乖戾曾扬起船帆，要与戏谑的回答决裂

我有孤愤在手，像我一样

有且只有一个方向的河流，都默然不语

少年时代我善谈，口袋中时常装着

一切井然的秩序

中年时代我贪婪，鞋子里总是藏着

不堪示人的歸宿

暮年时代我寒冷，手掌间总是握着

近乎初垂的夜幕

我遇见的所有可能性

都带有星星的碎片

我被捉弄不已的

还有不可测度的至诚

“像些野兔的足迹，出奇地竟还保留着”

白夜

面对一次湖面上叫醒，类似于一次裂痕

从收藏的孤独里，缝补的过程

流质本身是个谜，无休止的起伏

像海从不平静

它撞击海岸，撞击你的胸脯

生存在你所生存的地方，不管发光者的

时辰

我漫游向一片云，尽量弄青梅时

躲过绕床的声音

已知虚空恒定才是博大

那么不如归去

才是他在梦中吻过的白云

早发

不如就放错黄昏的位置

在深度昏厥中，对一个身体置之不理

不如就解散雾霭中的光亮

在溪流涌动中，对一片清澈充满敌意

不如就按住薄弱的呼吸

在无人问津时，抽出水底的火焰

不如就背诵出一粒葡萄说出的名字

在还记得自己时，放下自己

风，总如此冲动

积在上层的雪，总如此冰冷

“你重吧，上百人压着你”

作者简介：陈赫，男，汉族，1992年生于河北邯郸，河北青年作家高研班结业。作品散见于《四川文学》《星星》《诗潮》《诗选刊》《诗林》等，曾获第三届农民诗人奖等。

（责任编辑 王瑞锋）75F94995-6749-439D-AA8D-1B194A60BA7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