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
2022-05-30张可优
张可优
飞船减速了，停在一颗荒凉的行星上。检测器亮起了红光，表明这是一颗质量和体积都很适宜的星球。显示屏上出现这样一行字：“行星YHTY0301，位于银河系边缘，围绕恒星YHTY2086旋转。此恒星正在步入老年。行星温度过高，液态水不存在。可能出现过生命。”
他们操纵飞船向前搜索，前方出现了一个断崖，断崖下是一片面积很大的陆地。悬浮到上空时，他们在地表上发现了几个很深的孔洞。但是这些孔洞极小，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更不可能是因为陨石的撞击。
检测器的红光又亮起来——这里曾经是一片海洋。
“没有找到生命。生命已经灭绝或迁徙了。”
第一次踩在这颗星球上，他们的目光同时被地表上的一串字符所吸引。
“这里不仅有过生命，这里还存在过文明。”
信息破译了，是一条有意义的语句。
“这是我们的地球。”
这句话写得很大，后面紧跟着一连串小字。破译机飞快地转动，一行行文字随着光标的移动显现出来：
2071年1月，联合国会议记录着莫霍计划2.0的诞生过程。
“他们都说‘这是我们的地球，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地球是什么。”
会议还有两分钟开始，嘈杂的声音充斥了整个会场。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站起来，深鞠一躬。空气迅速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想必大家都知道，100多年前，也就是1961年3月23日至4月12日期间，美国使用‘CUSS I号船在墨西哥瓜德罗普岛近海3558米水深处钻了5口深海钻井，最大井深183米。这就是莫霍计划。这是人类第一次接近地幔，但是并没有成功。莫霍计划进入了冬天。此后的几十年间，尽管人们依然在不断尝试，但结果并不理想。”
“从莫霍计划提出到现在100多年间，我们的科技不断发展，但从来没有证实过地幔的成分。今天的人类已经具备了在洋底挖掘‘莫霍孔的能力。我提议，重启莫霍计划。下面进行讨论。”
会场里再次变得嘈杂，声音越来越响，不断碰撞回旋，淹没了演讲者。
“这不可能。”
“在理论上是可能的。海洋板块的厚度不超过5千米。”
“但是我们要从大洋底部开始挖掘。”
终于有人站起来了：“我反对。”
“莫霍计划的实行从一开始就是荒谬的。美国因此消耗了大量财力和物力。同时，要知道地幔成分，我們可以选择其他的方法。现在科学界已经有了几个主流的猜想。只要有更多的证据涌现，了解地幔的成分只是时间问题。我们要解决的问题还有很多。不能在这种希望很小、消耗很大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一些人在喝彩，一些人还在试图争辩。有人提议：大家安静，我建议投票表决。赞成的请举手。”大约一半人举起了手。
反对者又站了起来。“请大家仔细考虑我刚才说的话，谨慎投票。现阶段我们需要的不是热情，是理性。”
几只摇曳的手放下了。
“还有吗？”
几个人举起了手。
“刚好过半。通过。”
像100多年前一样，钻杆断裂。人类在拉荷亚及达卢普地区深海钻探0.85千米，莫霍计划2.0告终。但相关研究还在进行，涉及材料、深海探测、地震波研究等多个领域。
23世纪，全球经济危机爆发。所有研究停止。
24世纪，全球经济复苏。
2340年3月，联合国，经济复苏后第一次会议。
“近两个世纪，人类遭受了莫大的打击。我们总结经验，决定节省开支。人类一直在科学研究上耗费过多的精力和钱财。经过慎重考虑，我们决定中止所有地球物理学的研究。人类日后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向宇宙深处进发。”
“各位，请不要吵闹。我们为各位安排了恰当的工作。当然，你们也可以转行进入新能源或宇宙旅行领域。我非常欢迎你们的加入。”
“散会。”
至2340年3月，莫霍计划停止。
光标停止了移动。“等一下。”他们中的一个说，“那个叫美国的钻了5个孔，莫霍2.0时又钻了1个，这样一共是6个，不是吗？”
“怎么了？”
“看那里，那里有7个孔。”
他们走向那片满目疮痍的土地，手表上的红外探测仪马上显示了孔洞的深度，最西边的那个孔洞标示着3.56千米。
他们把目光转回到断崖。在工整的小字后面还有一行歪歪扭扭、刻得较浅的字迹：“请留下地球，漂泊的人类终将归来。”
他们沉默了。突然，他们中的一个青年人站了起来。“他们没有放弃，他们还在探索，莫霍计划还潜伏在民间。”
“这怎么了吗？我们也没有放弃，我们也在探索。”
“不，这不一样，我们是为了征服。他们……可能像几万年前的我们一样，就是想知道。”
“但是这种没有目的的探索是低效的，甚至是危险的。为了文明的兴盛，我们必须放弃这种欲望。”
他们又沉默了，面对着这个漂泊文明的遗迹。
青年人共享了他的想象。他们一同看到，当行星的卫星还没有消失的时候，四五个人站在黑蓝色的海边。钻孔一点一点深入，在3.56千米处停下。那些人的眼睛里看不到欲望和恐惧，只有一种平静的喜悦，在黑夜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也许这是一种眼睛可以作为光源的生物。”年轻者说。
显示屏亮了起来，刺眼的白光淹没了他们的想象：
“总部指示：请尽快完成任务。”
回到飞船的时候，他们第一次犹豫了，呆望着7个深深的孔洞。它们带着深邃的、无言的力量，像地表上干涸的泪腺。
“抓紧时间。这是一颗挡道的行星，也没有生命停留。”
像先前许多荒芜的行星一样，地球在按钮按下的瞬间随着一道蓝光的闪耀爆炸消散。
警报突然响了起来，青年人宇航服上的红光闪烁着，让他看起来很苍白。他注视着地球的残骸和那些刚刚才裸露出来的地幔层，双眼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他小声说：“我想知道。”
所有人陷入了慌乱之中。警报的声波在飞船中四处碰撞。他们立马上报总部，几分钟后，他们得到了简单的回复：“按照规则处理。”
他们把针管插入青年人宇航服上的小孔，推动针筒。他的身体迅速变得柔软起来，蜷缩得越来越小，直到肉眼无法分辨。一般这个时候，是没有人叹息的。他们坚信为了绝对的理性，好奇的火种必须被扑灭。
在远处望去的观察者不明所以，因为他们看到飞船里产生了一束光，随即又迅速地熄灭了。这艘失去了光源的飞船在黑暗的宇宙中自信地前进，扑向一团朦胧的尘埃。
指导老师 苏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