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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变与重构一文字设计中的汉字“再设计”

2022-05-30董建华

设计 2022年18期
关键词:再设计运行机制重构

董建华

关键词:解变 重构 汉字再设计 观看行为 运行机制

中图分类号:J 文献标识码:J

文章编号:1003-0069(2022)09-0104-03

引言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徐冰的《天书》初名为《析世鉴——世纪末卷》,因中国人习惯于将看不懂的文字称为“天书”而得名(图1)。“它以中国语境为出发点,触及文字语言系统和文化、体制的关联以及相应而生的民族心理、传统与历史思维。” 这种不可读并非是作者的唯一目的,更多的是抽空符号意义后留给观者的思考空间,这种似是而非,可读和不可读的状态,引发受众的好奇和猜疑,唤起人潜在的文化探索。徐冰以系統的方式阻断了大家对汉字的固有思维,将汉字创造与设计提到一个全新的层面。“天书”这样的汉字艺术装置,与视觉传达中的汉字“再设计”有异曲同工之妙。原研哉先生在《设计中的设计》中对“RE-DESIGN”进行了定义:什么叫“REDESIGN”?简单来说,就是再次设计。其内在追求在于回到原点,重新审视我们周围的设计,以最为平易近人的方式,来探索设计的本质。 因而“再设计”不是重新设计,创造一个全新的事物,而是挖掘隐藏在日常生活中的智慧,并唤醒这种智慧的美妙之处。这就要求设计师重新审视日常事物,以陌生化的方式再度表达,赋予新的功能。汉字“再设计”,笔者在知网平台进行直接检索,19篇相关文献,其中直接提及汉字“再设计”概念的有黄永来2012年发表于楚雄师范学院学报的《视觉传达设计中的汉字再设计》,但其在文中并没有把汉字再设计视作核心设计方法、理念,上升到理论层面对汉字再设计进行系统性论述。而近年来汉字设计成为视觉传达设计的焦点,有不少对汉字进行解变重组的汉字再设计作品,但系统化探究“再设计”在汉字设计中的理论成果寥寥无几。本文研究的汉字再设计是指把用于创新思维的方法的“再设计”理论用于汉字设计之中,汉字作为抽象的形音义符号,传递信息,表达情感,有着严格的书写规范和印刷规范,成为我们最习以为常的日常,设计师在其中进行解变重构等再设计,创造出别具一格的汉字作品,极大地丰富了汉字文化内涵,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向外输出意义深远。

一、西文与汉字“再设计”的类型及目标

笔者比较中西方文字设计案例发现:西文的文字“再设计”主要表现为字母笔画形态和字母版面位置的解变和重构,这两种方法都可以带来新的语义变化,给观者一种全新的阅读可能(如图2)。在文字设计时会改变以往自左往右阅读习惯,充分调动视觉在扫描画面获取信息的多向性。像汉字那样自上而下的竖向阅读、斜向阅读、自由阅读(由受众根据字体样式、字符间距、色彩及提示性符号自主阅读)及多向阅读(如图3 ,Ralph Schraivogel设计的海报“EVIL-LIVE”,源自西方谚语——当好人不作为,邪恶就占据上风。设计师巧妙地将“EVIL”与“LIVE”进行垂直排列,增加了双向阅读的可能性。再者,恰好这两个单词一正一反都可以保留完整的语义,代表邪恶与正义)。汉字“再设计”多见于汉字偏旁部首的解构与重组。解变,破了常识,产生陌生感与新鲜感,原有文字的阅读方式发生改变,有时甚至制造一种类错别字的阅读障碍。重构有两种方式:第一,可读性重构。该类重构可表现为跨语言文字并置重构和单语言多字并置。跨语言文字并置重构,如图4,石汉瑞先生在1991年为日本森泽字体设计公司设计的海报,中西文字被巧妙并置,“TYPE”被汉字“十”“三”和英文字母“Y”“P”以跨语言形式重构。“借助格式塔心理学来看,即便笔画由于差异而存在缺失,但各自在乍看之下并无高明的排列组合中,使之彼此之间固有的界限后退,相邻的地方接连形成了一个有机整体,‘TYPE的形象在似有非有之中被传递出来,使原本相互冲突的组合在石汉瑞的设计中却显得自在融洽,并没有阻碍信息的传达。” 单语言多字重构如中国民间商号喜帖字中的汉字合字设计,“招财进宝”“日进斗金”等,通过共用笔画,改变字符位置产生新的阅读可能,使单个汉字呈现出“词”“句”才能表达的意群效果,由此文字信息密度得以增加。第二,不可读重构。表现为一种观念性重构,实验属性较强,重构的结果表面上看是毫无意义的。如图5,徐冰为2018年年份佳酿设计的酒标,将“Mouton Rothschild”用中国传统软笔书法的形式,创造了两个全新的“汉字”,看上去很熟悉,思考片刻后却不得其解,无法阅读。表面上的无意义更加凸显其背后的观念意义,汉字的文化性也得以表达。徐冰自述:与《天书》的“伪文字”不同,“英文方块字”是可阅读的“真文字”,它将中国的书法艺术和英文的字母书写交织,衍生出新的文字语言概念,观众阅读时的那种阻滞、怀疑、困惑在这件作品中经由脑筋急转弯般的顿悟而得以释然。西方由此多了一种东方形式的书法文化。

二、汉字“再设计”在视觉传达过程中的运行机制

(一)陌生化——对汉字固有认知的打破

正如毕加索说“所有孩子都是天生艺术家”,也有些心理学观点表示:每个人自出生以来创造力就处于逐渐衰退的过程,主要表现在好奇心递减,对于日常的“为什么”精神隐退了,取而代之的是相信和服从,按照习惯的方式去思考和行动。任何新事物的诞生都源自对刻板印象的打破,把旧事物陌生化,新的面貌才得以浮现。那么文字经历了千百年的发展“进化”,得以形成现在的面貌,无论是从信息的记载、传播和审美教化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知识传授就是从识字开始的,文字成为每个人最熟悉的形、音、意的集合体。这种“熟悉”促成观念中固化印象,而运用“再设计”方法的第一步就是剥离汉字熟悉的表层,使其不为人知的陌生面表露出来。“陌生化”表现为两个层面:首先,对汉字进行解变。将现有汉字间架结构及笔画的创造性改变,如笔画的变形、笔画的增加与减省、中宫的调整、字白与笔画的互换、笔画的共用及视错觉的运用;其次,对汉字进行重构。建立字形、语义与主题表达之间的独特关联,(字形与语义的图像关联、字形与语义的逻辑关联、跨语言关联)形成比形式美感更为普遍的情感沟通。汉字再设计方法的独特之处在于使观众游离于可读或不可读之间,以较为隐晦、抽象、神秘的表达,令人驻足意会片刻,方得其中的奥义,达到更深层次的生理及心理的双重共鸣。如图6,梅数植在《文字出口》中文语境作品展中尝试将日常汉字放大至受众常识中的巨幅架上绘画的尺度,使汉字本身成为参展作品,而不会误以为导视信息。汉字“取”的偏旁被解构,通过重构把 “票”字放入“耳”和“又”的中间,陌生感随之而来。受众在“阅读”既陌生有熟悉的汉字时,好奇心与趣味感并存,达到良好的阅读效果,同时让人思考汉字设计的新可能性。

(二)“误解”的魅力

文字“再设计”陌生化的过程中会有意创造一种误解。就像阅读文本一样,比起平铺直叙的流水账,受众更愿意看到戏剧性的情节,跌宕起伏的过程。通过“再设计”创造的“字”令人似懂非懂,匪夷所思。观者会本能的去寻找答案,延长对作品的观看时长,并在这个过程中由疑惑发展为快乐。适当的“误解”是沉闷的字体版面空间的搅局者,误解往往也会引发冲突,达到类似于视觉对比效果。尤其,当“误解”被以官方或权威话语的口吻公之于众的时候,其中的反差效果会被放大。如图1,徐冰在创作了数以千计的看不懂的汉字之后,若只是将它们以办公设备在A4纸面输出,并以普通订书机将其装订,势必很难引起大家的重视,甚至会被认为是误导正在识字阶段孩子的“错别字”。作为人类文明载体的文字,其权威性受到挑战。又如徐冰在创作了英文方块字之后,将这些文字装置以“习字扫盲”的方式予以呈现,受众与艺术家的作品之间的互动变成了教室中的习字者与字帖的关系。不同国籍,不同文化背景的观众共聚一堂“临帖”的场面犹如行为艺术般,令人思考艺术家的观念意图(如图7)。以权威话语的方式认真产出一个个文字误解,使作品的观念性增强,娱乐性也随之增强。

(三)探明究竟后的认知升华

在经历了“解变与重构”,汉字的笔画及结构被“陌生化”,仿佛创造了新汉字。这样的新面貌通常令人不解,从而心生好奇,对作品一探究竟,由被动接受信息转变为主动阅读,再结合自身的理解参与“新”汉字的解读。解读的过程往往是受众通过观看与作者对话,观者的思想、情绪与汉字的图形和文本意义相互作用,形成对汉字的多元、多维理解。如上文提到的《天书》,一方面,观者面对四千余个陌生“汉字”,从疑惑到主动寻求答案,在寻求答案的过程中悟到作品的观念;再如图8,设计师洪卫以“福禄寿”为主题的汉字海报设计,将汉字“福”予以解变,其中“平”字的横画右边采用省笔处理,营造一种形似“礻”字旁的结构。右边的“安”字通过添笔,把“女”字的横画延长为横折钩,令其与“福”字的“田”部形似。而后,运用汉字书法中的笔画避让,笔断意连手法把“平”“安”两个独立的汉字重构成一个独立完整的“福”字。受众在经历了由“误解”导致的疑惑,主动寻思其中的奥秘,到读出“平安是福”的设计意图,想必是一个愉快的阅读经历。设计师也借由汉字“再设计”观念,将传统文化通过“汉字”传达出来。另外,用《说文解字》中汉字造字“六法”重构的“汉字”由于文字意义的“符号”内容已被抽空,所有的视觉都聚焦于汉字的点线面等形态。因而,我们能领略超出“平安是福”文本以外的汉字图形之美。尽管这个解变与重构的结果是不可读的、无意义的,但恰恰是这种无意义使观者能重新审视汉字,以图像性、符号性方式深刻地探讨汉字之美。

三、“再设计”观念对汉字设计的意义

(一)经由解变重构,汉字的信息密度予以提升

“汉字的信息密度是指单位面积下的汉字信息所能提供的相关信息量的相对指标。”钱文浩先生在上世纪50年代就开始从信息论角度来研究汉字。从版式设计看,影响汉字信息密度的因素有字号、字重、字距、行距、栏数、栏宽、栏高及页边距等。单汉字设计时汉字的信息密度则取决于字面、中宫外扩或缩紧、字白,也就是笔画的形态及结体方式。传统民间喜帖字中的合字设计就是一个通过解变重构提升汉字信息密度的例子。比如民间商号店铺喜帖字中的合字“招财进宝”(图9),把“招”“财”两个汉字的“扌”与“才”进行共用,减省了一个偏旁的占位。将“宝”与繁体“財”中的“貝”进行共用,这样减少了一个汉字的占位。最后将四个汉字进行重构,繁体“進”的“辶”与繁体“寶”字的“宀”被放大,“進”右边的偏旁和“招”被整体缩小,被走字底和宝盖头包围,使四个字看上去像一个完整的汉字,字的信息密度被大大提升,传播效率由此提高。诸如此类的合字还有“日日有财见”(图10),“有”字的“月”、繁体“財”字的“貝”以及繁体字“見”字的“目”被解变共用,汉字“見”竖弯钩被拉长,将繁体“財”怀抱其中。上面两个“日”被缩小并置,五个汉字被重构成一个汉字的大小,汉字密度提升五倍。当代汉字设计作品中亦不乏此类案例,如上文中提到的“福禄寿”海报,“平安是福”一句话的信息通过一个汉字的笔画量就实现了,无疑提高了汉字的信息密度。

经由解变重构再设计后,汉字信息密度提升的同时,汉字的笔画结构被再设计,呈现出一种陌生感,这种陌生感就是原研哉先生关于“RE-DESIGN”的论述中提到“重新审视我们周围的设计”的结果。重新审视我们关于汉字的设计经典,挖掘其中的智慧之处,找寻再设计的可能,其中蕴藏的智慧令人折服。这其中就是汉字的情感表达力量。

(二)对比中西文字特点提出汉字“再设计”理念,为中国设计师跨文化汉字设计提供一种可能

上文提到西文字的“再设计”表现在字母笔画形态和字母版面位置的解变和重构。如图2,Gerstner+Kutter为Bech ElectronicCentre設计的企业视觉识别,打破常规,把“Bech Elec tronicCentre”拉丁字母进行水平编排,但细看会发现其中暗藏玄机,原来竖向阅读也可以获得同样的阅读结果。这20个字母笔画形态并未有特殊设计,仅仅是改变了字母之间的间距与版式位置就足以令人称奇,感受到文字的智慧。而汉字“再设计”主要针对偏旁部首、笔画形态的解变与重构,将多个汉字合成为一个“新”的汉字。这个“新”的汉字既改变常识,又在情理之中。倘若我们把西文字母的形态进行解变,使其与汉字笔画进行结合,便会形成一个具有跨文化传播功能的图形,为汉字设计实践提供一种新的可能。如图11,“福州”被简化成一个“福”字,如何才能读出“州”,设计师洪卫通过西文字母“FUZHOU”与汉字“福”的笔画进行结合,使其具有双关性。再如上文提及的图4与图5,石汉瑞与徐冰先生将汉字与西文进行糅合,形成能够跨文化传播的图形文字,皆为文字“再设计”的佳作,该方法将充分发挥汉字的魅力,让受众沉浸在汉字美丽与智慧之中,对主题信息进行生动且深入的解读;在公共空间信息设计中(如图6)巧妙地运用汉字“再设计”会令原本沉闷的话语充满趣味,以设计的温度化解制度的冷漠。

结语

“解变”在于对原有汉字笔画及结构的解构与变化,为新的文字创意提供了可能。根据马斯洛需求理论,“解变”的过程刷新了受众的固有认知,产生新鲜感,属于对人的认知心理满足。“重构”对“解变”的结果进行重新构建,创造出“全新”的汉字形态、文字意义与符号意义,在内容与形式上满足了人的审美需求。“解变与重构”构成了汉字再设计方法的核心,成为汉字设计的重要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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