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笑林广记》被动句研究

2022-05-30周子怡

艺术科技 2022年19期

摘要:《笑林广记》其刻本最早见于宋代,元、明、清三代,该书内容不断充实。可以说,《笑林广记》创作于近古期,具有近古期语言的特色。其语言富于口语化,故事贴近实际,对民俗研究和语言学研究都具有重要的价值。文章分析《笑林广记》中的被动句,探究其中被动句的使用特色,以窥见近古时期被动句的发展情况。

关键词:《笑林广记》;被动句;近代汉语

中图分类号:H1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2)19-0-04

《笑林广记》是一本笑话总集,其刻本最早见于宋代,但民间流传甚少,后经过元、明、清几代人的补充整理,内容不断充实。全书共十二卷,言语风趣幽默,老辣尖酸,以各种引人发笑的事件生动形象地描绘了人生百态,极具讽刺意义。近年来,学者们对被动句的研究层出不穷,如顾若言[1]在

《<游仙窟>被动式探略》中佐证了当今汉语史研究中关于被动式时间与类型的划分;潘宁[2]对《庐山远公话》进行研究,并总结了唐代被动句的使用情况;高云[3]穷尽式研究《广异记》四大被动句。而目前,尚未见有学者对《笑林广记》的被动句进行研究。

《笑林广记》文学性和人民性并存,对被动句进行研究可以更好地显示出被动词语的演变过程,追溯例证时间,说明语源及其源流[4]。本文依据的文本来自光明日报出版社出版的《笑林广记》,该版本以清代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刻本为底本,刻本内容齐全,残误较少,较其他版本更具参考价值。

1 《笑林广记》中的无标记被动句

无标记被动式是汉语中产生最早的被动式类型。《笑林广记》全书4.6万余字,经汇总,其中无标记被动句共29例,列举如下:

(1)甲选馆职,乙授县令。(古艳部)

(2)少顷妇散,察之。已惊死矣。(闺风部)

其中“选”“授”“惊死”分别表示为“被选”“被任命”“被惊吓死”,这些动作都不是受事主语主动发出的,而是由施事者将行为动作施加给受事主语的。因此,虽然没有标志性被动字词,但其内在仍具有被动意义。

2 《笑林广记》中有标记的被动句

2.1 “于”字句

以“于”字引入施事的被动句最早萌芽于西周时期,“于”字在《笑林廣记》中共出现105次,其中表被动意义2次,呈“动词+于+施事”的结构,列举如下:

(3)彼慑于军威,敢不降服!(殊禀部)

(4)己父为佣,帮于人,已而己亦佣于人。(腐流部)

“于”跟在动词后面,引出施事者,使句子的被动义更加明显。

例(3)中,根据上下文意思,武弁为受事者,动词“慑”意为“被震慑”,施事者为军士披挂立于两侧所展现的军威。

例(4)中,受事者为“己父”和“己”,施事者为“人”,即身居高位的主人们,动词“帮”和“佣”都表示“被雇佣”。

2.2 “为”字句

语言的发展是渐进式的,词语从先秦发展到现代,必然经过中古、近代,中间一般不会留下空白[5]。“为”字被动句在春秋时期就已产生,由最初“为+V”的简单形式逐渐演变为“为……所”“为+施事+之所+动词”“为+施事+见+动词”等多种复杂形式。“为”字在《笑林广记》中共出现153次,其中表被动意义17次,呈“为+施事+动词”“为……所……”两种结构形式。

2.2.1 “为+施事+动词”式

“为”与动词之间插入宾语后,“为”脱离了动词的词性,完全具备了介词的属性。“为”不再作句中的谓语,而是演变为表示被动的被动标记,列举如下:

(5)适为主人窥见,有意作耍他拜揖,好使帽内肉跌下地来。(术业部)

(6)及官坐堂,露水已为日色曝干,字迹减去。(腐流部)

例(5)(6)中的施动主语依次为“主人”“日色”,动词为“窥见”“曝干”。从上述例子可以明显看出,句中真正的谓语动词是宾语之后的行为,“为”字失去了本身“成为、是”的动作义,在宾语之前成为被动标记词,意为“被主人窥见”“被日色曝干”。

2.2.2 “为……所……”式

“为……所”式是受主动形式的类化,列举如下:

(7)一医生医坏人,为彼家所缚。(术业部)

(8)性急者坠衣炉中,为火所燃。(殊禀部)

例(7)(8)中的“为彼家所缚”“为火所燃”分别意为“被彼家绑缚”“被火点燃”。“为”字引出施动者“彼家”“火”,“所”字是动词词头,和后面的动词一起作谓语。

2.3 “见”字句

“见”字式被动句起源于春秋战国时期,最常见的形式只有“见+动词”式[6-7]。汉代以后,“见”字逐渐被“为……所”被动式和“被”字被动式替代。“见”字在《笑林广记》中共出现256次,但多作动词,意为“看见”,其中表被动意义仅有1次,列举如下:

(9)有医死人儿,许以袖归殡殓。其家恐见欺,命仆随之。(术业部)

例(9)意为“有个大夫医死别人的儿子,答应用衣袖兜其儿尸为之送葬。死儿家恐怕被骗,命令仆人跟随同往”。此处用的是结构最简单的“见+动词”式,“其家”为受事者,“见”后面直接跟动词“欺”。施事者为前文出现的大夫,并未直接出现于“见”字句中。

2.4 “被”字句

学者们对“被”字句的考察成果颇丰,基本上认为“被”字最早为“覆盖”之义。在春秋时期,“被”出现于名词“被子”中。战国时期,“被”由行为动词向心理动词转变,表“遭受”之义。后以“被”字引出施动者,逐渐虚化为表被动的被动标记。“被”字作为中古期表被动的常见标记词,在《笑林广记》中也为最常见的被动标记词。其在《笑林广记》中共出现71次,其中表被动意义的共有58次,且形式多样。

2.4.1 “被+动词”

(10)若是四等,看了我的文字,决被打杀。(腐流部)

(11)匡章、陈仲子及齐人,俱被捉。(世讳部)

“被+动词”是最基本的形式。在例(10)(11)中,“打杀”“捉”占据着明显的谓语动词地位。“被”字直接跟动词,表示“被打死”“被捉”,脱离了“遭受”之意。

2.4.2 “被+施事+动词”

(12)仆曰:“父子如何用帖,恐被人谈论。”(古艳部)

(13)药线误被火燃,立时作响。(形体部)

从汉末开始,“被”与动词中间可插入施事。在例(12)(13)中,“被”字在助词的基础上进一步被虚化为介词,介引出“人”“火”施事主语。“被”后出现施事在一定程度上也意味着“被”字被动句趋于成熟。

从魏晋南北朝时期开始,“被+施事+动词”形式不断发展,延伸出更加完善的句法结构,这些结构在《笑林广记》中也有使用,列举如下:

(14)一乡人进城,偶与人竞,被打耳光子数下,赴县叫喊。(谬误部)

(15)有雄鼠觅食田间,被一犬逐之。(形体部)

(16)一官被妻踏破纱帽。(古艳部)

例(14)中,“被”字句的谓语不再是单纯的动词,往往带有修饰成分或补充成分,用“耳光子数下”这些补语表示动词的附加成分,表数量或结果。

例(15)中,“犬”为施事主语,而在动词“逐”后面有复指的代词宾语,以“之”指代前面的受事主语。

例(16)中,“被”字前面有主语,动词后面可以带宾语,这种“被+施事+动词+宾语”结构在唐代之后发展起来[8]。在这类被动句中,主语是间接受事者,动词后的宾语为直接受事者。

2.4.3 “被+施事+所+动词”

(17)忽大悟曰:“原来在此,不然,几被汝等所误矣。”(形体部)

新興的“被……所”式由“为……所”发展而来,《笑林广记》中也仅有1例,意为“不然,差一点要被你们错怪了”。

2.5 “蒙”字句

“蒙”字被动式兴起于中古时期,在近古时期得到一定发展,并趋于成熟,明清后逐渐退出口语,存在时间较短。在《笑林广记》中,“蒙”字共出现7次,其中表被动意义仅1次,列举如下:

(18)其人不服曰:“前次剃头草率,尚蒙厚赐,此番格外用心,何可如此?”(古艳部)

在例(18)中,“蒙”字直接加动词,省去了“厚赐”的施事“剃发者”。“厚赐”既可以用作名词,也可以用作动词。当把它翻译为名词时,“蒙”则作动词,表示“蒙受厚赐”;当翻译为动词时,“蒙”表被动,意为“被厚赐”。“蒙”后跟有名、动两用的词也说明了其虚化倾向。周阿根指出,要追溯每一个词每一个义项的最早用例还很艰巨[9],“蒙”字的追溯亦是如此。因此,只能简单判断其于各个时代出现的使用特点,如“蒙”字在《笑林广记》这种通俗性文学作品中出现,侧面反映出“蒙”字被动句使用场合扩大的特点:从早期多用于叙说与帝王和佛教相关的事情扩大到社会的各个方面。相比《比丘尼传》中官方严谨的被动句式使用[10],《笑林广记》因其题材,更倾向于口语化描写。

2.6 “受”字句

除了常见的“被”字表被动外,“受”字同样可以表示被动。其被叫作“被动动词”,本身含有“被动接受”的意义,功能是构成被动句。经统计,“受”字在《笑林广记》中共出现25次,其中表被动意义10次,呈“受+动词”“受+施事+动词”“受+动词+于+施事”三种结构,列举如下:

(19)一市井受封,初见县官,以其齿尊,称之曰:“老先。”(古艳部)

(20)樵夫曰:“宁受脚踢,勿动尊手。”(术业部)

例(19)中,“受”字后面直接跟“封”,表示“被册封”。

例(20)中,“受”和“踢”之间加了施事主语“脚”,意为“被脚踢”。从这两个例句可以看出,“受”字被动句的结构十分多样。

2.7 “把”字句

“把”字表示被动出现于元代,由“给予”义发展而来。但其被动意思并不常见,仅在现代汉语江淮官话、西南官话、吴方言和湘方言中得以保留。明清是中国小说的繁荣时期,体裁、内容的多样化带来了词汇的丰富[11],并且政治和文化方面的变革使不少小说出现了方言成为文章统治语言的现象[12]。在《笑林广记》中,“把”字共出现50次,其中有2例表示被动意义,列举如下:

(21)三癞子浑身发痒难禁,忙将身背牵耸曰:“你倒胆大,还要射他!把我见了,几乎吓杀,几乎吓杀。”(形体部)

(22)妇曰:“我若把好面孔看看也罢,被这样呆脸看了,岂不苦毒。”(闺风部)

例(21)中,三癞子所说的“我”是受事者,“把”字前面省略了受事主语“鹿”,此句意思应是“这只鹿被我看见了”,被动关系显而易见。

例(22)描写了一妇人被人注视的场景,此处“把”和“被”都表示被动,意为“被长得好的人看见”和“被这种长得丑的人看见”。可以推断,这两则笑话很有可能从民间搜集,保留了方言的习惯。笑话集虽不像石刻文献一样是“同时资料”,但其具有数量多、时代性强的特点,保存了大量的同时代用字现象,是不可多得的重要资料[13]。

3 结语

《笑林广记》中被动句共100例,包括29例无标记被动句和91例有标记被动句,其被动标记词有“被”“为”“受”“把”“于”“蒙”“见”,共计7种。类型十分丰富,结构多样。

从历时角度来看,《笑林广记》中“被”字句占据着重要地位,成为近古时期有标记被动句的主流,且延伸出“被”字句后面带有宾语或补语的更完善的句法结构。“为”字句仍在近古时期延续使用,《笑林广记》中未出现“为+动词”形式,但“为+施事+动词”和“为……所”此类稳定表被动意义的结构被大量使用。“于”字句和“见”字句逐渐消亡,在《笑林广记》中分别有2例和1例。相比中古期,新兴的“受”字句、“把”字句和“蒙”字句则进一步发展。《笑林广记》中的被动句保留和发展了上古和中古时期被动句的形态,被动句的表义和句法结构更加复杂和多样。从共时角度来看,《笑林广记》中出现了仅保留方言的被动标记“把”字句,原因之一便是《笑林广记》是由多人搜集而成的笑话总集,其言语十分口语化,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方言特色。

总而言之,被动句一直是语言文化研究中的热门话题。本文对《笑林广记》中的被动句进行了研究,以期为被动句文字语言研究补充语料,提供例证。

参考文献:

[1] 顾若言,周阿根.《游仙窟》被动式探略[J].汉字文化,2019(1):54-57.

[2] 潘宁.《庐山远公话》中的被动句研究[J].汉字文化,2020(14):5-6.

[3] 高云.《广异记》标志性被动句研究[J].汉字文化,2021(10):10-11.

[4] 金艳丽,周阿根.从宋代墓志看《汉语大词典》之微暇[J].现代语文,2018(2):49-53.

[5] 夏定云.词典学视角下的辽代墓志词汇研究[J].现代语文,2019(8):21-25.

[6] 张芝莹,周阿根.《续高僧传》标志性被动句浅析[J].钦州学院学报,2017,32(4):41-44.

[7] 周皓月.《续高僧传》联合式复音词研究[J].大众文艺,2019(10):179-181.

[8] 周阿根,张登岐.《儒林外史》被动句研究[J].滁州学院学报,2006(1):7-10.

[9] 周阿根,顾若言.南京出土墓志对《汉语大词典》例证之补益[J].现代语文,2019(2):7-10,2.

[10] 沈雅莉.《比丘尼传》中的标志性被动句探究[J].汉字文化,2021(22):6-7.

[11] 裴蕾.《虞初新志》中偏正式复音词的研究[J].汉字文化,2020(12):7-9.

[12] 王菲,王欣欣.《虞初新志》联合式复音词研究[J].汉字文化,2020(16):37-39,64.

[13] 周阿根,顾若言.石刻文献编辑过程中文字处理的思考[J].中国文字研究,2020(1):120-125.

作者简介:周子怡(1997—),女,河南开封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新闻与传播。

指导老师:周阿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