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生态女性主义的《踩影游戏》印第安女性形象解读
2022-05-30吴雪薇
摘要:美国印第安裔女作家路易斯·厄德里克的小说《踩影游戏》描写了当代印第安女性在多元文化社会和家庭中的自我觉醒和抗争。厄德里克在《踩影游戏》中以沉着冷静的话语叙述了印第安女性的遭遇,以及性別、社会关系和自然关系等问题。文章从生态女性主义角度出发,解读《踩影游戏》中印第安女性的抗争,对当代人与自然、两性关系的和谐发展作出展望。
关键词:《踩影游戏》;路易斯·厄德里克;生态女性主义;印第安女性
中图分类号:I712.0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2)19-0-03
0 引言
美国当代印第安裔女作家路易斯·厄德里克的作品以描绘美国印第安人民生活为主,她的作品也致力于传承与发展印第安文化。厄德里克曾获得多个奖项,是美国当代多产活跃的作家之一,以每年一部作品的速度向世界输出她的观点。厄德里克自1984年《爱药》出版后,逐渐得到了世界文坛的关注,鲜活的人物、吸睛的故事情节,使她获得了极高的声誉。
《踩影游戏》是她的第十三部长篇小说,从女儿瑞尔的视角出发,由女主人公艾琳的红蓝两本日记构成,聚焦陷入婚姻泥潭中的夫妻二人的抗争与救赎。小说以“我现在有两本日记”[1]开篇,第一本日记是艾琳初为人母时,丈夫吉尔赠送给她记录生活的红色日记本,但当艾琳发现吉尔开始偷看自己的日记本之后,她买了另一个蓝色日记本来记录自己的真实想法,并把它锁在银行的保险柜中,以封锁自己的内心。在红色日记本中,她会写下她想让吉尔看到的内容,以激怒丈夫,从而和他离婚。小说的标题“踩影游戏”指的是相互追逐,先踩到对方影子的一方即获胜的家庭游戏,在文中也是艾琳一家在路灯下一起玩的游戏,这也是小说中男女主人公对即将破裂的复杂婚姻生活相互撕扯、妥协、逃避的绝佳象征。
生态女性主义批评研究始于20世纪70年代,法国女性主义作家弗朗索瓦·德·奥波尼在《女性或毁灭》中首次提出“生态女性主义”这一术语。在奥波尼看来,生态女性主义是生态学和女性主义两者相结合的产物,是有一致性的,体现为人类对自然的长时间压迫和父权制社会下女性所遭受的压迫。奥波尼曾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对生存最直接的两种威胁是人口过剩和资源被破坏,但是却很少有人意识到男性制度所应该承担的责任。”[2]因此,生态女性主义批评理论是生态整体主义理论观影响下的生态运动和女性主义理论结合的产物,谋求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打破男性中心主义,提倡男女平等,两性和睦相处,构建和谐社会。目前国内学者对《踩影游戏》的研究不多,主要从空间角度和文化角度对其进行解读。本文试图从生态女性主义的视角出发,通过分析文本中人与自然、男女两性之间的关系,解读作品中双重压迫下的印第安女性形象。
1 双重危机——失语状态下的印第安女性
1.1 印第安女性与家园危机
艾琳的双亲都是印第安人,她的父亲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印第安男性,艾琳的其中一位祖先——艾米丽佳,是一位著名的酋长,她的母亲是一名独立的印第安女性,在生下艾琳之后就带着女儿离开了艾琳的父亲并逃离了她的家族。所以艾琳年幼时并没有和自己的表兄弟们住在一起,但母亲仍然强迫艾琳学习关于奥吉布瓦的一切语言、文化和习俗。在印第安人眼中,土地是神圣的,土地是他们的家,一个部落的人相互依存、紧密联系。艾琳从小就失去了与原有土地联系的纽带,这导致她失去了原有的文化传统和精神家园。艾琳的母亲带着她远离部落,远离家人后,艾琳就失去了家园与归宿,这也与艾琳最后的结局相呼应。艾琳在去救丈夫吉尔时,淹死于冰凉的苏必利尔湖中。在印第安传统文化中,淹死是最残忍的一种自杀方式,淹死的人没有来世,无法回到最初的家园。从小深知印第安文化的艾琳,选择以印第安文化中最悲惨的方式离开现世,说明她早已是漂泊无依、没有家园的绝望者了。
艾琳的女儿瑞尔是第七代印第安女性,她处于社会不断进步和科技不断发展的21世纪,但是她仍然对印第安文化传统充满好奇,是艾琳和吉尔三个孩子中受印第安文化影响最深的孩子。瑞尔这个名字取自印第安诗人路易丝·瑞尔,这位诗人虽有建立印第安国家的宏图壮志,但最后以失败告终,他的愿景也永远埋葬在了加拿大的巴托什。瑞尔对印第安文化感兴趣始于母亲带她去看冬天的帕瓦仪式。她对印第安原始文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经常缠着母亲讲故事和阅读大量书籍,不断了解印第安历史,也通过观看有关的电视节目,记下原始印第安人生存方式的笔记。
瑞尔有两本笔记本,一本用来记载她获悉的古老印第安文化,而另一本笔记则用来记录她对自己人生的想法。瑞尔在以自己独有的方式挖掘印第安文化的同时,学习印第安人的技能、孤岛上的生存技能,想象世界末日到来时自己需要做的事和需要带上的东西,想方设法打败暴力偏执的父亲以保护真正爱着孩子的母亲,她渴望成为真正拥有印第安原始“神力”的第七代印第安女性,以保护家人和族人。从瑞尔对印第安文化的无限痴迷,能看出新时代印第安女性对精神家园的强烈皈依感。她继承了传统,希望通过自己的力量推动印第安文化与主流文化的融合。从《踩影游戏》中的两位主要印第安女性角色身上可以看到,生态家园的破损导致精神家园的破碎,从而将艾琳引上了绝路;而瑞尔重新与生态、家园建立联系,渴望用古老的印第安传统文化,使自己在21世纪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身份,完成自我救赎。
1.2 父权制社会下的印第安女性
印第安人素以部落而居,是父权制文化的典型代表。《踩影游戏》中不乏对典型父权主义思想的描述。虽然艾琳的父亲只结过两次婚,但艾琳却有很多兄弟姐妹,当路易斯和艾琳在认亲时,惊奇地发现两人竟然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可是路易斯从来没被生父承认过。在以男性为主导的印第安部落里,男性以征服者的角色入场,女性逐渐被边缘化,她们处在困境的漩涡里,寻求身份认同。
《踩影游戏》以艾琳与吉尔的婚姻为故事的主线。艾琳自幼受到中产阶级的精英教育,她在学习印第安传统文化的同时,也学习当时中产阶级的知识,因此她读《哈姆雷特》,也读《李尔王》,她所读之书的结局都是一桩桩人间悲剧,她的世界观也是悲剧性的。吉尔是只有1/2印第安血统的混血儿,吉尔的父亲是印第安人,一位战争英雄,而母亲是白人,吉尔在父亲遗体被运送回国的时候才见到父亲,但父亲盛大的葬礼,让他感到很有面子。吉尔所属的部落血统并不受人认可,因此吉尔对自己的身份以及艾琳对自己的爱感到自卑。
吉尔从小是看情景喜剧长大的,每一集里都充斥着一针见血的俏皮话、观众的笑声和让人忍俊不禁的结局,而他对书籍的敬畏源于母亲带回家的发霉的、破损的、没人要的漫画书。两人从一开始便不是志同道合的,加上吉尔——一个仅有1/2血统的印第安人,他的作品却均为印第安女性,并被人们称为美国印第安艺术家、部落艺术家,这在艾琳眼中是极为讽刺的。吉尔的作品均以艾琳为模特,画中是印第安女性遭受侮辱的情景,画他们的残暴、他们的需求,是媚俗的作品。艾琳被当作“快餐食品”展示在观众面前,而她每次向吉尔提出作品的问题时,又总会引发无休止的争吵,这也为他们的感情破裂埋下了导火索。
在艾琳与吉尔的婚姻中,艾琳的生活一直被孩子和丈夫占满,失去了自己的生活。从小时候起,她就离开家族,离开自己的兄弟姐妹,失去了与原有土地的联系,是家族部落的边缘人。结婚后她围绕丈夫和孩子转,没有朋友,没有倾诉内心想法的对象,渐渐被丈夫征服,成为另一种角度的边缘人。艾琳丧失了作为女性的话语权,不被人理解,无法发出自己的声音。处在父权制话语下他者地位的艾琳努力想得到认可,但是作为被双重边缘化了的女性,她的精神世界里充满了迷茫和荒芜。生态女性主义自建立之初便强调男性女性在对任何事情的判断上具有平等的话语权,他们是平等共生的人类。艾琳身上的迷茫体现在许多当代印第安女性身上,她们需要走一条很艰难的回归之路来建构自我、疗愈内心。
2 重构——双重压迫下的身份构建
作为一名混血作家,厄德里克深受古老印第安文化和新兴美国文化的影响,致力于将两者融合。她曾说:“当代美国本土作家独特的任务是,面对灾难后巨大的损失,他们必须讲述当代幸存者的故事,保护并赞美灾难后留存的文化核心。”[3]
在《踩影游戏》中,瑞尔就是一个这样的传承者和融合者。作为新时代的印第安女性,她深受两种文化的浸染与熏陶,身上充满了传统印第安女性顽强斗争的精神。但她并没有因为文化观念互相冲突而精神错乱,而是与传统联系,从传统文化中汲取精神养分,得到了救赎与新生。同时,她热爱自然,敬畏自然,追求物我的和谐统一,认为人类命运与自然命运息息相关,只有二者和谐发展,她们的民族和文化才会更好地发展。印第安文化以口头形式传递下去,印第安的神话传说是连接自然与印第安人的纽带,瑞尔在原汁原味的神话故事的引导下,吸纳了印第安文化传统中的精髓,极力挽救自己的文化,不断追寻自我身份,建设属于印第安女性的精神家园,也将印第安文化传统中的精髓融入整个美国的多元文化中。
在父权制話语体系的统治下,印第安女性没有地位,痛不欲生,她们在身体和心灵上都遭受了不可估量的伤害。艾琳作为吉尔曾经的学生,一直依赖吉尔并对他崇拜至极,信任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享受着吉尔带给她的无限安全感和舒适感。她曾经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学者,但为了生育孩子,中断了博士论文的撰写,也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生完三个孩子后,她不得不扮演起贤妻良母的角色,接送孩子,负责孩子的学业和枯燥的家务。她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被丈夫吉尔禁锢在房子里,与所有朋友都失去了往来。
在奥吉布瓦文化里,灵魂是可见的且能够被捉住的,可以通过影子捕捉。在空闲时间里,艾琳必须作为吉尔画作中的模特,画中的她是病态的、被肢解的、流着血的、不受尊重的、媚俗的,她的灵魂早已被吉尔牢牢踩住。在去看画展的观众眼中,她是被羡慕的对象,同时也是永远裸露的印第安女性;在吉尔眼中,她是只属于自己的灵感来源,是可以被任意摆布的模特。
同时,学习印第安文化的艾琳的博士论文研究19世纪美洲原住民画家乔治·凯特林,在给吉尔讲述凯特林的故事时,她通常会替换故事内容。例如,凯特林在以曼丹部落一个名为“水貂”的女孩为创作灵感时,不仅把印第安人的画像留在了画布上,同时也把他们的灵魂带走了。在艾琳的讲述中,凯特林拒绝将画像还给曼丹人以挽救人命,并将其带走展出,最后女孩不幸离世。但真相是,当凯特林获悉自己的画像会带走印第安女孩明科的生命后,他立马返回并交出画像,以挽救女孩的生命。由此可见,更改故事结局是艾琳反抗吉尔的一种表现,艾琳想通过自己修改后的故事告诉吉尔,他的画作捕捉了她的灵魂,一直把她当模特并展出的行为,侵犯了她的隐私。因此艾琳开始通过两本日记反抗,编写自己的外遇故事,把吉尔逼到崩溃。她以笔为武器,通过写作,抵制男权专制的世界,用文字逐渐控制吉尔的思想,瓦解吉尔的内心,发出自己的声音,夺回自己的灵魂,在现实空间中争取两性的平等权利。
3 结语
伍尔夫对双性同体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她在《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里虚构莎士比亚有个妹妹,并在书中表明每个人身上都有支配着我们的两股力量,分为男性力量和女性力量。显然,两股力量在每个人身体里的比重不全然相同,不过两种性别都有的共识是,希望己方力量能远超他方力量,即男性认为自己的力量要超过女性,女性觉得自己的力量要胜过男性。但只有两种力量有机融合时,才能达到最和谐的状态,也就是说,只有当两种力量很好地合作时,才能达到最理想的处世状态。厄德里克也认为当女性力量被压制时,应该大胆站出来,勇于发出自己的声音,积极解决问题。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厄德里克通过小说强调现实问题出现时应当及时解决,不然积怨只会越来越深。她的作品也在向我们传达她对女性的关注与肯定。女性是整个社会不可或缺的力量,随着当代社会的不断进步,应该强调男女两性之间的平等关系,提升女性地位,尊重而不是压榨女性,关爱而不是对女性使用暴力。人与人之间应该互相关爱,健康的两性关系不应该是男权制思想下的男尊女卑。厄德里克《踩影游戏》所反映的对女性的压迫、对印第安族裔的压迫、对家园的压迫,都是现代人亟须解决的问题。要正视印第安传统文化,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将印第安文化的优秀元素融入主流文化,抵制以性别、族裔等差异制造二元对立的行为,营造并捍卫人与人之间和谐相处的社会生态景观。
参考文献:
[1] 路易丝·厄德里克.踩影游戏[M].纽约:哈珀·柯林斯出版社,2010:1-2.
[2] 任爱红.外国女性文学及其他:金莉教授访谈录[J].山东外语教学,2018,39(3):3-10.
[3] 宋赛南.聆听属下的声音:论厄德里克《踩影游戏》中的叙事发声艺术[J].名作欣赏(评论版),2013,4(2):71-74.
作者简介:吴雪薇(1999—),女,贵州贵阳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美国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