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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谷崎润一郎为例看日本唯美主义流派的特质

2022-05-30王悦

文学教育 2022年10期

王悦

内容摘要:日本唯美主义流派也称为日本唯美主义流派,这一流派大致出现在明治40年代,一直持续到大正四、五年代,作为日本自然主义文学的反命题登上了历史舞台。据资料表明,日本学界关于唯美派文学的研究专著寥寥无几,中国学界对于唯美派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作品的翻译、评述为中心的译作和研究论文,本文选取这一文学流派的主要代表作家谷崎润一郎作为主要讨论对象,对其文学生涯进行梳理和分析,以凸显日本唯美派在日本现代文学史上的独特性。最后对日本唯美主义文学做出客观公正的评价。

关键词:唯美派 唯美主义 谷崎润一郎

唯美主义运动是与19世纪后期出现于英国艺术和文学领域中的一场组织松散的运动。通常,人们认为唯美主义和同一时期的法国的颓废主义运动同属一脉。由此可见,日本唯美主义中蕴含的颓废主义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深厚的理论来源。此时,处在内忧外患下的日本,统治者被迫进行自上而下的资本主义改革,然而日本统治者一方面主张国民在精神上仍然保留强大的封建残余。另一方面,在科学、技术、经济、文学等领域,疯狂吸收现代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先进文明成果。西方唯美主义由此传入日本,大量唯美派文学家活跃在文坛,越来越多的文学家们不以同的形式进行积极探索,探寻新的出路。由于森欧外的影响力不断加强,聚集了一大批优秀的文学创作者。他们有共同的艺术特点,即艺术至上,唯美至上,其中包括永井荷风、上田敏、佐藤春夫。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和追求。他们创办了一些著名的文学杂志,如《新思潮》《昂星》等,吸引了大批读者,唯美派文学由此诞生了。

日本学界一般将日本浪漫主义文学的发展过程分为三个时期。早期浪漫主义形成于明治20年代,以文学杂志《文学界》及其同人为核心,在自由民权运动的积极推动下,开展拟古典主义文学的活动。后期浪漫主义,以文学杂志《明星》和同人组成的新诗社为中心,包括高山樗牛的文学评论和泉镜花的浪漫主义小说,在明治30年代蓬勃发展。明治30年代,日本进入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发展时期,现代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有了进一步发展的机会,因此,浪漫主义文学的发展在这一时期是比较繁荣和健康的。从时间上来看,日本唯美主义属于后期浪漫主义的一种文学形式。由于这些作家个性鲜明,艺术素质独特,他们在文学创作中的审美趣味也不同,唯美主义虽然没有固定的模式,但他们的思想本质和精神追求却出奇的一致,认同颓废的人生观。他们所推崇的“唯一幸福”和“美丽”都是建立在“颓废”之上的。对现实深感绝望后,他们对生活有了新的态度,希望找到一个安静的避风港,感受自己的人生价值。

上田敏作为纯粹的日本唯美主义文学的先驱,他的哲学理论建立在英国作家佩特的颓废和享乐主义理论之上。但与佩特相比,他的审美倾向和艺术兴趣更倾向于追求感官愉悦,所以他并不在意道德约束。北原白秋也是当时日本唯美派的重要成员之一,他也是重视感官享受的唯美主义者。他用自己独特的感觉,以丰富的感性发现各种异域风情和传统美。

永井荷风是日本唯美派文学的先达,荷风幼年出身于具有深厚汉学传统的日本官僚家庭,祖父是日本明治时期著名的汉学家,精通中国诗歌,父亲是祖父的得意门生。荷风的父亲骨子里是一个十足的封建专制暴君,因此荷风非常厌恶他的父亲,叛逆的荷风在当时选择了一条完全背离了他的家风、家庭教育和父亲期望的道路,投身于被鄙视、卑微的江户艺术世界中,同时对东京下町的江户艺术更感兴趣。他曾经逃学,跟随说唱艺人学说唱技巧,还当过小报记者,特地模仿江户戏作者的风格,写一些话剧和小说,青年的叛逆并没有给自己的文学生涯添砖加瓦,反而是西洋留学的经历深深地刺激了荷风,西洋生活激发了他对艺术的渴求,在这个过程中,流露出他追求艺术至上的文学理念,《美国物语》(『アメリカ物語』)、《法国物语》(『フランス物語』)等作品记录了他在西洋的见闻以及在异国他乡为追求艺术和理想而奋斗的经历。回国后,这些作品使他成为明治40年代日本文坛的宠儿。西洋体验使永井荷风成为了一个具有现代个人主义和个性的艺术家。在永井荷风的影响下,谷崎润一郎逐渐登上了唯美主义文坛。谷崎的创作活动先后跨越了明治、大正和昭和时代,经历了漫长的55年,他的文学生涯长达近半个世纪。谷崎的早期创作始于明治43年(1910年)。这一时期,日本文坛以自然主义文学流派为主导,在这一理论的指导下,“平面描写”的创作原则成为他们衡量文学作品的最高标准。自然主义作家强调对现实生活的真实再现,客观、如实地描述“自然”,将生活场景从眼睛再现到文学中的头脑中。他们追求绝对真理,拒绝创造技巧和主观想象。在这种情况下,谷崎润一郎針对自然主义文学中平淡、客观、缺乏想象力和拒绝人工技巧的缺点,发表了处女作《文身》(『刺身』)等一系列思想奇特、文字华丽、想象力丰富的作品。当时,在文坛享有盛誉的上田敏、佐藤春夫、永井荷风以及后来的三岛由纪夫等人,纷纷对此赞不绝口。佐藤春夫评论道:“如果说在这个被诅咒的早晨第一个鸣叫的鸟儿是永井荷风,那么给匍匐鸟儿翅膀的就是我们的谷崎润一郎。”①足以见得,在当时,深受自然主义文学笼罩下的日本文坛处于空前的沉闷和低迷,无疑谷崎为日本文坛带来了新鲜血液。

一.早期恶魔主义时期

谷崎润一郎早期文学的审美倾向主要体现在感官愉悦的艺术化和审美化,追求官能愉悦和刺激。《纹身》(『刺身』)被认为是谷崎在文坛的第一部作品。直到后来的《麒麟》(『麒麟』)、《痴人的爱》(『痴人の愛』)、《少年》(『少年』)、以及后期作品《春琴抄》(『春琴抄』)、晚年作品《疯癫老人日记》(『瘋癲老人の日記』)等等。谷崎润一郎追求的唯美世界由“一切以美为强者,丑为弱者”构成,“丑”以“弱”的审美命题为主,绝对拒绝传统价值观。同时,他将这一抽象的命题具体映射到人类的性别世界中。一方面,女人是美丽的象征,另一方面,男人崇拜美丽和女人。谷崎文学中提到的女性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美女”,她们大多数美丽如花,体态丰腴,但肉体内却有蛇蝎似的邪恶,美貌和肉体是她们的特权。谷崎在他早期的文学作品中,塑造了一群傲慢毒辣的女性形象,构建了一个女性官能美的世界。他作品中的男人不是普通的崇拜者,他们忽视伦理道德,更有甚者到了道德沦丧的地步。他们痴迷于女性的感官和身体之美,不惜牺牲道德和人的尊严。他们没有认为是遭受虐待,而是享受它,他们是违背常理的性受虐狂。可见,谷崎的审美意识在这个阶段背离了世俗的约定俗成,颠覆了伦理道德和传统审美标准。过于追求感官刺激,以感官享乐为美。这个主张最终走向了极端、失败,陷入了“恶魔化”的境地。大正五六年,谷崎为不断获得更加新奇的刺激,更加痴迷于邪恶和病态的写作特点,谷崎文学出现了许多不同主题的作品,有猎奇趣味浓重的奇谈《青冢氏的故事》(『青塚氏の話』)、《白昼鬼语》(『白昼物語』)等;有侦探小说《被诅咒的戏曲》(『呪われた戯曲』)、《途上》(『途上』)等;还有以异国趣味为主题的小说《西湖之月》(『西湖の月』)、《本牧夜话》(『本牧夜話』)等等;他甚至参加了电影公司的拍摄活动。在此期间,谷崎尝试了各种方式去追求标新立异、极端的事物,以激发官能情趣,追求刺激的新鲜感。结果,虽然作品丰富多彩,但过于杂乱、过于虚构、夸张,几乎没有成功之作,这个时期的谷崎可以说达到了一个“恶魔主义”的巅峰,基本上也可以说是谷崎的创作瓶颈期。中光村夫曾经形象的比喻道:“如果芥川龙之介是一匹野马,他左顾右盼,东奔西跑。那么,谷崎润一郎便是套在马车里的马,视野狭隘,盲目向前。”②陷入文学创作的危机的谷崎,迫使他反思自己的极端审美观念,对“美”的深刻内涵开始了新的探索。谷崎在为数不多的自传小说《异端者》中,进行了深刻的反思,也许反思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并不出奇,但是作为一个完全反对自然主义的作家来说,这一举动并非易事。谷崎曾经在《饶舌录》中写道:“私小说是作家一生只有一次机会写的东西。③通过这部作品,我们可以发现谷崎探索和解决危机的倾向,谷崎本人非常重视这部作品,并在作品出版时写了一篇真挚深情的序言,告诉读者“只有这本是我唯一的告白书”,还阐述了他当时的创作过程和心理。

二.移居关西—重要的转折点

1923年9月1日发生的日本关东大地震远远超出了自然灾害的意义,成为日本近代化发展的转折点。大多数东京作家背井离乡,到关西避难,谷崎被迫迁居关西。在谷崎文学研究史上,关于谷崎移居关西对谷崎文学之间是否存在必然联系,一直存在争议。野口武彦、鹤田鹤也、和西原大辅等日本学者认为,谷崎移居关西是他“异国情调”的转变。谷崎的关西观以及他从中感受到的日本传统审美意识,都是在“异国情调”的洗礼之后诞生的。例如,西原大辅在《谷崎润一郎与东方主义》中认为,谷崎对关西的看法与他对中国的看法在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他“异国情调”的体现。他还将谷崎的西方崇拜、中国崇拜,甚至关西崇拜视为他“异国情调”的变体。④因此,回归日本古典主义是谷崎文学素材的变化和他追求异国情调的心理。在笔者看来,即使对谷崎文学没有产生即时的影响,但是对谷崎却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关东地震让谷崎有机会将探索延伸到关西,在那里他发现了超越创作危机的可能性,进一步加深了对美内涵的理解,这对于陷入危机的谷崎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关西最初只是给了他一个超越危机、继续前行的契机,但随着他在关西生活经历的增加,他对关西风土人情的理解、体验和感受也越来越深。为什么有些研究学者对移居关系对谷崎文学产生了直接影响存在异议,作者认为是因为谷崎在移居关西之后并没有快速脱离恶魔主义,移居关西后最初几年里创作《痴人的爱》(『痴人の愛』)、《友田和松永的故事》(『友田と松永の話』)、《萝洞先生》(『羅洞先生』)、《青冢氏的故事》(『青塚氏の話』)等作品,仍然持续着大正末期恶魔主义的创作风格。

三.古典主义美的重现

直到大正末年到昭和十年,这个时期谷崎进行了更加深刻反省,更加坚定了对“美”的思考,因此也接连不断的创作出一些优秀的作品。比如:《各有所好》(『蓼喰ふ虫』)、《春琴抄》(『春琴抄』)、《吉野葛》(『吉野葛』)、《盲目物语》(『盲目物語』)、《刈芦》(『蘆刈』)等等。关西地区保存了大量江户时代的“町人文化”,谷崎也是在这里对日本妇女有了一个更深刻的理解,并在她们身上发现了带有古典色彩的温柔、典雅。谷崎花费了近六年的时间创作了长篇巨著《细雪》,这部作品被称为是谷崎文学生涯的最高杰作,也是众多作品中最为独特的一部。

作品以主人公雪子的五次相亲为主轴,描写了没落贵族莳冈家的生活方式以及关西四季的风土人情,可以说是一幅关西生活的风俗画。日本关西的富商莳冈家,在19世纪30近代家道中落,只余下四个女儿。四个姐妹年轻貌美。大姐鹤子和二姐幸子分别嫁为人妇。三女儿雪子几次相亲失败,迟迟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四女儿妙子是一位典型的新时代女性,忙绿于艺术的同时绯闻不断。在这部作品中,谷崎赋予了每一个女性以近代的个性,并充分运用了日本四季时感的文学传统,在对风花雪月的吟咏中,描绘了人物细腻的心理活动。《细雪》中有一个重要的意象“樱花”。樱花是日本人自古以来的传统,谷崎在这部作品中对三姐妹赏花的活动提到了多达五次,而且每一次都详细描写。谷崎在第一次描写赏樱花时非常细致。三姐妹和幸子的女儿悦子都穿着和服。未出嫁的三姨、四姨都穿着华丽的和服,加上贞之助,五个人一起前往京都的平安神社赏樱花。清酒微醺,仰望低垂的花枝。虽然没有风,但树梢仍在幽然摇晃,显出一种脱俗的风采神韵。二姐幸子一边赏樱一边惆怅。想到一旦雪子结婚了,来年看樱花的人就少了一个。包括在故事的结尾,妙子不幸生下了一个死婴。雪子乘火车前往东京嫁给御牧先生。这种结局,正与樱花短暂的绽放和消逝交相辉映。谷崎以樱花作为传统而古老的形象表达了他对日本传统美学精神的理解。除了之外,谷崎对人物的和服和腰带进行了详尽的描写。在日本古典传统美中,女子的和服、腰帶都格外精致。作为极具古典美的雪子在任何时候都保持着她的仪表和衣着得体。三姐妹打算去听钢琴音乐会。临行前,雪子对二姐幸子说,每当她呼吸时,腰带就会发出“吱吱”的声音。虽然声音轻微,但不适合音乐会。三姐妹为此手忙脚乱先换上了“千堆雪图案”,又换上“茜草纹样”。最后,他们发现新皮带的质料容易作响,于是他们换上了一条用过的皮带,这才赶往音乐会。这一段从表面上看,是写姐妹之间的生活情趣。实际上反映了雪子对自己和他人精致上的要求。

从早期的恶魔主义到中期的浪漫主义再到后期的古典主义,都见证了一个作家的成长轨迹。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唯美主义的发展趋势。谷崎润一郎的颓废意识没有那么深刻和广泛的人文内涵。他注重于如何获得有效的表达方法和技巧来实现他的审美理念。因此,他结合了传统和西方。随着生活阅历和阅历的增加,随着对美的内涵认识的加深,他从西方崇拜转向传统回归,放弃了功能刺激带来的感性美,注重精神情趣的享受,以获得永恒之美的体验。唯美主义作家虽然没有摆脱颓废和虚无主义的人生观,也没有解决现代文学发展所面临的问题,但是他们的文学创作足以使人们获得审美快感和精神享受,唯美派的创作形式、方法对日本文学的发展功不可没,特别是唯美派中“美”的审美意识,给后来的日本文坛增添的浓厚的一笔色彩。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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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朱宪文.〈细雪〉中“平凡与永恒”的美意识[J].湖南大众传媒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5年(1)

注 释

①《佐藤春夫論》,中村光夫,日本図書センター,1990年。

②《谷崎润一郎論》,中村光夫,河出書房,昭和27年。

③《饶舌录》,谷崎润一郎,汪正球译,中国文联出版社,2008。

④《谷崎润一郎とオリエンタリズム》.西原大辅.中央公論2003年。

(作者单位:辽宁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