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哪天是告别：一路向阳，打开生命盲盒

九逸

广东省深圳市一家港资企业职员苏立君，与妻子沐沝感情甜蜜。就在沐沝要备孕时，一场绝症猝不及防地偷袭了她，在经历了两次手术和数次化疗之后，沐沝仍在生死边缘挣扎。

苏立君卖掉原来的房子、车子，买了一辆小型房车，他要带着沐沝周游世界，看遍天下美景，享尽天下美食，留下爱的印迹……

生死边缘不言放弃：你的美独一无二

2020年3月，医生确诊沐沝右乳肿块是恶性，医学上称为浸润型导管癌三阴中晚期。

“怎么可能是中晚期？平时见她都是好好的呀！”这一噩耗让苏立君为之崩溃。

苏立君1975年出生在河南省郑州市，10岁那年，父母因性格不合离婚。1997年，苏立君大学毕业，在深圳一所私立大学当外语老师。2002年4月，他自费去日本留学，四年后回国，一边在一家港资企业任职，一边在私立机构当外语老师。

2008年5月的一天，苏立君陪朋友一起去一家中医馆，认识了沐沝。沐沝皮肤白皙，乌黑柔顺的头发束在脑后，一双眼睛清澈明亮，脸上一笑两个酒窝。苏立君不由得对她多看了两眼。

晚上，苏立君和朋友请沐沝吃饭，他和沐沝相谈甚欢，相互交换了联系方式。沐沝是北京市西城区人，父母早逝，大学毕业后曾在北京一家儿童医院工作，后来经过朋友介绍来到深圳这家中医馆任职。

沐沝美丽善良，恬静温柔，苏立君内心隐隐有一种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感觉，沐沝也很喜欢他。2012年7月，两人经历三年多恋爱后结为伴侣。

婚后，两人商量先打拼几年再要孩子。2014年，两人在广东省惠州市首付了一套房。为了多赚些钱，苏立君又在一家培训机构兼职做人力资源培训。

2018年8月，新房装修完工，搬进新家那天，沐沝满脸笑容站在干净整潔的新房内，感慨万千地说：“有家的感觉真好啊！”苏立君满眼宠溺地望着她说：“我们该有个孩子了。”

沐沝一边忙工作，一边忙备孕。哪知一次例行体检中，医生检查她右边胸部有硬块，接着就确诊她右乳浸润性导管癌，而且已到了中晚期……

苏立君暂时只能瞒着沐沝，说是良性肿瘤，做个手术切除就好了。病床上，沐沝半开玩笑地对他说：“我这要是恶性的，以后你早点找一个对你好的人陪伴你。”苏立君夸张地笑笑说：“我们要白头到老，还要生一个宝宝，一起陪伴宝宝长大。”

住院期间，苏立君无微不至地照顾妻子，连她吃的食物，他都要再三确定温度合适才端给她。手术日期确定下来之后，沐沝非常抗拒。她是一个爱美的女人，做完手术之后会留有疤痕，她一再央求苏立君去和医生商量，是否可以采用保乳的方法治疗，苏立君只想拥有一个健康的妻子。“听话啊，我们一定要听医生的，身体是第一位的，留下疤痕又怎么样？那些特别的手术记号，只会让你更加独一无二。”苏立君附身劝慰妻子。

沐沝终于接受了手术，期盼出院后就赶紧上班挣钱。然而没过几天，她还是得知了自己真实的病情，那一瞬间，沐沝内心仿佛千军万马呼啸而过。一连几天，她不是默默流泪，就是呆坐不语。苏立君不停地安慰她：“乳腺癌治愈率很高，你会好的。何况有我在，你什么也不要怕。”

做完手术第10天，沐沝开始接受化疗，化疗带来的副作用让她毫无抵抗之力，身体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血管胀痛得仿佛随时就要炸裂一样。

苏立君买来吃的，哄着沐沝吃，她吃下去后，立刻吐了出来。苏立君强忍眼泪鼓励她：“一定要多吃，吐了我们就再吃，要想好起来，就要增加身体营养。”沐沝就又吃上几口，再吐出来。

沐沝没有其他亲人，苏立君请假日夜陪伴，困了就靠在病床边眯一会。住院20多天后，沐沝出院回家。她本有一头乌黑长发，第二次化疗后，她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没几天就完全掉光了，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脑袋，她苦笑着说：“这回连洗发水和护发素都省了。”她脸上色泽黯淡，皮肤比之前黑了几个色号，嘴唇灰白，再无昔日风采。化疗使得她吃不下，人一下子瘦了30多斤，仿佛随时可能被风刮跑。

为了让妻子振作起来，排解生活的单调枯燥，苏立君拉着沐沝拍摄抖音，大自然的一花一木，清晨清脆的鸟鸣，停在带着露水的花蕊上的蝴蝶，都一一被他们摄入镜头。苏立君还想拍妻子，沐沝摸摸自己干得起皮、毫无生气的脸，觉得自己不漂亮了，不愿意拍摄。苏立君安慰着她：“你还是我心里那个最美的沐沝，头发会长长的，身体也会好的，你现在的美是独一无二的。”一席文绉绉的话，逗得沐沝露出了笑容。

夫妻俩通过拍摄抖音，记录了许多生活中一些美好的点滴：公园路边的小花，扇动翅膀飞翔的小鸟，初秋盛开的木槿花，清澈见底的湖水和连绵起伏的远山。与大自然接触多了，沐沝觉得自己身体舒服了很多，心态也慢慢有了改变。

然而四个月后，沐沝的病情卷土重来，且更加来势汹汹，再次经过手术之后，又是一次接一次的化疗，副作用带来的痛苦让沐沝痛不欲生。

开着房车一路向阳：打开生命盲盒

那段时间，苏立君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才能让妻子身体舒服一些，他使出浑身解数哄她多吃，增加营养。沐沝平时最喜欢吃石斑鱼，苏立君隔天就做一条，可沐沝吃下去就吐，见妻子受罪，苏立君蹲在阳台上双手捂脸，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为了筹钱给妻子治疗，苏立君去给人上一对一的外语课程，并去酒吧唱歌。有一次，他站在台上唱着唱着，想起妻子的病，情绪失控潸然泪下。

亲友们看苏立君同时打着几份工，劝他别太累，一切顺其自然。苏立君说：“沐沝从小就没了父母，吃了很多苦，我结婚那天就说过，我要对她好一辈子，现在她病了，如果我都不管她，那她还指望谁？”他计划和沐沝搬回母亲家里住，准备把惠州的房子卖掉，带沐沝去更好的医院治疗。

由于身体疼痛，沐沝性情大变，经常控制不住发脾气，看什么都不顺眼，苏立君赔笑脸照顾着她的衣食住行，经常被沐沝数落一顿，昔日温馨欢乐的家庭氛围全然不见了。

有一天，苏立君让沐沝吃早餐，看着盘子里的食物，沐沝一口都吃不下。苏立君催了几次，沐沝大发脾气说：“我不想吃，你还逼着我吃，你就是故意想气死我，让我死了算了。”苏立君沉默不语。

等情绪稳定一点了，沐沝又对丈夫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没胃口。”苏立君说：“不怪你。”

2022年初，医生给沐沝开了28次化疗，她只做了5次，就觉得生不如死。看到妻子每天这么痛苦，苏立君带她去了一趟公园，他扶着妻子慢慢走在林荫道上，到了花海区，各色小花随风摇曳，蝴蝶在花丛间飞来飞去，小鸟在枝头发出欢快的叫声，天空几朵白云慵懒地飘着，沐沝看着、听着，喃喃地说：“太美了。”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苏立君问妻子：“出来玩开心吗？”沐沝眼神在花海中徜徉，说：“开心！”苏立君又带着她去了离家不远的一处森林公园，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沐沝觉得心情大好，身体似乎也舒服了很多。

见沐沝是那么热爱大自然，苏立君跟她商量：“我们去旅游吧。”沐沝的眼里顿时放出光来。

苏立君立刻行动！他将房子挂到中介，把原来的车子卖了，加上母亲给的钱，换了一台小型房车，计划带着沐沝先回一趟北京看看，再拉着她去全国各地旅游，只要她身体吃得消，只要是她喜欢的地方、想去看的景点，他都会带着她一一走到。

2022年4月中旬，苏立君开车带着妻子出发，一路向北，路途每次经过风景区，他便停车带着沐沝去欣赏风景。中途休息，苏立君就开直播，让沐沝和粉丝互动，打发时间。大多数时候，沐沝在车上躺着，迷迷糊糊的，睡了又醒，醒了再睡，沐沝觉得自己全身都绵软无力，与死神也就一步之遥。

途经湖南省长沙市时，下着大雨，已是晚上11点多，一位看他们直播的大姐冒雨送来水和吃的。大姐说：“我曾做过一场大手术，当时以为自己都下不来手术台了。面对病魔，我们要勇敢面对，你强它就弱。现在我坚持锻炼，保持好心情，身体感觉很好。”第二天雨停了，大姐开了视频，她正在家门口散步，“一定要调动自己的积极性，让自己每一个细胞都动起来。”大姐鼓励沐沝。此后，大姐经常和沐沝视频，和她聊天。

6月2日，苏立君将房车停在湖南省岳阳市洞庭湖边，一望无际的洞庭湖烟波浩渺，仿佛人间仙境，微风推送着波浪，打湿了岸边的小草。平时懒得动弹的沐沝主动下车，站在洞庭湖边，微风缓缓地吹着，沐沝深呼吸了几下，心情大好。苏立君特意买了一些小干鱼，给沐沝做了一个小炒鱼干，沐沝胃口大开，说：“洞庭湖的小鱼味道，真的不一样啊，好开胃。”苏立君却不让她吃太多，不然胃又不舒服。

第二天是沐沝生日，苏立君在路边一家蛋糕房买了一只小小的蛋糕。在房车上，苏立君点燃蜡烛，给妻子过了个不一样的生日。沐沝暗暗许愿，希望自己快快好起来，能真正和爱人白头到老，不求锦衣玉食，只需粗茶淡饭，就有满满的幸福。

沿途经过河北省石家庄西部长青德铭古镇，这座石家庄版的“清明上河图”，是一座以元曲文化为特色的文化小镇，酒肆、书院、茶楼、驿站、作坊，古韵古风的景色，让人仿佛置身于古老的名画中。沐沝不知不觉地走了一个多小时。

苏立君担心地问：“走累了吗？”沐沝说：“风景太美，我都快忘记自己是癌症病人了。你这一提醒，我还真的累了。”苏立君蹲下身子，要背沐沝回到房车上，沐沝扭捏着不愿意，苏立君说：“快，我背着你天经地义，怕什么。”沐沝把头伏在丈夫肩头，苏立君背着轻飘飘的妻子，眼睛发涩。

到达北京的时候，正直炎热的夏天，沐沝在房车里待久了觉得闷，苏立君就把房车开到气温稍凉快的河北张家口休息。海拔1800米的张家口境内，盛夏气温也只有18摄氏度。在张家口麻田岭小天山景区，沐沝看到遍地绿色的青草，开满各种颜色的小花，星星一般点缀在青草之间随风摇曳，白色的羊群有的成群结队，有的形单影只，悠闲地啃食着青草，小羊羔发出撒娇般的“咩咩”声，寻求羊妈妈的庇护。沐沝拿着手机跟在一只小羊羔后面拍照，她声音雀跃：“立君，快看快看，太美了！”

在草原上兜兜转转了大半天后，苏立君开着房车到村落附近寻找水源，转了半天也没看见可以取水的地方。正发愁时，一位70左右的婆婆来到房车跟前，得知他们要找水，婆婆热情地说：“跟我走，去我家接水。”

婆婆麻利地将一根20多米长的水管，从3楼窗口扔出来，等苏立君接满了水之后，婆婆又邀请夫妻俩去家里做饭。婆婆一边忙着洗菜，一边和苏立君夫妻俩唠家常。婆婆的老伴几年前走了，儿子也出车祸意外去世。她常常梦到丈夫和儿子，他们都很担心她。“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好好打理自己的生活，过好每一天，我儿子和老伴在那一边，也希望我过得好好的，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的。”

晚上休息时，沐沝对丈夫说：“婆婆那么乐观，我应该像她学习。”苏立君很欣慰地说：“只要你开心，我愿意这样陪你一直走下去。”沐沝用力地点点头。

不知道哪天是告别：唯有留下爱的印迹

两人到了一个村庄后，一位大叔正在一个大型的石碾上碾麦子，沐沝童心大发，让苏立君去帮助推磨。苏立君跟着大叔，双手扶着石碾的木柄，推动石碾转圈，不一会就气喘吁吁，而那位大叔却气定神闲地说：“推碾子不要急，要悠着劲儿去推。”沐沝用镜头记录了这珍贵的瞬间。

沐沝特别喜欢张家口的景色，加上气候宜人，他们在张家口境内停留了半个多月。晚上，夫妻俩来到当地的广场上，看着跳舞的人群激情洋溢地舞动，苏立君跟在人群后面，故意做出夸张的舞姿逗得沐沝捂嘴直笑，在他的鼓励下，沐沝也慢慢舞动起来，不一会，她就出了一身汗。“看来不能老躺着，今天运动了一下，全身都觉得舒服了。”她显得有些兴奋，大姐说的没错，一定要积极：心态积极，身体也要积极。苏立君不遗余力地夸奖道：“对啊，你跳舞的时候，活力四射，人都精神了很多。”

离开张家口向前，夫妻俩到达山东滨州，途经一片荷塘时，一阵荷花的清香袭来，他们找地方停好车，一起下车呼吸清荷的香味。粉色的荷花从满池绿色荷叶中伸出来，有的莲子已经成熟。采莲大姐送给沐沝两个带着露珠的莲蓬。“这刚摘下来的莲子味道真鲜啊，又嫩又脆，我还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莲子呢。”采蓮姐姐告诉她：“放一天味道就会变老，只有刚摘下来的最好吃。”沐沝连声感谢，让苏立君将自己随带的点心送给采莲姐姐。临走时，采莲姐姐让他们摘几片荷叶放在车内，空气会新鲜一点。沐沝又从采莲姐姐手里买了十几个莲蓬，说：“我这也算是有口福了，不出来这一趟，还吃不到这么新鲜的莲子呢。”苏立君说：“所以你要养好身体，我们开着房车吃遍各地美食。”

到达山東烟台时，刚下过一场暴雨，苏立君将车开到金沙滩海滨浴场，沙滩上升腾着淡淡的水汽，苏立君牵着妻子的手，在沙滩上慢慢走着。远远望去，缥缈的云层仿佛悬浮在海面上，海天相接处，偶尔有几只海鸥掠过，看着身后深深浅浅的脚印，沐沝不由得感慨道：“人的一生，就像走在这沙滩上，不多久，涨潮了，我们走过的痕迹都会消失。”

苏立君把沐沝的手攥得更紧，看着她说：“海水会使我们走过的脚印消失，我们左右不了，这世间有很多事我们都不能左右，但我们可以牢牢把握的就是过好眼下的每一天。”沐沝目光看向远处的海面说：“是啊，眼前的风景这么美，我差点就欣赏不到它了，以后我要好好享受，珍惜当下的每一天。”

夫妻俩到达山东威海后，在风景美丽的威海待了好几天。每天下午退潮的时候，苏立君就带着沐沝一起去赶海，沐沝从石缝里抓到两条落单的鳗鱼，苏立君也捡到了虾、螃蟹和蛤蜊，两人将战利品处理干净以后，沐沝要亲自做红烧鳗鱼块，苏立君担心累着她，让她下车去散步。

只要外面天气允许，很多时候夫妻俩是伴着大自然进餐，一条小凳，一盆简单的菜，身侧或是葳蕤的青草地，或是连绵起伏的群山，或是听着刷啦啦的海浪声。那一刻，宁静而美好，苏立君看着妻子，心里祈祷时间能够静止下来。

9月10日中秋节晚上，他们到达周总理的故乡江苏淮安，在西北隅驸马巷内的总理故居内，他们看到院子里的百年榆树、百年观音柳，百年老树旺盛的生命力，让沐沝心生感慨。

沿途的美景让沐沝心情变好，笑容也多了起来，因化疗掉下去的头发不知不觉也长出来，看上去像天生的自然卷。沐沝在抖音里写道：“我无法选择疾病有无，但我可以选择对待疾病的态度，越坚强、越乐观、越积极面对，希望就越大。”

这次开着房车，苏立君带着妻子途经14个省，经过无数个风景灵秀的景点，也和很多久违了的朋友见面，沐沝眼里有了光泽，身体的感觉好了很多。国庆节当天，他们抵达久违的家。沐沝有些感慨：“真没想到我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啊。”

一天清晨，沐沝推开客厅的窗户，秋日的暖阳倾泻而进铺满房间，窗外一树绵密的桂花开满了枝头，散发出浓浓的桂花香，沐沝不由得深吸了几口，欢快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桂花好香啊！立君你快过来闻闻。”苏立君长臂一勾，手掌心竟接住了一小撮桂花，他把手伸给沐沝说：“给你。”沐沝笑得眉眼弯弯，忽然看见窗台前的花盆，干涸的泥土中冒出一撮绿色。离家几个月没浇水，花盆里的蒜头竟然发芽了。“它一定是靠吸收洒进来的露水才活下来的。”沐沝感慨万千，生命力量真的存在无限可能。

苏立君带沐沝去医院复查，沐沝的身体情况很稳定。其实经历了这么多，无论结果如何，沐沝说都会坦然接受，她对丈夫说：“有你的陪伴和关爱，活着的每一天，都像钻石一般珍贵。我要努力活着，在生命的赛道上努力奔跑。”

苏立君握着妻子的手，眼里充满了柔情道：“未来的日子，我们一起打开生活的一个个盲盒。”

编辑/胡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