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指尖上的月光
2022-05-30魏东宁
A.刘星闷闷不乐地回到狭窄的出租屋,兜里的诊断书像五指山上的咒符一样压得他难以呼吸,又让他无地自容。他选择了席地而坐算是对昨夜风流的一种惩罚。下体的灼痛,心里的内疚,精神的崩溃,让身心交瘁的刘星溃不成军。
胡亮是在刘星沉浸在无限的自责中不能自拔的时候推门走进来的。他个子不高,留着寸头,腮帮子剃得发青,一副混社会的传统造型。一条粗大的金项链,让人们对他的驼背产生了幽默的遐想。他吃惊地问:“你怎么坐在地上啊?”刘星默不作声地从兜里掏出诊断书递给他,胡亮展开诊断书一看,上边写着:性病,建议住院治疗。胡亮笑道:“你是不是昨晚……”
昨天晚上是他们进城打工三周年纪念日,胡亮本想请刘星两口子好好暴撮一顿,谁知刘星的老婆郑红公司临时有聚会出不来,原本三人的聚会也就变成了两个人的倾诉和对饮。酒足饭饱后,胡亮把他带到一家豪华的洗浴中心,轻车熟路地叫来一位漂亮的摩按小姐,让她给刘星带到包间里好好放松放松。
胡亮见刘星已经急出了眼泪,就正经地说:“如果是那个漂亮妞传染给你的,看我他妈的收拾她个千遍都不厌倦。”刘星使劲地摇摇头说:“我只做了一个港式按摩,没做过任何对不起我老婆的坏事。”胡亮当然相信他的为人,就问:“大夫怎么说?”刘星说:“大夫问我,近期和我老婆有没有过夫妻生活?还建议她也到医院检查一下。”听完刘星的一席话,胡亮马上认真地问:“你们近期有过吗?”刘星难为情地说:“昨晚有过一次。”胡亮讳莫如深地问:
“嫂子现在在哪儿?”
“她一大早儿就上班去了,刚才我打电话她也没接。”
“听大夫的话,让嫂子也去检查一下吧!”
胡亮从手包里掏出几张钞票,十分老道地说:“一个正常的男人不得上几回性病那还算是个男人吗!这种破病一个星期就药到病除了。”刘星不好意思地说:“我怎么好用你的钱呢?”胡亮爽快地说:“咱俩还分你我吗!”
胡亮走后,刘星把手伸进了还没来得及叠的被子里,被窝虽已冰凉,但昨晚和郑红温存的缠绵,现在还别有一番滋味地滋润着他刚刚苏醒的回忆。
刘星和郑红是那个偏远山村里为数不多高中生,由于家庭无力支付他们上学的费用,使他们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同共的遭遇让两颗年轻的心产生了共鸣,爱情趁机光临了他们贫瘠的生活。心有不甘的郑红想用进城打工的方式改变处境,她的想法遭到了刘星毫不犹豫地反对。他说,一个女孩子进城能干些什么?我可不想让你和你老同学马丽一样去当三陪女。他的劝阻对一心想摆脱土地束缚的郑红来说根本就没有说服力。刘星拗她不过,只好把她送到长途汽车站,郑红隔着汽车肮脏的玻璃窗,用一个最简单的挥手动作就告别了她身后的家园。
郑红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和任劳任怨的品格,很快就在一家制衣厂打下了一片天空,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从组长晋升为车间主任。厂长于良对这位得力的干将赞许有加,她纯朴清爽的性格使他的内心深入涌起了暧昧的波澜。在霓虹灯装扮的城市里,像她这种纯净的人已经濒临灭绝了,所以他想不遗余力地占为己有。他曾表达过自己的想法,并许下了副厂长的官衔,但郑红根本不为所动。为了打消他荒诞的念头,她主动让刘星也进城打工,在厂食堂举行了简单而热闹的婚礼,并有意让于良做了他们的证婚婚人。
郑红以前上班都会和他打招呼,今天怎么会不辞而别?刚才又为什么不接电话?胡亮讳莫如深的建议,让心烦意乱的刘星好像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似的。
B.刘星来到胡亮推荐的一家私人诊所,医生轻松地说:“只要不中断治疗,一周之后保你康复。”果然是一周,和胡亮说的一模一样。
刘星刚扎上针,他的手机就响了。是郑红打来的。郑红说:“厂子临时有点急事,老板让我到沈阳处理一下。你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就没舍得叫醒你。如果事情进展得顺利,我一周左右就能回家了。”得知了妻子不辞而别的原因,刘星的心情平静了许多,他本想把自己得病的事情告诉她,可话到嘴边却改变了方向。他关切地问:“你走得匆忙,钱带得够不够?”郑红对他的唠叨有些反感,她说:“我们一起来了好几个人,你就别瞎操心了。”
郑红的话让刘星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我的病治疗需要一周的时间,郑红出差偏偏也是一周。大夫说:性病的传染途径95%以上是不洁的性生活,生病前我只和她有过一次,难道……
要想搞清楚这件事情,胡亮成为唯一的人选。
他们是从一个村子里出来打工的,在村子里他们就以兄弟相称。进城后,他们在同一家机械厂打工。有一次,由于胡亮没按照规章操作,他的围裙被机器绞了进去,眼看着传送带把他高大的身体往机器尽头的铡刀口送,在场的人除了惊叫全都懵了。就在胡亮的脑袋快要到铡刀口的时候,刘星急中生智地拉下了车间的电闸。机器停止了不可一世的转动和狰狞可怖的吼叫,胡亮的头发已经和铡刀发生了亲密的接触。
经过这场生死瞬间后,本来的好哥们,就成为了生死之交。后来胡亮就辞工和社会上的“混混们”混在一起,他从小练就的拳脚,在刀光剑影的拼杀中,为他在江湖上赢得了名声和尊重。胡亮今天穿着一身耀眼的名牌,显得耀武扬威。可在刘星的眼里,他永遠都是快被机器卷进去时的那种惨样。
胡亮听罢刘星和郑红的通话内容后,知道了刘星找他来的目的了。他义气地说:“我的命是大哥捡回来的,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刘星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本来吗,让别人调查是不是自己的老婆把性病传给了自己,是一件多么令人难以启齿的事情啊!久混江湖的胡亮立刻猜出了他的苦衷,他说:“大哥,什么也别说,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
第二天,胡亮来到刘星打针的诊所。他一见诊室里有不少神态各异的患者,就让护士把刘星转到单间去。等护士处理好一切走了之后,胡亮才郑重其事地说:“大哥,我沈阳的哥们通过关系查了昨天的旅客登记卡,根本就没有嫂子的登记记录,很显然,她根本就没在沈阳。”刘星不解地说:“她为什么要骗我?”胡亮咬牙切齿地说:“你的病是她传染的。”
胡亮的话像一粒子弹,击中了刘星的要害,他仿佛看见自己的鲜血像梅花一样四处盛开。胡亮接着说:“还有个坏消息你也得承受。我哥们帮我查过嫂子最近几天的通话记录,发现她和两个人的通话比较多,一个是她的老板于良,另一个是马丽。她家住在光明路4段5号楼东单元4楼。”
马丽是郑红的同学,也是闺蜜,那个门牌号正是她家的住址。
C、刘星陪着郑红去过马丽的家,4楼虽然不高,但他已经有了登天的感觉。站在厚厚的防盗门前,刘星的心狂跳不止,似乎能把整幢大楼掀翻。他站了好久,转身想走,又折了回来。最后纠集起所有的勇气,轻轻地叩响了房门。
郑红略显倦怠的声音从里边传来:“你怎么又没带钥匙呀?”还是那么熟悉的声音,今天听起来怎么有了一种久违的感觉。刘星眼里噙了很久的泪水,倏地一下倾泻下来,毫不留情地模糊了郑红探出门外的那张惊慌失措的脸。郑红怎么也没有想到站在门口的竟会是刘星。她左手高举着的输液袋在惊慌失措中掉落在了地上,发出一种沉闷的声响。刘星来不及多想,健步上前拾起地上的输液袋,迅速将它高举过头。郑红抢过输液袋,转身向屋里走去,她的背影异常坚硬。
刘星跟在她的身后走进屋,郑红默不作声就把输液袋挂在墙上。她毫无表情地说:“不想聽我解释吗?”刘星痛楚地闭上眼睛,一串混浊的泪水再次光顾了他潮湿的面颊。郑红幽幽地说,“前天,我和于良参加一个订货会,晚餐时他一个劲地让我陪客户喝酒,那些客户也不依不饶地灌我,我就喝多了。于良把不省人事的我扶进了客房,他兽性大发,不仅把我祸害了,还把他那该死的破病传给了我……”“我也被传染了。”刘星的音量低得不能再低了。郑红镇静地说:“你现在有两种选择,第一,找那个王八蛋算账;第二,咱们现在就离婚。”刘星怔怔地看着郑红,胆怯地说:“跟我回家,行吗?”郑红抓过身边的枕头,对准他的脑袋扔了过去,她声嘶力竭地喊道:“你哪像个男人,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刘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栋楼的,一种逃难的狼狈感让他失去了所有想象的翅膀,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找一个小酒馆喝它个一醉方休。就在这时,马丽的电话却打了过来,她焦急地说:“小红自杀了,正在中心医院抢救,你赶紧来吧!”听到这个消息,刘星的脑袋嗡的一声,他没想到郑红真的会以死诠释她对生的无奈。好在马丽说:“幸亏我发现得早,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D、刘星马上叫上胡亮,他们急匆匆跑进郑红的病区时,远远就看见高挑俊秀的马丽不耐烦地等在病房门口,即使是在冰冷的医院,她的美貌依然出类拔萃。
“她怎么样?”刘星万般焦急地问。
马丽说:“基本脱离危险了,但还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刘星翘起脚尖,透过病房狭窄的窗户向里望去,只见郑红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她躺着的姿势更像一截残缺不全的墙壁。
马丽说:“别看了,现在重要的是让那个王八蛋把姐姐的医药费给掏了。”
女人在关键时刻,远比男人成熟。
胡亮觉得她说到了点上,他从手包里掏出一沓钱塞给马丽说:“我这儿有点钱,先拿着应急吧,我陪大哥找那个王八蛋去。”
胡亮把车开到制衣厂的大门口,他说:“让那个王八蛋掏点医药费算是便宜他了,你理直气壮地要,实在不行,我再出面收拾他。”
刘星在于良办公室门前举棋不定地兜了好几圈,觉得双腿像灌满了铅一样的沉重。一想到病床上的郑红,他才鼓足了勇气按响了门铃。门铃响过几声之后,房门自动打开了,他再一次见到了于良。
和几年前婚礼上相比,他臃肿了许多,尤其是两个突起的眼袋,像袋鼠的口袋一样,充满了贪婪和欲望。他端坐在老板椅上,夸张地吐着烟圈。刘星没有胆量正视藐视自己的于良,他的懦弱在于良傲慢的挑衅下,使他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了一个受气包。他垂下头,说:“我是郑红的老公,在我们的婚礼上我见过你。” 于良的脸上不经意地抽搐了一次,他故意拉着长声说:“找我有什么事啊?”刘星低着头嗫嚅地说:
“郑红自杀了。”
“郑红死了?”
“幸亏发现得早,她才大难不死。”
于良立刻换了一副面孔,说:“她自杀跟我有什么关系?”刘星怯懦地说:“是……你霸占了她,还把性病传给了她,她现在正在医院抢救,你不能见死不救吧?”于良把脸一沉,说:“我霸占了她?天大的笑话。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我可以告你诬陷罪。”刘星被于良彻底激怒了,他怒不可遏地扑了上去,早有防范的于良用力一甩就摆脱了刘星的反扑,一记准确的直勾拳把刘星掀翻在地。一绺鲜血像虫子似的缓缓地爬出了他的鼻孔。
于良得意地蹲在刘星的身边,慢条斯理说:“你小子再敢胡来,我就宰了你。”于良的恐吓起到了作用,刘星放弃了仅有的一点愤怒,趴在地上不敢出声了。得寸进尺的于良蘸着从他鼻孔里流出来的鲜血,在他麻木的脸上画了一只不成比例的王八。他一边画一边不无炫耀地说:“老子玩过的女工不计其数,谁敢把老子怎么样?”说完,他拍了拍刘星的脸甩手而去。
刘星在洗手间里胡乱地洗了一把脸才出了厂大门,等在门外的胡亮看见他回来了,急忙迎上前去关切地问:“那个王八蛋怎么说?”刘星不敢把真相告诉他,顺口胡编说:“于老板说厂里最近钱挺紧,让咱们先把钱垫上,等郑红出院以后再由他结账。”胡亮信以为真,可就在刘星转身上车的时候,他忽然发觉不对,忙问:“你的脸上怎么有血迹?”刘星假装疑惑地说:“哪来的血迹?”
显然,他没有完全洗净脸上的血迹和耻辱。
经常在刀光剑影里拚杀的胡亮对鲜血有着特殊的敏感性,他义愤填膺地说:“大哥,那个王八蛋是不是欺负你了?”刘星苦笑了一下说:“咱们还是快点回医院去吧!”
他们开车回到了医院,马丽也发现了刘星脸上的异样,她关切地问:“你是不是挨打了?”刘星没敢正眼看她,只是胡乱地摇摇头,一旁的胡亮终于忍耐不住了,他板过刘星的肩膀,大声质问:“大哥,到底怎么了?”
刘星一把将胡亮抱住,泪如泉涌地说出了实情。听罢刘星的述说,马丽气呼呼地说:“要不我找几个姐妹去勾引那个王八蛋,再让警察抓他个现形。”胡亮说:“别扯了,他再把那破病传染给你们。”“那怎么办啊?”马丽急得直搓手。刘星说:“要不咱们报警吧!”胡亮怒不可遏地说:“报警多麻烦,我有办法让那个王八蛋知道欺负老实人是有罪的。”
E、于良从医院打针回来,心情愉快地坐在沙发里吸着香烟,烟雾变换着各种各样的图案,让他产生了一种漂浮感。他最担心可能出事的几天,竟在平静中安稳地过去了,这使他高悬着的心缓缓地放回了原处。他得意地哼唱起小曲,就在他唱得最尽兴的时候,老板台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于良本想把这一段唱完再接,可节奏感单一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兴致,他很不情愿地拿起了电话。
“怎么才接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陌生男人不耐烦的声音。
“哪位?”于良似乎觉得他担心事情可能就要发生了。
“我是谁并不重要,不过我手上有你嫖娼的证据,不知道于老板感不感兴趣?”
于良先是一愣,不过他马上就恢复了镇静,说:“我嫖娼?天大的笑话。”
“前天你在‘红浪漫洗浴中心找过一个叫阿凤的三陪小姐。一夜欢愉之后,你被她的美丽所倾倒,特意留下了她的手机号码,相约下次再聚。可令你没有想到的是,她把性病传染给了你。于老板,我说的没错吧?”
于良被震住了,他忙问:“你是哪条道儿上的朋友?”
“看来你感兴趣了。”陌生人不紧不慢地说,“如果我把它交给你的家人或是公安机关,猜猜会怎么样?”
“你在威胁我?”于良轻蔑地说,“我正想和我老婆离婚呢,我的风流韵事她根本就不会再感兴趣了。至于公安机关吗……老子有的是朋友!”
“那我只好把它交给纪检部门或者散布上网上了,他们正需要这样的劲爆的大梗呢!”
于良失去了继续较量下去的砝码,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想怎么样?”
“我的情报也不是白来的,我觉得2万元挺值的。”
得知了对方的用意,于良心里有底了,他说:“在这世界上还没有一个人是属狮子的,少在老子面前张海口。”
“那咱们今天只好暂时谈到这里了。”陌生人还没等他回应就匆匆撂下了电话。
望着忙音不断的电话,于良脸上难看的表情像裂了缝的鸡蛋一样毫无美感。不想发生的事情,以他不太习惯的方式发生了,这让他的思维经过一段茫然之后变得苦涩起来……
胡亮放得意地吻了一下忙音不断的话筒,对身边的马丽说:“妹子,谢谢你提供的消息。”马丽开心地笑道:“还跟我客气啥,下步咋整,随时听候吩咐。”胡亮胸有成竹地说:“有了这个电话垫底,不怕那个王八蛋不给钱。”刘星担心地问:“兄弟,咱们这么做不违法吧?”胡亮把嘴一撇说:“咱们这叫伸张正义。”刘星仍不放心地问:“公安局不会通过电话号码找到我们吧?”胡亮轻松地说:“咱用的是公用电话,别说是公安局,就是神仙也别想找到咱们。”刘星忐忑不安地问:“他不会报警吧?”胡亮轻松地说:“借他个胆子!”
第二天,于良从医院回到办公室已经是下午了,秘书拿着一沓文件说:“老板,这几份文件局领导已经催过好几次了。”于良一拍桌子,吼道:“让那些官老爷们等着吧!老子没空。”秘书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只好忍气吞声地退了出来。
于良正在氣头上的时候,老板台上的电话鸣叫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又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有一个预感,这个电话肯定还是昨天那个陌生人打来的。
他的预感得到了证实。
陌生人有条不紊地问:“于老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于良无心恋战,他说:“你要的2万块钱,我通过什么渠道交给你?”
“多少?”
“不是说2万吗?”
“那是昨天的报价,不能代表今天。因为我得到一条可靠的消息。”陌生人不依不饶地说,“前段时间,你们厂高价引进过一批设备,你得了不少回扣吧?”
“哪里哪里……”对方如此神通广大,让于良大吃一惊。
“我今天的报价是5万元。”
于良一咋舌,他恶狠狠地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陌生人似乎对他的情绪变化了如指掌,他不屑地冷笑道:“你会为这句话后悔的。”
胡亮得意地走出公用电话亭,刘星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他吃回扣了?”胡亮笑道:“上次咱们聚会时,嫂子说过工厂新进了一批生产设备,现在的老板哪有不吃回扣的?谁让他这么不经诈呢!”
F、刘星打完最后一针药,一身轻松的从诊所出来,他觉得今天的阳光、空气和水比任何一天都充满了人情味。
他来到医院终于见到了久别的郑红。郑红恢复得很快,脸上又绽放出了令人心驰神往的色彩。刘星一声不吭地坐在她床边的凳子上,郑红叹了口气说:“刚才于老板来过了,他答应出医药费了。不过,他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他说是喝多了酒不小心撞的,可我看像是被人打的。”刘星解气地笑着说:“这是他罪有应得!”郑红疲倦地说:“我劝你见好就收,别炕了胡亮,他可是你最好的哥们。”刘星试探地问:“出院后你敢告那个王八蛋吗?郑红幽幽地说:“这几天我一直寻思这个问题,像我们这样的人,能在城里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工作多难啊!要是让我重新开始,我真不知道该从哪儿做起。”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对城市生活的认可和憧憬。
“以后我们怎么办?”
“我们已经没有今后了。”郑红冷若冰霜地说。
G、胡亮第三次接通于良电话的时候,竟有了一种猫玩老鼠那种愉悦的快感。
此刻的于良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充足的鲜血顽固地渗透出来,在雪白的绷带上形成了阴森恐怖的对比。昨天晚上他喝酒解闷,在回家的途中遭到一伙不明身份的人的袭击。他们扬长而去的时候,于良坚信打电话的人肯定和他们是一伙的。
胡亮玩世不恭地说:“于老板,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特别舒服呀?”于良连苦笑一下的心情都没有了,他哭丧着说:“谢谢你的恩赐,今天的报价是多少?”胡亮说:“杀人不过头点地,8万块对你我来说是一个比较公平合理的价位。”
“你能给我一个什么样的承诺?”
“拿到这笔钱后我会自动在这个城市消失。”
“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交接?”
“我会通知你的。不过……还有一笔账我们老大一直耿耿于怀,他也想借此机会做个了断。”
于良麻木地问:“什么事情?”
“他听说你特别喜欢给别人戴绿帽子,所以,他也想让你尝尝当王八的滋味。哈哈……”
于良忍无可忍地说:“你们别逼人太甚。”
“我们老大说了,如果你不答应,你会比昨天还惨!”
此刻的于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只觉得脸上有股热乎乎的东西在流淌,他知道,那是他的眼泪在飞扬……
胡亮和于良通完电话后,带着一瓶“茅台酒”和几个下酒的小菜来到刘星家的。他潇洒地将酒瓶往桌子上使劲一墩,喜形于色地说:“我已经和那个王八蛋约好今晚交钱,咱哥俩好好喝一杯庆祝一下。”刘星一边倒酒,一边不无担心地说:“万一他报警了怎么办?”胡亮将一块猪头肉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他敢报警,我就敢打断那个王八蛋的腿。再说我也不傻,我也留了后手。你就在家等着数钱吧!”
两杯酒下肚,胡亮诡秘地说:“大哥,告诉你一个秘密。于良的老婆长得像电影演员一样漂亮,我已经跟踪她两天了。这回咱们这样,钱,归你;人,归我。”他的话让刘星听起来特别不舒服,他放下手中的筷子,说:“那咱不就和欺男霸女的于良一样了吗?”胡亮说:“我这是现学现卖!谁让那个王八蛋长个骚根子,到处拈花惹草来的。”刘星想起郑红的劝诫,他颤抖着声音说:“兄弟,咱见好就收吧!”“开弓没有回头箭。凡是我决定的事情根本就无法更改!”胡亮说完,把酒杯往地上一摔,义无反顾在走出屋去。
胡亮走出出租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今晚的空气像他刚喝过的“茅台酒”一样香醇。他抖了一下名牌西服,走在流光溢彩的街道上,霓虹灯在他的脸上随意涂抹着色彩的天真,让他的脸上忽明忽暗变幻莫测。身边熟视无睹的一切都随着他坚实的脚步变成了风景。
胡亮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公用电话亭,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拨通了于良的手机。
“10分钟之内在文化宫门口交接。”
“不是说好在保龄球馆吗?”
“我他妈的愿意在哪就在哪。”
“可10分钟之内,我根本就赶不到那里。”
“你会赶到的,不过我想再提醒你一遍,别让你脑袋上的血白流了!”
“不敢。”
“如果今天你敢耍老子,老子從监狱里出来也一样治你。我再重复一遍,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恶梦。”
胡亮走出电话亭,在城市俗气的夜晚里闲庭信步地向前走着,投射在他脸上的月光和霓虹灯,把他的脸宣染得像京剧脸谱一样多姿多彩。胡亮选择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是做足了功课的,因为在那个时间,将有一场电影散场,众多的观众可以掩护他浑水摸鱼。但胡亮不知道的是于良已经在第一时间把交接地点更改的事情,告诉了早已埋伏在保龄球馆的冯警长。冯警长马上调动预备队的干警火速赶往文化宫实施布控。胡亮正以生命为代价,卷入一台庞大的机器中。
胡亮走进了文化宫宽敞的广场,广场内有跳广场舞的、有做小买卖的、有放小飞机的、还有谈恋爱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片休闲祥和。胡亮没有发现异常现象,他放心地向广场路边的公用电话亭走去,就在他快到电话亭门前的时候,一辆失控的自行车忽然从他身后急速驶来,骑车人惊恐地高喊:“让开,让开……”话音未落,失控的自行车准确无误地撞到了胡亮的后腰,巨大的惯性使他的头重重地嗑在马路牙子上,他当场就昏死过去。
很快就有人围拢过来,他们自动分成两拨,一拨把摔倒的肇事者团团围住,另一拨开始施救昏迷的胡亮。人们喋喋不休的声音扰乱了夜晚正常的呼吸。
“快打120,救人要紧。”
“得打110,别让肇事者跑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星!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在人们紊乱的忙碌中,刘星仰面躺在地上,他忽然发现悬挂在文化宫楼顶的月亮,正好在他的指尖上独自绽放,像一朵晶莹剔透的白莲花,在温柔的暗夜中产生了一种惊世骇俗的美。
作者简介:
魏东宁,男,64年生于辽宁锦州。辽宁作家协会会员,在全国各级报刊杂志上发表作品100万字。《传奇文学选刊》和《青年文摘》《中外报刊选萃》《中华文学选刊》《特别关注》等多家选刊选载过他的作品。著有长篇小说《亮疤警官》《无孔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