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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著作与思想在阿拉伯世界的传播

2022-05-30武志勇,森娜,刘子潇

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2年4期
关键词:跨文化传播道德经

武志勇,森娜(HadhriSana),刘子潇

[摘要]论文基于汉语和阿拉伯语文献,梳理了老子著作与思想在阿拉伯世界的传播情形。两千余年的友好往来和两个伟大文明的交流互鉴,是老子著作与思想向阿拉伯世界传播的基础。其传播历程可划分为两个阶段:1966-2000年,建立在间接译本基础上的《道德经》传播;2000年至今,《道德经》在阿拉伯世界的传播呈现高潮,出现第一本汉语直译本。能够抚慰读者心灵,与阿拉伯文化中苏菲思想的精神相通,是老子著作与思想被接纳和受欢迎的主要原因。立足于悠久而友好的交往历史,英法等强势语种作为桥梁,是老子著作与思想在阿拉伯世界传播的两个特点。

[关键词]《道德经》;老子思想;阿拉伯世界;跨文化传播

[中图分类号]B22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1763(2022)04—0147—07

DisseminationofLaoZisWritingsandThoughtsintheArabWorld

WUZhiyong,HadhriSana,LIUZixiao

(SchoolofCommunication,EastChinaNormalUniversity,Shanghai200241,China)

Abstract:BasedonChineseandArabicliterature,thispapersummarizesthespreadofLaoziswritingsandthoughtsintheArabworld.ThespreadofLaoziswritingsandthoughtsintheArabworldisduetomorethan2,000yearsoffriendlyexchangesandlearningbetweenthetwogreatcivilizations.Thespecificcourseofdisseminationcanbedividedintotwostages:from1966to2000,theTaoTehKingwasdisseminatedonthebasisofindirecttranslations;from2000totoday,thespreadofTaoTehKingintheArabworldhasreachedaclimaxandthefirstChineseliteraltranslationversionhasbeenpublished.LaoZiswritingsandthoughtshavegainedacceptanceandpopularitylargelybecauseoftheirsoothingfunctionandsimilaritywiththeSufispiritintheArabculture.ThespreadofLaoziswritingsandthoughtsintheArabworldpresentstwofeatures:alongandfriendlyhistorycanserveasafoundation,andlanguagessuchasEnglishandFrenchcanserveasbridges.

Keywords:TaoTehKing,Laozisthoughts,theArabworld,crossculturalcommunication

西汉时期,史学家司马迁在《史记·大宛列传》中载,“条枝在安息西数千里,临西海”。此处,“条枝”即是阿拉伯世界的一部分。中阿文化交流历史悠久、基础深厚。两族人民真诚相待、守望相助,共同谱写出和合共生的人类文明交往辉煌篇章。作为中华文明璀璨明珠的老子著作《道德经》及其思想在阿拉伯世界的传播,是中阿文明美美与共的重要内容。老子著作與思想传入阿拉伯世界的时间较晚。据统计,自1966年第一本阿拉伯语《道德经》译本出版,截至2020年底,阿拉伯语的《道德经》译本达到15种,相关研究论文16篇,研究著作19部。“老子思想域外传播与接受”课题组统计了2020年4月以前,包括阿拉伯语、英语、俄语、法语、德语、日语的《老子》译本、研究著作情况。历经近60年的流传与积累,其译本数量和研究成果逐年攀升。

一老子著作与思想在阿拉伯世界传播的历史交流基础

中阿文明交往始于汉武帝时期,迄今已有2000余年的历史。在古代,“丝绸之路”和“香料之路”搭建起了中阿友谊的桥梁,推动了中阿间接或直接的经贸交流。伊斯兰教创始人穆罕默德曾对他的弟子说:“学问虽远在中国,亦当求之。”[1]这句至今仍在中东地区广为流传的阿拉伯古训,表达了阿拉伯人民对中华文明和中国智慧的倾慕与向往,激励着中阿文化交流。阿拉伯史地学家麦斯欧迪(

)曾在《黄金草原》(

)中提到:“中国船只早在5世纪时,就曾航行至幼发拉底河畔的希拉城,并与阿拉伯人进行贸易。”[2]依靠这两条交通大动脉,中阿双方通过络绎不绝的骆驼商队与远洋海船,实现了陶瓷、蚕丝、棉布、香料等器物的交换,开启了以贡赐贸易、市舶贸易、互市贸易为主的密切频繁的经济往来活动[3]。

唐朝时期,阿拉伯致力于开疆拓域与开展对外联络,中阿关系步入新阶段。唐高宗李治永徽二年(651年),阿拉伯第三任正统哈里发奥斯曼正式遣使长安,开启了中阿商贸交易、政治互信、文化交流的黄金时代。《旧唐书》《册府元龟》《资治通鉴》等典籍记载,自永徽二年至贞元十四年(798年)的148年间,阿拉伯遣使来华达40次之多[4]。期间,怛罗斯之战与安史之乱的爆发也未能阻止阿拉伯向中国遣使通好。在唐代中国与阿拉伯如火如荼的往来互动中,双方文化也如明亮的灯塔,在丝绸之路两端交相辉映。被誉为中国四大发明的造纸术、印刷术均于唐朝时期远播至阿拉伯。唐天宝十年(751年),唐朝军队在怛罗斯之战中战败,部分擅长造纸的中国士兵被俘虏至阿拉伯,客观上推动了造纸技术的传播。与造纸术密切相关的印刷术,经由西域传入当时阿拉伯帝国所辖的波斯和埃及,随后逐渐深入欧洲各国。对此,史学家拉希杜丁·法杜拉()在《史集》()中做了详细记载。

在宋代先进的航海技术与发达的造船事业推动下,中阿关系持续深入发展。历史记载,自唐开宝元年(968年)到宋乾道四年(1168年)的200年间,阿拉伯帝国的商人、使节入华交流高达48次[5]。此时期,指南针与火药成为中阿文化交流的物质载体与具体表现。12世纪末至13世纪初,指南针传入阿拉伯,阿拉伯人将其称作“针房”()或“针匣”()[6]。约在8-9世纪,火药的主要原料——硝便已传入当时阿拉伯大帝国所辖的波斯。宋绍定三年(1230年)左右,用硝制造火药的技术经波斯传至阿拉伯广泛区域。哈桑·莱马哈()的《马术与兵器》()就曾谈及硝及制造火药的配方[7]。与此同时,阿拉伯天文学与医学传入中国,有力地推动了中阿文明的交流与对话。据考证,宋朝时期,名叫马伊泽的阿拉伯人在出使中国的过程中,首次将伊斯兰的星期制度、黄道十二宫的方位及太阳入宫日期的推算方法引进中国[8]。作为中古时期较先进的医学,阿拉伯~伊斯兰医学在中国广为流传。9-10世纪,阿拉伯-伊斯兰的医药知识进入中国。随着中阿贸易的高度繁荣,阿拉伯香药也开始大量输入中国,在扩大阿拉伯-伊斯兰医药学影响力的同时,丰富了中国的医药学宝库[9]。

元代,广州、泉州等市舶司的设立以及“官本船”政策的实行,中阿贸易臻于极盛。随着阿拉伯阿拔斯王朝的覆灭、帝国的解体,大批阿拉伯人来华。其中,建筑家也黑迭儿丁()集汉式、波斯建筑艺术之大成设计修筑的元大都,旅行家伊本·白图泰()深入中国各地考察著写的《伊本·白图泰游记》(),均是中阿文化交流与交融的友好见证。

明清时期,“禁濒海民不得私出海”的海禁政策、有限的“勘合贸易”与“闭关锁国”政策,致使中阿贸易由盛转衰,甚至一度陷入萧条。在文化交流方面,中国的穆斯林转而注重伊斯兰文化的介紹、发展、融汇,开始了中国伊斯兰史上学理的建设。这集中表现在明末清初开始的经堂教育和翻译有关伊斯兰教的著作[10]。

近代,面对西方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的入侵,中阿正常的经贸关系虽难以维系,双方的文化交流仍然延续。此时期,中国穆斯林的新文化运动,建立宗教或学术社团,创办新式学校,创办学术刊物,开展伊斯兰学术研究活动[11]244,推进了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在中国的传播。

1949年新中国成立,揭开了中阿文明交往的新篇章。1955年4月,万隆会议的成功召开推动了亚非国家的联合互助,曾经有着相似历史命运的两个伟大民族再次坚定地站在了一起。1956年,中埃正式建交。新中国与阿拉伯世界友好交往的大门开启,中阿关系进入“蜜月期”。这期间,中国同也门、摩洛哥、索马里等全部22个阿拉伯国家陆续建立了外交关系,中阿情谊日渐深厚。进入21世纪,中阿交往开始向正规化、制度化、纵深化方向迈进[12]34。中阿合作论坛、中阿经贸论坛、中阿文化部长论坛、中阿城市文化和旅游论坛、中阿青年汉学论坛、中阿文明对话研讨会的顺利举行,极大地推动了双方政治、经贸、文化等诸多领域的多边合作,提升了双方文化交流与文明对话的成效[13]56。

时间长河中,中阿文明相互尊重,相互借鉴,成就辉煌。两千余载的交往历史所沉淀的成就经验,为以老子思想为代表的中国传统文化向阿拉伯世界的传播提供了良好基础。

二六十年来老子著作与思想在阿拉伯世界的传播

相较于英、法、德等地区,《道德经》在阿拉伯世界的翻译起步较晚。《道德经》阿拉伯语译本如表1所示。1966年,首部阿拉伯语译本《道路与美德》()出版,拉开了阿拉伯世界《道德经》翻译与研究的帷幕。《道德经》在阿拉伯世界的传播,可划分为两个阶段,即1966-2000年、2000年至今。

(一)1966-2000年,建立在间接译本基础上的《道德经》传播

此时期《道德经》在阿拉伯世界的传播,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德国、法国与英国的影响。阿拉伯语翻译建立在间接译本的基础上,翻译的源语言并不是汉语,而是德语、英语和法语。1966-2000年的34年间,共有5本《道德经》阿拉伯语译本问世。1966年,由阿卜杜·格法尔·麦卡维()翻译的《道路与美德》,在埃及阿拉伯人档案出版社出版。此译本译自德语,由德博(GüntherDebon)的德文译本转译而来。

1980年,哈迪·阿莱维()在黎巴嫩翻译并出版了《道之书》(),由英语文本译来。1992年,根据冯家福的英译本转译而来的阿拉伯语译本《通往道德之路》(TaoTeChing)在科威特出版。其译者阿拉欧·迪布()说:“我所选择的英文译本是一部浅显、精彩、生动的译本,一位专业评论家说它是一部将原文的文言文转换成浅显易懂话语版本的译本,它非常生动而又易懂。”[14]33阿拉欧·迪布只是在译文前附上简短的导读,然后是译文,没有任何注释。他在阅读《道德经》后连连赞叹,称老子思想是一套惊人且完美的哲学体系。

1995年,贝鲁特文学宝库出版社推出由华裔学者冯家福的英译本转译而来的《道之书:老子与庄子》(),受到了阿拉伯学者和读者的广泛且热烈的欢迎。书中,译者哈迪·阿莱维()撰写了50多页介绍老子思想的序言,详细阐述了老子思想的本体论、人生论和政治观。与此同时,该书比较分析了老子思想与伊斯兰哲学中苏菲思想的异同。哈迪·阿莱维的译本,据他自己所说,是根据原语言中文并参考了英文译本翻译的,他说:“我的这部《道德经》译本,参照了华裔美国学者冯家福(1919-1985)翻译的英译本,在某些内容中,优先参照英国著名汉学家尼德汉的译文。”[15]22

而费拉斯·萨瓦赫()的译本,依据多个语言译本转译成阿拉伯语,对此他本人说道:“我翻译的《道德经》阿拉伯语版,是依据三种英文译版转译的。”[16]1998年,叙利亚文化学者费拉斯·萨瓦赫()在刘殿爵英译本的基础上,对照冯家福、张中元、刘楠祺的英、法译本,对所译文本进行修正与润色,最终翻译了《道德经:中国道家智慧的圣经》()。翻译完该译本后,他说:“在我完成了我的译本后,我就将它与刘嘉槐翻译的法文译本进行对比,在第三版出版时,薛庆国博士参照中文对我的阿拉伯语译本进行校对。”[17]萨瓦赫强调他的译本的可靠性时说道:“在我的《道德经》阿拉伯语译本中,没有其他语种译本中那些没有根据的内容。”[18]相较于此前的几部《道德经》阿文译本,此书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作者在译本前后附上了篇幅详尽、内容翔实的导读和阐释,对老子思想与伊斯兰思想、西方思想的异同作出比较,并用现代科学理论解读老子思想,多有精辟独到洞见。除此之外,此书同样具有较强的现实意义。作者坚信,翻译《道德经》能够让尽可能多的人感知到老子广博深远的思想,现代文明的诸多问题也能从中寻找到解决之道。

(二)2000年至今,《道德经》在阿拉伯世界的传播呈现高潮,出现汉语直译本

自2000年以来,阿拉伯世界出现了《道德经》翻译与研究高潮,译本数量与质量均实现了明显进步。此阶段,《道德经》阿拉伯语译本的数量达到10本,并出现了第一个由汉语直译而来的阿拉伯语译本。

2001年,RaniaMeshleb()翻译的《道》()在黎巴嫩出版,由英语译本译来。2002年,黎巴嫩文学作家YuhannaQumayr()基于法语译本翻译出《道路及其能量》()。2005年4月,埃及国家翻译中心出版了汉学家穆赫辛·法尔贾尼()。该书是首部从汉语直接翻译而来的阿拉伯语译本,曾经在埃及《文学消息报》进行连载。作家、学者哲迈勒·黑托尼()对此译本评价极高:“只有穆赫辛博士的译本才赢得了埃及文艺界的欢迎,才真实地向阿拉伯世界介绍了中国文化的精髓与老子的智慧。穆赫辛的译本为中国文化与文学名著介绍到阿拉伯世界敞开了大门。”[19]穆赫辛·法尔贾尼是汉学教授,所以能直接将中文翻译成阿拉伯文。对此他这样说道:“我搜集了三个不同版本的中文原稿,以求对原文含义(的理解与翻译)更加精准。”[20]译本含有简短、准确,而且富有学术价值的注解。

2009年,AmalPorter()的译本《老子诗选》()在约旦出版。在翻译过程中,她参照了不同语言和地区的《道德经》版本,吸纳了许多中国友人的建议,历经15年的修改与调整,最终翻译出这部作品。同年,中国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推出了由薛庆国与费拉斯·萨瓦赫合作完成的《道德经》阿拉伯语新译本。此译本以1998年出版的费拉斯·萨瓦赫译本为蓝本,经过薛庆国的修改与费拉斯·萨瓦赫的润色,向读者展现了一个忠于原文原意、言语流畅典雅、译文阐释详尽的理想译本。这一中阿学者的联袂之作,在《道德经》阿拉伯文翻译史上尚属首次尝试。

2017年,MusallamSakaAmini()以日语为源本的译本《道德经:中国道家智慧的圣经》()在叙利亚问世。他认为《道德经》是中国非常重要的宗教经典,并对老子思想进行了宗教性的思考。该译本直接从日译版转译而来,译者说:“我的译文依据了四个权威英译本,有时还参考中文原文和日文译本,同时还依据三个不同版本的英文注解,并参考数十部研究该书的书籍。”[21]

2020年12月,巴勒斯坦诗人和小说家穆罕默德·阿萨德(),基于美国罗兰伯纳德布莱克尼的英文译本翻译出《真理道路与指导的美德》()。除此之外,阿拉欧·迪布()《道路与美德》()、MohamedSafa()《直道》()以及IbrahimBinSaid()《无名的(老子与庄子)》()()均是这一时期的译作。

《道德经》在阿拉伯世界的传播,使得“道”这个纯属中国古代哲学范畴的概念,开始频繁出现在阿拉伯各国的书籍、报刊及学术论坛上,老子思想被越来越多的阿拉伯民众所了解、接受。此时期,《道德经》在阿拉伯世界的传播主要集中在埃及、黎巴嫩、叙利亚、科威特等地区。

三老子著作与思想被接受与欢迎的原因及其对于阿拉伯文化的影響

(一)老子著作与思想在阿拉伯世界被接受与欢迎的原因

老子思想在阿拉伯世界被接纳和受欢迎的原因主要有两个方面:

首先是对读者心理的积极影响,《道德经》触动了阿拉伯译者和读者的心灵,对他们来说老子思想是有心理抚慰性和“治愈性”的智慧。他们特别重视老子“道法自然”思想对现代人心灵世界建构的价值。

《道德经》的阿拉伯文译者之一阿拉欧·迪布说:“本书(《道德经》)更接近我的精神而不是我的大脑,也许这本书揭示的是人类的一个基本矛盾之一。‘道呼吁整合,而不是矛盾。在中东和欧洲盛行的哲学是一种文化的矛盾,善与恶,和平与反战,夜与昼。”[22]叙利亚著名文化学者费拉斯·萨瓦赫说明翻译《道德经》的动机:“我想让尽可能多的人们也能享受到这样的平和,于是把《道德经》译介给了阿拉伯读者。译作一经问世就得到了广泛回应,读者告诉我:‘读了《道德经》,整个人都变了,‘《道德经》改变了我的生活。我坚信,面临诸多问题的现代文明,能够从这位中国先贤的思想中得到诸多裨益。”哲迈勒·黑托尼是当代埃及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他也十分喜爱《道德经》。他曾经表示:“我读完中国文化经典《道德经》之后发现,这部作品很像阿拉伯苏菲派哲学的诸多名著,其核心都是寻找真理。无论是中国文化经典《道德经》,还是苏菲经典,它们都是我的灵魂之家。”[23]

第二个方面的原因,就是在阿拉伯文化中有与“道”相似甚至相通的理念。道家思想在阿拉伯世界受到接纳和欢迎,其实并非偶然。正如哲迈勒·黑托尼所言,道家思想与阿拉伯伊斯兰文化中的精神奇葩——苏菲思想,确有不少相似和相通之处。两者均强调通过非理性的直接体悟方式去把握世界,均主张摆脱繁文缛节、回归自然、追求自由,都推崇含蓄神秘的审美情趣。伊拉克思想家哈迪·阿莱维(

)是一位在阿拉伯世界有影响力的思想家,曾于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两度来到中国,并于在华期间学习过汉语。他在1994年出版的《中国拾珍》一书的序言里写道:“中国哲学以辩证法见长,这尤其体现在道家思想中。”他的这种观点在阿拉伯世界的学者中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他还谈到中国哲学对人的关注胜过对自然的关注,这与伊斯兰世界的苏菲思想有异曲同工之处。

可以说,中国文化和阿拉伯文化既相似又互补的独特魅力,是两个古老文明彼此吸引、彼此接近的根本原因。

(二)老子著作与思想对于阿拉伯文化的影响

20世纪初,早于《道德经》阿文译本的出版,阿拉伯学者通过其他语种的译本认识和传播老子思想。据叙利亚学者费拉斯·萨瓦赫()考证,最早撰文向阿拉伯读者介绍《道德经》的是黎巴嫩著名作家米哈伊勒·努埃曼()。20世纪30年代,米哈伊勒·努埃曼在美国接触到了《道德经》。1932年,他在散文集《阶段》中发表了一篇题为《老子的面孔》()的文章,其中引述了《道德经》中许多章节,阐释了老子的哲学思想,并表达了对老子的敬仰与喜爱。他认为老子是“和平的天使,安详的使者,美德的圣徒,知足的典范,是万灵之灵‘道的传播者”。他将老子的“道”称为母亲,并赞颂它“拥有一切却不以君王自居,恩泽普惠却不以美德自诩,蓄养万物却不加以主宰。”[24]他充分肯定了老子的无为思想对于当今世界的现实意义:“啊,老子!但愿人间的立法者、教法学家也能像你一样,认识到永恒的‘道的秩序与人为的一时秩序之间的巨大不同。”[25]在其另一部长篇小说《米尔达德》()中,米哈伊勒·努埃曼以《圣经》中大洪水的故事作为背景,记述了一位自告奋勇到挪亚方舟上当仆人的人物米尔达德的言行,这些言行具有浓厚的启示特征,与中国的道家思想颇多契合之处。有学者指出:“《米尔达德》主人公的故事,在很大程度上就像这位中国的师尊、哲学家的故事。”[26]

阿拉伯诗人纪伯伦()受老子思想影响至深。他将孔子、老子置于世界哲人智士之前列,并在《你们有你们的思想,我有我的思想》()的散文里大加赞赏:“你们的思想认为各民族的光荣是靠他们征讨的英雄,像尼禄、尼布甲尼撒、拉美西斯、亚历山大、恺撒、汉尼拔、拿破仑等,而我的思想认定的英雄则是孔子、老子、苏格拉底、柏拉图。”[27]

当代埃及小说家哲迈勒·黑托尼()自称为“十分钦佩中国的众多人之一”。他十分推崇老子的哲学思想。在其担任《文学消息报》()主编期间,该报发表了《道德经》《孙子兵法》《诗经》等多部中国文化经典的全译本、节译本。此外,突尼斯小说家马哈茂德·麦斯阿迪()在短篇小说《旅行者》()中,也塑造了一个与中国文化中道家形象很类似的东方哲人形象。

四结语

《道德经》在阿拉伯世界的译介,起步较晚,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通过审视老子著作与思想在阿拉伯世界传播的历史轨迹,探寻其被接受和欢迎的原因,可以发现其传播活动呈现出以下两个特点:

首先,立足于中阿两千余载的友好交往历史。回望中阿文明交流史,和平友善、兼容并包、互学互鉴、互利共赢始终占据着核心地位。二十世纪下半叶至今,两种古老文明更多相知相交、平等对话、和合共生,推动了老子思想在阿拉伯世界的传播进程。

其次,英、法等强势语种的译介,开启并助力阿拉伯世界老子著作与思想的传播。纵观《道德经》在阿拉伯世界的译介历史,可以发现其译本大多由英语、法语、德语、日语等译本转译而来。英、法、德、日等语种版本的《道德经》,对于老子著作与思想的翻译与研究,为老子思想在阿拉伯世界的传布起到了重要的桥梁作用。

值得关注的是,《道德经》的传播范围较为集中,埃及、黎巴嫩、叙利亚、科威特是主要的传入国家。而且,阿拉伯学界关于老子思想的梳理与专题性研究起步较晚,在数量与质量上均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

当今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作为超越国界和民族的力量,经济全球化已成为不可逆转的趋势。伴随全球经济一体化的拓宽与深入,世界各国文明间的交往、互鉴也在逐步增强。秉持“尊重文明的多样性”“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的理念,中阿开展了更为频繁、深入的文化交流与交融。近年来,“汉语热”在阿拉伯国家持续升温,艾因夏姆斯大学、开罗大学、爱兹哈尔大学、苏伊士运河大学等各大院校竞相开办或计划开办中文系,将汉语纳入其教育阶段的课程体系之中。中阿文明对话研讨会、中阿艺术节、中阿新闻合作论坛、中阿广播电视合作论坛以及中阿典籍互译出版工程的成功举办和顺利启动,均是两族人民为应对全球化趋势之下的文化发展潮流作出的具体回应。萨义德在《文化与帝国主义》中认为:“在我们这个时代,……我们将会看到帝国主义像过去一样,在具体的政治、意识形态、经济和社会活动中,也在一般的文化领域中继续存在。”[28]在全球化的文化交往中,西方文化一定程度上与全球化的文化表达呈现出一致性态势,并逐渐在全球化时代的文化交流和融合中占据主导地位[29]29。面对西方文化的强势姿态,如何保持自身文化的独立性和完整性、有效避免西方国家的文化殖民与霸权,成为中阿当下共同面临的艰巨任务与文化发展要求。中阿双方应继续秉持文明交流互鉴的传统精神,着力于两大民族伟大文明的互相学习与借鉴,培育出造福现代世界的文明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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