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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草纸》的成书及版本演变

2022-05-30刘师恺

今古文创 2022年45期
关键词:版本琉球

刘师恺

【摘要】 《思草纸》是琉球第二尚氏时期的歌谣集,以琉球古语及少量汉字书写。伴随琉球历史发展,《思草纸》经历了编纂、重编、流传的历程,由单一政治导向型的祭祀歌集变为汇聚民谣的歌集。《思草纸》的版本在重编之后,分为尚家本和安仁屋本演变,现冲绳方面已出版有校订本。

【关键词】琉球;版本;歌谣集;《思草纸》

【中图分类号】K23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45-0060-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45.019

基金项目:本文系2020年福建省社会科学规划基础研究项目“琉球久米村系家谱与福建家谱之比较研究”(编号:FJ2020C032)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思草纸(おもろさうし)》,琉球第二尚氏时期歌谣集录,以琉球古语及汉字书写,收录了12世纪至17世纪琉球诸岛的歌瑶1554首(除重复部分,共1248首),集成22卷。

由于琉球王国缺乏1710年之前连续的社会记录,因此呈现古琉球社會、地方文化的歌集《思草纸》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思草纸》汇集了古琉球诸岛歌谣以及王国时期的祭祀歌谣,其歌型被认为是后世琉歌的起源,故在琉球文学史上具有重要意义。基于其意义,本文对其成书、重编及版本演变稍做探析。

一、《思草纸》的编纂与重编

《思草纸》的成立与第二尚氏王朝闻得大君的设立以及由其主持的国家祭祀相关。《思草纸》第一卷卷首虽记载其编纂时间为嘉靖十年(1531)。但在考察原本的成立前,需留意首里具志川《向氏家谱》的记载,因为最晚在1505年已存在《思草纸》的原型—— “呗双纸”:

“(尚韶威)弘治年间奉命赴山北时,蒙尚真王特赐御脇指二振:一铭备前(州)长光、一铭相州秋广……且蒙赐呗双纸一册。每节行礼,盖山北节节有神出现,其礼最重、故尚韶威监守以来、世率家族以行此礼……此时有阿应理屋惠按司、世寄君按司、宇志掛按司、吴我阿武加那等女官掌此礼式。”[1]260-261

尚真王三子尚韶威于弘治年间(1488—1505期间)受命前往琉球山北地区赴任时受赐“呗双纸一册”。当时神女组织初定,王国为此编纂一册与国王、闻得大君相关的神歌集不难想象。逢重要节庆举行的仪典,掌管山北地区祭祀的阿应理屋惠神女和其他高级神女皆使用“呗双纸”的神歌祭神。而且,康熙四十八年(1709)首里遭遇大火致《思草纸》原本尽失时,尚韶威后人“以所传呗双纸呈览而备公补之用”[1]261。据此推测,“呗双纸”应是后世《思草纸》第一卷的原型。

《思草纸》第一次成册为嘉靖十年(1531),正值尚真王之子——尚清王即位后第五年。此时琉球王国已确立“祭政一致”体制,日轮双凤云文广泛运用于祭祀之中。第一代闻得大君月清应在该年之前逝世,梅南继承第二代闻得大君后,为稳固“祭政一致”体系,祭祀神歌集应运而生。正如《思草纸》开篇神歌:“伟大而灵力充溢的闻得大君/降临于首里杜、真玉杜/咏以神歌/为国王祈祷世间安宁”[2]所言,神权与王权在此时得到紧密结合。《思草纸》的神歌“每当国王即位及行庆诸事,必皆举行”[3],为刚走向统一的王国建构了共同的宗教想象,强化了上下对王室“祭政一致”的认识,而且明确了首里优越性观念,激发了地方对王府的认同感。该年编纂的神歌为《思草纸》的首卷。

第二、三次成册时间相近,为1613年以及1623年,距离《思草纸》的成书已超过80年。琉球上下在此前深受神女信仰影响:夏子阳出使琉球时(1606)曾听闻倭寇将来犯琉球,遂与琉球法司官商讨策略,法司官却答复“恃险与神”。[4]此处的“神”即是以闻得大君为代表的琉球祝女,位居高位的法司官深信祝女之力,百姓自不必多言。但1609年琉球遭到日本萨摩藩的入侵,尚宁王及众多官员被俘,王国遭到了蹂躏:“金银纱外,凡有价之物尽数夺去”[5]“家家日记,代代文书,七珍万宝,尽失无遗”“闻得大君御殿、仙福庵、丰美城之宿所皆为灰烬,民屋所破不计其数”[6]。这场战争不但使琉球平民和贵族在物质、精神方面遭受沉重打击,而且统治者闻得大君、国王的威严蒙受巨大冲击:萨摩加诸琉球的《掟15条》破坏了由王室主导的琉球共同体原有秩序。因此,尚宁王、尚丰王命官员继续编纂《思草纸》中的神歌部分,有借强调祭祀重要性以重塑王室及祝女的统治秩序之意。

此外,该次编纂的第二卷至第二十二卷,除祭祀神歌之外,还收录了过往部落时代的民谣及按司时代的歌谣,涉及古琉球政治、贸易、英雄、敬神、劳动等多方面,展现了生机勃勃的古琉球社会以及地方风情,故该时期编纂《思草纸》有思古怀今之意。其中第十一卷、第十四卷、第十七卷、第二十二卷在如今的藏本中没有标明年份,其成册的准确时间无法得知,但应在1613—1623年期间。

根据现存《思草纸》的记载,各卷标题及成书时间如表一所示:

1666年向象贤改革后,琉球王权得到加强。减少祭祀经费、削减女官数量以及限制闻得大君及高位祝女权力等措施,导致祝女的政治影响力骤减:琉球国王掌握祝女任免权,闻得大君的地位下降至王妃之下,参拜圣地久高岛的活动废止。1676年后闻得大君一职多由王妃担任,18世纪初琉球女官只有数职仍存。但神女信仰在琉球村落仍有颇大的影响力,直到现代仍持续祭祀。

尚益王元年(1709),距离《思草纸》编纂完成已有86年。该年,琉球遭遇大风七次,已连年饥荒的琉球遭遇前所未有的大饥荒,饿死者“三千百九十九名”,并且“盗贼四起,士民失节”,王室面临严重的统治危机。该年十一月十八日丑时,王城遭遇大火。首里城的大火不但使琉球经济雪上加霜,而且歌集《思草纸》也付之一炬。为此,具志川家将长年保存的“呗双纸”交付,以此作为蓝本于笠年(1710)重编《思草纸》两部,一部由首里王城保管,另一部交于歌主取安仁屋。此为《思草纸》第四次编纂。

本次重编《思草纸》是在王府编纂琉球古语辞典《混效验集》间进行的,作业时间不足一年便已完成。从本次重编《思草纸》之迅速可见,祝女主持的祭祀仪典对维持王室统治仍有重大意义。但如今可见的《思草纸》皆出现将近二成的歌谣重复,其中第十一卷和第二十一卷相同诸多。关于此原因,一说为重编工作的仓促以及收录歌谣的失传[7];另一说考虑到可能此前的编纂本已如此书写,本次重编是为了还原《思草纸》原有的态势。[8]如表一所示,本次重编的《思草纸》标题书写范式不尽相同,既存在有副标题的卷名,也存在无副标题的卷名,还有失载编纂年份的卷名,可以得出重编的《思草纸》没有统一的书写范式的结论,再加上王室祭祀所用歌谣多在“公事之思草纸”一卷,此前歌谣重复书写可以节约编写时间,故第一种说法具有更大可能性。此外,也有“重复”是祭祀神歌的特性之一的可能性,但目前难以证实。

重编后的《思草纸》与相近时期编纂的《球阳》《混效验集》《女官御双纸》《琉球国中碑文记》等皆是该时期首里王府官方修史、修书活动的重要成果。琉球王国通过记录本国历史、风土以确认自身文化的独立性,彰显琉球国家本位意识。故《思草纸》虽遭遇焚毁,其重编带有必然性,是琉球王国发挥其自主性的表现。

自“呗双纸”起至1710年的重编,《思草纸》的编纂跨越了琉球200余年的历史,见证了第二尚氏王朝由初生走向近世社会。在此之间,《思草纸》的性质发生了显著的变化,由单一政治导向的祭祀神歌集变为收录琉球三个时期歌谣的歌集,为古琉球文化的重要遗存。

二、《思草纸》的版本演变

1710年首里王府重编《思草纸》过后,具志川本不再使用,亦无所传。而重编的两部思草纸——安仁屋本、尚家本以双线流传后世,成为今人一窥古琉球社会的珍贵遗产。如图一所示,尚家本以原本形式流传至今,而安仁屋本流变诸多。

首里王府保管的尚家本是如今可见《思草纸》最古老的版本。尚家本有“御侧本”一称,为王府珍藏的典籍,没有标注咏唱歌谣时所需的符号,故推测其没有用于实际祭祀。日本吞并琉球后,尚家本仍保存于首里王城。冲绳战役中,首里中城御殿职员将尚家本、琉球国王的王冠等琉球王室珍宝藏于殿内侧渠,使这些珍宝免遭战火摧毁。冲绳战役结束后,尚家本被冲绳军港税关检察官卡尔·斯坦菲尔德(Carl W. Stanfelt)当作战利品带至美国。前美军驻冲绳宣传官威廉·底比斯(William Davis)在任满归国后与美国冲绳移民吉里弘接触,开始寻找冲绳战役后丢失的琉球文物。卡尔回美国后,曾委托哈佛大学解读尚家本,威廉因此知晓尚家本的去向,并告知吉里弘,后者将此事告知冲绳学者。经时任冲绳文化协会会长的仲原善忠等人发起归还请愿后,美国国务院于1953年以纪念“佩里将军来琉100周年”,将尚家本归还琉球人民。如今,尚家本藏于冲绳县立博物馆。

安仁屋本由宜野湾间切的歌主取安仁家保管,特点为有各种标注和断句点。标注以朱色书写,称为“言语间书(言葉間書)”,即原注,为难解之词提供解释。许多“言语间书”来源于同时期编纂的琉球古语辞典《混效验集》,为此《混效验集》也有“歌辭典”之称。断句点与神歌的韵律相关,对于《思草纸》的解读也至关重要,因此,安仁本拥有重要的学术价值。伊波普猷曾获得安仁屋本,并以安仁屋本进行伊波本的校对,冲绳战役后安仁屋本所在不明。

1879年,安仁屋家曾奉首里王府之命抄《思草纸》一册,该本即为“安仁屋本副本”。1888—1892年担任冲绳知事的丸冈莞尔曾收集编写《琉球史料》,其中就有安仁屋本副本。丸冈莞尔将安仁屋本副本进行摹写后,将摹本送往日本内务省。可如今,琉球史料本以及内务省本皆下落不明。琉球史料本有誊写本三册,分别是西常央藏本、仲吉朝助藏本以及田岛利三郎写本。西常央藏本由1894年担任首里区长的西常央所藏,如今下落不明。仲吉朝助藏本是目前最接近安仁屋本的版本,但相比安仁屋本,该本加入了浊音点。仲吉朝助藏本后赠予伊波普猷,现由琉球大学图书馆伊波文库所藏。田岛利三郎写本由1893年担任冲绳中学国语教师的田岛利三郎誊写琉球史料本而成,并以安仁屋本正、副二本进行校对,田岛也以此为契机开始对《思草纸》的解读,成为研究《思草纸》的第一人。田岛在原本存在的标注和断句点基础上加入浊音点,并以“一”“又”两字对《思草纸》进行改行解读,成为日后研究者对《思草纸》校注、研究的重要方法。田岛本于1903年由身在东京的伊波普猷继承,成为日后伊波本的底本。冲绳县立图书馆藏本是伊波普猷在担任冲绳县立图书馆馆长时期曾誊写田岛本而成的藏本,放置于图书馆乡土研究室,后在冲绳战役中被烧毁。

伊波本是1925年伊波普猷校订、乡土研究社出版的《校订思草纸(校訂おもろさうし)》一书。该本以田岛利三郎写本为底本,参照尚家本、仲吉朝助藏本以及安仁屋原本、副本进行校对。由于安仁屋原本、副本已遗失,后世校订再无使用安仁屋本,因此伊波本是目前反映安仁屋本内容的唯一版本。虽然伊波本存在诸多问题,如:部分歌谣没有录入、已录入歌谣存在行数欠缺、错别字问题等,但伊波本作为《思草纸》第一种正式出版的校订本,对于《思草纸》研究具有重要意义:伊波本的成立开启了《思草纸》的广泛研究。

二战后,《思草纸》研究则以仲原善忠、外间守善二人为中心展开。两人在继承伊波以及新思草纸学派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对《思草纸》有全新的解读。仲原善忠、外间守善于1965年出版的《校本思草纸(校本おもろそうし)》以仲吉朝助藏本为底本,并结合伊波本以及美国归还的尚家本进行新的校订,在《思草纸》的研究中广为使用。1972年,由岩波书店出版,外间守善、西乡信纲校订的《思草纸(おもろそうし)》出版,该本在《校本思草纸》的基础上将大量原文替换为汉字和假名,并加入了对琉球古语的解释。1993年,外间守善《思草纸(おもろそうし)》出版,该本删去了1972年本的古语解释,但在汉字、假名的替换上反映了学界20年来的研究成果。同年,比嘉实所校订的《尚家本“思草纸”(尚家本「おもろそうし」)》出版,该本是对尚家本的第一本校注。2000年,外间守善《思草纸》上下二册出版,该本第一次尝试将《思草纸》全篇译为日语,为一般民众以及外国学者阅读、理解《思草纸》提供助力,对《思草纸》的流布具有重要作用。

纵观1710年后《思草纸》的版本变迁状况,可见《思草纸》得到多方的重视。琉球王国时期,《思草纸》以双线流传的方式为文本存续带来更大的可能性,在即将亡国之际,首里王府也为《思草纸》的存续担忧;冲绳时期,各级官员以及冲绳有识之士皆作《思草纸》写本,“冲绳学之父”伊波普猷更首次将《思草纸》制作为校订本,促进了《思草纸》的传播和研究。二战之后,《思草纸》的校订本增多,且融入了诸多学者的研究成果。

三、结语

《思草纸》有“琉球的万叶集”一称,所录歌谣行数不一,最短为两行,最长有四十行,描绘了琉球部落时代的朴实生活、按司时代的君民同乐、王国前中期的王国祭祀,除此之外,也记载了有关琉球歌人、航海、天象、征伐、神話、御岳相关的歌谣。

《思草纸》经历三次编纂,每次编纂都带有鲜明的时代性,但编纂过程以及其文本目前仍有诸多谜团未得到解答。

《思草纸》作为琉球最早的歌谣集,回答了“什么是古琉球、什么是按司时代民众心中的美好社会、什么是第二尚氏时期的祭政一致”的疑问,故仍为探析琉球社会的重要材料,也是研究琉球宗教、琉球文学、琉球音乐不可或缺的珍贵文本。

参考文献:

[1]那霸市企画部市史编集室.那霸市史资料篇·第1卷7[A].首里系家谱[M].那霸:那霸市役所,1980.

[2]外间守善校注.思草纸上[M].东京:岩波书店,2017:14.

[3]徐葆光.中山传信录·台湾文献丛刊第306种[M].台湾:台湾银行经济研究室,1972:65.

[4]夏子阳.使琉球录·使琉球录三种·台湾文献丛刊第287种[M].台湾:台湾银行经济研究室,1972:223-224.

[5]市来孙兵卫.琉球渡海日日记[A].宫城荣昌.琉球的历史[M].东京:吉川弘文馆,1977:107-108.

[6]喜安.喜安日记[A].那覇市史资料篇第1卷2[M].那覇:那覇市役所,1970:48.

[7]岛村幸一.『おもろさうし』第21と第11の重複について》[J].沖縄文化研究,2006(32):122-123.

[8]波照间永吉.重複オモロの考察:「重複」の実態と「重複」概念の提示》[J].沖縄文化研究,1996,(2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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