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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悍记》中的婚姻、金钱与英国社会

2022-05-30朱慧琳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2年7期
关键词:女性莎士比亚金钱

朱慧琳

内容摘要:莎士比亚的喜剧《驯悍记》讲述了悍妇凯瑟丽娜被彼特鲁乔驯服的故事,剧中揭示出金钱对整个社会婚姻的支配和操控。本文将围绕婚姻和金钱的主题对《驯悍记》进行文本细读,浅析该剧与当时英国社会女性所处环境和地位的关联。

关键词:莎士比亚 《驯悍记》 金钱 婚姻 女性 英国文学艺术

莎士比亚的早期喜剧《驯悍记》通过本剧和剧中剧结合穿插的方式演绎了驯悍故事,虽然算不上莎剧中的上品,但妙趣横生的故事和机敏的对白同样令不同时代的读者和观众领略了作者在这部“不成熟”作品中展露的艺术天分。然而本剧的正剧部分是不能令所有人解颐的,从不同角度去阅读会有不同的感受,特别是彼特鲁乔驯服凯瑟丽娜的主要故事并不能让所有人都开怀,因为围绕驯悍主题可以有不同的理解和阐释,自本剧诞生之日就是个争议不断的话题。例如,肖伯纳就认为本剧会让具有现代意识的人“彻彻底底地倒胃口”(Aspinall. Dana E, 2001:30)。肖伯纳抓住了剧中驯悍描写令人厌恶这根辫子,借以表达对莎士比亚的一贯反感,似乎是直击要害。

对于《驯悍记》的分析,不止停留在表面,中西方学者从各个方面都有所解读。西方学者Sonya L. Brockman就曾从仆人特拉尼奥的角度分析了伊丽莎白时期对社会地位日益流动的忧虑。文章结论表明,正是仆人对自己表演能力的了解使得他成为伊丽莎白时代社会的威胁(Sonya L. Brockman,2015:213)。也有从女性角度分析《驯悍记》的学者,如Victoria Moreno认为凯瑟丽娜和比恩卡两姐妹象征的是女性灵魂的破裂。她结合自身重男轻女的遭遇,分析凯瑟丽娜和比恩卡作为女性,心灵中相互冲突的斗争(Victoria Moreno, 2010:21)。Marvin B. Krims则从这部戏剧中读取了一个比性别歧视更加棘手的问题:人类对残忍和暴力的倾向(Marvin B. Krims, 2002:49)。中国学者也从不同角度分析了《驯悍记》。如杨桂林就从早期妇女身份结合妇女教育来分析了这部戏剧(杨林贵,2015)。本文将围绕婚姻和金钱的主题对《驯悍记》进行文本细读,浅析该剧与当时英国社会女性所处环境和地位的关联。

一.《驯悍记》中的婚姻叙事

爱情本该是人间至真、至纯的美好感情。古往今来,中外文学史上有许多讴歌爱情的经典。莎士比亚的戏剧中,添加爱情因素的就占一大部分。莎士比亚创作喜剧之时,正值伊丽莎白一世统治时期,也是英国实行重商主义经济政策最关键的历史时期。(莎士比亚喜剧中的英国婚姻社会分析,冯丽军,2010)。在当时重商主义的经济环境之下,这份美好的感情已经被金钱渗透,沦为一种交易。《驯悍记》中彼特鲁乔赤裸裸地表现出自己机具资本家的面孔。男性心目中标准的妻子应该如路森修所描述的:文文静静,贤淑节制好脾气。而强悍、泼辣的女性会使男人望而却步。霍坦西奥坦言:“只要钱到位,会连人带缺点照单全收的”(熊杰平,2016:第一幕第二场,28)。果不其然,在利益的驱动之下,彼特鲁乔出现了,他直言,“财富是我跳求婚舞的伴奏贝斯——哪怕她丑得像弗洛伦迪乌斯的丑老婆子,老得像西比尔,凶悍泼辣坏脾气像是或超过苏格拉底的妻子詹蒂碧,那也不妨事,至少我对她的情意不会磨去,哪怕她狂躁的性子像细得里亚的海浪汹涌不息。我来到帕度亚,为的是娶个富婆妻,老婆富,我在这里就会称心如意”(熊杰平,2016:第一幕第二场,37)。总而言之,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可以,只要给彼特鲁乔足够的金钱,他甚至可以娶一个木头人,或者装饰玩偶,或者头上不剩一颗獠牙的老巫婆,哪怕是她身上的疾病比五十二匹马合在一起的还要多。(熊杰平,2016:第一幕第二场,37)。当得知真有这么一个待嫁富婆——凯瑟丽娜之后,他立刻行动,登上凯瑟丽娜家的大门去提亲。凯瑟丽娜的父亲巴普提斯塔也把自己的这个女儿视为“心头的一块忧伤”。面对自己的未来岳父,彼特鲁乔直接发问:“请告诉我,如果俘获令爱的芳心,她的嫁奁您将如何处分?”巴普提斯塔也出于一种利益的考量,像一个急于向外抛售一件滞销货物的商人一样,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女儿嫁了出去。如他自己所说“我就像个商家,急于甘冒风险,难以讨价还价”(熊杰平,2016:第二幕第一場,60)。一个少女的命运就在两个男人之间的讨价还价之中决定了,而她本人却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彼特鲁乔也许一开始就盘算好如何在得到凯瑟丽娜嫁妆的同时又驯服凯瑟丽娜。他从求婚就开始实施这项系统工程,首先用甜言蜜语和戴高帽的办法给她灌输“汝本性贤淑”的意念,为此还坚持叫她小名凯特(Kate) ,此处Kate和cate是谐音双关,意在把她贬低为一件商品(Korda,Natasha,2002:59)。在他们的婚礼上,他的随从穿着稀奇古怪的服饰,打扮得像个怪物,根本不像一个正经的亲随或者绅士的跟班。彼特鲁乔自己也在衣着上毫无准备,穿着不配自己身份的衣裳,在婚庆典礼上让人觉得刺眼扎心。不仅如此,他还在婚礼上戏耍牧师,让凯瑟丽娜感到难堪,难以想象这些都是一个绅士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婚后凯瑟丽娜经历了生理和心理上的“驯服”,彼特鲁乔以爱的名义耍滑头,让她经历饥饿。不仅如此,他还表现得十分粗鲁凶悍,让凯瑟丽娜无从下手。她从一个聪明伶俐、桀骜不驯、敢想敢干,颇具个性的少女变成了当时人们眼中贤惠的妻子。

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以经济利益为主导的,因此新兴权贵和冒险家们以金钱衡量社会关系,更以可能的收益算计婚姻关系中的得失(杨林贵,2015:76)。对于巴萨尼奥、彼特鲁乔这些新兴阶级的代表人物而言,婚姻只不过是他们积累资本的最简单的方式,是他们攫取利润的最快捷的方法。

二.《驯悍记》中的金钱观

《驯悍记》中除了凯瑟丽娜和彼特鲁乔的速配婚姻与金钱财产交易有关之外,凯瑟丽娜的妹妹的婚姻也与金钱挂钩。她们的父亲选择二女婿的标准就是看谁的结婚聘礼最值钱。“谁能许诺一份最大的结婚聘礼,谁就能赢得比恩卡的爱情”(熊杰平,2016:第二幕第一场,61)。在两个竞选人承诺完聘礼之后,巴普提斯塔还要求胜出的那位立下相关字据。而路森修许诺的那些聘礼其实是在自己父亲文森修不知情的情况之下,他或许也知道自己的父亲不会答应把所有的家产都给自己,所以到最后他找了个老学究来扮演自己的父亲,假意许诺,好让巴普提斯塔把比恩卡嫁给自己。

马克思发现资本主义的种子早在16世纪的英格兰已然种下,金钱的力量正在不断膨胀。他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Economic and Philosophic Manuscripts of 1844)中指出,“莎士比亚把货币的本质描绘得十分出色”,并强调了货币的种特性:

(1)它是看得见的神,它把一切人的和自然的特性变成它们的对立物,把事物加以普遍的混淆和颠倒;它能使各种冰炭难容的人亲密起来。

(2)它是人尽可夫的娼妓,是人们和各民族的普遍的摄合人。把一切人的和自然的性质加以颠倒和混淆,使各种冰炭难容的人亲密起来——货币的这种神力就包含在它的本质中,即包含在人的异化了的、外化了的和出让了的类的本质中。它是人类的外化了的能力。凡是我作为人所不能做到的,亦即我个人的一切本质力量所不能做到的,我借助于货币都能做到。因此,货币把这些本质力量中的每一种本质力量都变成它本来所不是的那个东西,亦即变成它的对立物。(马克思104-106)

《驯悍记》中除了主人公之间的婚姻关系与金钱有关之外,各个人物之间的关系都或多或少与金钱相关。戏剧中出现“克朗、金钱、金币、钱”等与钱相关的词汇不胜枚举。霍坦西奥在跟彼特鲁乔说到若是要娶一个凶悍泼辣的女人为妻,“倒贴一座金矿也不愿意把她娶进门”(熊杰平,2016:第一幕第二场,38)。而彼特鲁乔则回答:“你还不知道金钱的作用”(熊杰平,2016:第一幕第二场,38)。由此可见,在当时人们心目中,已经逐渐有了金钱至上的观念。路森修之所以能遇见老学究并让他来扮演自己的父亲文森修是因为老学究有从佛罗伦萨寄来的汇款单,要在帕度亚兑换提现款。正是这些贸易活动和货币使得一些原本没有关系的人亲密了起来。

三.《驯悍记》中的女性社会地位一瞥

《驯悍记》中有许多将女性物化的描述。彼特鲁乔就说过“她是我的货物,我的动产,我的房屋,我的田地,我的谷仓,我的家具,我的马,我的牛,我的驴,我的一切全部”(熊杰平,2016:第三幕第二场,79)。他将自己的妻子凯瑟丽娜比作各种各样的事物,唯独没有把她看作一个活生生的人。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凯瑟丽娜被驯服之后说给比恩卡和寡妇的话“将你那倒竖的怒眉舒展,把轻视睥睨的目光收起,以免伤害你的國王、你的统治者、你的夫婿。……你的夫君是你的监护人,也是你的生命,你的主子,还是你的头儿,你的君主。他关爱你,操劳你的生机,他不惜身体,辛勤劳作在海上与陆地,风雨之夜不闭眼,寒冷之夜不将息。”(熊杰平,2016:第五幕第一场,122)“一个女人要感谢她的丈夫,要像臣民对君王一样尽忠尽职。”(熊杰平,2016:第五幕第二场,123)。凯瑟丽娜被驯服为当时所谓的温顺妻子之后,将自己的丈夫比作君王,认为女人如果不服从丈夫的意志就是以下犯上,是“篡班夺位谋权利”。William Gouge 在其《家庭职责》(Of Domestical Duties)中便写道,丈夫就是“他妻子的神父,他在家中是最高统治者,对所有的人和他认为是自己财产的一切都具有权威;在他自己的家中他如同君主”。William Whately 在《已婚者指南》(A Bride-Bush: Or, a Direction for Married Persons)中也写道:“妻子的责任就是总服从丈夫,即使她有诸如智慧、理解力、能说会道、处理事情更灵活的伟大天资,也要听从丈夫。”(转引自杨洋,2016:41)。由此可见,在当时女性地位远远低于男性地位,女性被认为是男性的附属品,而男性则是女性的主宰者。

尽管当时女性的社会地位不高,但她们的反抗意识已经开始觉醒了。由于贸易利润的增加,使妇女从家务劳动中解放出来。妇女有了可能做其他事情——搞文学、科学、艺术。于是出现了Virago(女强人)类型——即致力于学术和艺术的妇女、女学者类型。作为在经济上得到解放的她们首先要努力理解自己,理解自己对社会的态度,所以也就首先要批判、检查和修正两性关系。越来越多的英国妇女渴望改变她们在婚姻关系中的从属地位,虽然有时这种努力是徒劳的,正如《驯悍记》中的凯瑟丽娜试图摆脱男性控制的努力就以失败而告终,这只能说明男权统治力量之强大,但作为女性,她已有所行动了。她在剧中有句非常具有女性觉醒精神的话语,“一个女人若无半点儿反抗意识,照我看,会变得傻里傻气”(熊杰平,2016:第三幕第二场,78)。遗憾的是,凯瑟丽娜最后也变成了一位贤惠的、没有半点反抗意识的、傻里傻气的女人。但这并不意味着女性反抗意识的结束,在该剧的结尾,彼特鲁乔和路森修打赌谁的妻子温顺贤淑,以谁先将自己的妻子从后堂请出为判断依据。让人意外的是,原本温顺的比恩卡竟然拒绝出去,她的反抗意识开始觉醒。这难道不是女性反抗意识生生不息觉醒的序章吗?男性可以改变一个女性,可以把一个女性从桀骜不驯变得温顺贤淑,但之后,将会有千千万万的女性觉醒,成千上万女性的反抗意识将开始觉醒。

莎士比亚的这部喜剧以戏谑的方式展现了婚姻中两性关系,以上围绕婚姻和金钱的主题对《驯悍记》进行文本细读,浅析了该剧与当时英国社会女性所处环境和地位的关联。不难看出,当时将女性物化的情况较为普遍,婚姻对于当时的人来说也只不过是一场交易,虽然女性的地位有待提升,但女性的反抗意识已经觉醒,她们已经不再只满足于处于从属地位。但是戏剧终究只是一种艺术形式,不能说它完全真实地反映了上述发现,上述只是提供了一些思路和线索,若要完全真实的反映,还需要结合更多史料认证才能得出更加准确的结论。

参考文献

[1]Aspinall, Dana E. , ed. “The Taming of the Shrew: Critical Essays.” London: Routledge, 2001, pp. 30-40.

[2]Marvin B, Krims. “Uncovering hate in The Taming of the Shrew.” Sexuality & Culture, no. 6 (2002): pp. 49-64.

[3]Sonya L, Brockman. “Tranio Transformed: Social Anxieties and Social Metamorphosis in The Taming of the Shrew.” Early Modern Studies, no. 4(2015): pp. 213-230.

[4]陈伟彬:《莎士比亚喜剧中的英国图景》.天津:天津大学出版社,2018.

[5]冯丽军:“喜剧背后的思考——以莎士比亚的几部喜剧为例”.黑龙江社会科学,03(2011):97-99.

[6]胡鹏:“友谊、金钱与政治:《雅典人泰门》的礼物经济”.英美文学研究论丛,01(2019):93-107.

[7]马克思:《1844年经济哲学手稿》,刘丕坤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8]威廉·莎士比亚:《驯悍记》,熊杰平译.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6.

[9]杨林贵,周亚,曹丽娟:“驯与训——《驯悍记》中近代早期妇女之身份构成”.人文杂志,02(2015):73-78.

[10]杨洋:“操控与协商——《女人的奖赏》和《驯悍记》中的婚姻关系”.四川戏剧,11(2016):38-43.

(作者单位:宁波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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