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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中女性足部审美缺失原因探讨

2022-05-30姜义雯

文学教育 2022年10期
关键词:审美文化服饰文化诗经

姜义雯

内容摘要:《诗经》中不乏大量对于女子外在容貌美、服饰美、内在品德美的描写。然而纵览全书,《诗经》中从未涉及女性的足部描写。文章从探究《诗经》中的女性审美角度出发,分析缺乏对女性足部审美的原因。

关键词:《诗经》 女性美 足部审美 礼仪文化 服饰文化 审美文化

审美文化始终贯穿着人类发展史,从原始时期母系社会出现女性审美意识,到殷商时期的农耕社会男子占据经济主体地位,尽管此后男女地位一直处于不平衡状态,但人们对于女性审美的关注从未减少。《诗经》作为中国最早记载女性形象的作品,有关女性形象描写的诗篇达141篇,占到了总数的三分之一左右,由此可见先秦时期人们对于女性审美的重视程度。《诗经》中对女性的审美主要包括容貌美、形体美、服饰美、品德美。而遗憾的是,《诗经》中从未涉女性足部描写,长期以来,这一问题尚未引起学界的关注和研究,探讨其背后的原因对于深入、全面探究先秦女性审美意识具有重要的学术意义。

一.《诗经》中女性美的具体分析

《诗经》中女性的美是多面的,既有外在之美亦有内在之美。《诗经》女性不同维度的美丰富了女性美的理论内涵,也填补了先秦女性审美研究的空白,成为后世研究女性形象的一手资料。

(一)如花似玉容貌美

《诗经》中出现了大量描写女性容貌美的篇幅,其中有关描写女性容貌美的方式主要分为两类——侧面以花喻人和正面以玉喻人。

以花喻人中最具代表性的篇目是《周南·桃夭》,其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1]等诗句给予了读者丰富的想象力。“华”即花,“夭夭”指茂盛的样子,“灼灼”为花开鲜艳的样子。这里将待嫁女子的容貌和盛开的桃花联系起来,展现出一幅各种繁茂的桃树上结满了累累果实和出嫁女子相互映衬的场景,将出嫁新娘的美描写得美轮美奂,让人印象深刻。此篇虽然描写的是女子出嫁的场景,但通过联想可以感受到女子自然、清新、纯朴、不经修饰的美,如盛放在大自然里无需雕琢的花。

古人常用颜如玉来指代年轻貌美的女子,以玉喻人可从《国风·召南·野有死麕》“白茅纯束,有女如玉”[2]中体现。主人公自问对答道:那只小死鹿用白茅捆扎起来要献给谁呢?要献给那位美颜如玉的少女,这是一位巧眉杏眼、玉貌朱颜的女子。此外《国风·卫风·竹竿》中“巧笑之瑳,佩玉之傩”[3]侧面描写一位美人嫣然一笑时露出洁白如玉的牙齿,身上挂着配玉显得婀娜多姿,风情万种,也体现了以玉喻人的手法。诸如此类贴切生动的比喻反映了《诗经》对女性容貌的审美与刻画。

(二)修长丰腴形体美

古代女子也注重形体之美,不同的历史时期,审美标准和观点也各不相同。从先秦时期以“体长丰硕”、“细腰”为美,到汉魏时以“体轻”为美,唐朝以“丰腴”为美。在《诗经》中所塑造的女性形象多以身材硕大为美,但这种硕大并非世俗所指男性身材的高大強壮,而更多偏向于修长而丰腴的体态。其中以《诗经·卫风·硕人》中的:“硕人其颀,衣锦褧衣。”[4]最为著名。“硕”即高大,“颀”指修长,“硕”、“颀”二字充分表现出卫庄公夫人庄姜的仪表修长、体态丰盈之状。此外,《诗经·唐风·椒聊》中:“彼其之子,硕大无朋”[5],也充分描绘采椒女身材修长之美,不只个高,还十分健康和丰满。然而历代学者对于本诗所指对象性别的解读存在分歧。闻一多在《风诗类钞》、程俊英在《诗经注析》中认为“欣妇人之宜子也”,即全诗以长势喜人的花椒做铺垫,以椒喻人,是赞扬妇人身材硕大丰腴,寓意着健康而多子。因此主旨倾向于描写女子形体的壮硕之美。又如《诗经·小雅·车舝》:“辰彼硕女,令德来教。”[6]描写一位健硕德美的新娘,从这些篇目中都能看出《诗经》中女子的形体之美。

(三)淡雅素净服饰美

服饰最能体现女性的外在形象之美,正如人靠衣装马靠鞍。《诗经》不乏有大量描写服饰美的诗句,据相关学者统计,《诗经》中涉及服饰描写的篇章大概有七十首之多(七十首包含服饰的材质、色彩及各种装饰品的描写)。例如《国风·鄘风·君子偕老》描写的是王室服饰的华贵之美,“瑳兮瑳兮,其之展也”“蒙彼绉絺,是绁袢也”[7]等句极力渲染宣姜来嫁时服饰的鲜艳绚丽、雍容华贵,虽自古以来世人皆认为此篇用服饰仪容之美讽刺宣姜人品行为之丑,但不失为形容服饰之美的佳句;又如《国风·郑风·出其东门》描绘的是女子服饰的装饰之美。诗中女子的衣着是“缟衣綦巾”“缟衣茹藘”[8]。缟衣,为白绢制成的上衣。綦巾,淡绿色的佩巾。茹藘,指一种可作红色颜料的草,诗句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位女子穿着白绢衣裙,扎着淡绿色的佩巾,白绢衣裙又用红色加以点缀,这种淡雅的装饰给人一种庄重大方之感。

《诗经》时期的人们约会、结婚、典礼,女子的衣着都以素色为主,只有在不重要的场合才会偶尔穿到红色。淡雅、素净是一种不加修饰的唯美,由于受当时生产条件的限制,要制作绚丽多彩的服饰是不现实的。简单的素色往往给人带来加亲切,也象征着美好的品德。正如《国风·郑风·野有蔓草》“宛如清扬”等诗句。

(四)贤良淑德品德美

封建时代的女子社会地位低,在夫权统治下,夫妻之间更多体现的是一种主从关系,即“夫为妻纲”,要求女子遵守“三从四德”,其中“四德”指的是“妇德、妇言、妇功、妇容”,要求女子要遵守治家之道,贞顺、节俭以及勤于家务之劳,品德美这一特点在《诗经》中的体现也十分明显。如《国风·郑风·缁衣》中,“缁衣之好兮,敝予又改造兮。适子之馆兮,还予授子之粲兮。”[9]诗中“予”的身份,看来像是穿缁衣的人之妻妾。孔颖达在《毛诗正义》中提及:“卿士旦朝于王,服皮弁,不服缁衣。退适治事之馆,释皮弁而服(缁衣),以听其所朝之政也。”[10]诗中所咏的黑色朝服看来是由主人公亲手缝制,所以她极口称赞丈夫穿上朝服是如何合体并再三叮嘱丈夫办完公事回来,就给他试穿刚做好的新衣。表面上看本篇只是一首普通的赠衣诗,实际上赞美了一位贤良淑德的女子,拥有勤劳、感情真挚的品质。在夫贵妻荣的社会背景下,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古代劳动妇女对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

又如《诗经·周南·葛覃》中的“薄污我私,薄浣我衣。害浣害否,归宁父母”[11]。诗中的妇女迫切回到娘家,对于洗衣服这件事非常在意,因此焦急的向管家询问,此诗描绘的正是一位“待归”女子勤于“妇功”的情景。此外,在《诗经·邶风·凯风》中:“有子七人,母氏劳苦”[12]描述了诗人在夏日感受到南风的吹拂,看到枣树在吹拂中发芽生长,联想到母亲养育七个儿女的辛劳,赞美了母亲的品德之美。《诗经集传》中也印证了这一主旨:“母生众子,幼而育之,其劬劳甚矣,本其始而言,以起自责之端也。”[13]

由此可见《诗经》中对于女子的审美主要集中于外在形象的描绘与内在品德的颂扬,而足部作为细微之处,往往被《诗经》的作者群所忽略。

二.《诗经》中缺乏足部之美原因分析

对于缺乏足部之美的原因,一直以来都是历代学界的研究空白,不仅因为足部之处的细微,也与时代发展息息相关。唐代289年的历史大多数时间处于一个稳定的时期。而在《诗经》产生的时期,诸侯争战,战争频繁,虽然封建经济得到了进一步发展,生产力的飞跃引起了生产关系的革命,但对于始终处于从属地位的女子的衣食住行则鲜有人关注,加之《诗经》时代的审美文化、礼制文化的束缚、服饰形制的规定,综合影响了人们对于女性足部的关注与审美。

(一)礼仪文化的束缚

礼仪文化贯穿了先秦的发展史,从西周“制礼作乐”到“礼崩乐坏”,礼仪文化始终与先秦人民的生活息息相关。深衣作为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最常穿着的服饰,儒家“三礼”之一的《礼记·深衣》篇中详细记载了深衣的服制:“古者深衣,盖有制度,以应规、矩、绳、权、衡。短毋见肤,长毋被土。续衽,钩边。要缝半下;袼之高下,可以运肘;袂之长短,反诎之及肘。带下毋厌髀,上毋厌胁,当无骨者。制:十有二幅以应十有二月。袂圜以应规;曲袷如矩以应方;负绳及踝以应直;下齐如权衡以应平。故规者,行举手以为容;负绳抱方者,以直其政,方其义也。”[14]这里的“短毋见肤”明确规定了深衣的长度——即使再短,也不能够露出脚背;“负绳及踝以应直”可见,深衣的背缝要像墨线似的从后背直到脚后跟,正因为当时的礼仪文化规定了制衣的长度遮到脚下位置,恰巧反映出了当时的女性缺少足部外露的机会;其次也因古代女子社会地位卑微,在男女授受不亲的封建礼教束缚下,她们不能抛头露面,多数人深居简出,导致了人们对于女性足部关注度的低下。

(二)服饰文化的忽略

服饰文化也是缺乏女性足部描写的原因之一,《说文解字》中提及“礼,履也”,意为礼即行为的准则,就像脚是要穿鞋子走路的。可见,《诗经》时代的人们已经有意识的穿着鞋袜。《诗经》中的《国风·齐风·南山》:“葛屦五两”和《诗经·魏风·葛屡》:“纠纠葛履,可以履霜。”[15]两篇作品都提及了“葛”。葛是一种植物,其纤维可以制成葛布。用葛布制成的鞋是夏天穿的,为单底。屦,《说文解字》中释为:“屦,足所依也。屦,履也”。[16]《毛诗正义》:“夏葛履,冬皮履,葛履非所以履霜。笺云:葛屦贱,皮屦贵,魏俗至冬犹谓葛屦可以屦霜,利其贱也。”[17]《周礼》有专门从事管理鞋的职官“屦人”,专门掌管君王及王后所用的各种鞋。又如《小雅·鱼桑之什·采菽》:“赤芾在股,邪幅在下”[18],也可体现出这种情况。在《诗经》时代,袜子已经出现,但跟现代的袜子不同的是,古人的袜子是兼做裹腿用的,脚上穿鞋,鞋袜都用带子系住作为固定。以上种种文献充分表明穿鞋袜已成为当时人们的日常打扮,人们不再将足部裸露出来。

(三)审美文化的变迁

《诗经》时代的人们已经逐步形成了完善的审美制度以及审美观念,《诗经》成书于西周初期至春秋中叶,而周代正是一个礼乐文化兴起的时代,西周经过周公“制礼作乐”后,周代的审美观念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形式化的仪典文明开始转变为理性的思考和道德审美,神本主义观念明显衰落,理性和人本主义思潮正在悄然鹊起。

特别是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文化在审美问题上,相对持一种道德审美、政教审美的观点。孔子的“里仁为美”,孟子的“充實为美”,以及荀子的“不全不粹不为美”等对美的定义认知,都是对道德审美的一种强调。时代对于“德美”的强调,就必然使女性在进行审美时进行道德的思考,所以周代女性审美同时也是一种道德审美。如《诗经·周南·葛覃》表现男子对女性“是刈是濩,为絺为綌, 服之无斁”从事蒸煮织麻,织细布织粗布的日常劳作中的勤劳品德美的追求;《诗经·邶风·燕燕》中“终温且惠,淑慎其身”[19],《诗经·邶风·静女》中“静女其姝”“静女其娈”以及《诗经·周南·桃夭》中“宜其家室”“宜其家人”等句都表现了男子对于心仪女子美好品德的追求。

其次,表现在审美潮流上。最早出现有关女性足部的文学作品可追溯到东晋时期陶渊明的《闲情赋》“……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但当时并未引起时代审美的共鸣,且该篇作品的题材一直以来都被历代学者归类于男女爱情题材的诗作。此外,六朝乐府《双行缠》“新罗绣行缠,足趺如春妍。”描写的也是关于女子的足部肌肤,已经初步奠定了人们对于足部的审美关注,但仍未引起时代审美的潮流。最具规模化、系统化的足部审美潮流应从唐代开始算起。从唐玄宗的《妃子所遗罗袜铭》描写中可见一斑:“罗袜罗袜”“又如脱履露纤圆”诗词中对杨贵妃遗袜的描写,虽题名为怀念遗袜,实则表明了对于杨贵妃脚部肌肤细嫩白滑的赞美与留恋。到杜牧的 《咏袜》:“钿尺裁量减四分,纤纤玉笋裹轻云。”中“纤纤玉笋”也体现了对于女子脚部的赞美;再到白居易的《上阳白发人-愍怨旷也》:“小头鞋履窄衣裳”“天宝末年时世妆”。韩偓的《屐子》:“方寸肤圆光致致,白罗绣屟红托里。南朝天子欠风流,却重金莲轻绿齿。”韩偓的《五更》:“怀里不知金钿落,暗中唯觉绣鞋香”。宣城诗人夏侯审留下的唯一诗作《咏被中绣鞋》也是对女子鞋袜的描写:“云里蟾钩落凤窝,玉郎沈醉也摩挲。陈王当日风流减,只向波间见袜罗”王涣的《惆怅诗十二首·之六》有:“薄幸檀郎断芳信,惊嗟犹梦合欢鞋。”还有毛熙震的《浣溪沙·春暮黄莺下砌前》:“碧玉冠轻袅燕钗,捧心无语步香阶,缓移弓底绣罗鞋。”李群玉的《赠回雪》“安得金莲花,步步承罗袜”等也都提及鞋袜的描写,由此可见脚部的审美在唐代趋于潮流化。

除以上诗作,唐代敦煌壁画飞天中女子衣饰飘逸、上扬的腿、裸露的脚也印证了唐代真正开启了规模化、时代化以脚为美的审美潮流。综上所述,《诗经》中缺乏对女性足部的审美研究,初步原因总结为:第一,礼仪文化对于衣服形制的束缚,限制了女子穿衣的自由化和衣服款式的多样化,足部被衣物所遮蔽;第二,服饰文化对于足部审美的忽略,穿着鞋袜成为人们穿衣的常态化搭配,人们不再将足部裸露出来更加缺少了对于足部的关注;第三,审美潮流的变迁,人们对于足部的关注描写始于魏晋,盛于唐朝,唐朝时代的包容性以及审美的多样性丰富了女性审美的题材与角度,女性的描写不再局限于单一的外貌描写,内在品质的颂扬,而是细致化的审美,多角度的欣赏。

注 释

[1][2][3][4][5][6][7][8][9][11][12][15][18][19]《诗经》,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3页,第9页,第27页,第25页,第47页,第110页,第20页,第38页,第33页,第11页,第14页,第43页,第112页,第12页.

[10][17]〔唐〕孔颖达:《毛诗正义》,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78页,第 361页.

[13]〔宋〕朱熹:《诗经集传》,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19页.

[14]胡平生,张萌译注:《礼记[下]》,中华书局,2017年版,第1134页.

[16]〔汉〕许慎撰,〔宋〕徐铉校定,王宏源新勘:《说文解字》,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版,第463页.

参考文献

[1]高亨.诗经今注[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0.

[2]徐海容.诗经综论[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17.

[3]陈子展.国风选译[M].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

[4]史今.《诗经》中女性的外在美及其成因分析[J].文教资料,2017(16):1-2.

[5]妥蕴馨.“三礼”中的服饰文化研究[D].西北民族大学,2016.

[6]吴爱琴.先秦服饰制度形成研究[D].河南大学,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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