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防控期间医护人员职业风险及其防范路径研究*
2022-06-06向志意唐义红
向志意 唐义红
2020年新冠疫情的暴发使全国迅速进入全民抗疫状态。作为疫情救援的核心力量,广大医护人员主动支援抗疫;因而伴随着病毒扩散的后果之一,是医护人员繁重的医疗救治工作与高感染率的职业风险,这对医护人员的生命健康和心理健康构成了极大威胁;而疫情防控期间重视一线医护人员身心健康的职业风险,是实现科学精准防控的基础,也是有效控制疫情蔓延、维护公共卫生安全的重要保障。所以,分析一线医护人员的职业风险特征,探究医护人员在疫情防控中所面临的职业风险及其影响因素,有助于科学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完善相关防控体系。
一、抗疫一线医护人员的职业风险特征
职业风险即职业者在履行职务过程中所产生并负担的生命安全、经济和法律风险,包括职业暴露所致的健康损害、高强度工作下的精神压力以及履职不当所承担的责任等。[1]职业风险程度是职业特征的重要表现形式。新冠肺炎疫情作为传播范围广、损害后果严重的突发性公共卫生事件,对之的防控工作的紧急性高于一般时期,因而医护人员的职业任务也与紧急情况相呼应,其所面临的职业风险具有密切接触传染源、救治任务繁重、防护措施严密、感染风险极高等特点(见表1)。
表1 新冠疫情期间与一般时期的医护人员职业风险比较
不同时期医护人员的职业风险存在差异,差异的原因主要表现为:其一,疫情暴发初期,病毒的极速蔓延导致巨大的救治需求与紧缺的医疗资源之间严重失衡,医疗机构不得不通过延长医护人员工作时间、加重职业任务的方式满足抗疫需求;其二,预检分诊、发热门诊、隔离病区等高风险院区的医护人员需要与确诊或疑似患者密切接触,进行检验、采集、观察等直接接触传染源或产生的气溶胶的诊疗活动①,时刻暴露于病毒密集的高危环境中;其三,严密的防护穿戴要求与高强度工作压力,造成了医护人员严重的皮肤外伤和免疫功能下降的生理损害。抗疫时期,在以上几方面的共同作用下,让本就处于易感人群之列的医护人员的感染率剧增,从而使生命健康风险成为抗疫一线医护人员所面临的首要职业风险。由于人体的生理与心理机能是不可分割的统一整体,医护人员的生理健康遭受影响的同时,心理健康也会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因此,抗疫一线医护人员的职业风险特征是其职业风险内容之基本要素的集中反映。
二、抗疫一线医护人员职业风险的具体内容
由于疫情防控期间一线医护人员的医疗救治活动具有密切接触传染源、救治任务繁重、防护严密的职业特点,较普通时期的职业风险而言,一线医护人员易感染的生命健康风险居于职业风险核心地位,不仅影响防控工作进展,且强大精神压力易使其滋生心理健康问题。
(一)生命健康风险
疫情期间抗疫一线医护人员的生命健康风险表现为:因穿戴严密的防护用具而易引发皮肤损伤;职业暴露感染;遭受抗拒疫情防控措施犯的罪,等等。
1.防护用具所致外伤。
皮肤是抵御物理、化学及微生物侵袭身体的首要屏障。[2]根据“医用防护用品使用范围指引”②,医用防护口罩和面罩、防护服、护目镜、乳胶手套等均属于抗疫一线的医护人员需长期严密穿戴的防护用品[3]。这容易诱发医疗器械相关压力性损伤、过敏性皮炎、皮肤干燥或浸渍、真菌感染、痤疮等多种皮肤损伤[4],降低皮肤抵御病毒的防御功能。有学者专门分析了参与抗疫的医护人员因职业防护损害皮肤的现状及其原因,发现一线医护人员的皮肤损伤总发生率高达28.44%,其中医疗器械压力性损伤的发生率最高(26.58%),其次为皮肤潮湿损伤(8.82%)和皮肤撕裂伤(1.45%)。[5]
2.高风险、多途径职业暴露感染。
目前已知的新冠病毒的主要传播方式有呼吸道、接触、气溶胶、排泄物、血液、母婴垂直传播以及病毒携带者等。[6]有学者对新冠肺炎患者集中收治医院的医护人员的基本信息、暴露部位和暴露原因等职业暴露情况进行了统计分析,发现职业暴露在疫情期间具有高发率,其中锐器伤最普遍。[7]有对医院内不同区域的医务人员身临新冠肺炎病毒时的暴露风险等级进行了评估,并分别确定了三个防护级别(见表2),其中皮肤和黏膜暴露、锐器伤、呼吸道直接暴露属于暴露的高风险途径。[8]
表2 医院内不同区域新冠肺炎的暴露风险及其防护级别
3.遭受抗拒防疫措施的犯罪。
抗拒防疫措施的犯罪,是产生于疫情防控特殊时期的最重要的犯罪类型,包括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妨害传染病防治罪和寻衅滋事罪。确诊或疑似患者隐匿或虚报感染症状,或隐匿密切接触活动以及高风险区域行程,或者违反隔离管理工作要求而面向不特定群体故意传播病毒、导致疾病扩散等行为,即构成此类犯罪。防疫期间,由于感染患者人数较多,医务人员长时间处于感染病毒的高风险工作环境中,其感染的机率普遍高于一般人群。一线医护人员秉持维护人民群众生命健康利益的首要目标,主动承担检验、监测、治疗等防疫任务,而现实中破坏医护人员防护装备、暴力袭击医护人员等案件却在各地频发。涉医犯罪不仅给医务人员带来生理与心理损害,也威胁到患者自身生命健康权益和公共卫生安全。当前我国的疫情防控措施虽然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公民自由和权利,但为保障国家公共卫生安全,依法严惩抗拒疫情防控行为者、特别是侵害医务人员合法权益的犯罪者,是必要且正当的。
(二)心理健康风险
1.心理危机状况。
“心理应激反应”指人体在刺激因素影响下对各种应激源所作出的情绪反应。[9]在疫情防控的紧急状态下,一线医护人员受疾病本身、家庭、工作强度、工作角色、患者等多重应激源的影响,易产生有损心理健康的心理应激反应。抗疫一线的医护人员作为受疫情影响的首要人群和出现心理危机的高危群体[10],在疫情防控中呈现出不同程度的心理状况。疫情防控期间其常见的心理反应,表现为防疫工作压力与疫情防控早期物资短缺所导致的焦虑、病毒的高传染率与尚无有效治愈药物所导致的恐慌、集中隔离管理所导致的抑郁,以及对患者及其家属不理解不配合防疫工作所引发的肢体冲突的恐惧。有研究发现,在被调查的394名医护人员中,有138名(35%)出现焦虑症状,疫情期间医护人员焦虑的发生率较高[11];对168名参与抗疫的医护人员的心理状况进行分析显示,感到焦虑的医护人员约占73%,其中经常感到焦虑与恐惧的分别约为13%和11%,一半以上的医护人员备感无助与压力很大,“同情疲劳”③的人数超过三分之二[12];此外,医护人员还存在对自己和家人被感染的过度担忧和失眠的情况,以及对死亡病例负有挫败或自责的心理负担[13];在疫情暴发初期参与救援的医务人员处于易感染的高风险状态,在患者的消极情绪的影响下,极易产生恐惧、抑郁以及创伤后应激障碍等严重心理问题[14]。
2.心理健康的危害后果。
疫情所造成的医护人员心理健康危害具有多重性:一方面,新冠肺炎疫情的暴发与蔓延使医护人员的心理压力倍增,并出现不同程度的意识反应、情绪宣泄等心理问题,进而影响生理健康,引发消化、免疫等系统的疾病;另一方面,医护人员心理健康状态直接影响其防疫工作状态与医疗救治效果,即在长期的救助压力影响下,职业懈怠感与身心疲倦感降低了医护人员的工作积极性,从而影响防疫整体进展与成效。
三、疫情期间医护人员职业的相关风险因素
一线医护人员作为新冠肺炎病毒的易感人群,其生理与心理健康均受到多种职业风险的影响。我国《职业病防治法》将职业活动中所存在的各种有害的化学、物理、生物因素以及其他有害因素均纳为职业病危害因素。2015年版《职业病危害因素分类目录》将职业病危害因素细分为粉尘因素、化学因素、物理因素、放射性因素、生物因素、其他因素共六类。[15]以上两个法律文件所规定的职业病危害因素除粉尘因素外,其他在新冠疫情中均有涉及。有必要以职业病危害因素其他的法定分类为标准,对疫情期间职业风险的相关影响因素加以分类讨论;其中,新冠肺炎流行病学上的生物特征因素与防护用具所产生的物理与放射性因素分别对应生物、物理和放射性因素、医院管理不科学因素,患方不良因素以及其他负面因素则属于其他因素范畴。
(一)新冠肺炎流行病学上的生物特征因素
新冠肺炎流行病学特征属于影响医护人员身心健康的生物因素。从身体健康风险角度来考量,新冠肺炎潜伏期较长,正常情况为14天,3至7天更常见。[16]由于确诊和疑似病例数量巨大且隔离治疗周期较长,疫情期间医护人员的长期高强度工作易引发其头痛、恶心、呼吸不畅等生理问题。有研究显示,82.7%的一线医护人员每日连续工作4至8小时,15.65%连续工作超过8小时[17];连续工作时间延长使多数医护人员未达到至少4小时更换一次医用防护口罩的要求[18]。在医护人员紧缺的情况下,长期的超负荷救治工作减损了一线医护人员身体机能和免疫能力,病毒极易趁虚而入。需要注意的是,新冠肺炎病毒的感染率高且传染途径多样,除主要经接触和呼吸道飞沫传播外,还可由气溶胶、“粪-口”途径传播[19];除此之外,尽管新冠肺炎与发烧咳嗽的感冒症状相似,但部分病例早期仅为轻症甚至是无症状[20],致使大量无症状感染者和轻症患者成为易被忽视的移动性传染源;另外,疫情暴发的前期尚无针对新冠病毒的有效预防疫苗,医务人员在救助活动中不可避免地与大量疑似或者确诊病例接触,暴露于病毒密集场所,存在被感染的风险[21]。
从心理健康角度看,由于新冠病毒所引发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具有传染率高、蔓延迅速、传播途径广泛的特点,因而在一线参与救治的医护人员长期遭受内外双重的心理压力:一方面,对新冠肺炎认识有限的患者,对医疗救护与心理疏导的期望普遍较高[22],这加大了医护人员的职业压力;另一方面,疫情暴发之初,由于传染源、传播途径、诊疗方案尚未明晰,且尚无有效防,疫药物和疫苗,医护人员时刻处于职业暴露的危险之中,易产生恐惧心理。此外,医疗物资供应短缺以及大量疑似和确诊病例的出现,又强化了医务人员对疫情的恐惧和焦虑。[23]
(二)防护用具所产生的物理与放射性因素
用于医护人员的防护用具所产生的物理与放射性危险因素包括锐器、防护装备、电子辐射等,其会导致的头晕、呼吸困难、医疗器械压力损伤、皮肤干燥和过敏等身体损害:其一,长时间穿戴防护用具使皮肤持续受压,部分组织因缺血缺氧而受损,加上皮肤长时间浸渍在因透气性差的防护装备而产生的汗液中,加重了皮肤损伤。其二,医护人员在潮湿坏境下长时间穿戴厚重的防护服和护目镜,雾气容易阻挡视线,佩戴双层手套则可能会因影响手感而导致锐器伤,极大地提升了操作难度。其三,尽管紫外线作为医院所常用的消毒灭菌的物理措施,《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七版)》亦明确了紫外线灭活新冠病毒的功能④,但医务人员长期暴露于危重症患者放射检查的辐射环境中,会增加患皮肤癌和眼疾的风险。其四,处于抗疫一线的医护人员频繁接触清洁剂或洗涤剂,以及对防护用具的材料过敏,也会导致皮肤损伤。医务人员在频繁消毒确保患者和自身安全的同时,也伴随着皮肤损伤、过敏及感染的巨大风险。有研究表明,皮肤黏膜周围的烧痛感、刺痛感和表皮层脱落皮肤,会由长期接触含氯消毒剂引起,同时,吸入大量含氯消毒剂则会致眼结膜、鼻腔及口腔内黏膜不同程度受损。[24]
(三)医护人员个人特质上的有关因素
一系列研究表明,医护人员的性别、年龄、学历、工龄、职业角色、防护意识等个人因素,对疫情期间医护人员的生理与心理健康状况均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其一,不同年龄与性别的医护人员皮肤损伤发生率以及心理危机状况存在差异。年龄方面,有学者分析了隔离病区医务人员职业暴露的危险因素,其结果显示,25岁以下医务人员的职业暴露发生率为12%,是职业暴露率最高的高危人群,而35岁以上的医务人员职业暴露发生率仅为1.3%,故推测职业暴露发生率与工龄和工作经验、健康防护意识以及操作规范化等因素有关。[25]也有学者发现30岁以上医护人员的皮肤损伤发生率明显高于30岁以下相关人群,这与皮肤的自我保护和抗压能力随年龄递增而下降有关。[26]值得注意的是,未婚医护人员的心理危机高于已婚人员,由于已婚医疗队员年龄普遍较大,丰富的阅历使其具备了较多的处事经验,因此具备了更强的情绪调节能力,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情绪反应也更小。[27]由于大部分医务人员年纪相对较小,受临床经验不足、医患沟通不畅、长期与家人的分离及过度焦虑等因素影响,容易产生焦虑、恐惧、抑郁等心理障碍。还有研究显示,不同学历的医护人员焦虑程度存在差异,大专及以下学历人员的焦虑度明显高于硕士及以上群体,这可能与学历较高者的医学知识基础以及对防控措施的理解程度有关。再有,医护人员的职称等级越高,其临床救治经验和防控经验更丰富,面对疫情时的焦虑感较低。[28]从业五至十年的中年医护人员虽然在救治经验上比青年医护人员更丰富,但其所肩负的抗疫职责也更重,同时还面临工作及家庭的双重压力。[29]受抗疫工作影响,中年医务人员被迫长时间远离家人,接受封闭管理,对自身及家人健康的担忧容易滋生抑郁等不良心态,因此其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的消极情绪发生率更高。
性别方面,男性皮肤损伤发生率高于女性,主要原因在于男性普遍忽视了皮肤护理的重要性,加上潮湿、压力等环境因素的作用,皮肤受损的可能性更大。[30]女性的情绪问题比男性更突出,女性在抗疫压力下更易因紧张刺激而产生焦虑倾向。[31]有学者发现女性医疗队员在突发事件中产生替代性创伤的可能性远大于男性,女性更易因消极事件影响而产生压抑感、精力分散、抵触情绪等反应。[32]还有学者对新冠疫情期间医护人员的心理状况进行了研究,结果显示,由于在性格、心理承受能力与情绪宣泄调节方式等方面存在差异,较男性而言,女性在突发事件下的心理健康状态较差。[33]
其二,不同科室和职业角色也是影响医护人员之生理和心理状态的因素。研究显示,在高暴露科室工作的医务人员会因暴露时间长、工作强度大和精神长期紧张,而更易感染新冠肺炎。[34]处于职业暴露状态的医务人员中主管护师及以上级别的医务人员占比66.60%,护士占28.60%,主治医师仅为4.80%,可见护士为高风险的职业暴露群体;锐器伤和皮肤黏膜暴露则是其主要的职业暴露形式。[35]这与护士在隔离区参与大量操作性治疗,频繁接触锐器和传染源密切相关。有调查研究表明,发热门诊、感染科、重症监护等一线科室工作的医护人员比其他科室人员更容易出现心理问题,这是由于该类科室医护人员要对确诊或疑似病例频繁采取医疗措施,感染风险较高,加上公共卫生事件的应急处置经验不足、在封闭管理的工作环境中任务繁重以及医护人员被确诊感染等所致。[36]医务人员在平衡抗疫职业压力与自身生命健康保障时,比普通人更易出现抑郁、焦虑、罪恶感等消极心理状况。由于医务人员具备专业性知识并且掌握疫情防控相关信息和相关研究的最新进展[37],其难免会对家人、朋友及同事可能被感染感到焦虑,同时也无形中增加了医务人员的危机感,进而引发相关心理问题。[38]担任不同职业角色的医务人员的心理状态有所差异,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较医生来看,护士更易产生恐惧、强迫、焦虑等不良情绪。疫情防控期间,在隔离病房工作的医护人员的心理压力较重,其中,护士的焦虑状态与疲乏程度均强于医生。[39]由于护士需要进行护理操作,不得不与患者频繁的紧密接触,因而被感染的风险更高,同时,琐碎且繁重的护理工作也会使护士更易疲惫。
其三,医护人员防护知识的缺乏也会使其陷入被感染的高危状态。疫情暴发初期,由于缺乏新冠肺炎病毒的致病原因和流行病学特征的相关研究,医务人员会因缺乏防护而面临高度感染的职业风险。有学者对支援武汉的142名医务人员进行了“感染防控”相关知识问卷调查,其中,87.7%的医务人员熟悉个人及驻地防控措施的具体要求,但仍有12.3%的医务人员对相关措施和要求的理解仅处于了解水平。整体来看,医务人员对手卫生、防护用具使用等个人感染影响因素认知较多,而对感控分区、病区消毒等驻地感染影响因素的认知较弱。[40]防护用品使用不当和违反操作规程也是造成医务人员锐器伤的主要原因。相较于不合理的病区规划和防护装备紧缺所引起的感染风险,非规范化操作所导致的感染风险更突出。有学者对在隔离病房工作的医务人员的防护用品使用现状进行调查后发现,在新冠肺炎隔离病区内仍存在医用防护服和一次性隔离衣防护用品多层叠加使用的情况,这不但会造成防护用品的紧缺和医疗资源的浪费,而且还会使医护人员因透气不畅容易出汗[41],防护用具的防护性能因被汗水浸湿而显著降低,防护用具的频繁穿脱也会增加感染的风险。物理隔离表现为诊疗地点内空间范围的间隔,精准物理隔离的实现还有赖于医务人员的科学防疫意识[42],故应在避免疫情期间不合理、不规范地使用防护用品。
(四)医院管理上的有关不科学不严谨因素
医疗机构在对疑似或确诊病例进行预检收治过程中,存在隔离病区和高风险科室的规划分布不科学、人员调配无序、防护用具使用标准与步骤混乱,是疫情期间院内感染的关键诱因。多数医疗机构在隔离观察与治疗的区域设置与管理方面存在漏洞或不合理之处,当医院管理措施不能满足疫情防控工作现实需要时,便会无形中增加医务人员职业暴露感染风险。针对疑似与确诊病例、密切接触者和医护人员等病毒传播与感染的高危群体,实施严控暴露规模、缩短暴露时间、确保充分休息的科学管理方案[43],是加强医院抗疫核心力量的重要举措。
封闭管理是切断新冠病毒外源性输入途径、降低医护人员及患者感染风险的有效防控措施,但也容易诱发医护人员的消极状态。研究发现,封闭管理期间,医护人员活动范围受限,物质生活无法得到充足保障,缺少家人陪伴,无法履行家庭职责,都会导致医护人员出现抑郁、焦虑情绪和失眠等症状。多数医护人员对疫情发展趋势持悲观态度,对家人的思念和健康的担忧成为医务人员心理危机的应激源。[44]因此,医护人员不仅要面对来自疫情本身和病患的压力,还要承担来自家庭的压力,家庭成员的健康状况和生活现状随时牵动着医护人员的神经。
(五)患方的不良因素
一方面,医护人员的生命健康权益可能会受到患者及其家属的暴力伤害威胁。对疫情缺乏科学的认知、严密的隔离管理措施、与家人长期分离等因素,加剧了患者恐惧和悲观的消极心理;加之受疫情防控工作的紧急性与医疗资源稀缺性的影响,忙于抗疫的医务人员疏于对患者及其家属的沟通交流,未能及时察觉患方的不满情绪,这都极有可能演化至暴力伤医事件。另一方面,若确诊或者疑似新冠肺炎患者隐匿其病史、密切接触史、活动轨迹,或者违反隔离防控措施要求,进入院内隔离区域故意传播新冠病毒,都会大大增加医务人员在诊疗过程中被感染的风险;另外,一些群众迷信并散布谣言,也会严重影响正常诊疗工作与防疫秩序[45];此外,在医院集中隔离治疗的新冠肺炎患者普遍会产生焦虑、烦躁、失落等心态,甚至对医护人员暴力出击,拒不配合防疫工作,对疫情发展和疾病认知的匮乏使其对治疗效果期望过高,都会对医护人员的心理间接造成不良影响。
(六)社会方面的负面因素
医护人员心理健康与社会支援成正相关,社会支援是维持医护人员心理健康的强大支柱。家庭与社会的支援力度愈大,医护人员抵御压力冲击的能力愈强,病患的生命质量也越高。疫情期间微信、微博、网络等媒体实时发布疫情相关信息,这成为医护人员获取疫情相关信息的主要来源。但医护人员的信息鉴别能力较差,无法及时辨别部分信息的真实性,若对虚假消息信以为真,则极易产生恐惧心理。有研究发现,经微信传播的大量疫情信息使医护人员焦虑不安、缺乏安全感,超过三分之二的医护人员因担心被感染而影响其正常生活甚至失眠,进而引发心理健康问题。[46]若媒体在突发性事件中无法保证疫情信息的即时性和准确性,则更易误导公众。此外,疫情初期恶意散布谣言的行为、公职人员渎职和执法违法的行为,加上隔离病区容量有限、防护用具等防疫物资紧缺、部分防护用具不合格等情况,均会加重医护人员的心理负担。
四、疫情期间医护人员的职业风险之防范路径
为控扼新冠疫情期间医护人员生理与心理健康所遭受的多重影响,有必要从法治化角度进行精准施策。
(一)提升防护意识
个人防护能力的培育是应对传染病事件的首要前提。针对新冠病毒的感染风险,结合最新版“新冠肺炎诊疗方案与防护指南”,加快修订“重点场所与人群健康防护标准”。卫生行政机关及医疗机构应加强防护理论培训,确保防护用品穿戴流程规范化,结合实践操作,进一步提升医护人员的应急处置能力。
(二)强化心理干预策略
及时的心理干预对医护人员的心理健康及诊疗环境的稳定有着重要作用。面对疫情背景下医护人员的心理健康危机,笔者建议构建从预警到干预的心理健康协同保障体系,提升对医护人员的线上心理干预覆盖面与利用率,增强对医护人员的线下心理干预,满足医护人员的心理与情感需求,使其克服院内感染的恐惧心理,更好地实现心理健康干预效果。
(三)筑牢依法治疫防线
依法治疫是疫情防控常态化和法治化的必然要求。针对妨害疫情防控犯罪与虚假疫情信息传播行为,笔者建议精准界定涉疫犯罪罪名,加强事前防治法律宣传,依法严惩妨害疫情防控行为,促进相关行政措施和刑事措施的有效衔接。同时,要建立健全健康防护科普机制和疫情信息官方发布渠道,依法惩治扰乱防疫秩序、危害医护人员身心健康的违法行为,筑牢妨害疫情防控措施犯罪的法网。
强化抗疫一线医护人员职业安全防护体系,增强一线医护人员风险抵御能力与决胜信念,是保持抗疫力量高效稳健的基础。医疗机构作为疫情防控的中坚力量,要密切关注医护人员的身心健康状况,及时对影响医护人员职业风险的各种因素进行干预,以更加科学精准的防疫工作机制,决胜疫情。
注释
①《医疗机构内新型冠状病毒感染预防与控制技术指南(第一版)》指出,为疑似或确诊患者实施可能产生气溶胶的操作如气管插管、无创通气、气管切开,心肺复苏,插管前手动通气和支气管镜检查等,具有接触患者的血液、体液、分泌物、排泄物、呕吐物及污染物品,受到患者血液、体液、分泌物等喷溅的感染风险。
②国家卫健委2020年1月26日发布了《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防空中常见医用防护用品使用范围指引(试行)》,分别对外科口罩、医用防护口罩、乳胶检查手套、速干手消毒剂、护目镜、防护面罩、隔离衣以及防护服等常见医用防护用品使用范围统一规范。
③同情疲劳亦称“次级创伤”,是指由于在短时间内高强度接触不幸的信息而产生压力、冷漠、愤怒的心理状况。
④《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七版)》明确提出“病毒对紫外线和热敏感,56℃30分钟、乙醚、75%乙醇、含氯消毒剂、过氧乙酸和氯仿等脂溶剂均可有效灭活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