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生存伦理视角下的《木鱼歌》

2022-06-01陈婷婷

英语学习 2022年5期
关键词:生存困境农民

摘  要:《木鱼歌》是美国华裔作家林露德创作的一部历史小说,讲述了中国封建社会晚期南方乡村社会的农民和美国南北战争后黑人农民的种种遭遇。本文借助詹姆斯·C.斯科特的“生存伦理”理论,对比分析中美两国农民陷入生存困境的原因,探寻农民的行为逻辑及其走出困境的路径,指出两国农民均受制于不合理的社会制度,他们以生存理性为指导,开展自救和寻求他救,以求摆脱生存危机。

关键词:《木鱼歌》;农民;生存伦理;生存困境

《木鱼歌》(Wooden Fish Songs,1995)是美国华裔作家林露德(Ruthanne Lum McCunn)创作的一部历史小说,讲述了华人果树专家吕金功离开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下的家乡,前往美国谋生并获得成功的故事。小说出版后受到了国内外学者的关注。林玉玲(Shirley Geok-lin Lim)(1995)评论了小说的叙事策略,吕金功的英雄人物形象,小说的潜文本、情节、文体风格等,她指出,林露德的小说人物以及语言风格过于刻板化,整部小说火候有点过。吴世雄(Seiwoong Oh)(2007)概述了小說内容,并从文体学角度简要评论了三位叙述者构建的复杂叙事。孙晓雪(Xiaoxue Sun)(2015)通过文本细读对《木鱼歌》和《芒果街上的小屋》(The House on Mango Street)作了对比研究,指出它们共有的三个主题:跨文化性别张力、身份塑造以及社区建设。林露德(2012)和沙利文(Mary Ellen Sullivan)(1995)分别对小说的创作背景和主要内容做了介绍。国内对这部小说的评析呈现出了多种视角,包括文化身份、社会历史批评、生态批评、创伤理论、种族关系、中国形象、跨国/跨种族主题、叙事策略、女性形象、文化负载词的翻译等 。2 这些研究成果很丰富,但基本上忽略了与小说三位女性叙述者或者主人公吕金功密切相关的其他人物,尤其是占了大量篇幅的农民群体。

《木鱼歌》中,三位女性叙述者——中国母亲心珠、美国养母芬妮以及美国好友喜芭——交替讲述吕金功的故事。其中心珠和喜芭分别讲述了中国封建社会晚期南方乡村社会的农民和美国南北战争后黑人农民的种种遭遇,篇幅长达三分之二。本文拟采用美国著名社会学家詹姆斯·C.斯科特(James C. Scott)的“生存伦理”理论,对比分析《木鱼歌》中19世纪末20世纪初中国封建社会晚期的农民以及美国南北战争后的黑人农民陷入生存困境的原因,探寻农民的行为逻辑以及农民走出困境的路径。

中美两国农民生存困境的根源

斯科特(2013)在其有关农民问题的著作《农民的道义经济学:东南亚的反叛与生存》(The Moral Economy of the Peasant: Rebellion and Subsistence in Southeast Asia)中指出,大多数前资本主义农业社会的农民陷入食物短缺、气候变化等因素导致的生存困境,从而产生了一定的生存伦理:“这样说来,生存伦理就是植根于农民社会的经济实践和社会交易之中的。作为道德原则,作为生存权利,我可以证明它是评价地主和政府盘剥农民剩余物的标准。”换言之,我们可以从两个维度对生存伦理加以理解:其一,它是指一种道德原则,是农民评价地主和政府等道德主体道德行为的基础,也是对地主和政府剥削程度进行评价的基础;其二,生存伦理也指农民最基本的一项社会权利——生存权利,该权利决定了农民在经济实践以及社会交易中的种种行为。

虽然斯科特的主要研究对象是东南亚地区比如越南和缅甸的农民,但是他也指出 “我的关于生存经济的观点对那些处于普遍的生存困境中的耕作者很适用”(斯科特,2013)。本文采用斯科特所界定的生存伦理的第二层含义,对比分析《木鱼歌》里中美两国农民陷入生存困境的原因。

1.中国封建社会晚期的农民:阶级剥削与封建家庭等级制度的宰制

心珠生活在清朝晚期的农村社会,时间跨度为1842年至1904年。她的叙述描绘了落后的农村社会中农民生活的惨景,向读者揭示了导致其家人陷入三次大的生存困境的根源:地主的残酷剥削、封建家庭等级制度下财产分配的不公以及难以抗拒的自然灾害。

中国封建社会有三种剥削经济形态:土地占有、商业资本和高利贷资本(方行,1980)。占有土地的地主以及拥有高利贷资本的罗渔夫影响了心珠一家的生存伦理,致使他们陷入了第一次生存困境。心珠出生于中国广东台山(现广东省江门市台山市)的一个农民家庭,13岁时嫁给丈夫学仪。夫家位于台山龙安村,家中有父母亲、大哥一家、三弟一家以及四弟一家。丈夫排行老二,但并非公婆亲生。大家庭原本租有两块田地,当租种的果园大丰收,带来较高收益时,地主不接受任何增加租金的条件,断然不予续租,因为他想要夺走果园带来的全部利润,“我们那里的地主都是一个样,就像苍蝇见到血一样爱钱”(林露德,2012)。生存伦理的一个重要原则是安全第一,即农民进行各项经济和社会活动时,首先考虑获得基本的生存保障,而不是追求利润最大化,故多数情况下他们采取一些回避风险的措施(斯科特,2013)。考虑到家里没有足够的钱财购买一块田地,又出于安全考虑不想向嗜钱如命的罗渔夫借贷,“所以爸宁可租地也不借钱”(林露德,2012)。当安全第一原则并不能保障农民的基本生存时,他们则会放弃该原则,选择从事一些冒险性的活动(斯科特,2013)。清朝晚期,鸦片战争爆发,中国国门被打开,社会动荡不安,洋人雇佣海盗抓走年轻劳动力,宗族或家族争斗频发。此时美国掀起一股淘金热,中国一些贫穷潦倒的农民希望前往美国实现发家致富的梦想,于是纷纷加入淘金队伍,幸运的可以衣锦还乡,不幸的身体致残,甚至尸骨难寻。公公受到同乡疤脸在美国金山发迹的影响,且四弟有强烈前往金山谋生的意愿,他放弃了安全第一的原则,向罗渔夫借钱,为四弟筹借路费,从此“我们家欠的债则越来越多”(林露德, 2012)。为了还债,心珠一家抵押了首饰、房子、田地、农具以及家禽等。即便如此,心珠家的处境仍然岌岌可危,一丁点的厄运便会置全家人于温饱不足的境地。F89946FF-C126-4C33-B279-BF4B1D18D67A

除了地主阶级冷酷无情的剥削,中国封建家庭等级制度造成的财产分配不均使心珠一家陷入了第二次生存困境。中国古代的继承制度以宗法制度为基础,形成了嫡长子继承制。在清朝,就身份继承而言,嫡长子为第一顺序人;财产继承方面,如果家长没有遗嘱,则秉持诸兄弟均分的原则(秦雯,2020)。“一个正直的人会在兄弟之间公平地分配土地、农具和牲口”(林露德,2012),但是公公去世后,大哥大嫂过于贪婪算计,与三弟、四弟分了田产已是非常不情愿,心珠的丈夫这个非血亲手足的人想分到田产也就成了白日做梦。非但如此,大哥还霸占了全家当年所有的收成,剥夺了心珠一家继续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权利。心珠只能依靠儿子吕金功寄来的一点钱,同时给地主当雇工、给四弟当佃农,勉强维持生计。时逢天旱以及害虫肆虐,庄稼歉收,地主又不断克扣工钱,心珠家非但没有赚钱,反倒欠地主钱。吕金功寄回的钱仅够偿还地主债款,全家的生活举步维艰,存粮撑不到下次收成。

在前两次生存困境中,心珠一家尚且能在死亡的边缘挣扎,而由心珠儿子经济援助的中断、连续的大旱天气以及大哥夫妇的见死不救三重因素引发的第三次生存困境,则直接导致了心珠两个孙子的夭亡。心珠家原可以依靠吕金功的接济度日,但此时他在美国处境艰难,自身难保。她的大儿子维灼迫于生活压力前往美国,而后却杳无音信。彼时,天干地裂,庄稼旱死,而大儿媳满荷又身怀六甲。家里甚至卖掉房子的部分外墙以及桌子、凳子、床等家具才能勉强度日。“学仪和我从来身体就不丰腴,现在更是骨瘦如柴,皮肤又皱又脏,像是豆腐干”(林露德,2012)。眼看全家人在饿死的边缘挣扎,心珠又不想大哥像毁掉自己过继给他的二儿子那样毁掉自己的二孙子,所以她宁可亲手结束了这个小生命,也不愿意用他换取大哥家的粮食。时逢连续三年大旱,“到了第三年的夏天,山上都光秃秃的没有野菜和野草,到处都有人饿死”(林露德,2012)。为了生存下去,心珠家将最后一间屋子的瓦片、房梁、砖块等卖掉,还拆掉了家里的牛棚,最后只能露宿在外。有时运气好,他们还可以找到一些树叶、树皮果腹;运气不好,只能在梦里大饱口福。面对生死问题,心珠和丈夫只能跪求大哥大嫂给些粮食,“但是那条蛇和他的狐狸精老婆只给我们诅咒”(林露德,2012)。最终,大孙子小虎也被活活饿死了,“虫子、一整盆的虫子从他身体里爬出来”(林露德,2012)。

心珠一家的生存危机归根结底源于清朝晚期的社会等级制度,在经济上,他们难逃地主阶级的剥削,在家庭生活中,又受制于传统社会森严的家庭等级制度。心珠家的生存困境与其说是单个家庭命运的表征,不如说是整个封建社会晚期的农民命运的缩影。

2.美国南北战争后的黑人农民:种族压迫

美国南北战争后的黑人农民与中国封建社会晚期的农民一样,生活困境重重,生存权利难以得到保障。所不同的是美国黑人农民的遭遇主要由种族压迫所致。

喜芭父母的悲惨遭遇源于白人种族主义者朱利安的迫害。喜芭是辛西亚的女仆,后又成为辛西亚的姐姐芬妮的女仆。喜芭的外祖母苏姥姥被白人奴隶主玷污后生下她的母亲。奴隶主去世后,苏姥姥被女主人售卖,喜芭的母亲则被专门照料小奴隶的马蒂阿姨照管(喜芭的父亲也是马蒂阿姨照料的小奴隶之一)。南北战争爆发,她的父亲参战。战后,喜芭的父母摆脱了奴隶身份,变成了自由黑人,并从女奴隶主那里购买一块洼地,种地谋生。当父母将洼地改造成一个农场的时候,遭到了奴隶主孙子朱利安为首的三K党的迫害。三K党这一由白人种族主义者建立的恐怖组织见不得黑人崛起,大肆迫害、杀戮黑人(丁则民等,1990)。朱利安带领三K党成员洗劫喜芭家并暴打她的父亲,还诬陷她的父亲偷走他家的土地。南北战争结束后,虽然美国宪法第十三条修正案废除了黑人奴隶制度,但是南方各州为了继续对黑人进行种族统治,颁布了“黑人法典”,在政治、经济和社会等方面否认了黑人的基本权利。例如,黑人没有权利在法庭提供不利于白人的证词(丁则民等,1990)。“你也知道根据法律黑人在法庭上没有说话的余地,也不能作证”(林露德,2012),因此法院根本不听父亲的辩解,也不看父亲购买土地的契约,就没收了喜芭家的土地,甚至判父亲入狱。朱利安还将她家里的其余物品也抢走,只剩下她和母亲身上穿的衣服。

与喜芭的父母一样,喜芭夫妇也未能摆脱遭受种族歧视的命运。母亲去世后,喜芭被梅西嬷嬷收养。梅西是辛西亚家的厨子,她让喜芭做帮手。在辛西亚家,喜芭认识了黑人吉姆。吉姆在辛西亚家的种植园做监工,负责照看花园和果园。尽管他将果园打理得井井有条,并帮辛西亚赚了一大笔钱,但是她并不想分给吉姆一丁点钱。辛西亚离开迪蓝后,芬妮接管果园。芬妮骨子里是一位种族主义者,从来没把喜芭夫妇当人看。她认为吕金功帮助喜芭夫妇有损身份,教唆他与他们保持主仆关系,疏遠他们,甚至让他取代了吉姆的经理职位。因为喜芭需要赡养梅西嬷嬷,吉姆又好久没有加薪,所以他们也只能艰难度日。

美国南北战争后,虽然奴隶制被废除,但是种族主义远未消散。喜芭父母以及喜芭夫妇生而为黑人,无论怎样想方设法谋生,在一个白人至上的社会,他们的生存都异常艰难。

中美两国农民摆脱生存困境的路径

1.中国封建社会晚期的农民:多重求生路径

当作为生存权利的生存伦理被破坏时,农民渴望生存的愿望则会更加强烈,生存也就成了他们一切行为逻辑的根源。为了走出困境,心珠家尝试了不同的自救和他救方式。他们的自救包括“自我剥削”式的劳动、远走他乡的谋生、购置田地以及打破常规的农业经营模式;他救则有赖于四弟和三儿子吕金功的经济救助,以及中国“礼治”社会里长辈和乡亲的主持公道。

面对罗渔夫的压榨,为了走出第一次困境,心珠一家积极开展自救。晚清时期,80%—90%的中国人是乡间农民(张纯如,2018),对于他们而言,劳动是唯一相对充足的生产要素,为了获得基本的生存保障,他们不得不从事一些利润低且劳动时间长、强度大的工作,好像是在残酷的压迫下干活,即进行着A.V.查耶诺夫所谓的“自我剥削”式的劳动(斯科特,2013)。在心珠家未能等到四弟的救援时,她和丈夫提出既做佃农又做雇工的自救方案,白天在大地主家做工,晚上种租种的田。此外,大哥和三弟家甚至违背人性,变卖了各自的女儿。即使如此自我压榨劳动力,还售卖亲骨肉,他们也只能勉强填饱肚子,依然不能还清债款。最终,家庭的转机来自在金山发迹的四弟,他通过修铁路、挖隧道、砍树以及与他人合伙开商店,赚了一些钱,并对家里进行经济援助,解了燃眉之急,公公不仅还清了罗渔夫的债款,而且购置了几亩田。F89946FF-C126-4C33-B279-BF4B1D18D67A

挣扎于第二次困境中的心珠家原本想继续通过儿子吕金功的经济救助以及自我剥削式的劳动维持生计,但是恶劣的气候以及地主的残酷剥削终使他们的愿望破灭,心珠夫妇明白“我们家就好像水已经淹到脖子的人一样。一点点涟漪就足以让我们灭顶”(林露德,2012),于是他们同意大儿子维灼选择前往金山碰碰运气。

当大儿子维灼刚到美国,还无法站稳脚跟、给这个家提供帮助的时候,所有的自救方案已无法使家人挣脱死亡的威胁,此时他救就显得如此必不可少,四弟、婆婆的魂灵、村里的长老以及其他乡亲通过各自的方式对心珠一家施以援手。中国乡土社会是一个“礼治”社会,“礼”指的是合乎传统的行为规范(费孝通,2004)。中国自古就有“救人于危难”“舍己救人”等传统。在乡土社会,向他人施以援手是“礼治”社会对人的基本要求。对于心珠的四弟而言,从“礼”的角度,有保全心珠一家生命安全的道义。当四弟看到心珠家通过拆房以及变卖家具维持生计时,即使自己开店需要资金,也免了他们的地租。然而,这样的援助只是杯水车薪,终究没能挽回心珠两个孙子的性命。婆婆生前受“三从四德”礼教的束缚,夫死从子,即使大儿子夫妇进行了不公的家庭财产分配,她也不能说服他们救心珠家于危难,最终含恨自杀。死后,她的魂灵对她的大儿子夫妇纠缠不休。中国乡土社会又是一个长老统治的社会,存在一种教化的权力(费孝通,2004)。除了婆婆的魂灵外,村里的长老瘦狗、其他乡亲以及算命仙均为婆婆的魂灵发声,集体声讨大哥夫妇冷酷无情、见死不救的行为,最终大哥答应为心珠家修缮房屋,提供食物。

他救只是暂缓了家中的困难,真正使全家走出困境的则是大儿子维灼带领家人开展的自救。维灼从美国返回,并带来了一些金子以及一台洋人的机器——抽水机。穷则变,变则通。维灼提出一个大胆的计划:购买村子西边那个离河边远、未开垦的小山坡,种植橘子。心珠夫妇并不愿意进行这项冒险行为,因为“以稳定可靠的方式满足最低限度的人的需要,是农民综合考虑种子、技术、耕作时间、轮作制等选择的主要标准”(斯科特,2013)。与单纯的贫穷相比,不安全的贫穷令农民更加难以接受,但是最终他们勉强同意冒险,因为他们认为无法改变儿子的决心。穷人之所以穷,是因为对认知范围之外的事物心存偏见和执拗(班纳吉、迪弗洛,2013),因此村里大部分农民嘲笑心珠一家荒唐的行为。但是心珠家人打破了思维定式,冒险购买无人种植的山地,运用先进设备抽水机,采用果树嫁 接技术以及规模化经营方式,获得了较大的收益。种植橘子园的第一年,他们就还清了四弟的地租,还可以雇人看守橘园。第二年就购置了几块田地、水牛和一些家禽,家里喜获丰收,摆满了稻米、腌菜、油瓮、咸鱼等。他们还有足够的钱捐赠给庙祝以及宗族,甚至拿一些钱打点给大哥大嫂。

为了维持生存,心珠一家诉诸他救和自救,但是他救终究难从本质上改变家中境况。天助自助者,真正走出困境的方式还是自救,其中租种土地和自我剥削式劳动难以帮助家人彻底摆脱危机,他们只能冒险跨国远洋谋生,殊死一搏,如此才有可能获得“免被河水淹死”的一线生机。

2.美国南北战争后的黑人农民:有限的求生路径

与中国农民相似,美国黑人农民也面对各种艰难的生活处境,他们从生存理性出发,探寻各种开展自救以及获得他救的生存路径,其中拥有土地和充分利用劳动力是两国农民最基本的谋生方式。与中国农民不同的是,美国南北战争后的黑人农民的求生路径有限,他们生活在一个白人至上的社会,无论走到哪里都受到种族主义的迫害,摆脱不了被奴役的命运,因此他们并不选择外出谋生,而是选择与其他族裔互助走出困境。

面对父亲失去人身自由以及家庭失去土地的境况,喜芭和母亲只能选择从事一些其他苦力活。她们通过编篮子赚钱,“妈妈从橡树苗上切下来薄木片,我把木片编好,然后用锯棕榈把它们缝在一起”(林露德,2012),还帮别人洗衣服。攢够钱后,母亲把钱给了白人上尉,希望他能把父亲赎回来。南北战争结束后,美国南方存在一种极不人道的罪犯租借制度,一些有钱人或者法院关系户把罪犯从法院买走,再将他们出租给种植园、钢铁厂或者伐木营(黄虚锋,2003)。父亲就被上尉买走,卖到了采松脂的营地,过着奴隶般的生活,又因为逃跑被上尉枪杀。父亲去世后,母亲悲痛欲绝,也选择了自杀。喜芭的母亲未能看清种族主义的真面目,错将自己的信任交给有种族歧视的白人手中,最终落得人财两空。

面对母亲自救的失败,喜芭夫妇不再相信白人能够拯救自己,而选择拥有自己的土地,充分利用自己的劳动力以及寻求华裔工友吕金功的帮助走出生存困境。虽然南北战争后,美国为了解决南方黑人的土地问题,于1866年通过了《南部宅地法》(Southern Homestead Act of 1866),但是由于一些客观原因,例如黑人缺乏必要的资金,白人对黑人怀有种族歧视等,最终该法案并未帮助黑人实现拥有土地的梦想(吴浩,2015)。“反正也只有白佬能买地。注意喽,法律不是这么说的。只是事情就是这样”(林露德,2012)。因此对吉姆而言,购买土地几乎是不可能的。直到有一年迪蓝惨遭寒流袭击,许多白人的果园损失惨重,他们纷纷逃离,土地价格一落千丈,吉姆才终于有机会购买了四亩田地。为了在有限时间内获得最大的经济收益,喜芭夫妇进行了自我剥削式的劳动,白天在芬妮的果园做雇工,赚薪水维持生计,支付地税,晚上在自家的田地种植果园。当他们购置田地后,不仅向吕金功寻求劳动支持,还得到他的技术支持,比如植物嫁接技术等。最终,他们拥有了两间房的小屋子、一个果园和一些家禽,过上了他们梦想的生活。

种族主义肆虐的美国社会留给黑人农民的生存空间非常狭小,他们只能通过出卖劳动力在夹缝中求得生存。想要依赖白人获救,纯属奢望;想要获得土地、过上理想生活,也绝非易事。由于与少数族裔在美国的遭遇相似,他们天然有一种情感共鸣,能够彼此互助,携手共渡难关。

结语

《木鱼歌》这部乡村书写小说向我们揭示了中美两国农民陷入生存困境的原因:中国封建社会晚期的农民深受地主阶级的残酷剥削以及封建家庭等级制度的压迫,而美国黑人农民则身负种族主义枷锁。尽管各自成因不同,但是两国农民均是相应社会制度的受害者,他们的生活遭遇不仅是个体命运的表征,更是当时社会农民群体集体命运的表征。为了摆脱困境,两国农民均开展自救、寻求他救。中国乡土社会的社会性质使农民能够获得长辈邻里的救助,但是真正解除生存危机的则是家庭成员外出谋生而带来的资金或者设备。而美国黑人农民生活在一个移民性质的社会,又与其他少数族裔有着相似的被压迫的经历,因此族裔间的互助成了他们突围的路径之一。虽然方式迥异,但两国农民均以生存理性为指导原则,土地和劳动始终是他们牢牢依靠的谋生资源。F89946FF-C126-4C33-B279-BF4B1D18D67A

林露德关注处于中美两国社会底层的农民群体,其作品具有一定的人文情怀。她将农民的命运置于两国动荡的社会转型时期加以考察,从一个宏阔的视角审视了农民生存困境的根源,具有社会历史意义以及现实关怀意义。但是,林露德将两国农民的生存路径归结为自身的自救和他救,而忽视从社会制度层面给予解决问题的方法,因此虽然心珠一家以及喜芭夫妇的结局较好,但是难免有一种盲目乐观的感觉。

参考文献

Lim, S. G. 1995. The Raw and the Cooked[J]. The Women's Review of Books, 13(2): 29

McCunn, R. L. 2000. Reclaiming Chinese America: One Woman's Journey[J]. Amerasia Journal, 26(1): 163—180

Oh, S. 2007. Encyclopedia of Asian-American Literature (Encyclopedia of American Ethnic Literature)[M]. New York, NY: Facts On File.

Sullivan, M. E. 1995. Wooden Fish Songs(book review)[J]. Booklist, 91(17): 1552

Sun, Xiaoxue. 2015. To Go in Order to Come Back: A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Wooden Fish Songs and The House on Mango Street[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Humanities and Cultural Studies, 2(1): 588—596

阿比吉特·班纳吉, 埃斯特·迪弗洛. 2013. 贫穷的本质:我们为什么摆脱不了贫穷[M]. 景芳, 译. 北京: 中信出版社.

丁则民, 黄仁伟, 王旭, 等. 1990. 美国内战与镀金时代(1861—19世纪末)[M]. 丁则民, 编. 北京: 人民出版社.

方行. 1980. 试论清代前期地主、商人和高利贷者的三位一体[J]. 经济研究, (8): 66—71

费孝通. 2004. 乡土中国[M]. 北京: 北京出版社.

黄虚锋. 2003. 美国南方转型时期社会生活研究(1877—1920年代)[D]. 上海:华东师范大学.

林露德. 2012. 木鱼歌[M]. 冯品佳, 译. 长春: 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

秦雯. 2020. 中西封建社会长子继承制度比较[A]. //教育部基礎教育课程改革研究中心. 2020年课堂教学教育改革专题研讨会论文集[C]. 1667—1671

吴浩. 2015. 失去的机会:1866年美国“南部宅地法”与黑人获取土地的失败[J].史学月刊,(2): 75—85

詹姆斯·C.斯科特. 2013. 农民的道义经济学:东南亚的反叛与生存[M]. 程立显等,译. 南京: 译林出版社.

张纯如. 2018. 美国华人史:十九世纪至二十一世纪初,一百五十年华人史诗[M]. 陈荣彬, 译. 新北: 远足文化出版社.

陈婷婷,信息工程大学洛阳校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美国文学与文化。F89946FF-C126-4C33-B279-BF4B1D18D67A

猜你喜欢

生存困境农民
农民增收致富 流翔高钙与您同在
饸饹面“贷”富农民
农民丰收歌
促进农民增收 粮食部门责无旁贷
农村教师生存困境分析
论被拐卖女性的生存困境
论新写实小说中普通人物的生存困境
当代中国式男女生存困境的深刻揭示
买卖婚姻中“挥刀女性”形象研究
“五老”以“三用”关爱青年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