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头朝后看，迈步向前冲”的孔子

陈娟

刘勃

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人物，孔子的形象在后世人们的心中，经历了剧烈而矛盾的变化——他的身上既承载着至高的赞誉，也遭遇过数不胜数的批评。这一切从何而来？穿过政治与历史的迷雾，如何重新理解孔子？历史学者刘勃的著作《匏（音同袍）瓜：读〈史记·孔子世家〉》提供了一些新的视角。

关于孔子的研究和著述层出不穷，其中不乏经典，如钱穆的《孔子传》、李零的《去圣乃得真孔子》、李硕的《孔子大历史》，等等。《匏瓜》的独到之处在于，作者既对史料抽丝剥茧，又打破既定思维模式，将孔子的经历、言论和选择，还原到具体的情境中，诠释了他何以成圣、何以“匏瓜”。

匏瓜，即葫芦，刘勃以此作书名，源自《论语》中孔子与子路的一段对话。当时，中牟（今河南鹤壁）的县令佛肸（音同毕希），原本是赵氏家臣，不知何故叛变了。佛肸派人召请孔子，孔子未去，但确实动了心。子路不解：佛肸背叛了自己的主人，老师为何还要去他那里？孔子说，真正坚硬的东西是磨不坏的，真正洁白的东西是染不黑的。接着反问子路：难道我是一只匏瓜吗？只能挂起来给大家观赏却不能吃吗？刘勃据此推断，当时孔子的心理状态大概是，“想做可以吃的瓜，而不是只能被圍观的瓜”。

追溯起来，孔子从小就不愿意成为匏瓜。他出身贵族，祖上是商汤后代，家族没落后迁入鲁国，沦为必须依附于卿的士。而孔子又因是“野合而生”，身份一直得不到承认。有一次，他听说鲁国大贵族季氏办宴会，前去参加，结果被赶了出来，因为“请的都是士”。遭遇这次羞辱后，孔子便发愤学习，想要有所作为。后来，他带着门下弟子周游列国，一步步成为“圣人”。但作为政治家，孔子是不幸的，他的政治主张处处不讨好，这也决定了他只能成为一只“匏瓜”。

刘勃就这样，基于《论语》和《左传》等，对《史记·孔子世家》进行通俗解读，描画孔子的一生。这种通俗，主要体现在语言上，这是他书写历史的一贯文风——既不古色古香，也不故作学术腔，而是用大白话，轻松易读但绝不俗气。作为初代网络作家，刘勃热衷历史写作，著有“历史三部曲”——《战国歧途》《失败者的春秋》《司马迁的记忆之野》，有一大批拥趸和粉丝。

在刘勃的笔下，孔子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圣人”，而是一个世俗化的“人”。他圆融不固执，不会死守所谓的君臣思想，怀才不遇后就周游列国。他曾说“民无信不立”，但又说“要盟也，神不听”，要盟指在别人强迫下订立的盟约，神都不理会，当然可以不遵守。他是矛盾的，一方面企图在旧制中寻找答案，一方面又在加速往前破坏着现有体制，“摆了个扭头朝后看、迈步向前冲的造型”;他又是幸福的，“春秋的贵族战争已经打完，战国的全民战争还没开始，就算是丧家狗，也是乱世人羡慕的太平犬”……

这种个人化的历史书写也再度证明，孔子不必因为圣人而伟大，普通的俗人孔子恰恰更反衬他的伟大。正如刘勃所说，“一个人，出身卑贱，一辈子政治上也没做成什么大事业，却如此令人敬仰，不越发说明其人格和思想的伟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