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 饼

普凡

半夜里，郭斌觉得饿，起来满屋子找吃的，却没寻见。

这就有些不像家的味道了。团在沙发里，郭斌的肚子咕咕叫着，惹人心慌，仿若受了莫大的委屈。

日子过得虽说不上有多富足，但还从没亏待过肚子。到了点就吃，不到点想吃也吃，有时候一天吃好几顿。饭桌上美食堆积，酒水交错，好不热闹。郭斌的体会深刻，如今吃饭是吃给别人看的。真去吃，尤其一个人吃的时候，往往难以忍受那份孤独。

记不得上次和妻子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了。这样的念头吓了郭斌一大跳。自从和女下属的糗事被媒体挖出来后，他就难以面对妻子。妻子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他好些天都满心自责，后来却又觉得事事都不是孤立地存在的，也就慢慢地坦然了。

一缕酥油的香味飘过来，轻轻拂着郭斌的脸。他禁不住闭了眼，把脸轻轻地凑了过去，好亲近这缕香味。

一碟点心在祖宗像前端正地摆着，点心若一元硬币大小，一层叠一层，把碟子摆得满满当当的。

郭斌来了精神。他不知道这些点心是妻子什么时候摆放的，对这些东西，他从没在意过。

这些点心应该就是专门用作祭品的素饼了。面对这碟素饼，郭斌竟然兴奋起来。平时的饭食太丰盛、太油腻，吃点这东西是再好不过的事了。郭斌冲碟子伸了手，捏起一枚就往嘴里放。

下意识地，郭斌停止了动作。这东西能不能吃？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要是过期了，或压根儿就不能吃，他贸然吞下，肠胃可就遭罪了。纠结了一会儿，郭斌就想给妻子打个电话。当然，附带说点儿其他的也不是不可能。

郭斌掏出手机，翻着电话簿找了好一会儿，又找了好一会儿。——奇怪了，怎么没有妻子的名字呢？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脑袋——这个手机卡里根本就没有保存过。郭斌苦笑。这未免太滑稽、太讽刺，他竟然将最亲近的人抛在自己的生活之外。

一丝愧意爬上郭斌的心头。——不知不觉日子就过成这个样子，他从来没有想过怎样调和，或者说压根儿就没打算改变这种状态。

郭斌換了张手机卡，打开电话簿，第一个联系人便是妻子。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夜里两点多了。一般情况下，这个时候人们都已入睡，安然而踏实，哪像他常常睡不着？

算了，她肯定早已陪孩子睡了，先吃点儿东西再说。

郭斌端起素饼，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他轻轻地拈起一枚放进嘴里，一缕丰实的核桃味在嘴里弥漫开来。素饼甜咸松脆，嚼劲儿很足。饱满的滋味游动在嘴里，然后一起涌向肚里。

真好。郭斌迫不及待地又拈起一枚。

夜里，咀嚼声很清脆，很有力度。郭斌都能听到自己下咽的声音，带着呼啸的冲力，将肚子温暖地填充，将这一夜的孤独气息全部冲散。这种温暖是久违了的滋味。

他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或者说这种感觉一直就在身边，只是他轻易就将它忽略了。

郭斌安静地吃着。很快，碟子里的素饼就被他吃了一半，一张被油浸透的纸在碟子底部露了出来。趁着咀嚼的工夫，郭斌将纸看了看。纸是素饼的说明书，原料、批号、厂家，还有商标都很齐全。

一行打印的阿拉伯数字飘过郭斌的视线，是这批素饼的生产日期。日期是上个月的，到今天刚刚一个月。这碟素饼的保质期有半年哩。妻子什么时候走的？嗯，刚好是一个月前。

郭斌的手指轻轻地抽动了一下，心也跟着抽动。这串表示日期的数字像鱼一样在他的脑海里游动。

郭斌拿过手机，缓缓地闭上眼睛，拇指重重地按下拨出键。

电话“嘟”地响了一声，妻子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她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是这夜的天籁。

[责任编辑 王彦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