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源过山瑶刺绣图案中的盘瓠崇拜现象考究

卢荣青 翁华健

乳源瑶人好五色衣裳，身上所穿服饰都会饰以精美的手工刺绣图案。这些刺绣图案，不仅精美绝伦，而且隐含神秘古老的少数民族文化，是过山瑶先民在实践中创作出来的，再以母传女和婆传媳的方式传承下来，逐渐形成今天稳定的图案。这些图案并非仅仅出于使用或单纯审美，而更多作为一种文化和艺术的载体存在。其中盘瓠崇拜文化古老而又神秘，涵盖战神崇拜、始祖神崇拜和保护神崇拜3种现象。

一、对盘瓠的战神、始祖神和保护神形象进行考究

乳源瑶人奉盘瓠为始祖，尊之为“盘王”，而自称为盘王子孙，因此被称为盘瑶。传说盘瓠是一只“五彩斑斓”的龙犬。奉恒高所著《瑶族通史》认为“盘瓠是高辛氏时代一个以犬为图腾的氏族部落，它早期活动在今山东境内，以犬为图腾。它加入过高辛氏为首的部落联盟，与被称为犬戎或戎吴的部落打过仗。获胜后，因有功与高辛氏之女联姻，之后离开故地南下进入山区，过着狩猎为生的生活。”[1]很显然，盘瓠传说是一个神话故事。对于乳源瑶人来说，盘瓠代表那个时代杰出的英雄人物形象，并一直延续至今，成为过山瑶人民的战神和始祖神。

作为乳源过山瑶主体文化的盘瓠崇拜，自然反映在他们的刺绣图案中。乳源瑶人把对盘瓠的崇拜以纹样的方式刺绣到服饰中，时刻提醒族人铭记盘瓠的大恩大德，也增强了族群的认同感与凝聚力，并成为区别于其他族群的重要符号。[2]从多种多样的刺绣图案中，可以发现人形纹和祭祀纹2类纹样，其准确反映了盘瓠崇拜文化中的战神崇拜和始祖神崇拜。

瑶人认为，只要忠于始祖神盘瓠，就会得到他的庇佑。乳源侯公渡邓石养藏的《龙凤批》中载“准盘瓠子孙十二姓之裔也，永远刀耕火种，一切赋役，悉行豁免。券牒一道，给与王瑶子孙收执，永远为照。”[3]另外，乳源过山瑶民间有“漂洋过海”的民间传说：相传过山瑶十二姓瑶人在历史上曾有过一次重大迁移，在迁移路上，船在大海中遇到了大风大浪，过了几天几夜也不能靠岸，大家抱头痛哭。危急关头，有老者想起了始祖盘王，于是各船的人都许愿，祈求始祖盘王的保佑。不久，果然风平浪静了，十二姓瑶人安全到达了彼岸。瑶族的子孙，不忘向祖先许下的诺言，在沙滩上设香还盘王愿，即拜王。以乐神为主要目的跳盘王、唱盘歌伴随而生。由此发展成今天乳源瑶人的盘王节。

关于盘瓠的死亦充满传奇色彩。在远古之时，瑶族的始祖盘瓠有一天上山，忽然发现一只羚羊。盘瓠因追赶过急与羚羊一同跌落山崖，结果同时被梧桐木叉死。盘瓠的子女将其父之死归罪于梧桐木与羚羊，砍下梧桐木，剥下羚羊皮做成长鼓，之后拼命地敲打长鼓，以此追悼盘瓠始祖，由此逐渐形成拜王活动。导致盘王死亡的两个“凶手”不仅受到挖心剥皮的惩罚，而且其尸身被制作成了长鼓。盘瓠子孙为了怀念盘瓠，以长鼓作舞，创作了长鼓舞。[4]

因此，盘瓠崇拜主要包括以下几点：一是国家遭遇灾难，盘瓠前往敌方王宫，咬下敌方首领头颅回城请功，之后与三公主结婚并生下子女12人;二是评王发布券牒，盘王之后裔耕山种岭永远免去所有徭役和税赋;三是过山瑶子孙渡海时遇到大风大雨，盘瓠庇佑自己的子孙，使之安全到达彼岸;四是盘瓠打猎时坠落悬崖而死;五是盘瓠子孙感恩盘瓠的千古功德，举行各种祭祀仪式纪念盘瓠，为盘瓠歌功颂德。乳源过山瑶刺绣图案就是通过刻画盘瓠的战神、始祖神和保护神等英雄形象，对盘瓠崇拜进行的一种艺术表现。

二、从战神形象对刺绣图案进行考究

在当地的刺绣图形中，我们梳理出一类和当地瑶人形象非常相似的人形纹，据瑶家人介绍，人形纹绣的就是他们自己的模样。如果对人形纹的造型进行深入研究，慢慢会发现其中隐含盘瓠战神的英雄形象。

传说中的战神盘瓠，曾是一只五彩斑斓的龙犬，因其毛色为五色，当地瑶人俗称之为“彩狗”或者“狗头王”。因此，瑶人认为，盘瓠是一只龙犬——据当地传说，盘瓠龙犬白天是犬，晚上则变成一个魁梧健壮的美男子，故有“盘瓠是犬的化身”一说，而过山瑶先民将两者结合创作出了始祖神和战神的龙犬形象。据史书介绍，瑶族的先祖是蚩尤部落，其以龙为图腾，龙是帝王的象征，因为盘瓠和蚩尤有很多相似的经历，有史书认为蚩尤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盘瓠。因此，龙和犬就成为了盘瓠英雄形象的化身。

人形纹就是过山瑶战神的具体体现，其造型恰好就是人形犬样的艺术结合体。乳源过山瑶人形纹有男人和女人两个人形纹，这两个人形纹除了头上的头饰不一样，其他部分的艺术造型都是一样的。他们的艺术造型既有人的体型特征又有犬的姿态动作，是人和犬的结合体。女人形纹中的女人戴高角帽，男人形纹中的男人扎头巾。这两个图案中人的艺术造型都是双手弯曲半蹲状态，既像站立着的犬，又像舞动中的人，是人和犬的完美结合体。在当地传说中，战神盘瓠龙犬跃起咬杀高王，人形纹中的人物做跃起动作，更能表现盘瓠龙犬咬杀高王时勇猛的战神形象。由此可知，乳源过山瑶先民在创作人形纹时，将盘瓠的战神和始祖神形象塑造在这2个图案中。[5]

三、从保护神和始祖神形象对刺绣图案进行考究

反映保护神形象的主要有盘王印章形纹和盘王印2个图案。据民间传说，盘王印章是评王因盘瓠龙犬咬杀高王救国有功頒发给盘瓠及其子孙。传说中的盘王印章是乳源瑶人的护身符，瑶家先民因感恩盘瓠的大恩大德，同时为了保护瑶人，绣出了盘王印章形纹，保护瑶人可耕管天下山岭营生，不纳粮税，免除徭役，不受欺负，又能吓退妖魔鬼怪，保佑子孙平安。[6]

乳源过山瑶的盘王印章形纹和盘王印是两个不同的图案，盘王印章形纹是一个单一而简单的象形纹，因其简单而微小，绣在衣服和服饰上往往难以被发现，因此少有人注意。盘王印则是一个由众多象形纹组成的复杂而巨大的方形图案，绣在上衣胸前和背后，既醒目又亲切，是当地瑶人最钟爱的图案。在当地瑶人心目中，盘王印是神圣的宝物，有庇佑瑶人平安和健康之作用，故凡乳源瑶人不论男女，上衣胸前和背后必定会绣上方形的盘王印，以示吉祥。盘王印是过山瑶最为重要的一种图案，代表的是过山瑶始祖盘瓠龙犬至高无上的保护神形象。

乳源过山瑶反映盘瓠始祖神崇拜的图案主要有3个，分别是祭祀纹、长鼓舞纹和长鼓纹。祭祀纹主要由3个鹿纹和3个人形纹组合而成，盘瓠是过山瑶人的共同祖先，祭祀纹反映的是过山瑶人祭祀祖先盘瓠的一个重要场景。

瑶家女子创作长鼓舞纹和长鼓纹的目的，就是希望以乐和舞的形式乐神，即让神高兴。乳源瑶人的拜王，有多种叫法，又称拜盘王、跳王或还盘王愿，反映瑶人与自然的斗争，传播其生产、生活知识，歌颂过山瑶的英雄人物，是瑶人酬神还愿的宗教活动。在拜王活动中，瑤人会击打长鼓，跳长鼓舞，以娱乐的方式让始祖神高兴，从而获得始祖神的庇佑。乳源瑶人爱跳长鼓舞，是因为长鼓舞能给瑶人带来吉祥，带来希望。

四、结语

盘瓠崇拜是乳源过山瑶人在人类历史中生存与发展的精神力量之源，盘瓠崇拜现象包含了战神崇拜、始祖神崇拜和保护神崇拜。因此，盘瓠崇拜不仅仅是一种祖先崇拜现象，同时也是一种神崇拜现象。乳源过山瑶是一个多神崇拜的少数民族，除了崇拜盘瓠神之外，还崇拜玉皇大帝、元始天尊、道德真君、北极世尊、张道教、召二郎、召三郎、召九郎等能驱妖除邪治瘟的神仙。但是，在乳源过山瑶刺绣图案中，只记载了盘瓠神，而没有记载其他神仙。盘瓠崇拜现象作为乳源过山瑶主体文化现象一直延续至今，历经千年风霜，不曾改变。盘瓠崇拜文化不仅仅是过山瑶文化的渊源，同时也是中华民族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基金课题：本文为韶关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巫文化对乳源过山瑶刺绣图形的影响”（项目编号：G2017004）;2021年度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基于粤港澳大湾区文化旅游创意产品设计研究（202110576007）;韶关学院第二十一批（2020年度）校级教育教学改革课题“文化和科技融合下的《产品模型制作》教学创新”（项目编号：2018WQNCX160）的阶段性成果。]

参考文献

[1] 奉恒高.瑶族通史，民族出版社，2007：80.

[2] 谢琳.粤北乳源瑶族“盘王印”装饰图形研究[J].民族艺术，2014（2）.

[3] 李筱文.过山瑶与《过山榜》.过山瑶研究文集，2008：39-42.

[4] 何露，梁健.映像过山瑶：乳源瑶族的传统社会，花城出版社，2013：141-142.

[5] 卢荣青.《乳源过山瑶人形纹造型探究》，《装饰》，2017（5）.

[6] 邓菊花，盘万才，莫瑞福.瑶绣，广东人民出版社，2008：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