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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喝茶

2022-05-30宋新明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22年8期
关键词:茶水绿茶茶叶

宋新明

父亲是个木匠,手艺人。年轻时,父亲走百家串万户地为别人做家具,天天都有烟酒茶水伺候着。

对于酒,父亲天生就适应不了,每次连半两都喝不了,喝上一点就脸红。这点可能是遗传吧,我爷爷在世时,不用喝,闻着酒就脸红。我也是喝酒就脸红,但酒量似乎比他们要大些。父亲不好酒,四十多岁才吃(抽)烟,一旦吃上就很迷。他从来不吃烟卷,说没有劲儿。他喜欢吃老旱烟,有时自己种,有时到集市上去买,用本子纸卷粗粗的一根,烟味很是呛人。七十岁那年,父亲因感冒咳嗽,医生劝他不要吃烟了,他很有决心,一下子就戒掉了。因此只有喝茶这个好习惯了。父亲在很多单位干过,有时工作忙,顾不上喝水,工作之余怎么也得泡上一杯茶水细细品,特别是晚上回到家,父亲那壶茶是必不可少的,如果没有别人来玩,父亲自己也能喝一暖瓶水,要是有别人来玩,常常要换过好几次茶。那时我小,每每被父亲安排到天井里用快壶为父亲及客人烧水泡茶。

喝的茶多了,對茶的色、香、味父亲都有研究。在计划经济年代,物资由国家统购统销,物价稳定,茶叶的等级明确,价格也基本不变动。对茶水,父亲喝一碗便能品出价格,误差不超过两毛钱。记得那时我村有一姓王的退休老干部(其儿子在外当干部)也很好茶,在我村住得时间长了,和父亲成了要好的茶友。他曾检验过父亲好几回,但父亲每次都说得极准确。此后每当别人送给他茶,或他儿子从外面带回家茶,他都要泡上一壶茶请父亲去品价格,看看到底人家送他的茶多少钱一斤。

父亲最喜欢喝茉莉花茶和珠兰茶,这两种茶茶香味大。茶叶下到壶中,用开水一冲,满屋飘香,甚是好闻。喝到口中,香气绵长,回味久远,确实不错。但我偏爱绿茶,特别是桃林的绿茶,冲出的茶水淡绿色,有一股清香味(最早的桃林茶,有一种豌豆面香味,现在由于使用化肥,有的农户还使用催生素,再也没有豌豆面香了)。从养生角度看,绿茶有提神、软化血管、防癌抗癌等很多好处。但父亲却不喜欢喝绿茶,他嫌绿茶过于清淡,无滋无味,至于那些所谓的功效,他并不理会。

父亲虽然是喝茶行家,喝茶的观念却明显有些陈旧。如,无论喝什么样的茶叶,每次他都要求我用开水冲泡,并且要盖严壶盖,闷几分钟,再用茶水打几次,下来色才能喝。而且他好喝酽茶,他喝的茶水,头遍别人都喝不来,到了晚年,这一习惯才变了,不再喝酽茶了。如果喝绿茶时,也像他这样泡茶,那茶叶就烫熟了,不但破坏了营养成分,也冲不了几次,就没颜色了。因此,我每次都按有关资料说的,用八十多度的水冲泡,而且不盖壶盖。父亲只要看到,就会说,哪有这样喝茶的,闷闷喝才对。开始我还和父亲解释一番,后来看到父亲并不认同,也就算了。

父亲在外漂泊了半生,五十多岁后,回家重新拿起农具,开启了种地的生涯。到了坡里,农活沉重、繁忙,尤其是夏季,天气炎热,出汗多,没有水喝怎么行?邻居们都找一个大塑料桶,装上一桶凉开水捎着。渴了,咕咚咕咚喝一顿。父亲从不喝凉开水,他用一个暖瓶加上茶叶,再带一个茶缸,歇息时,倒上茶水慢慢喝,这样既解渴,还消暑。无论生活环境怎样变化,他都会创造条件去喝茶,这一点轻易不会改变。

父亲喝茶和过日子一样,一点也不舍得浪费。过年时,不知哪位亲戚朋友送了一盒茶叶,里面茶叶末子较多,我想扔了,父亲却不舍得。他将茶叶全部拆包,倒进簸箕里,将茶叶末子簸了出来,之后再喝。过了夏的绿茶,不但颜色发灰,味道也不好,父亲却不在乎,照喝不误。我要扔,父亲赶紧说,别祸害了,又不药人,这也是花钱买的。许多时候,我只好趁父亲不注意,偷偷倒掉。

父亲对喝茶的器具也不怎么讲究,只要能泡茶叶就行。我先后给父亲买过紫砂壶、紫砂杯,他用了些日子,后来都不用了。邻居送给他一个小白瓷茶壶,两个人喝正好,一个人喝也行。虽然这壶已在人家家里使用了很长时间,很旧了,父亲却很喜欢它,直到去世前,都用着。

父亲晚年没有耽误了喝茶,不光我们姊妹们往家买茶叶,侄子、外甥平日回家或逢年过节都会给他带点好茶。西湖龙井、竹叶青、碧螺春、武夷岩茶、崂山绿叶等,他都喝过。父亲虽然喜欢喝茉莉和珠兰茶,对绿茶却并不排斥。有就喝,没有也不挑剔。红茶他却从来不喝,金俊眉、正山小种、滇红等,这些我觉得很好的红茶,均引不起他的兴趣。

每次我回老家,父亲便会泡上一壶好茶,倒上一碗,推到我的面前说,喝茶吧。回想起我们爷俩喝茶的情景,我心里就会浮起一种温馨的感觉,久久不能忘怀。如果有农活或家务活,顾不上喝水,父亲怕我害渴,便早早地冲上热茶,倒进茶碗凉着,看看不烫了,就吆喝:过来喝水吧,都凉了。我便跑过去,赶紧喝两碗,再干活,这时,身上好像充满了干劲,疲劳感一扫而光。后来父亲身体不是很好了,行动不是很灵便。吃完饭,他不大乐意下炕活动,便坐在炕头上,对我说,冲水喝吧。我将那个小白瓷壶洗一洗,泡上茶叶,在袅袅的茶香中,和父亲一起品味着,拉呱着家常,听他讲述艰难的过去、苦涩的过往,还有少许的骄傲之处。

为了全家人的生计,父亲一生曾背着沉甸甸的木工箱,九次闯关东,将大半生奉献给关东的父老乡亲。为他们盖房,打家具,也挣得了一些收入,解决了家人的生活问题。后来他又回到关内,在工厂、学校当过临时工,干了一辈子木工活,拉大锯,抓大锛,推刨子,累得他腰都弯了。到老了,体力不行了,才又回家种地。

父亲去世时94岁,是高寿。我想,他之所以高寿,也许与好喝茶有很大关系。

责任编辑:黄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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