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黄果

夏风，浓烈而燥热，把我送回远方的故乡。

天空竟是突如其来的灰蓝，看着就要下雨。不新鲜的空气低低地俯下来，似乎也是灰色的。树叶在风中缓慢地挤在一起，交换彼此血液中流淌的温度。这灰暗颜色的钢筋混凝土，第一次与深沉的暮色交融在一起。

我站在城市的窗口。窗外的爬山虎，延伸成一片绿色的窗帘。窗户是一只眼，窗帘是他绿色的眼睫毛。夏日的风于眼睫上流转。眼睛却不会闭上。那是万物的帷幕，她不忍地用绿色填充我的眼睛。我便看不见那舞台。那绿色的目光之外，是牵连的缠绕的荒原，鸟儿在看不见的地方嘶哑地鸣叫。

时间的海潮漫过头顶，又不甘地退去。

窗帘，破碎的帷幕。依舊是夏风摇晃着枯枝残破的身躯，如不懂事的小孩摁住母亲的大腿。枯萎的眼睫毛遮不住世界了，她一片片剥落。而干涩的眼睛，在一片单调中眺望。

雨来了。夹着雨丝的风牵着尘的手在一盏灯下飞舞。我却只能看见尘土无知地疯狂地扑往暖色的光，如同飞蛾扑火。我竟不忍心，关了灯出门，回头尘土竟还在暗处魂不守舍地盘旋。我想到童话中的后母，翻手将疯狂的云覆为绝望的雨。所以我逃离了第一现场。

雨中的树竟也突如其来的绿，枯黄的，半绿的，全部被风和雨淘汰了，那棵最大的花树凄凉地失去了她的孩子们，树的叶黄了又绿，而花已经在轮回陨落。我接住一朵落花。吻住这暗淡星辰，但我知道，下一个春天，星辰又会缀在天空，花又会满树。花不同，却是相似的美丽忧伤，最后绽放在倔强的夜晚，夏风会替我吻过她们年轻的脸。

天彻底黑了，夏夜无色的风融入黑色的夜中，已经不能再用平凡的肉眼观测。“黑夜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我说，风是万物的情人，他有限的爱是轻柔的抚触与吻。他却不是浪子，他爱世界。就仅仅是这个世界。夏风在夜中无声的拥抱世界，但他无处不在。

江水流淌而过，像一片泛着波澜的蓝黑的绸缎。鱼偶尔点水，却看不见它的样子。涟漪一圈圈辐射，鱼的深沉是一个磁场。我被哪一条鱼的电磁波干扰了？我追溯江的波浪，去寻找一个苍白的理由，却险些溺亡于不知名的水域。湿漉漉的我泯灭于夜。被夏风代替世界拥抱。于是我看见灯光为江水铺上金鳞，江安静得如同一条小鲤鱼。

江城的夜少不了闪烁的霓虹灯。光芒在眼中各种颜色的，晕成一团团艳丽的光晕。不知为何，我竟觉得很刺眼。于是我拾起书去寻找一片暖黄的灯光。柔和的夏风流过了我的眼睛。我的瞳孔被冗杂的东西堵塞了，无法成像，是风送来一盏灯。灯光氤氲了我的眼，我的光晕染成一朵金黄的蒲公英。

光下的文字如闪耀的花朵，从此风送来光，光融于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