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忘记了

派爷

一

《忘不了农场》是“忘不了”系列综艺的第三季。在前两季，节目嘉宾带领几个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老年人在大城市的一角，开了一家“忘不了餐厅”，服务好顾客的同时，给客人科普阿尔茨海默病的相关知识。

第二季有个片段让人印象很深刻。头发花白的奶奶将客人迎进餐厅，惊奇地发现眼前的女生和自己的孙女有着一样的名字。她向客人描述自己的孙女，是个六七岁，很可爱的女孩。对面的女生慢慢红了眼眶，轻轻地问她：“你看我眼熟吗？”奶奶才慢慢反应过来：“哎呀，这是我孙女！”不过短短一分钟，孙女再次问她：“我是谁呀？”奶奶又一次迷茫地望着女生，打量半天，在旁边人的提醒下，才重新想起眼前的是自己已经长大的孙女。她笑着笑着，又哭出了声：“不认识了都。”这一刻，没有人能忍住眼里的泪水。

患了阿尔茨海默病后，老人只能无力地旁观，记忆如流水般从指缝间流走。家人也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接受，曾经最熟悉自己的人露出陌生而小心翼翼的眼神。

到了第三季，餐厅变成了农场，扩大了的场景，不仅景色宜人，还可以沿湖漫步、垂钓划舟、采摘农作物……老人们在生活的同时，还能在劳动中找到自己的价值。这或许是节目想要尝试探讨的一种理想养老生活。

变的是场景，不变的是关怀。第三季的嘉宾，不仅有身患阿尔茨海默病的病人，更有患者的家属、自学认知障碍知识的退役军医，从不同的角度展现了衰老带给人们的影响和感悟。

二

77岁的肖玉萍奶奶是个“社交牛人”。在养老院的时候，她是老姐妹们的领舞队长，性格大方，私底下更是有一颗年轻的心——她喜欢追星。到了农场，肖奶奶不仅很快成为同龄人里的“主心骨”，而且三两句话就和年轻人打成一片。

69岁的沈祥武爷爷和75岁的战永安爷爷，是嘉宾里确诊了轻度阿尔茨海默病的老人。两人虽然总是转头就忘了要干什么，但始终乐呵呵的，特能给自己找乐子。沈爷爷是装甲车老兵，看见院子里有辆老式自行车，眼睛都亮了，忙拉着战爷爷拍照。战爷爷正好是个爱拍照的，微信朋友圈一翻，一天会发多次自己的摄影作品。两人虽然刚认识，但在第一次参观农场的时候，就已经共同谋划起了半夜“偷鸡”，结果先把自己逗笑了，让观众感受到什么叫作“男人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年纪最大的陈映眉奶奶最喜欢笑，眼睛总是笑得眯起来。别看她个子小小的，体力可比不少年轻人还好，一个人就可以做一整桌宴席，节目里的大厨王勇都得向她讨教。还有“百事通”张霞玲奶奶，农场采摘区就是她的大舞台。她不仅认得每一种蔬菜、水果，而且对每种蔬菜、水果的营养含量都如数家珍。作为退役军医的她，身体力行地践行“活到老，学到老”，尽管自己已经72岁高龄，依然热心于学习对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治疗。

“忘不了”系列综艺关注的是老年人认知障碍，但看起来，第三季的老人们都挺健康的，这是为什么？

的确，前两季的老人们大多认知障碍较为严重，他们时常忘记自己身处何地、为什么要来。这种显而易见的特征，让患病的老人及家属所面临的困境被具象化地展现在观众眼前，因此我们更容易被带入到悲伤的情绪当中。而这一季《忘不了农场》将关怀的群体扩大，除了患病的老人，还有普通老人，他们的生活困境同样值得关注。这也是节目组对系列主题的新阐释：忘不了的主体，既是老人自己，也是社会和家人。

三

谁能想到，乐观积极的肖玉萍奶奶也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刻。她是独生女，也只生了一个孩子。前半生，她在父母、丈夫的照顾下过着幸福的生活。然而丈夫在她49岁时倒下，孩子又有了自己的家庭和生活。26年间，她慢慢扛起生活的重担，做饭、修理家电、照顾瘫痪病人，甚至照顾中风的自己。后来，她住进养老院，和同龄老人做伴。但突然有个晚上，她梦见了丈夫。丈夫对她讲，明天就是自己的忌日。肖玉萍奶奶说着就哽咽了起来：“真要命，怎么忘了？太不应该。”

老去最难挨的，不是肌肉越来越无力、呼吸越来越沉重，而是茫然四顾，遍无亲眷，更无法阻止脑海中的橡皮擦将仅剩的回忆慢慢擦去。这几乎是所有空巢老人的情绪困境。有数据显示，中国的独居和空巢老人约有1.18亿人。老年人的孤独和无助，需要我们更多的关注。

《忘不了农场》里还有一期，关注了老年人诈骗的问题。当社会在飞速发展的同时，老年人们却逐渐跟不上步伐：听不懂新名詞、找不到健康码、难以理解各种数据……而不少骗子更是趁着这个机会，骗取他们积攒一辈子的养老金。节目组请来几个演员，在嘉宾面前演了一出“受骗戏”，既是想看看嘉宾们的反应，也是给观众们提了个醒。节目里，几个爷爷奶奶都通过了“考验”，而节目外的老年群体需要社会各界加大关注。

节目最动人的一幕，要数陈映眉奶奶讲述自己和丈夫的故事。情窦初开，书信传情，他们第一次见面，就认定了对方是那个要相携一辈子的人。婚后的陈映眉奶奶也曾是个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的人。丈夫懂音乐，会缝纫，白天为家人做衣服，晚上拉上一曲二胡，精神和物质层面都给足了家人幸福感。但记性很好的丈夫，病情却迅速恶化到连爱人的名字都不记得。面对阿尔茨海默病，有些人在一次次失望中痛苦，陈奶奶却在丈夫每一次微弱的反应中得到安慰。当她发现丈夫对音乐还有反应，她就反复用钢琴弹响那段定情的曲子。这个病，充满了无奈和绝望。但陈奶奶给出了另一个角度的答案：如果两个人曾经相爱，那么失去的记忆也不会是阻碍。

四

《忘不了农场》用老人们积极面对生活的态度告诉我们：老去，并不可怕;遗忘，并不可怕。爱，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在老龄化逐渐严重的现在，老去，如何面对衰老是我们每个人都无法回避的问题。老去，对年轻人来说，养老负担更重，对老年人来说，也是一个不断接受自己能力下降的心酸过程。

我们该如何面对老龄化？《忘不了农场》不能给出一个确切答案，但它用旁观者的视角提供了方向：别把老人当成累赘。

节目里来帮忙的崔奶奶患有初中度认知障碍，昨天还和嘉宾有说有笑，第二天却像第一次见面一样，评价这个“小伙子太漂亮了”。她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力正在衰退，因此更怕给人添麻烦。但《在忘不了农场》里，所有人都被允许犯错。崔奶奶在一众嘉宾的鼓励下，大胆地踏出了第一步。餐厅工作的好处，就是能和客人交际、上菜时走动、锻炼记忆力……崔奶奶从初次迎接客人时的紧张无措，到会主动去迎接客人，和顾客聊聊天，逐渐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焕然一新。

关怀老人，不是说一定要将老人照顾得无微不至，而是给予机会，让他们发挥价值，同时也不要忽视他们的精神状态。我们终有一天会老去，每多一份对老年人的关怀，也是为我们自己的未来多添一份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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