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中的女性形象及其价值观探析

丁凯丽

内容摘要：《三国演义》作为一部以刻画男人之间权谋、描写战争为中心的小说，相对于男性角色，小说的女性角色刻画没有男性角色那般丰满充实，甚至经常将女性塑造为男人的附庸、政治交易的工具，体现的是女色误国、女子不得干政等传统价值观。但仍然可以看到一些积极的女性形象，如才貌兼备、智勇双全、忠贞爱国等，同时表现出了进步的贞洁观、女性意识觉醒、女性推动历史进步等积极观点。本文由此进一步探索这些价值观形成的原因，也为现代女性主义的发展提供借鉴意义。

关键词：罗贯中 《三国演义》 女性角色 女性价值观

罗贯中所著的《三国演义》在小说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它是第一部章回小说，是历史演义小说的开山之作。小说以描写战争为主，刻画千百或真或善，或邪或恶，或勇或智人物。其中男性角色占多数，但不乏刻画了一些极具特点的女性角色。本文基于形象分析其价值观和成因，探析女性价值的本质所在，为当代女性价值的探讨提供借鉴。

一.《三国演义》中的女性形象

《三国演义》中的女性形象，正面以智勇双全、才貌两全、忠贞爱国等形象为主，反面以嫉妒成性、卖国求荣等形象为主，及不论是正面形象还是反面形象都会蕴含着的——政治工具或牺牲品形象。

（一）才貌兼备

貌美女子向来是中国小说中经常出现的存在，《三国演义》也不例外。除美貌外，作品还赋予了部分女子才智，塑造了一批才貌兼备之人，如貂蝉、孙翊之妻徐氏等人。

当年董卓残暴不堪，世人苦其久矣。司徒王允提出想通过美人计来离间吕布董卓父子，借此除去董卓，解救天下苍生时，貂蝉果断走上前，道：“妾许大人万死不辞，望即献妾与彼”[1]，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紧接着，貂蝉在吕布和董卓二人间装出两幅面孔，巧妙周旋于吕布和董卓之间，用着不同的心肠去对待二人，最终促使二人分心，激怒吕布杀害董卓。毛宗岗称貂蝉为“女将军”[2]，更言其功劳，可书竹帛，可见其对貂蝉评价之高。在这个几乎是男子英雄故事的世界中，貂蝉成功展现出了女子的胆量与智慧。正是这种才智和勇气的运用，才使得汉末战乱时代的提早结束，若不是之后王允激起李傕、郭汜之乱，也许汉室自此可复。

（二）智勇双全

作为一部尚智尚勇的刻画战争的小说，书中角色经常伴随着智慧、勇猛等形象特征，虽然女性角色鲜少有这样的特征，但也有出彩之人。

孙尚香是《三国演义》中最被人熟知的智勇双全之人，也可以说是刘备众多夫人中，给予他最大帮助的人。刘备想回荆州却找不到借口的时候，是在她的帮助下顺利出城。而在刘备回荆州的过程中受到孙权的追捕时，也是孙夫人兵不血刃的和追兵争论，善用自己的胆识，击退追兵仅靠只言片语，打胜了一场心理战，足见其思维缜密，做事果断，颇有大将风范。祝融夫人，作为《三国演义》中唯一上过战场的女性，已经不是一句智勇双全可以将她简单概括的了。已被诸葛亮五抓五放的孟获在面对蜀兵的追击时已慌乱无比。而祝融夫人却满不在乎，更是道：“既为男子，何无智也？我虽是一妇人，愿与你出战”，接着带领士兵生擒张嶷、马忠。次日，又毫无畏色地与赵云、魏延二人轮番战斗，且富有谋略，未中二人埋伏，虽在第三次不甚落入圈套被擒，但其智勇双全之品行仍得以窥见。

（三）忠贞爱国

虽然作品中的多数男性角色总是秉承着“择良木而栖之”的行为准则，但忠贞爱国也是作品重点宣扬的思想，尤其这部分在女性角色身上有着更充分的体现，如刘谌之妻崔氏、姜叙老母等。当刘禅听信了谗言，预备打开城门投降时，刘谌坚决反对投降，但最终却是无力抗衡，“欲先死以见先帝于地下”。其妻崔氏听到之后，更是与他说“妾请先死”，因“王死父，妾死夫，其义同也。夫亡妻死，何必问焉”，随后触柱而死，凛凛冽冽，堪称女性忠贞爱国的典范。姜叙之母亦是如此。当杨阜告知她，马超叛军，妄杀郡守的情况后，姜叙母首先责备姜叙造成这样的现状也是他的过错，接着在听完杨阜的计谋又敦促姜叙一起兴兵杀马超，并希望儿子不要因为她而有所顾忌，否则她将会以自杀来阻止儿子。

（四）嫉妒成性、卖国求荣

除了上述所讲到的积极形象之外，作者还塑造了一些消极的女性形象，比如因为怀疑丈夫和李傕妻有染而离间丈夫和李傕的郭汜妻。還有吴押狱的妻子，因为害怕丈夫和华佗一样惹上麻烦，而不愿意丈夫学医，并将医书烧毁的;更有为一己私欲出卖主家的李春香等等，她们和那些积极形象一起，构成了这幅小说画卷中的女子百态人生图。

二.作品体现的女性价值观

在男性话语构建的文本中，所有的女性角色都是男性按照自己的意愿和期望改造现实女性或按自己的理想去再创女性形象的一种文学变形，因此总会带有一些主观色彩的缺陷。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的女性观是较为矛盾的，既能看到在传统封建思想影响下落后腐朽的女性观存在，也有积极先进的女性观的存在。

（一）超前积极的女性价值观

1.女子拥有推动历史进步的勇敢和决绝

传统的女性价值观中，总是将女子置于软弱无力的地位，认为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较之男子更容易成为随风飘荡的浮萍，没有骨气。《三国演义》中，对女子评价观最大的进步，就是对女子勇敢和决绝之称赞。孙尚香、糜夫人和祝融夫人三位女子是智勇形象特征的代表人物。其中孙尚香和祝融夫人在上文都有所提及，她们面对困境时的临危不惧，加之自身的高强武艺，都为读者展现了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糜夫人相对于这两位英勇女子来说，阳刚之气未有如此之强，但其勇敢和决绝也是丝毫不差。她未曾上过战场，也没有为丈夫逃离困境出谋划策，但她在危难关头保护了自己丈夫唯一的骨血，为刘汉政权作出了巨大贡献。

2.女性意识觉醒

受封建观念的影响，中国古代女子的自主意识一直受到来自各方面的压制，她们被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在这方面，罗贯中在作品的观点却有着相反之处。如在第一章中所分析的智勇双全、忠贞爱国之女子，她们就不是活在男子的羽翼下，“她们的自主意识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觉醒，甚至对男子的事业起到了不可忽视的影响”[3]。除此之外，她们还能留下属于自己的作品，如蔡琰的《胡笳十八拍》。罗贯中在作品中对于女子的描述在一定程度上可谓是无比积极的，甚至有的时候还将女子提到了和男子同等的地位。

3.进步的女性贞洁观

女子贞洁观在作品中也有所表现，但是相较于“一女不侍二夫”等传统的贞洁观而言，罗贯中的女子贞洁观确实有些许的不同。如貂蝉，她显然是与传统贞洁观相背离的，但吕布还是愿意纳她为妾。曹操也是如此，他主动让曹王纳甄氏，纵使他已知甄氏是袁熙的妻子，还称甄氏“真吾儿妇也”。除了曹操，刘备也是如此。他推辞不娶吴兹妹的原因不是因她曾许配给刘帽，而是觉得如此做法有违同宗的礼法，且最终仍是娶了吴氏。由此可以看出，在罗贯中书中的三国时代，人们并非一定要让女子恪守贞洁观，也没有为女人划出从一而终的道德约束范围，不可不谓是一种进步。

（二）传统女性价值观

1.女子是男子的附庸，是政治牺牲的工具

“在封建乱世，各统治集团都想借联姻巩固扩大自己的政治军事势力”[4]。即封建时代的政治联姻。而在这样的婚姻关系中，女子往往是没有选择权的，甚至还会被多次进行政治联姻，如上文提到的吕布之女。当袁术来求娶吕布之女时，吕布认为袁术今后必定会成为天子，于是就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袁术了。但将袁术的骗局被拆穿后，吕布又奔波三十地里抢回自己的女儿。之后，面对曹操攻城，吕布为摆脱困境，又提出将女儿嫁与袁术，只是为了让袁术能帮助自己摆脱困境。

2.女色误国的陈腐观念

纵使罗贯中对貂蝉持有一定的赞扬态度，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承认了女子应该有的独立意识和谋略才能，正正相反，他时常持有“女色可以使男性的事业蒙受损失，甚至会带给他们灭顶之灾”的观点[5]。董卓中美人计后落得下场恰恰是这样的印证，包括刘备的“被声色所迷，全不想回荆州”也蕴含着这样的观点：男性的成就会因女子而受到阻拦，更甚者会招来更严重的灾祸。如第五十七回写到，苗泽沉迷其姐夫黄奎之妾李春香，并与之一起构陷黄奎，后被曹操得知真相，将之斩杀。也是因为上述观念的存在，罗贯中塑造的形象总是以不近女色被称赞为好男儿，如赵云坚决拒绝娶樊氏做自己的妻子，赢得刘备“子龙真丈夫也”的赞叹。

3.女子不得干政

在女子能否参与政治的问题上，作品中也存在着明显的矛盾观念。如在开篇的时候便写到，建宁二年至四年的灾祸是由于乃妇寺干政之所致，这实际上就是对女子干政的反对，这也是作品一贯有的基本态度，故在描写上总是颇有不恭，如对待一直让刘表提防甚至是谋害刘备的刘表之妻蔡夫人，更是为其寻了一个悲惨的结局，让她与自己的儿子刘琼在赴青州刺史任的路上同被曹操派人杀害。但对部分女性对参政也是持了赞美的态度，如对伏后“伏完忠义欲何知”的感叹，对徐庶母亲对描写也是以正面积极为主，但作者所赞赏的干政女性“是站在所谓的正统的一方，她们的行为是尽忠的表现，而不是为自己谋利”[6]。

三.作品女性价值观的形成原因

作品价值的形成是在作者价值观、生活背景、时代背景等各项因素的影响下形成。作为历史演义小说，作品女性价值观的形成与作品的政治、军事斗争题材内容密切相关，也与作者的儒家思想、理学观念息息相关。

（一）服务于作品情节和主题思想

女性价值观作为《三国演义》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必定是与其情节和主题思想息息相关。就像作品中对女性形象的反面刻画，就是为了突出情节的戏剧性，更能够体现作品张力。如通过描写蔡夫人的多次对刘备的陷害，而刘备却能屡次脱险来衬托出出刘备的成长。有时情节的推动已经无法由男性来完成，由此罗贯中将这样的责任转接到了女性身上如众人对董卓的残暴束手无策时，貂蝉站了出来承担下了除掉董卓的任务，以便情节能够接续推进。

（二）时局飘摇的三国呼唤尚智尚勇的社会风气

战乱纷飞的三国时代，时代的主旋律不仅仅是忠义更是智勇，也不仅仅是在男性角色上要看重智慧和勇气，女性觉得也需要这样的追求，这是这个时代背景对她们品质的认可，女性也可以像男性一下左右政局，力挽狂澜，这是这个时代符合时代特征的女性形象。如以貂蝉为主的美人计除董卓安天下，如孙夫人助刘备回荆州再续战局。虽然也有如祝融夫人这样在正史中查无此人的形象，但也仍然是符合时代特征，符合历史逻辑的人物形象。同理，形象塑造基于时代背景，这些形象也在一定程度上反应三国时期的社会面貌和时代特征。

（三）儒学、程朱理学的影响

在儒家文化看来“女性必须自甘卑弱、恪守‘三纲五常、‘三从四德，服从男人的意志”[7]。如《礼记·昏义》中提到“妇顺者，顺于舅姑，和于家人，而后当于夫，以成丝麻布帛之事”，这就明显框定了女性的生活范围，将日常工作作为女子应该也必须做的事。显然也是将女子作为男子的附属品看待，认为女性也只有在这样的社会位置存在，才不会被世人责骂。到了明清时期，理学逐渐兴起，传统的妇女观进一步被固化，而进一步发展“三纲五常”等封建礼教思想加深了对女性自由的束缚。这也正是导致作品中多数女性的婚姻为政治交易的手段的原因。在程朱理学的影响下，作品不可避免的在一定程度上忽视并压抑了女性的感情诉求与思想意识，使得她们丧失了作为女性的独立人格，更是丧失了作为人的话语权。

四.从《三国演义》看当代女性的价值观

在《三国演义》这部小说中，我们还是能够明显的看到作者或者说当时的社会对女性持有片面的态度甚至是看低、歧视。但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市场经济不断发展之下，在《宪法》等法律的保障之下，中国妇女的地位有了显著的提升，随之而来的女性价值观也在不断的变化着。就如现在的女性主义就是奠基于传统女性主义，建立在妇女长期对自身处境的反思与具体实践所积累的成果之上的。但女性或者说是看待女性的观点在现代仍未得到较高的尊重。如在參政议政上，女性的参与度始终不高，其获取政治资源和上升的机会也远小于男性;在经济上，男女两性的收入差距始终存在，且职场上还存在着一定的性别歧视。

在面对现实社会女性群体存在的困境时，要注重解决的是各种针对妇女的不公平待遇，这首先必须要坚持政治地位。在《三国演义》中女性角色，就算是有所作为之人都谈不上有政治地位，她们多数只是作为男性角色的附庸而存在，无法用实实在在的权利为自己发声，为自己的困境作出改变。就像何太后，看似有政治地位，却只是一个空虚的架子罢了。当代女性主义的发展，应该建立在女性拥有自己坚实的政治地位的基础，“真正的构建女性的话语权，让女性的独立地位和自主意识得以凸显”[8]。其次，是要构建适合女性发展的观念和氛围。《三国演义》中大多数的女性角色始终被困在封建思想的牢笼之中，无法真正的觉醒有力量的自我意识，纵使小部分的女性达到了这高度但仍然是缺乏影响力，无法形成潮流和趋势的。因此应该提倡男女平等价值观，要尊重并激发女性的先进价值观。在中国，第一步就是要遵守男女平等的基本国策。同时要在社会上宣传男女平等的观念，要为女子的成功立业创造条件，各行各业不能因性别对女性进行限制，“女性敢于涉及这一由男性统治的领域，敢于发出自己的声音，才有希望改变现状”[9]。最后更要注重教育，将女孩们培养成有文化、有道德、有能力，能自尊、自强、自立的人。

参考文献

[1][明]罗贯中.三国演义[M].长沙：岳麓书社，2001.

[2]钟宇辑，李贽，毛宗岗，鲁迅等评.三国演义名家汇评本（上、下册）[M].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7.

[3]张竞丹.《三国演义》女性形象新论[D].太原：山西大学，2016：47.

[4]宋俊华.《三国演义》的女性价值取向[J].零陵师专学报，1998（2）：68-71.

[5]周晓琳.男权话语的产物——《三国演义》女性形象论[J].四川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6）：71-74.

[6]严明，顾友泽.论《三国演义》女性观的矛盾性[J].明清小说研究，2001（1）：137-153.

[7]王菊艳.《三国演义》的妇女观与儒家文化[J].哈尔滨学院学报，2004，25（11）：95-99.

[8]王丹宏.女性主义与女性政治参与：从社会思潮到政治实践[D].吉林：吉林大学学，2016：156.

[9]倪志娟.当代女性主义的意义综述[J].山西大师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36（6）：123-127.

（作者单位：湖州师范学院教师教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