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和夏风

立 夏

春花和夏风在戏台上是绝配。

夏风是宝玉，春花便是那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春花是崔莺莺，夏风就是那玉树临风的张君瑞。才子佳人，珠喉玉貌。夏风的风流倜傥，愈发衬得春花娇柔妩媚，台下的人看着看着，便痴了：人间怎么有这般的郎才女貌，天下无双？

只可惜，到了台下，两人都是女孩。

相仿的年纪，天天在一起配戏，恰好言语又十二分地投机，所以她们好得像一个人似的。

十六七岁的花季女孩，正是多愁善感的年纪，又离家在外，这份友情就显得尤为珍贵。对于春花和夏风来说，彼此既是玩伴又是姐妹，偶尔还扮演一下母亲的角色，平时嘘寒问暖，生病时端汤送药，这份互相依赖的感情，无可替代。

班主秦九打趣说：“这两丫头，天天腻在一块儿，不知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是啊，看惯了台上的那些风花雪月，她们还能看得上现实中的那些男人吗？

春天来了，墨镇，她们遭遇了一个男人。

他的出现非常富有戏剧性。那日午后，春花和夏风得了闲，相约去镇上买点针头线脑、点心零嘴。小姑娘喜欢这些小玩意儿，瞧着这也好看那也好玩，越走越远，迷了路。两人正东找西问往回走，不想被当地几个地痞给盯上了，他们嬉皮笑脸跟在她们后面，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吓得两人额头冒汗，跑也跑不快，躲也躲不掉。

那个男人出现得恰是时候，他一声断喝，那几个地痞竟然落荒而逃。这情节虽然有点俗套，但足以让春花和夏风心动，更要命的是，那个男人丝毫不比夏风在舞台上演的那些公子逊色，一对剑眉、双目有神、鼻直耳方、身材俊逸，举止又儒雅有礼。

男人将她俩送回戏班。他说起戏曲来头头是道，一路谈笑风生，一会儿便到了。夏风双颊羞红，如沐春风，意犹未尽。春花的一双美瞳更像满嵌着星星的夜空，亮晶晶的。

男人离开了。从此，春花和夏风就像丢了魂似的，话也少了，心里多了丝丝缕缕的牵绊。

在墨镇的那些天，男人天天来看戏，天天坐在第一排，春花和夏风的戏便演得分外精彩。秦九瞧出些端倪，心里不由暗暗着急：这两人，怎么喜欢同一个男人，这可如何是好？

四季班终于演完了在墨镇的最后一场戏，要换地方了。春花和夏风帮着把最后一个衣箱搬上小船，默默坐着，只听见“哗哗”的流水声。她们甚至没有再回头望一眼那个在黄昏中渐渐变得模糊不清的镇子。

许多年后，春花和夏风仍然是好姐妹，只是有一件事，她们谁也未提起，像是从没发生过。

春天到了，两家相约去周庄旅游。儿孙们跑得快，早往前面去了，春花和夏风两个老姐妹则携着手慢悠悠地在街巷中闲逛，东拉西扯说着陈年旧事。春日晴好，暖风薰香，有两个少女手拉手迎面而来，春花说：“瞧，多像当年的我们。”

夏风说：“是啊，这条街也很像墨镇的那条。”

尘封的记忆突然被打开，两人都笑了。

春花说：“当年若不是知道你也喜欢他，我可能就留在墨镇了，也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样。”

夏风说：“是啊。那天坐在小船上，我真有跳上岸的冲动。那时候真是年轻啊！”

远处隐隐传来呼唤声，儿孙们快乐地向她们招着手。悠长的老街，两位老人手拉着手站着，笑容一如当年……

选自《绝妙小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