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梦
2022-05-30青丝
青丝
很多人都做过作家梦,现代就业压力巨大,这个梦也变得愈发真实。据统计,2019年中国网络文学作者达1936万人。各行业“内卷”严重的情况下,不少人想以码字为生,觉得写作既浪漫风雅又容易出名,每天坐在桌前敲敲键盘,就能挣到足够的钱,拥有大量粉丝,不仅有机会到各地旅行,思考世界的过去和未来,也可以言行放达,不受世俗礼法的约束。
虽然古今中外都不乏以写作过上吃香喝辣的好日子的人,但许多功成名就的作家,参照自己一路走来的经历,也非常清楚在这一领域谋生有多艰辛,常有人出来现身说法。林语堂就劝人“能做军阀为上策”,再不济也要做商贩,不论卖煤、贩酒,都比写作有出息。叶圣陶老先生更是仁者仁心,深知作家普遍都穷,怕有人阮囊羞涩住不起旅馆,临去世前把自己苏州的一套房子交出来,想要供各地的作家到苏州游玩时居住。
梭罗说,财富是充分体验生活的能力。与梭罗同时代的诗人惠特曼,估计会在这句话后面加上个后缀——对写作者来说,更是如此。惠特曼曾为了挣125美元报酬,为书商写了一本小说《富兰克林·埃文斯》,出版后竟卖两万本,让书商发了笔小财。但惠特曼的诗集《草叶集》问世一百多年来,却从没任何一版印数超过两万册。很多作家不仅终生为经济所困,写作也受到影响,创作过程始终摆脱不了金钱的困扰。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浮生六记》里的沈三白,家里有足够的财力支撑,能雍容地闺房记乐。张爱玲的遗产执行人宋以朗,曾从经济视角对张爱玲的写作方向做过分析,发现张爱玲最好的短篇小说都是在1943年~1944年发表的,期间没有长篇问世,或许因为当时上海的货币贬值速度太快,如果写长篇,按照合同约定的稿费标准,不论预支还是按月领取,都是作者吃亏,稿费收入到了下月可能连一包火柴都买不到。这一时期,张爱玲集中精力专攻短篇,反倒发挥出了顶尖水准。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张恨水的身上。作为民国第一畅销书作家,他春风得意那些年,同时为几家报纸写连载小说,每天晚上都有报馆的人守候在他家门口,他刚写出来的文字,马上被拿回去在报纸上做连载。其千字稿费8元,在当时可买到200多斤大米。所以他写小说都是尽量拉长了写,《春明外史》90万字,《金粉世家》100万字,《啼笑因缘》22万字。他一家70多口人都是靠标点符号养活的,他还有余力在北平买了一个九进的院子。
其后通货膨胀,物价每天不同,张恨水的写作生涯遭遇严峻挑战,“月初约好了每千字的稿费,也许可以买个两三斤米,到了下月初接到稿费的时候,半斤米都买不着了”,每次交稿前他都要和报社商量新的稿费标准。1947年,纸张贵如布匹,张恨水被迫停笔,之前他在上海出版的二三十本书,也因无利可获不再出版,不得不把房子卖了养家治病。
名家猶如此,普通写字人就更惨了。我前两年想把一部分专栏文章结集出版,出版社也有兴趣,但因为我寂寂无名,担心书的销量不好,让我到短视频平台找一个网红大V合作,每篇文章后面加上大V的几句话,然后让“合着”的大V利用影响力卖书。我只能悻悻作罢。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写作更适合作为一场缱绻意浓而又未被戳破的美梦,抑或一段充满虔诚的内心朝圣旅程,实在不宜以之谋生。因为不论是在惠特曼的时代还是现代,写作很大程度上都受制于流量——文字的好坏并不是创造效益的关键,流量才是。
所以,做网红反而是成为作家的一条捷径,只要粉丝数量足够多,自然就会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要求“合着”,轻易实现作家梦。
(吴暄妍荐自《中国新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