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安全

张凯芬

春节那天，阳光明媚。

二姑家的老宅子沐浴在阳光里，一派安静祥和。

六七只鸡在院子里踱着方步逛来逛去，偶尔展开双翅，扑扇那么几下，从这边跳到那边;两只雪白雪白的小羊羔，形影不离，一只跌跌撞撞地爬到墙角堆起的木头上，另一只稍微矮些，也奋力地向上攀缘;那只黃色的小猫，走起路来最为轻盈，却一刻也闲不住，满院都是它那梅花瓣一样的脚印;最安静的，是那只黑狗，蜷缩在墙角的木棚里，似乎已进入了梦乡。

房屋内、院子里到处都贴了红艳艳的春联。

院子里南墙边有一辆不足半米高、长约一米半的小推车，也贴上了对联。因为字在车的那一边，看不清上面写些什么，出于好奇，我转了过去，以看个究竟。是“车行安全”四个字。哈！这么矮小、轻巧的小推车，有什么不安全的？九十岁的老人，推着它，也没什么问题，何况二姑父不到七十岁，从年轻时就是村里的拖拉机手，走南闯北驾驶过多种车辆。

知道这是二姑父的杰作，我在心里偷笑了好长时间。

上个周末，我们一家三口又应邀到二姑家吃饭。一家人围在厨房做晚饭，二姑用来烧火的玉米秸扎子（玉米秸的根）引起了我的回忆。“我小时候冬天常和小伙伴去拾玉米扎子烧火，你家里还烧这个呀？”我问二姑。二姑接过话头儿：“咱现在有的是柴火、树枝子什么的。这是你姑父早晨闲着没事儿，瞎溜达，出去用小推车拾的。他说，人家退休的老王，早上到田间跑步锻炼身体。他就推着小车拾柴锻炼身体。”我们几个为二姑父独创的锻炼身体的方式大笑。二姑父也笑：“人家老王跑步锻炼，咱庄稼人，也去跑步，庄里人会笑话咱执涨（山东方言：指动作或语言过于夸张，有些显摆）。我推着小车，拾了柴火，还锻炼了身体呢！”说完，又嘿嘿地笑，他对自己以他的老朋友—小推车为掩护的“高招”颇为得意呢。

其实，二姑父和二姑种着十多亩地，平时田里农活儿的劳动量，就足够他们劳累了，二姑父“锻炼身体”的说法，我半信半疑。我觉得，是因为冬日里农活儿少，他闲不住。

家里人常常劝二姑父：“别种地了，受那么大的累干啥？”二姑父不同意：“身体还干得动，闲着干什么？还是活动活动筋骨好！”每到农忙时，他和二姑因为“活动筋骨”，会瘦上一圈儿。“人勤地不懒”，他们家的收成在全村中几乎都是最好的。

虽然基本上收成不错，却也常有粮食丰收挣不到钱的时候。有一年，花生大丰收，价格却跌了一半。二姑有时想起来就叹气，二姑父却仍然乐观，他拿本村人在县城开的公司比较：“他的公司损失了几百万，咱这才折多少？”回头又想起了我们的工资，立即关切地问：“你俩的工资降了吗？”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又惦记在南京当兵的表弟的工资会不会降，我们回答“不会”后，他舒心地笑了，连称“那就好，那就好”。我们觉得好玩儿，故意逗他：“最近两年因为好多原因，花生米不能出口了，所以花生米才降了价格，你还说好。”他却风趣地笑了：“我种的作物降了就降了吧，只要你们好就行。”

二姑父就是这样，不如意的事，或买东西被别人坑骗，他一句自嘲、一声幽默的笑声，事情就过去了。所以，他看起来总是乐呵呵的。又加上他生性随和，亲戚家的小孩子也都喜欢他。表弟家的小侄子每次到他家，一老一少就会做起游戏。侄子“指挥”到哪儿，二姑父绝对“打到”哪儿。

二姑父就是这样一位老农民，无论年轻时作为农村先进生产力的代表，还是年老了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都以一位老农民的朴实，守护着家人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