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拘一格来叙事(上)
2022-05-30安武林
安武林
在学习写作记叙文时,老师一般会强调写出六要素。但作家们的写作向来都是别具一格的,他们会根据自己写作的特点,或者文章内容的需要进行安排。六要素并不一定按顺序出现,有些要素甚至会忽略,而有些要素会以多种形式体现。比如时间,有的一开始便会写出某年某月某日,而有的直接就写早晨、中午、下午或者晚上;还有的会以日出或者日落出现,而有的甚至会把时间写在文章的结尾处。所以,我们在阅读和写作的时候,一定要有一种开放的态度,不要墨守成规。
很多小作者写作文的时候,喜欢写重大事件,总觉得大事才有价值、有力量、有说服力和感染力,其实不然。这就如同唱歌一样,一直唱高音,唱到最后却上不去了。
小事不小,在于如何使其升华。鲁迅的《一件小事》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没有结尾部分,这篇文章就会非常普通;而最后的部分,便是作者的升华。在我看来,鲁迅采取的是以小见大的写作方法。原文如下:
我从乡下跑到京城里,一转眼已经六年了。其间耳闻目睹的所谓国家大事,算起来也很不少;但在我心里,都不留什么痕迹,倘要我寻出这些事的影响来说,便只是增长了我的坏脾气,——老实说,便是教我一天比一天的看不起人。
但有一件小事,却于我有意义,将我从坏脾气里拖开,使我至今忘记不得。
这是民国六年的冬天,大北风刮得正猛,我因为生计关系,不得不一早在路上走。一路几乎遇不见人,好容易才雇定了一辆人力车,教他拉到S门去。不一会,北风小了,路上浮尘早已刮净,剩下一条洁白的大道来,车夫也跑得更快。刚近S门,忽而车把上带着一个人,慢慢地倒了。
跌倒的是一个女人,花白头发,衣服都很破烂。伊从马路上突然向车前横截过来;车夫已经让开道,但伊的破棉背心没有上扣,微风吹着,向外展开,所以终于兜着车把。幸而车夫早有点停步,否则伊定要栽一个大筋斗,跌到头破血出了。
伊伏在地上;车夫便也立住脚。我料定这老女人并没有伤,又没有别人看见,便很怪他多事,要自己惹出是非,也误了我的路。
我便对他说:“没有什么的。走你的罢!”
车夫毫不理会,——或者并没有听到,——却放下车子, 扶那老女人慢慢起来,搀着臂膊立定,问伊说:
“您怎么啦?”
“我摔坏了。”
我想,我眼见你慢慢倒地,怎么会摔坏呢,装腔作势罢了,这真可憎恶。车夫多事,也正是自讨苦吃,现在你自己想法去。
车夫听了这老女人的话,却毫不躊躇,仍然搀着伊的臂膊,便一步一步的向前走。我有些诧异,忙看前面,是一所巡警分驻所,大风之后,外面也不见人。这车夫扶着那老女人,便正是向那大门走去。
我这时突然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他满身灰尘的后影,刹时高大了,而且愈走愈大,须仰视才见。而且他对于我,渐渐的又几乎变成一种威压,甚而至于要榨出皮袍下面藏着的“小”来。
我的活力这时大约有些凝滞了,坐着没有动,也没有想, 直到看见分驻所里走出一个巡警,才下了车。
巡警走近我说:“你自己雇车罢,他不能拉你了。”
我没有思索的从外套袋里抓出一大把铜元,交给巡警,说:“请你给他……”
风全住了,路上还很静。我走着,一面想,几乎怕敢想到自己。以前的事姑且搁起,这一大把铜元又是什么意思?奖他么?我还能裁判车夫么?我不能回答自己。
这事到了现在,还是时时记起。我因此也时时熬了苦痛,努力地要想到我自己。几年来的文治武力,在我早如幼小时候所读过的“子曰诗云”一般,背不上半句了。独有这一件小事,却总是浮在我眼前,有时反更分明,教我惭愧,催我自新,并且增长我的勇气和希望。
这是鲁迅先生亲身经历的一件小事,作者通过“大”与“小”的对比,看出自己的“小”来,也向我们道出了这件小事的意义和价值。故事发生的时代虽然久远,蒙上了岁月的积尘,但作者的写作手法却值得我们借鉴。尤其是培养我们如何去观察生活,去发现生活中的小事,以及从这些小事中提炼和升华它们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