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霜：不做复制的玫瑰

大鱼 陈尉

“中国女梅西” “天才足球少女” “国家队头号球星”——外界提起王霜时总会用到这些称谓。但王霜不喜欢。她不觉得自己是天才，也不想当球星，比起梅西，她更想成为像C罗一样的绝对努力型球员。她想做“女足球员王霜”，俯首前行，一步一步走到自己向往的地方。

从小与足球结缘

1995年1月23日，王霜出生在湖北武汉。王霜与足球结缘的起点，不是源于一场比赛，而是一次家庭变故。五岁那年，父母离异，將年幼的王霜送到姨父姨妈家里，很长时间没再出现过。她在姨父姨妈的抚养下长大，这家人给足了她安全感和父爱母爱，现在她管他们叫“爸爸妈妈”。

姨父曹小林是个球迷，儿子曹国栋从幼儿园时期开始踢球。王霜来到家里后，他便让这对兄妹一起去训练。王霜每天放学后和一群男孩们疯跑，在巷子里“打枪”、踢球，和哥哥一起看小罗纳尔多的个人集锦DVD，模仿他在场上的各种技巧，足球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纯粹的快乐。

周末学校放假，曹小林夫妇会带着两个孩子去踢“野球”，或是到球场上与别人比赛。世界杯期间，曹小林会在半夜把兄妹俩从床上喊起来一起看球。王霜和曹国栋的少年时代，没有什么课业烦恼，家人从未给过他们太多压力，顺其自然就好。

王霜11岁那年，被北京三高希望队选中，第一次离开家，独自坐火车去往北京，参加希望队的集训。彼时，年长一岁的表哥曹国栋在东莞集训时也被教练看中，留在了广东。曹小林心里十分笃定，这两个孩子将来一定会走上职业足球道路。

2007年中国女足世界杯，12岁的王霜成为武汉赛区的球童，这是她第一次观看世界杯。武汉体育中心坐满了人，女足姑娘们在球场上奋力拼搏，欢呼声在体育中心上空不断回荡。王霜沉浸在这种氛围里，兴奋、激动、向往，觉得自己有一天也会像她们一样。

三年之后，王霜入选国青队，2013年又入选国家队。曾经梦想在球场上为国争光的小小球童，正在一条足球快车道上极速飞驰，驶进她的梦想。前方迎接她的，是一个充满无数可能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王霜找到了她的归处。

她愿意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奉献给足球——“我不知道除了足球以外，我还能再做什么。”在这个世界里，纵使也有痛苦和眼泪，但她仍觉得幸福。

跌宕起伏的职业生涯

因为出众的球技，王霜很自然走上了职业球员的道路，尽管姨妈郭芳很心疼她，但是王霜却有着武汉姑娘的坚韧与倔强，她不仅要踢球，还要踢得最好，可能只有她自己相信她能够做到，最后她也做到了。

2013年，18岁的王霜在韩国开始了职业足球之旅，帮助韩国忠北TOTO女足获得了联赛亚军。后面王霜回国加入了家乡球队武汉队，然后转会大连，率队两次夺得女超冠军的王霜回归武汉。

2018年9月，王霜开启了留洋的追梦之旅，她加盟了法国的巴黎圣日耳曼女足，并且很快用一个个精彩的进球和助攻征服了巴黎球迷，并于2018-19赛季随队夺得法甲亚军。

王霜不仅在法甲赛场攻城拔寨，在欧冠赛场也有收获，王霜也用实力证明，中国球员可以在欧洲踢上主力，并且表现非常棒。

虽然在巴黎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但在巴黎的那段日子，却是王霜情绪最低落的时期。那时候俱乐部训练经常打“四三三”阵型——三个前锋，王霜因为中场控球组织能力比较强，所以打中间位置，负责给两边的前锋输送“炮弹”。

她两边的前锋都是法国人，年纪很轻，速度极快，每一次训练，无论王霜传出什么样的球，她们都能接得住，形成单刀射门。但有时候当王霜想去接她们的传球时，只要对方球速快一点，她就感觉自己追不上了。这让她极度失落——“你怎么练，身体都不如人家。”

情绪总是反反复复。每次上场比赛，她都特别自信，总能表现得很好，比完赛会开心一两天。可一到日常训练，她又开始怀疑自己，觉得自己各方面都比不上那些欧洲球员。这种情绪也影响到了她后期的竞技状态。

2019年2月，王霜跟随国家队去葡萄牙征战阿尔加夫杯，成绩不理想，在12支参赛球队中排最后一名。当时距离世界杯不到100天，教练对王霜说：“就你这状态，到世界杯，没你位置。”她变得无比焦虑，心里着急，不断与俱乐部沟通，问什么时候能让她回国备战世界杯。俱乐部回应她：必须打完比赛才能回。

各方压力包围着王霜。与此同时，她对自己的体能也丧失了信心。国家队当时的训练模式是以储备体能为主来备战比赛，而“大巴黎”俱乐部的模式是以比赛为主，用比赛代替训练。“贾导是出了名的身体素质练得特别狠，当时她们已经集中一个半月准备世界杯，一直在练，在磨合，而我又不能回去，我怕等我再回去的时候，没有很好的储备体能的周期，身体上面融入不进去，我怕自己回去跟不上她们。”

焦虑的情绪越来越重，她不断地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直到回国备战世界杯时也依然是这种状态。2019年6月，法国女足世界杯，人们期待王霜和她的队友能像1999年的“铿锵玫瑰”一样，在法兰西重新绽放。然而结果并不尽如人意，中国女足最终止步十六强——这是她们闯入世界杯以来最差的战绩。万众瞩目的王霜，在这次世界杯比赛中一球未进。

世界杯结束后，王霜做了一个决定——与巴黎圣日耳曼俱乐部提前解约，放弃掉自己近一年来在巴黎建立起的一切。工资、奖金、别人眼中的远大前程，通通不要了。她只想赶快回国，回归集体，和队友一起备战奥运会预选赛。

在结束中国女足集训后，王霜回到武汉家中。结果赶上新冠疫情爆发，武汉封城，她被迫滞留武汉。王霜急了——怎么办？我不能打奥运会了。我放弃一切回来就是为了打奥运会的，结果把我封在家里。

看着队友已经去澳大利亚参加第一阶段的比赛，王霜一度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错过了。教练给王霜发信息安慰她，说他们在想办法，这个队伍很需要她，让她平复情绪。家人也一直陪着她，表哥曹国栋天天带着王霜训练，充当她的教练。郭芳帮王霜把行李都打理好，陪她每天等消息，做好随时走的准备。

封城77天后，王霜终于在2020年5月回归“大部队”，备战东京奥运会亚洲区预选赛附加赛。2021年4月，她在女足奥预附加赛对阵韩国队的两场比赛中，用精彩的助攻和两粒进球再次证明了自己，告诉那些在2019年说她“不过如此”的人——我王霜，就是最好的。

“我的巅峰还没到”

今年的亚洲杯决赛，中国女足在0-2落后的情况下实现大逆转，最终3-2绝杀韩国女足，拿到冠军。王霜带着骨裂的伤势上场，并且踢了60分钟。虽然场上王霜表现不佳，但尽力了！当总教练水庆霞中场休息问王霜是否下场时，带着骨裂伤势的王霜拒绝了！王霜觉得她肩上的担子很重，只要伤不重，她都想上场，为中国女足效力。

郭芳也觉得王霜这两年变化很大，不再像小时候那么脆弱，那样爱哭，心脏越来越强大，心智也比从前成熟很多。甚至有时候面对一些事情时，她的处理方式要比他们这些长辈更适宜。有一天她调侃王霜：“我现在都变成你的粉丝了。”

提起现任主教练水庆霞，她觉得今年女足亚洲杯能够夺冠，最主要的因素就是水庆霞。可能因为同为女性，也曾是足球运动员，并且退役后一直在带女足，所以王霜觉得水导更懂女孩子，明白应该怎么去调教她们。“训练时还是该管就管，该骂就骂，但生活中就像妈妈一样，爱护我们，她信任每一名球员，能够将每一个球员都调整到最佳状态，也会给每一个年轻球员机会。很厉害，她是我挺佩服的一位女性教练员。”

王霜从水庆霞那里看到了自己未来的职业方向，在心里埋下一颗种子，希望将来退役之后，也能像水指导那样，成为一名女足教练，有一天可以带领中国女足国家队出战。

说到“铿锵玫瑰”，王霜觉得这个称号仅代表着1999年那一代女足前辈，对她这一代球员来说，这个称号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是一座需要去翻越的高山，而不是一个应该被复制的印记。她希望将来有一天，她们这一代女足，或是更年轻的后辈，可以再造一个辉煌时代，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告诉所有全世界的球迷，我们中国女足也是很棒的。”

王霜觉得，一个运动员是否能取得好成績，天赋仅占三成，剩下七成靠努力，只有日复一日地去打磨自己，才能成为自己心中最好的样子。她喜欢C罗，一个绝对的努力型球员，自我要求极其严格，可以为了适应身体对抗强烈的英超俱乐部比赛而改变身材，不断努力地打磨自己，让自己达到最完美的竞技状态。

“大家都说他在用身体踢球，但是他告诉所有人，我是用身体踢球，但我也为了用身体踢球而每天都在加练自己。所以他在这个年纪还能够在英超赛场上表现出这种竞技状态，真的太了不起了，榜样。”她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像C罗一样极致，但也在努力调整自己的竞技状态，希望能够打好将来的每一场比赛。

27岁，是许多足球运动员达到巅峰的年龄，王霜却说自己还没有到巅峰：“我并不知道自己的巅峰在哪，只是想要去在每一场比赛当中，尽自己200%的努力，去发挥自己所有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