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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红高粱》中的民间隐形结构解析

2022-05-30王宇

文学教育 2022年10期
关键词:红高粱莫言

王宇

内容摘要:《红高粱》是莫言创作中篇小说中为人所熟知的作品之一,讲述了身为土匪的余占鳌率领着部下伏击日本侵略者的故事,在这部以叙述抗日战争为主旋律的小说中,实则暗含着民间隐形结构因素,即余占鳌抢婚、两男一女的恋爱模式以及对反面人物的塑造等这些民间百姓喜闻乐见的故事和形象,因此本文将从这三个方面进行解析,来分析小说中在全民抗战的大的国家意志之下所展现出关于民间隐形结构。

关键词:莫言 《红高粱》 余占鳌 民间隐形结构

《红高粱》是莫言创作的一部中篇小说,小说中以线索人物“我”的视角描写了当时身为土匪头子的“我的爷爷”余占鳌率领着自己的部下伏击日本侵略者的故事,以及塑造了一个既是土匪又是抗日英雄亦正亦邪的角色——余占鳌,同时也描写了余占鳌和“我的奶奶”戴凤莲二人的爱情故事。表达了在当时山东高密地区全民抗战伟大的民族精神以及高密人民在抗战中英勇无畏的顽强生命力。在陈思和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中引进了几个理解当代文学史过程中的关键词,民间隐形结构便是其中之一。通过书中对于民间隐形结构所给出的定义,简要说来就是“民间隐形结构的小说由显形文本和隐形文本两个文本构成,显形文本通常是由国家意志下的时代共名所决定,而隐形文本则受到民间文化形态的制约,决定着作品的艺术立场和趣味。”[1]其最为显著的特点表现在小说的主体中表达着对于国家意志、政治说教或者是主流意识形态的传达,但是作者在传达国家意志的同时会把民间喜闻乐见的故事片段及要素穿插其中,增强小说的生命力使得小说为更广泛的人所接受。如在小说宣传主流意识形态的同时穿插着“二人转”式的男女调情模式、为父报仇以及英雄救美式的经典片段或者是对反面人物的塑造更为生动传神,这样描写会冲淡小说主体的政治说教,使得作品在一定程度上为更广泛的民众所接受具有一定的民间艺术的审美价值。因此本文将从小说《红高粱》为例,探索小说在全民抗战这个国家意志的主体中,通过余占鳌的抢婚、男女调情的恋爱模式以及反面人物的塑造这三个方面来解析小说主体下的民间隐形结构。

一.“英雄救美”式的抢婚情节

抢婚情节的描述历来在中国的小说中都是情节高潮的所在,例如蒙古史诗《达尼库日勒》中有关于抢婚的描写以及反思、元杂剧《西厢记》中关于描写孙飞虎抢婚崔莺莺的桥段、云南彝族撒尼人的民间叙事诗《阿诗玛》中地主热布巴拉家想要占有阿诗玛,运用了卑劣的抢婚手段。《红高粱》中关于余占鳌抢婚一处的描写也是如此,这部分是全书的高潮之一。“抢婚”这些情节之所以被民间大众所喜爱,绝大数是因为抢婚方多为统治阶级对于婚姻的无情掠夺,从而导致下层人民的反抗,体现出了主人公追求自由和幸福的权利。但是在《红高粱》中作者不光描绘了余占鳌抢婚,并且与以往小说中所诠释抢婚不同之处就在于余占鳌的是“英雄救美”式的抢婚,“英雄救美”的情节设置在中国通俗小说中出现的次数不胜枚举,也是民间百姓最容易接受和期待的情节设置之一。因此这部小说中“英雄救美”式的抢婚情节以及在接亲过程中所体现的当地接亲民俗就成了民间百姓喜闻乐见的故事情节,从而冲淡了整部小说当中关于全民抗战,抵抗侵略者政治性的说教显形文本,成为了小说隐形文本的要素之一。

戴凤莲在十六岁的时候就被大財主单廷秀看中要她嫁给自己的儿子单扁郎,而单扁郎则是一个麻风病患者,戴凤莲就这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嫁了过去,在出嫁的途中,余占鳌作为轿夫之一要将戴凤莲送到单家,在路上,作者描写了关于当地新娘子出嫁时候的一个习俗“踩街”和“颠轿”。“这一方面是为讨主家欢喜,多得些赏钱;另一方面,是为了显示一种优雅的职业风度。”[2]在送亲的途中一行人遇到了拦路抢劫的匪徒,他们不光想要钱财而且还觊觎戴凤莲的美貌,在这个时候身手敏捷的余占鳌打死匪徒救下了戴凤莲,敏捷的身手和强健的体魄让戴凤莲生成一种不可明说的情感。在嫁到单家之后戴凤莲的噩梦才刚刚开始,在压抑沉闷的拜堂仪式结束之后,与一个麻风病人整天为伴让戴凤莲苦不堪言,逃跑无望之后只得手中拿着剪刀坐到天明。余占鳌的出现改变了戴凤莲悲惨的命运,在回门之后的三天,单家父子被余占鳌杀死,尸体横陈在村西头的湾子里。

《红高粱》中这样民间隐形结构的情节设置与《霓虹灯下的哨兵》中在描述阶级斗争为主要内容之中,穿插着童阿男为父报仇的情节要素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小说中作者为余占鳌安排了两场“英雄救美”式的情节,一处是帮助戴凤莲逃脱穷途末路的劫匪袭击,另一处是余占鳌杀死单家父子与戴凤莲远走高飞,这两处描写让二人从相识到相爱有着很重要的铺垫作用。“英雄救美”在中国小说中特别是通俗小说中最为人所乐道的情节之一,英雄抱得美人归也是每一个读者在故事的结尾最愿意看到的圆满结局。而“抢婚”情节同样也是广大读者最为愿意看到的情节发展之一,因为基于中国某些传统方面的“陋习”抢婚是一件为人所不齿的事情,在蒙古史诗《达尼库日勒》中男主因为抢婚而悔恨,把牲畜和财物交给抢来的新娘并将她送回娘家,以和平的方式将其娶回家中过上美满的生活。在中国小说中抢婚的出现必然是一处故事高潮的所在,因为抢婚意味着强权对于女性的压迫,而女性必将会奋起反抗,在《西厢记》和《阿诗玛》中均有体现。而在《红高粱》中作者打破原有的思维定式,将抢婚与“英雄救美”这两个民间百姓在阅读小说中最想要看到的情节设置相结合,余占鳌帮助嫁到单家的戴凤莲脱离苦海二人远走高飞,这其实是将民间隐形结构中的隐形文本即百姓喜闻乐见的情节交织在了一起,从而组成了《红高粱》这部小说中隐性文本最为重要的一个要素之一,“因此淡化了政治性的说教,将艺术的支点引向民间立场,使之成为老百姓能够接受的民间读物。”[3]

二.恋爱模式的情节设置

在小说中穿插恋爱模式情节的叙述是隐性文本最为重要的要素之一,在中国小说的发展史中关于恋爱的描写一直都是民间百姓最喜欢阅读的部分,因此在小说《红高粱》中也不例外,这部小说中一共描写了两段关于恋爱的情节内容,其中一个是玲子姑娘对于任副官暗恋的情节设置,还有一个则是余占鳌、戴凤莲和刘罗汉三人之间最为常见的“两男一女”的恋爱模式,这些恋爱模式情节的设置都为这部小说中所体现的民间隐形结构提供了最为重要的情节要素。陈思和在解释文学作品民间隐形结构中的隐形文本内容之时,用《李双双》和《沙家浜》的故事进行了举例分析,其中说明了在《李双双》故事中作者运用了喜剧“二人转”的男女调情模式,而《沙家浜》中则展示了群众喜闻乐见的民间“一女三男”的喜剧情节模式。这两部作品中关于恋爱情节的设置成为了隐形结构最为基本的特征之一。

对于玲子姑娘与任副官的恋爱情节,作者在文中的着墨不多,与其说是恋爱模式不如说是关于暗恋情节的描绘更为妥当,玲子姑娘是村里的第一号美女,当年余占鳌招兵买马之时,玲子爱上了队伍中这个操着京腔,不苟言笑的任副官,她认为任副官在冷俏的外壳下有一股逼人的灼热,任副官在训练时潇洒的神态令其着迷,每天默默地趴在墙头上看任副官训练和教唱革命歌曲。当玲子姑娘大着胆子去找任副官的时候,因为走错了屋子,被军需股长余大牙这个嗜酒如命贪财好色之人所糟蹋,得知这个情况的任副官十分气愤,找到了余大牙的侄子余占鳌并且给余占鳌施压,让其务必遵守军规枪毙自己的亲叔叔余大牙,迫于压力和无奈余占鳌枪毙了自己的亲叔叔。这段关于暗恋的描写,以悲剧收尾,文中作者并没有表现出任副官对于玲子姑娘的爱恋,为其讨回公道是任副官作为共产党员所展现的英雄气概,最终任副官死于自己的手枪走火。给读者留下了一丝遗憾,同时这段关于二人之间朦胧感情的插叙也使得在严肃的抗日埋伏的过程中体现出一丝人性的美好。

文学作品中關于“两男一女”这样的恋爱模式不在少数,如杨沫所著的小说《青春之歌》当中林静道、卢嘉川、余永泽之间的关系描写,《霓虹灯下的哨兵》中童阿男、林媛媛和罗克文之间的关系描写。《红高粱》中作者并没有正面描写关于刘罗汉和戴凤莲之间是否存在爱情的火花,只能从文中关于其他人的视角叙述中找到蛛丝马迹。刘罗汉是家里的长工,负责烧酒作坊的工作,他尊重东家,在被日本人抓走之后在本可以逃跑的时候却想着东家的骡子还在日本人的手里,义无反顾地返回去寻找骡子,父亲和他每天在一起就像跟着自己的爷爷一般,说明刘罗汉对东家的每一个人都是尽心尽力,也担负起了家中很多的生计与劳动。文中的曾描写过关于父亲的一段回忆“奶奶倚在草垛上,搂住罗汉大爷的肩,妮妮喃喃地说:‘大叔……你别走,不看僧面看佛面……留下吧,你要我……我也给你……你就像我的爹一样……父亲记得罗汉大爷把奶奶推到一边,晃晃荡荡走进骡棚,给骡子拌料去了。”[4]另一处则是村中老人说过的一段话“罗汉,你们家那个老长工……他和你奶奶不大清白咧,大家都这么说……”[5]最后一处则是线索人物“我”所说的一句话“我奶奶是否爱过他,他是否上过我奶奶的炕,都与伦理无关。爱过又怎么样?我深信,我奶奶什么事都敢干,只要她愿意。”[6]通过这几处的描写可以清楚地看出,虽然作者并未从正面描写关于刘罗汉与戴凤莲之间是否存在真正的爱情,但是可以看出刘罗汉和戴凤莲之间确实产生过爱情的火花,只不过因为迫于刘罗汉在家中的身份只是一个长工和对东家的尊重而不能明说罢了,或者说是二人之间只不过是单单暧昧的状况。所以在这种暗示的情况之下就构成了关于刘罗汉、余占鳌和戴凤莲三人之间的“两男一女”的恋爱模式的情节设置。这种情节设置和刘罗汉与戴凤莲之间不明不白的关系更能勾起读者对小说的兴趣,这也与陈思和对于隐形结构中关于恋爱情节的设置这个隐性文本相呼应。

三.关于反面人物的形象塑造

反面人物的塑造对于民间隐形结构中的隐形文本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陈思和说:“在描写阶级斗争的做瓶中通常会出现落后人物和反面人物写得比正面人物更为动人,因为落后人物和反面人物身上往往不自觉地寄托了民间的趣味和愿望,而正面英雄人物则是时代共名的传声筒。”[7]例如在赵树理的短篇小说《锻炼,锻炼》中塑造了两位落后的人物形象“小腿疼”和“吃不饱”,作者正是通过对二人的塑造展示出了在当时“大跃进”的背景之下,用两位落后人物的塑造来表现出当时农村的物资匮乏以及劳动积极性不高的弊端。这部分将分析《红高粱》中的男主人公——余占鳌,这位土匪头子,小说中的反面人物,看其是否符合反面人物的身上寄托了民间的趣味和愿望,比正面人物塑造得更加动人。

在小说《红高粱》中的男主人公余占鳌是一个类似于《水浒传》中表现出的“草莽英雄”式的角色,身为土匪头子的他毅然决然地在国家危难之时率领不足百人的队伍,豁出性命的去伏击日本侵略者,并且杀死了日本的中岗尼高少将。与小说中任副官这位共产党员所展现的正面形象不同,余占鳌并非脸谱化的人物,不能用单纯的好与坏来作为评价的标准。作者赋予了余占鳌最为原始的人性,也突显出他身为土匪身上的那些“恶劣”的习气,他一生杀人越货,在戴凤莲回门的时候与其在高粱地里“野合”,在送亲的过程中,遇到了拦路抢劫的“坏人”,在那个国家存亡之际,在日本侵略者的残酷行径中,每一个人都为了自己能够生存下去铤而走险,余占鳌在劫匪失去反抗能力的情况下将二人活活打死。并且为了救戴凤莲脱离苦海,他没有选择直接带着她远走高飞而是将单家父子二人杀死之后沉尸于村西头的湾子里,他杀死自己的亲叔叔余大牙,杀死自己的对手花脖子。这些“杀人”的行径在读者看来无疑是“恶”的代名词,是不可饶恕的,但是深入文中,我们可以看到余占鳌的“恶”是建立在那个原始的人性和高度英雄主义的前提之下,余占鳌杀死仗势欺人无恶不作的单家父子,为后来的民众们铲除了这个心腹大患。余大牙酒后糟蹋了玲子姑娘,余占鳌知道此事之后念在是其亲叔叔的面子上想网开一面,但是对于任副官这样刚正不阿的将领的施压下,他还是决定枪毙自己的亲叔叔,双膝跪地说:“叔,占鳌永远不忘你的养育之恩,您死之后,我给你披麻戴孝,逢年过节,我给你祭扫坟墓。”[8]由此可以看出,余占鳌是一个爱憎分明,敢爱敢恨的草莽英雄。

如果说“恶”的一面展示出余占鳌身为土匪头子的“匪气”,那么善的一面就是身为中国人那一股守卫祖国同仇敌忾的那种爱国主义精神,在目睹自己的村子被日本人洗劫一空,自己的挚友刘罗汉被剥皮示众,百姓民不聊生之后,他毅然决然地担负起抗日救国的重任,他率领着自己不足百人的部队伏击日本侵略者,他的队伍没有任何的政治党派划分,自己更不愿意为日本人宣传,他的抗日举动没有任何的政治动机,只为了自己的国家和村里的百姓,他的“恶”与“善”结合在一起便是一种对于压迫的一种反抗,一种崇高的爱国情怀,通过自身的行动来反抗强权与压迫,追求自由的爱国主义精神。

总之,余占鳌身上集合了善恶美丑,这样的反面人物通过其自身的缺点或者是不足之处。使得自身的形象更加立体更加动人,更容易为大众所接受,与冷支队和任副官这样共名时代下的正面形象不同,余占鳌身上传达出来的精神与品质更为民众所热爱,更为民众所容易接受,其自身也在经意与不经意间寄托着读者的愿望以及共鸣。因此书中对于余占鳌这样的反面人物的塑造更加符合民间隐形结构下的隐形文本中对于反面人物塑造的要求,我们可以看出《红高粱》这部小说对于诠释艺术的民间隐形结构更加为民众喜爱,更是一种民间喜闻乐见的形式之一。

参考文献

[1]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第二版)[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20:13.

[2]莫言.红高粱[M].红高粱家族.浙江文艺出版社,2020:40-41.

[3]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第二版)[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20:49.

[4]莫言.红高粱[M].红高粱家族.浙江文艺出版社,2020:8.

[5]莫言.红高粱[M].红高粱家族.浙江文艺出版社,2020:12.

[6]莫言.红高粱[M].红高粱家族.浙江文艺出版社,2020:13.

[7]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第二版)[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20:13.

[8]莫言.红高粱[M].红高粱家族.浙江文艺出版社,2020:54.

(作者单位:内蒙古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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