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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静态到动态的先天形式

2022-06-02张健

学理论·下 2022年1期
关键词:认识论

张健

摘 要:卡西尔不仅是西方20世纪上半叶重要的文化哲学家,也是重要的科学哲学家之一。在自然科学范围内,他通过吸收现代数理逻辑思想,在自觉运用功能论与批判哲学先验方法的基础上,对康德原本静态的先天综合学说进行了发展和推进,提出了动态的先天形式思想。卡西尔还把康德哲学建构论原则推广到人类文化活动领域,认为文化形式具有对于经验的赋义作用,从而扩展了康德的认识论。对卡西尔与康德有关思想差异的比较和分析有助于人们对先验哲学的理解以及卡西尔哲学内在逻辑的把握。

关键词:卡西尔;认识论;先天形式;功能统一性;文化形式

中图分类号:B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22)01-0040-04

德國哲学家卡西尔(Ernst Cassirer)可以说是在20世纪上半叶具有承前启后作用的思想家之一。伴随国内20世纪80到90年代的人文精神思潮,以《人论》《人文科学的逻辑》和《神话思维》等译著出版为标志,学界曾有过一段卡西尔思想研究的热潮,卡西尔因而也主要以文化哲学家的身份而为人所熟知。但卡西尔在进入文化哲学领域之前,也是一位对科学哲学问题富于创见的哲学家。例如他在《近代哲学和科学中的认识问题》《实体与功能》以及《从认识论角度看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等著作中对科学认识论和科学史问题的深入讨论都是极有启发性的,维也纳学派的代表人物卡尔纳普就曾受到卡西尔的影响。而正是看到卡西尔对科学哲学与文化哲学都产生了相当影响,及其符号形式的哲学体系所表现出的广泛综合性,弗里德曼(Michael Friedman)称赞卡西尔是“二十世纪中能够严肃地理解精确科学内部演变以及解决当时文化科学之混乱的唯一思想家”[1]141。不过由于历史的原因,卡西尔哲学在康德以来的认识论转变中的积极作用却被低估了。

而近来随着弗里德曼《分道而行》一书的影响,学界对卡西尔思想再度产生了广泛关注,一些学者开始呼吁应当注意卡西尔哲学的重要理论价值。例如2014年6月在美国密尔沃基(Milwaukee)的马凯特大学(Marquette University),由卢夫特(Sebastian Luft)等学者组织了多位卡西尔研究学者参与的学术会议。这次会议试图重新评估卡西尔思想对当代哲学的重要性,同时,也证明了卡西尔思想的持久生命力。关于卡西尔思想的众多研究,多围绕其科学哲学和文化哲学思想展开,前者对卡西尔的“相对的先天形式”思想讨论较多,这些讨论通常与对科学革命问题的反思,以及实在论和反实在论问题联系起来。卡西尔专家法拉利(Massimo Ferrari)认为卡西尔在《实体与功能》中树立起了功能统一性的新范式,不仅是批判哲学立场的经典著作,也是当代科学哲学中富有成果的讨论[2]261-284。还有一些学者更为关注卡西尔的文化哲学思想,卡西尔将文化形式视为人类经验建构的条件,从而扩大了认识论的研究范围,试图借此克服科学和人文思维之间的分裂与对立。

一、康德哲学中的先天形式思想

康德批判哲学的突出贡献在于发现了知识中普遍的形式及其功能,这些形式并不是通过经验和归纳概括获得的,而感性材料只有通过这些来自主体的形式的组织和整理才得以成为可理解的经验,可以说是形式建构了人们的经验世界。康德的形式思想是其长期思考的成果,早在《论感性世界与理知世界的形式和原则》一文中就已经有了先天形式决定人对世界的认识这样的观点,而只有到了第一批判中,康德才把先天综合判断与先天形式之间的具体关系阐释清楚。他认为人作为有限的存在者,在其认识能力之中固有的先天认识机制决定了人类经验的形式方面,人们才能根据这些先天形式获得相应的先天综合判断。康德还试图从牛顿力学理论及欧式几何学中推演出相应先天形式,进而例证这些形式在经验对象上的运用。

以康德的设想,先验感性论是要回答纯粹数学何以可能的问题,回答纯粹自然科学何以可能的任务则在先验分析论中来完成,而先验辩证论则是要回答形而上学何以作为人的自然倾向的问题。我们在第一批判中可以看到相应的论证结构,即将先验要素论分成先验感性论与先验逻辑论,前者即是讨论如何通过作为纯直观的时间和空间来赋予算术和几何学以先天规定性。而先验逻辑论又分成先验分析论与先验辩证论,在前者中康德处理的是第一批判中最难的问题,即作为“理知的表象”的“纯粹知性的概念”如何取决于人们内在的行动,又可能与对象先天地一致[3]34。在先验辩证论中,康德则通过讨论纯粹理性的二律背反问题,来进一步否定传统本体论形而上学,并讨论了理念的调节性运用,即理念只是理性用来反思和整理知性内容的准则,起着引导经验更大程度统一性的作用。

在《自然科学的形而上学基础》中,康德在牛顿定律(惯性定律、力与加速度成正比以及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相等定律)的基础上形成了他的“经验的类比”。最终空间与时间作为纯粹直观的形式,与知性原理一起形成了具有规定性的客观时空结构,构成了牛顿物理学的基础。可以看到康德设定了人类经验活动的一系列相对过程。感官刺激产生了感性的质料,而主体则提供了感性的形式。感性直观又是知性的质料,而知性的形式也是来源自主体。知性材料即经验判断又进一步成为理性的质料,理性根据先天的原则来整理知性材料,从而扩展知识的范围。而感性与知性的断然区分在康德这里具有特别的意义,一方面他想要确证牛顿物理学的绝对时空观;而另一方面只有借助作为纯直观形式的时间,康德才能完成他的先验演绎,即通过不同的时间图型来实现知性概念的具体运用。这导致的后果就是康德对直观空间、物理空间和形式空间的混淆和模糊。按照卡尔纳普的观点,几何学研究的是形式空间,即纯粹的形式系统或关系结构,物理学讨论的则是物理空间,直观空间应该是心理学家研究的对象。而康德的时间学说也有类似问题,譬如知觉时间与物理时间之间的模糊。

对此卡西尔按照马堡学派的观点自觉修正了康德关于感性与知性的二元论观点,他认为这种二元论是康德前批判时期思想的残留物。而卡西尔则把空间和时间都视为知性“生产性的综合”,“空间和时间的纯直观,就像纯粹知性概念一样,只是综合统一功能的基本形式的不同显示和表现”[1]83。当然康德的感性学说无疑是对当时经验论的重要修正,感性并非是完全被动地接受,而其积极作用在于能够提供一种形式,将感觉材料组织和整理为有结构、可被把握的感性直观。

二、动态的先天形式与功能统一性

卡西尔首先在逻辑学和数学问题上跨出了一大步。他认为正是数学的作用使得科学脱离了单纯的经验描述,使现象世界成为理智可把握的对象。随着数学的发展,人类所能认识的领域才能有所扩展,因而卡西尔一直积极地接受来自数学中的新成果。这也使卡西尔并不把先天综合判断视为康德意义上的必然真理,而只视之为构成任何科学事实的必要条件。因而对于20世纪初哲学内部对于数学和物理学真理基础的争论,例如集合论、潜无穷和实无穷等问题,卡西尔并没有接受上的困难。他认为数学只是符号系统,并不涉及存在论的问题。因此新类型数学的发明只是为人的知性带来了新的工具,只要能够使得知识领域扩大又不致混乱就应当接受。这使得卡西尔接受了当时的关系逻辑思想,他把关系视为新的先天形式,并具有构成认识对象的作用,而“基本关系和结构”就成为科学的可能性条件。这也导致卡西尔的立场与卡尔纳普和逻辑经验主义更为接近,离开了马堡学派的立场。

通过现代关系逻辑,卡西尔不仅确立了数学在科學中的有效性,也批判了知识“摹本论”与传统的“实体”观念。他认为科学理论并没有提供现象变化背后的事物的相应“摹本”,而只是提供了形式化的符号系统,通过“归并”与“协调”的关系来表述存在于现象自身中的普遍规律性关系,例如牛顿力学综合了开普勒运动天文学和伽利略力学。于是卡西尔获得了他的“功能”(函数)先于“实体”的观点,卡西尔认为物理学中的实在是借由符号中介化的对象,作为整体的是量和度量间的依赖关系而非事物本身的性质。因而卡西尔功能论思想是一种属于真理融贯论的符号中介理论。卡西尔曾说:“科学放弃了它力图‘直接地’把握实在并与实在相沟通的抱负和要求。科学认识到,它所能做到的唯一对象化现在是且永远只是中介化。”[4]76

由于现代数理逻辑取代了传统形式逻辑,康德的范畴学说以及先验演绎与形而上学演绎就没有必要了,先天形式因而也必须按照先验方法的原则做出调整。卡西尔的《从认识论角度看爱因斯坦的相对论》(1920)就是一部从这一角度专门讨论相对论的著作,并受到爱因斯坦本人的高度肯定。1921年冬天爱因斯坦还在卡西尔的家中举办过一次相关演讲。卡西尔在此书中表达了一个重要观点,即相对论可以被纳入批判哲学的知识论中。因为尽管非欧几何取代了牛顿物理学依赖的欧式几何学,但现象仍然能够借助新的数学和“知性规则”获得其综合统一性,在特定经验概念中成为一个联系的整体。所以卡西尔指出正是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代表了知识的功能论相对于“摹本论”的胜出。

三、实体论与功能论之争

卡西尔的功能论思想涉及实在论与反实在论之间的争论。例如《科学革命的结构》的作者库恩(Thomas Kuhn)著名的科学范式论就认为,科学的发展事实上被不连续的转变所打断,常规科学特定阶段的主导范式可以经历革命性的转变,导致了新的范式与旧范式之间的不可通约。库恩指出相对论和牛顿物理学其实是在两种范式支配下所形成的两种不可通约的理论。虽然二者都使用“空间”“时间”“质量”“能量”等概念,但这两种范式的原理和概念却有着根本差异,其表述经验现象的术语都可能具有完全不同的含义,“只有认识到牛顿理论是错了之后,才能接受爱因斯坦的理论”[5]90。所以库恩认为相信爱因斯坦相对论可以将牛顿物理学作为一种近似的特例而包含进自身的说法是没有实质意义的,尽管通常人们认为牛顿物理学仍可以适用于宏观低速物体。

而卡西尔却明确地认为从牛顿物理学到爱因斯坦相对论无疑是科学的一种自觉进步。从功能论的观点看,牛顿物理学可以作为一种特例而被纳入新物理学中,这种转变只是要求改变不同理论中的“知性规则”或“先天形式”,所以也就没有不可通约的问题,从而避免了科学的历史主义和相对主义难题。可以看到由于卡西尔放弃了对于先天形式的静态理解,并确立了“动态的先天形式”思想,所以对于时间、空间、质量、能量等概念在不同理论中的意义,卡西尔将其都视为服务于科学统一性目标的功能性的“虚构”,只是用来反映现象之间依赖关系的中介。

法拉利指出这种争论与卡西尔所坚持的功能论观点与库恩所代表的自然主义立场的差别有关,而这可以追溯到卡西尔与梅耶松(Emile Meyerson)思想之间的差别,“库恩是通过梅耶松的科学观而不是卡西尔的科学观发展了自己的科学进化观”[6]18-26。对卡西尔来说,科学的发展被解释为从“实体统一性”到“功能统一性”的不断进步。而梅耶松则认为科学的永恒任务恰恰在于增强人们实体性的信念,进而抵抗住各种非理性的学说和冲动。所以在梅耶松看来,科学和哲学要反对的恰恰是卡西尔这种功能论的解释。他认为卡西尔的功能论将科学的基础奠基于纯粹现象论的实在观念之上,这种缺少支持的“关系世界”的观念则与科学无关。梅耶松强调科学无疑需要建立一个客观实在的世界,当科学摧毁常识世界之后,它必须立刻建立起新的世界,“或者更准确地说,科学先创造后毁灭,因为它只能在建立之后毁灭,也就是说科学建立了一个新的实在而摧毁了常识的世界”[6]18-26。梅耶松认为卡西尔的错误就是将本体论与认识论问题混为一谈,把认识论问题越界到本体论领域。在梅耶松看来,“客观实在”是独立于任何认识论框架的,当然他也承认卡西尔对哲学史和近代科学细致的分析和历史重建无疑是伟大的学术成就。而库恩的观点最终受到了梅耶松的影响,他更多地从本体论角度而非数学的角度来反思不同范式间的关系,他在《必要的张力》中认为卡西尔的著作既具有丰富成果却仍有“严重的局限性”[7]146。

上述问题反映出人们对于批判哲学先验方法的一种误解,先验方法即意味着把先天形式理解为“科学事实构成的条件”,并进而分析出这些先天形式的具体内容。对此卡西尔指出:“先验方法以既有的‘科学事实’为前提,试图寻找理解这个事实的可能性,即事实成立的逻辑条件和原则。……通过反思知识的条件而非知识的内容,理性的批判实现了自身。”[8]14在卡西尔看来,批判哲学绝不从关于“实在”的独断出发,而是在承认科学事实的基础上来确定作为科学前提的思维因素,即科学的合理性和客观性是通过人们对经验知识的建构方式来保证的,科学通过一系列抽象数学结构的不断演化而使自身成为可能。

卡西尔相信科学发展的决定性阶段首先是从素朴实在论中解放出来,后者将知识解释为人们的思想与预先建立的“对象”之间的一致性。而事实上科学发展的每个阶段都会有特定类型的“对象化”活动产生,科学即是不断地创造用科学的符号语言来表达新的对象。因而卡西尔致力于建立一种历史化的、动态的先验方法,这种先验方法将科学的统一性视为理想,根据科学的发展不断调整“先天形式”或“知性规则”的内容,正如卡西尔对于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所进行的调整,实现了科学理论之间发展和演变的可理解性的保证。

在功能论前提下,卡西尔也考虑了建构性与调节性原理之间的区分。他指出先天原理或形式应该被理解为发现科学规律及其统一性和联系的基础,只有那些不随具体经验内容改变而改变的普遍性形式元素才能被称为建构性的先天形式,例如“时空范畴、量的范畴以及量之间的函数关系”[9]282。而康德指认的不变的知性原理,比如因果关系原理则可以被理解为确证经验统一性的调节性“假设”,因此这些形式就是动态的、可调整的和灵活的。卡西尔进而区分了物理学中的三种陈述:测量结果的陈述、经验规律的陈述和原理的陈述。其中原理是调节性或探索性的,其本身并非经验规律,而是获得科学规律的一些前提法则。在经验意义上它们是先验的,即不能从经验中证实,但如果缺少这些原理,经验科学就会是不可能的。瓦托夫斯基曾在《科学思想的概念基础》中谈到卡西尔的相关观点,他像卡西尔一样将科学陈述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常识性或观察的假说,第二类是科学假说,第三类则是形而上学的假说。其中形而上学假说就是指卡西尔所谓的调节性原理,它们并不来源于经验,而只是“作为推理根据的公设”[10]251。

四、广义认识论与文化形式

卡西尔哲学可以被认为是对康德形式思想的全面扩展和改造。对此,亨德尔在英译本的《符号形式的哲学》第一卷的导言中就明确指出,卡西尔的符号形式思想是将康德形式学说的意义从“隐含”的状态逐渐达到“显明”的过程,并使其以一种超过康德所意识到的广泛性进一步显示出来[4]2。卡西尔的文化哲学就是要将康德的形式学说和先验方法运用于人类文化领域,进而回应文化的可能性条件和客观性基础,克服朴素实在论和实证主义所产生的文化危机与“自我幻灭症”。

对于卡西尔来说,文化哲学只构成其符号形式的哲学之应用和思想来源,如果仅在文化哲学的意义上来把握卡西尔思想也就难以看到其思想的全貌。在《人论》中卡西尔表明了他何以将康德的第一批判视为符号形式思想的有效表达,因为康德肯定了这样一种假定,即“人类经验的最初资料,是在一个完全混沌杂乱的状态中的”[11]296。是形式赋予了混乱的杂多以综合统一性,所以对象的统一性,只能是在综合我们表象的杂多时的意识的形式统一性。只有当我们对直观的杂多进行综合统一,我们才可以说认识了一个对象。按照卡西尔的观点,在科学出现以前人的经验就已经是具有组织和相对确定的结构,所以必定有赋予经验以综合统一性的形式。卡西尔认为这些最早的形式即是神话和语言,但与科学相比,它们处于不同的水平和类型。因而赋予我们生活的世界以结构、形态和意义的不再只是科学活动,康德的“哥白尼革命”就获得了全新的、扩大的意义,以“同样正当的理由和权利扩展到人类精神得以赋予实在以形式的每一种趋向和每一种原则”[4]79。

所以卡西尔明确指出哲学不应局限在科学问题之内,而应该给予人类理解世界的各种方式以先验的阐明,“(认识论)它也必须区分人‘理解’世界的各种不同的基本形式,并按照它们各自特定的方向和独特的精神形式尽可能界线分明地理解它们。……这种主体性绝不仅仅由对自然和实在的认识所构成,而是普遍起作用的,只要现象世界作为整体被置于某一特定的精神视野,正是这种精神的视野规定了现象世界的构型。”[4]69正是这种精神的本源活动及其统一性,构成了全部文化现象或符号形式的基础。卡西尔通过符号形式的思想把康德的形式学说扩展为各种“文化形式”对于经验的“赋予意义”作用,说明每一种文化形式如何使经验建构成有结构的意义整体,从而确证各种文化形式的客观有效性。

卡西尔对知识与真理的态度也尤其受到黑格尔的影响,《符号形式的哲学》第三卷就以黑格尔意义上的“知识现象学”为标题。黑格尔认为哲学研究必须包含文化形式的整体性,而这种整体性只有在从一种形式到另一种形式的转变中才能显现出来。正是黑格尔的辩证观为卡西尔提供了新的参照,并使后者在一门关于意识功能的“知识现象学”中得到了新的奠基。正是基于这样一种认识,卡西尔将全部文化形式视为人类精神连续发展的整体并洞察到作为现实意识经验的各种文化形式,是对源初意识活动逐步远离的过程。

但卡西尔认为不同文化形式与其说是辩证发展的阶段,不如说是一个“离心”的结构,文化的起点在于精神更为深层的层面上(神话、语言),并以其为基础和出发点,逐渐产生出更为复杂的形式。从神话意识中产生出宗教和艺术,从自然语言中发展出理论科学。在这种富有创造性的构型过程中,内容和形式接续不断,彼此互为条件,这构成了卡西尔所理解的文化或人类精神的发展事实。而所有的文化形式都是关于世界的理解,都可以视為人类创造的以及精神表达的符号系统即符号形式。并且卡西尔像黑格尔一样,都认为生命只有在创造更为自觉的形式之连续地辩证发展过程中才能够把握和实现自己,而自由即意味着“生命”与“精神”(文化)之间的辩证运动。

五、结语

虽然卡西尔哲学所追寻的道路,就是将康德哲学“哥白尼革命”的意义彻底系统化,但是其符号形式的哲学体系也必定具有独特的精神烙印与思想风格。卡西尔认为体现着人类理性能动性的先天形式,不再是康德意义上固定不变的范畴与直观形式,而只能展现在不断创造和始终变化的精神发展与综合过程之中,并与经验的内容相互依赖。最能体现其这一思想动机的,莫非作为卡西尔思想核心性基础范畴的“符号形式”这一概念。卡西尔进一步将康德“哥白尼革命”的意义和建构性思想推广到文化对象和文化科学研究中,在卡西尔看来,文化科学的目标不是规律的普遍性,也不是确认个别的事实和现象。文化科学也建立自己的知识理想,即认识人类生命得以实现的所有形式。

卡西尔可以说是康德之后最能够同时深入于自然科学与文化科学之中来思考两者关系的思想家之一。面对19世纪后期到20世纪早期科学与哲学中的巨大变化,卡西尔并没有完全走向实证主义,而是选择对先验哲学做出重要的革新。这是因为在卡西尔看来,只有先验哲学才能回答认识的客观性根据,而避免走向怀疑主义和相对主义。而人类认识的客观性问题是卡西尔一生所要回答的问题,他相信人类的认识必须依赖于一些形式,否则经验便是不可能的,这些形式便是人类认识的可能性条件与客观性根据。而卡西尔后来对文化科学的研究和广义认识论的建构工作,在很大程度上受到这种科学的功能论和符号论的启发和影响。可以说正是早期的科学认识论研究促使卡西爾后来提出了符号形式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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