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种子和它的光

刘丹

“要向着光的方向努力啊！”不知沉睡了多久，我终于醒了，混沌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这句话。这是谁的声音？异常温柔又异常坚定。我缓缓闭上眼睛，心中开始反复吟诵这诗句一般美好的句子。我想起來了，这一定是妈妈，在我离开它怀抱的那一天，托顽皮的春风捎给我的。从此，这句话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成为我在这个黑暗世界里唯一的信念。

我，一颗松树的种子，独自生活在悬崖边的石缝里。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世界啊！粗粝的石块，零星的泥土，呼啸的风声，还有可怕的寂静。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命运对我真是太不公平了，竟然给了我一个这么贫瘠的家。

“要向着光的方向努力啊！”妈妈的话依然那么轻柔、那么坚定，可我的四周只有寂静的黑暗，只有刻骨的寒冷。没有声音，没有伙伴，没有阳光，没有希望。妈妈，我记得你的话，可我还是想哭。

“嘿，你为什么哭？”

是谁？是谁在对我说话？那是一个像蚊子一般的声音。

“是你在下面哭吗？只要我停下干活的脚步，仔细聆听，每一天都能听到你的声音。”

“嘿，我是一颗松子。”

“嘿，我是一只蚂蚁。”

“我们做好朋友吧。”

“好的。”

认识蚂蚁的那一天，和别的日子并没两样，可我却发现自己冰冷的胸腔有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松子，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梦想很小很小，就是顶开头上的一小块泥土，看看外面的世界。”

“蚂蚁，你的梦想是什么？”

“哈哈，我的梦想很大很大，就是扛世界上最大的粮包，因为吃饱了才会快乐。”

“我真羡慕你。你的梦想那么大！你一定有最威猛的身躯和最强壮的四肢。”

“我也羡慕你。等你真正长成了一棵树的样子，一定要记得带我到最高的枝丫，看看最远的风景。”

“好的，拉钩。”

“好的，拉钩。”

我和蚂蚁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虽然我看不见它，却可以在属于我的土壤里，感受它细碎而匆忙的脚步——它忙碌着，也快乐着，因为它迈出的每一步，都在为实现梦想而努力。

我也不能让它小看啊，我是一颗种子，是种子就应该发芽。

就这样，我憋足了一股劲儿，安然地躺在大地的怀抱中，静默地感受着清风，贪婪地吮吸着细雨。“要向着光的方向努力啊！”我忍住破皮的疼痛，抖擞着精神，艰难地舒展僵硬的身体。渐渐地，我长出了柔丝般的触须;渐渐地，触须变得越来越强壮，它们牢牢抓取着无比珍贵的泥土，尽情吸收着来自大自然的养分。终于有一天……

那是妈妈说的光吗？它是那么耀眼，耀眼得快灼伤我的眼睛;它又是那么温暖，温暖得几乎要融化我的身体。

“喂——”我向着疾风呼喊，“蚂蚁，我是松子。我看见光了，你在哪里啊？”疾风迅速带走了我的呼喊，留下了更多的声音：“你在哪里啊？你在哪里啊？……”

没错，我把最好的朋友蚂蚁弄丢了。从我看见光的那天起，蚂蚁就消失在我的世界中，再也找寻不到。

松子，还记得自己的梦想吗？对，看看外面的世界;对，带着蚂蚁的鼓励，奋力生长，长成一棵大树。

原来，亲爱的蚂蚁，你才是照亮我世界的光啊！

很多很多年过去了，我忘记了云彩的形状，忘记了花儿的笑脸，忘记了风的颜色，却始终记得在老地方等一个从未见面的朋友。

“哇，你看悬崖上的那棵松树，它是怎么做到的？真是太神奇了！”人们这样的赞叹我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我知道，这全是因为我现在的样子：弯弯曲曲的树干上布满黑色的疤痕，苍翠的针叶蓬勃而野蛮地生长着。人们感慨、赞叹、啧啧称奇。可是，这令人骄傲的一切，不能和我最好的朋友分享，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嘿，你为什么叹气？”

是谁？是谁在对我说话？那是一个像蚊子一般的声音。

“是你在叹气吗？只要我停下干活的脚步，仔细聆听，每一天都能听到你的声音。”

是我的蚂蚁回来了！一定是它。

春天的风吹来了，是甜的。

“是你吗，蚂蚁，我的朋友？”我的声音颤抖着，快乐得连身上的每一根松针都在抖动。

“我知道你的故事，我还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的祖辈告诉过我，这里住着一颗孤独的种子，大家要齐心协力地帮助它。”在我粗粝的枝干上，我第一次看见了蚂蚁扛着巨型粮包的模样。

原来，很多年以前，在一颗梦想破土而出的种子身边，曾有千千万万只蚂蚁为它加过油、打过气。

“嘿，蚂蚁，你成功了，你真的扛起了世界上最大的粮包。”

“嘿，松子，你成功了，你成了这座山上独一无二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