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审美·价值
2022-05-30徐松
徐松
《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学习任务群9[1]明确提出“中国革命传统作品研习”的要求,而红色经典是中国革命传统作品的一个重要内容,其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鲜明动人的人物性格、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及荡气回肠的崇高精神品格等,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立德树人”红色文化课程资源。
本文拟从艺术呈现、审美意蕴、价值思考三个维度,对现代红色经典中包括影视作品中的英雄人物形象进行分析,以探析其中的文化价值与传播效应。这不仅可以深入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一再强调的“把红色资源利用好、把红色传统发扬好、把红色基因传承好”[2]重要指示精神,而且对于红色文化与革命英雄精神在青少年中的传承与弘扬,具有重要价值和现实意义。
一、红色经典“多元化”人物形象的艺术呈现
红色影视经典中的革命英雄,是在艰难而曲折的中国革命历程中,具备坚忍革命意志的英雄形象的红色艺术呈现。革命形象的艺术书写彰显了中国革命英雄的信仰底色,是红色艺术叙事的核心,也是中国红色文化研究的重要价值方向。红色经典成长于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浴血奋战的革命历程,谱写出了一系列红色经典作品。
笔者梳理了新中国成立以来红色经典中具有典型代表的革命形象,按照英雄人物形象身份类别归纳大致可分成以下几类:
(一)勇于牺牲、聪慧机灵的少年英雄形象
《抗日小英雄王二小》写的是少年王二小,在日本鬼子扫荡一条山沟的时候,为了掩护几千名老乡和干部,他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聪慧机灵地把敌人带进了八路军的埋伏圈。气急败坏的日本鬼子把王二小挑在枪尖摔死在大石头的上面。干部和老乡脱离了危险,小英雄王二小英勇牺牲了。王二小的动人事迹很快传遍了解放区,每一个老乡都含着眼泪,歌唱二小放牛郎,《晋察冀日报》在头版报道了王二小的英勇事迹。晋察冀边区的文艺战土方冰和劫夫很快创作了后来传唱全中国的著名儿童歌曲《歌唱二小放牛郎》。小说《小兵张嘎》出版后,在社会上引起很大反响,曾被译成英、印、地、蒙、德、泰、朝、阿拉伯、塞尔维亚等文字。著名电影导演崔嵬执导改编电影《小兵张嘎》,出色地塑造了一个在战火中成长起来的爱国少年张嘎的人物形象,深受影视界内外的好评,影片公映后引起观众的强烈反响,小说和电影分别获第二次全国少年儿童艺术创作一等奖。主人公张嘎一身“嘎气”,倔头倔脑却又聪慧勇敢,成为人民热烈追捧的小英雄。中篇小说《闪闪的红星》中的潘冬子则是一个少年小英雄的形象,他的父亲是一名光荣的红军战士,虽然他只是一个7岁的小孩,性格却十分坚强、倔强,面对胡汉三的逼问和鞭打,他坚强不屈,绝不说出父亲和红军的下落。在父亲的影响下,他积极加入到打土豪分田地的斗争中来。后来父亲跟随红军撤退,而母亲被敌人残忍杀害,潘冬子不仅没有被打倒,反而变得更加坚强,发誓要为妈妈报仇。怀着这样的心愿,他积极参与对敌斗争,巧妙地与敌人周旋,为游击队送情报、送盐。在残酷的斗争环境中,潘冬子不断地磨炼自己,终于成为一名真正的红军战士。潘冬子是个机智勇敢的小战士,他爱憎分明、不畏艰险、纯洁质朴,在党和前辈的教育和帮助下,逐渐成熟起来。儿童文学作家韩作黎专门发文评论,称赞“《闪闪的红星》是对儿童教育的好教材”。
(二)外柔内刚、坚忍明理的革命女性形象
短篇小说《荷花淀》中的水生嫂是白洋淀一位普通的劳动妇女,具有传统女性的美德,勤劳、善良、温柔。同时,她又具备抗日革命地进步妇女的优良品质,支持丈夫参军、担负起整个家庭的所有劳动。她每天在家中编制席子,“这女人编着席。不久在她的身子下面,就编成了一片”,这表现了水生嫂的能干和勤快;当得知丈夫报名参加八路军时,正在织席的她被苇眉子划破手,在嘴里吮了一下,低头说:“你总是很积极。”这段描写突出了她的温柔,和对丈夫的依恋和关心。丈夫还没离开几天,她心里就思念丈夫,又和村里几个妇女一起悄悄地看望丈夫;水生嫂也是一个体贴、贤惠的好妻子,每天丈夫工作晚归时,她总是立即“站起来要去端饭”。她不仅要担负起家中的全部家务,还细心地照顾公公、养育孩子,是典型的贤妻良母。水生嫂也是个勇敢、坚强的女性,水生对她说“不要叫敌人汉奸捉活的,捉住了要和他们拼命”,她就流着眼泪答应。当在荷花淀中遇到日本兵时,她内心十分害怕,却立即号召大家将船划到荷花丛中,并下定决心:“假如敌人追上了,就跳到水里去死!”后来,经历了战斗的锻炼,她与几位妇女积极练习射击,组成了自己的武装队,与丈夫一起战斗。水生嫂经历战火的洗礼,表现了她深明大义、识大体、顾大局的高贵品质。
(三)勤劳朴实、坚忍不拔带领广大农民奋斗的基层革命者形象
1948年9月出版《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是著名作家丁玲创作的长篇小说,它一经问世就在国内外生了广泛的影响,享有“土改史诗”之称。小说塑造了农村基层的革命干部形象。主人公张裕民是暖水屯党支部书记,他原先只是暖水屯的一个雇农,也是暖水屯的第一个共产党员,后又成了土改运動中的主要骨干。为人踏实肯干、老练有策略,当邻村开展土改斗争的消息传来,他的心中也膨胀起来,前往区上了解情况,并带回了一本《土地改革问答》的小册子,帮助党员们了解土改运动。他机智勇敢,具有极高的警惕性,及时发现了地主们阻挠破坏土改运动行为,并且果断采取行动,派人将果园看管起来,从而粉碎了地主提早卖果子的阴谋;他还发现了张正典的异常举动;深入群众做调查工作,最终斗倒了地主钱文贵。但是他也是一个有缺点的人,在土改之前思想觉悟不高、生活信念不坚定,所以当受到压抑和冤屈后会去喝酒、沮丧;工作中有些犹犹豫豫,顾前瞻后。在革命斗争锻炼下,张裕民不断成长,在章品的帮助下真诚而又痛切地检讨了自己。终于肩负革命重任,成为暖水屯土改运动的积极领导者。这部小说塑造的是一个从普通群众成长为党建干部的形象。这部小说被胡乔木、萧三等称为“最早的、最好的表现了中国农村阶级斗争的书”。1952年6月,《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获得了斯大林文学奖二等奖,并被译成俄、德、英等12种文字,在各国广泛传播。
柳青创作的《创业史》,则是一部描写建国初期农村社会主义道路的长篇小说。它反映了50年代合作化初期农村错综复杂的矛盾冲突,以及主人公梁生宝不屈不挠的奋斗精神。作者通过一个小山村农民不断探索的事迹,反映了新中国艰苦创业的历程。梁生宝是全书的中心人物,是典型的社会主义农村的英雄形象。在艰苦创业的过程中有胆有识,具有实干精神,又有宏伟的气魄。在他身上我们看到了一个农民勤劳、朴实、善良的传统美德,更看到了他公而忘私、为了集体利益甘愿牺牲个人利益的新时代精神。陈忠实评价说:“《创业史》是陕西作家柳青在长安的秦岭山下完成的,它的艺术成就远超出了个人的意义,而是中国当代文学的一个高度的标志。”著名评论家冯牧说:“《创业史》反映农村广阔生活的深刻程度,是一部深刻而完整地反映了我国广大农民的历史命运和生活道路的作品。”
其实,红色经典为我们留下许许多多可歌可泣、耳熟能详的英雄人物。如《青春之歌》中绽放着青春风采、勇敢追求民主和自由的知识女性——林道静;《英雄儿女》中面对敌人凶猛进攻英勇作战,为了胜利而牺牲自己,不惜高喊“向我开炮”的英雄——王成;《红岩》中忍受酷刑、坚贞不屈,怀着崇高理想、不畏牺牲的革命烈士——江姐。这些栩栩如生的英雄人物,向我们展现了中华民族不屈不挠、英勇奋斗的革命精神,伴随着红色经典作品深入人心,这些英雄人物激励着几代年轻人为了理想而拼搏、奋斗。
二、红色经典“崇高美”的审美意蕴
黑格尔曾说:“审美带有令人解放的性质。”[3]叶朗教授也指出:“审美活动可以提升人的人生境界与思想境界。”[4]“红色经典”区别于其他文学艺术经典的艺术成就和美学贡献,在于它的崇高美。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观点来看,崇高源于人类的历史实践。主体在历史实践中获得的崇高的思想情感通过文学艺术表现出来,就呈现为文学艺术的独特的崇高美。
中国革命的胜利和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成就本身具有崇高性,革命主体在这个过程中体验到崇高的思想情感,通过文学艺术表现出来,就成为具有崇高美的“红色经典”。“红色经典”的崇高美主要表现为以下三种形态:
(一)崇高的思想情感
首先,从思想情感上来看,“红色经典”洋溢着一种为了革命胜利而勇于斗争的英雄气概、一种为了革命胜利而勇于牺牲的献身情怀、一种坚信革命必然胜利的乐观主义精神、一种指向美好未来的坚定信念。这种崇高的思想情感来自于人民群众的革命斗争过程以及他们在革命斗争中所取得的一个又一个胜利,来自于他们对于历史进步必然规律的确信,并通过小说、电影等叙事性作品的叙事情节和人物形象表现出来,通过诗歌、音乐等抒情性作品的情感抒发直接表现出来。“红色经典”作为对中国革命历史的重述,所讲述的不仅是革命英雄人物同各种敌对势力进行斗争的过程,而且呈现了中国革命胜利的历史必然规律。
在“红色经典”写作的年代,这种历史必然规律已经不再是需要摸索的东西,而是在人民群众的革命斗争及其胜利的过程中显现出来的东西。中国革命的胜利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经过不同历史阶段、不同地区、不同战线的艰苦斗争,每一次斗争都不过是革命斗争洪流中的一朵浪花。所有的斗争及其胜利融汇起来就构成了革命浪潮滚滚向前的历史洪流。作为对于中国革命历史的艺术呈现,每一部“红色经典”所讲述的革命斗争故事都不过是中国革命历史中的一个局部、一个片段,所撷取的是革命洪流中的一朵浪花。不过,每一部“红色经典”都成为整个中国革命历史胜利的象征。它所讲述的虽然只是革命历史的某个局部和片段,但所呈现的是整个中国革命胜利的历史及其必然规律。“红色经典”作家们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自觉地把自己的创作与中国革命的整个历史进程联系起来,通过对自己所熟悉的革命斗争的局部和片段的描写呈现出中国革命的整体面貌和历史必然规律。
如果我们细看一下全党全国几十年来无数革命英雄的斗争事迹,就能使我们打开眼界,开阔胸襟,并且认识到所有革命英雄一个鲜明的共同特点:他们都有共产主义的世界观,都有世界革命的崇高理想与必胜信念,所以他們能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敢于斗争,敢于胜利,乐于为无产阶级革命的伟大事业而献身。像《林海雪原》《红岩》《青春之歌》《野火春风斗古城》《铁道游击队》《红旗谱》等作品所表现的是中国革命历史中的某一个阶段、某一条战线、某一个地区、某一个片段的革命斗争及其所取得的胜利,像《山乡巨变》《创业史》《艳阳天》等作品所表现的是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某一个阶段、某一个领域社会主义建设及其所取得的成就。就某一部作品来看,它是中国革命胜利和社会主义建设成就的象征;把这些作品联系起来看,它们就是中国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历史的整体画卷和艺术表达。
如果说中国革命的伟大胜利和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成就是一座崇高的纪念碑的话,那么“红色经典”就是这座崇高的纪念碑上的碑文。纪念碑是崇高的,碑文因纪念碑而崇高。“红色经典”作为纪念碑上的碑文,既有对那些为革命胜利而献身的革命英雄的追忆和缅怀,也有对沐浴过革命斗争洗礼而获得新生的革命英雄的赞美和敬仰;既有对过去历史的总结,也有对当下和未来的昭示;既是个人情感记忆的抒发,也是社会和时代的思想表达。这就是“红色经典”崇高的思想情感。
(二)崇高的革命英雄人物形象
其次,“红色经典”用现实主义的方法塑造了革命英雄人物的崇高形象,这种崇高形象是“红色经典”崇高美的重要组成部分。按照巴赫金对于成长小说的分类,“红色经典”属于现实主义型的成长小说。“这类小说中,人的成长带有另一种性质。这已不是他的私事。他与世界一同成长,他自身的成长反映着世界本身的历史成长。他已不在一个时代的内部,而处在两个时代的交叉处,处在一个时代向另一个时代的转折点上。这一转折寓于他身上,是通过他完成的。他不得不成为前所未有的新型的人。这里所谈的正是新人的成长问题。所以,未来在这里所起的组织作用是十分巨大的,而且这个未来当然不是私人传记中的未来,而是历史的未来。发生变化的恰恰是世界的基石,于是人就不能不跟着一起变化。显然,在这样的成长小说中,会尖锐地提出人的现实性和可能性问题,自由和必然问题,首创精神问题。成长中的人的形象开始克服自身的私人性质(当然是在一定范围内),并进入另一种十分广阔的历史存在的领域。人在历史中成长这种成分几乎存在于一切伟大的现实主义小说中;因而,凡是出色地把握了真实的历史时间的地方,都存在着这种成分。”[4]
我们可以发现,“红色经典”都是以主人公的成长为主题或线索的。《青春之歌》所表现的是软弱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林道静在共产党员卢嘉川、江华和林红的帮助和引导下,成长为坚强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的历程;《红旗谱》所表现的是具有自发反抗精神的农民朱老忠在共产党员贾湘农的帮助和引导下成长为农民革命英雄的历程;《红色娘子军》所表现的是女佣吴琼花在共产党员洪常青的帮助和引导下成长为革命队伍领导人的历程;《林海雪原》《铁道游击队》《红日》等作品表现了革命军人在战争中的成长,《创业史》《山乡巨变》《艳阳天》等作品表现了农民在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的成长,《百炼成钢》表现了工人在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的成长。他们之所以能够得到成长,是因为进步力量的帮助、引导和感召,使他们获得了思想上的觉醒,使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阶级处境和获得解放的现实途径,从而走上了为民族和阶级的解放而抗争的历史道路,真正融入到革命历史的洪流中,在与敌对势力的抗争中从犹豫怯懦到坚强勇敢、从弱小到强大,最终战胜了强大的敌对势力,展现出自己的力量。
在这些作品中,共产党员、主人公和其他正面人物都具有成长性,他们共处于一个时代向另一个时代的转折点上。在这个时代的转折点上,他们随时代一起,转变成为一代新人,推动了社会的变革和历史的进步。正是在革命英雄人物思想和能力不断成长的过程中,他们的形象逐渐高大起来,他们的崇高形象逐渐树立起来。
(三)崇高的文体风格
再者,“红色经典”崇高的思想情感和崇高的革命英雄人物形象通过叙事结构和情节、语言符号和修辞塑造出来,这种叙事性因素和语言性因素共同构成了“红色經典”崇高的文体风格。西方主流学者认为,崇高的文章风格不仅包括“庄严伟大的思想”“慷慨激昂的热情”,还包括“构想辞格的藻饰”“高雅的措辞”“尊严高雅的结构”。如果说前两者属于文章的思想内容层面,那么后三者则属于文章的形式技巧层面,即文章的文体风格。既然“红色经典”具有不同于其他文学艺术经典的崇高的思想情感,那么这种崇高的思想情感就需要相应的叙事和语言去表现,这种表现就使“红色经典”呈现出不同于其他文学艺术经典的崇高的文体风格。从叙事结构来看,“红色经典”所讲述的是革命力量和敌对势力之间的二元对立斗争以及革命最终胜利的故事。像《青春之歌》《红旗谱》《红色娘子军》《暴风骤雨》等作品讲述的是革命力量由弱到强、逐渐发展壮大的故事,像《林海雪原》《红日》《保卫延安》《铁道游击队》《野火春风斗古城》《红岩》等作品讲述的是中国革命事业从挫折和失败走向胜利的故事。在故事的开端,革命遭到挫折和失败,强大的敌对力量气势汹汹、不可一世;在故事的发展阶段,革命力量与敌对力量不断展开各种斗争,不断瓦解和消灭敌对力量。当然,这中间会有由于敌人的狡猾和革命力量的轻敌等造成的挫折和失败,但这些挫折和失败都是暂时的,随着革命斗争的深入,革命力量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在故事的高潮阶段,迎来了革命力量和敌对力量的决战。故事的结局就是革命力量战胜了敌对力量,取得了最终的胜利,或者预示出革命力量的新生和最终胜利的希望。显然,从故事的整体结构而言,“红色经典”是一个螺旋式上升的结构。叙事结构是由一系列的情节组成的。在主人公的成长过程中,在革命力量与敌对力量的斗争过程中,总有一些关键性情节起到重要作用,这些情节就是“红色经典”的崇高场景。《青春之歌》中林红在就义前与林道静的对话,林道静最后在“一二·九”运动中勇敢地走上街头、高呼口号、临危不惧;《智取威虎山》中杨子荣与座山雕的斗智斗勇;《红日》中解放军在全歼了张灵甫七十四师后站在孟良崮上的欢呼;《英雄儿女》中英雄王成用报话机高呼“向我开炮”,等等。
可以说,每一部“红色经典”都由一系列的崇高场景构成,这些崇高场景就是作品的骨骼,共同组成了“红色经典”的螺旋式上升的骨架结构。这种骨架结构具有庄严的崇高美。如果说叙事结构和叙事情节是作品的骨架结构的话,那么语言符号和修辞就是作品的肌肤。“红色经典”的肌肤在用词的选择、象喻的辞采和声喻的辞采方面同样具有不同于其他文学艺术经典的特点。“红色经典”作家总是选择那些自然质朴的富有生活气息的语言和词汇进行叙事、表达人物的思想情感,这不是因为他们的文学素养差,而是因为这是叙事和塑造人物的需要。“红色经典”所塑造的人物多数都是没有多少文化的农民和革命战士,构成他们活动场景的是荒野、土地、窑洞、椰林、高山、大河;他们的敌人粗俗不堪、粗鄙无文,那种华美的语言在这里没有用武之地。像朱老忠挂在口头上的“出水才看两腿泥”,正是这种语言才符合人物的身份,才能塑造出真实的革命英雄形象。如果在叙事性作品中这种语言和词汇具有朴实的崇高美的话,那么在叙事的高潮阶段,当需要呈现“庄严伟大的思想”和“慷慨激昂的热情”的时候,“红色经典”作家也能够恰当地运用富有辞采的象喻和声喻去表达。像《义勇军进行曲》《黄河大合唱》《红色娘子军连连歌》《四渡赤水出奇兵》《英雄赞歌》《红梅赞》《我的自白书》这样的抒情性作品,所选择的词汇简洁、明快,充满动作性和形象性,意象对比鲜明。其中既有奴隶觉醒后的吼声,也有战鼓的轰鸣;既有前赴后继的英勇杀敌,也有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既有对革命英雄的崇敬之情,也有对革命胜利后美好生活的向往。再加上激昂的旋律,合唱、重唱与复沓,总是会令人激情澎湃、热血沸腾。正是这种语言形式和意象组合使“红色经典”作品的“庄严伟大的思想”和“慷慨激昂的热情”得到了集中的展现和爆发,也正是这种语言形式和意象组合使“红色经典”呈现出文体风格的崇高美。
总之,“红色经典”不是艺术家个人的思想感悟和情感抒发,而是革命的人民群众用鲜血和生命谱写的具有崇高美的乐章。正是有了革命的人民群众的崇高斗争,才有了中国革命的胜利,才有了“红色经典”。也许有的“红色经典”小说文本是粗糙的,但是由这些小说文本改编的电影、样板戏、电视剧经过千锤百炼、精益求精的打磨之后,在艺术形式上确实已经非常“经典”。“红色经典”之所以能够成为经典,是因为它的崇高美。这种崇高美不是“红色经典”与其他文学艺术经典共有的品格,而是“红色经典”区别于其他文学艺术经典所独有的东西。
三、红色经典的“价值”再思考
红色经典中革命英雄的艺术呈现,将革命英雄融入革命斗争的宏大历史叙事,突破了传统创作观念,用革命精神超越了性别立场,对于身处不同境遇的革命英雄进行历史审视与艺术呈现,书写出中国革命英雄的坚定信念与伟大事迹,在充分肯定其艺术价值与审美内涵的同时,还从价值层面进行思考,从而实现了对于红色革命精神的深入阐释以及全面解读。
(一)立德树人的优质课程资源
习近平总书记说:“教育的根本任务在于立德树人。”其实,红色经典是“立德树人”不可或缺的优质课程资源。
首先,“红色经典”的崇高的思想情感不同于此前中国现代作家在他们的作品中所表现的茫然、孤独、悲凉的思想情感,也不同于西方艺术家站在抽象的人道主义立场上对战争所作出的批判和反思。对于生活在1949年之前的中国现代作家来说,历史进步的必然规律还是隐而未显的,他们没有机会看到,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那些愚昧麻木的国民逐渐成为敢于团结起来进行革命斗争的人民群众,这些人民群众成为革命的主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在这种力量面前,强大的敌对力量并非不可战胜。他们所看到的只是敌对力量的强大和国民的愚昧与麻木,鲁迅的铁屋子比喻非常形象地说明了他心目中的国民的生存状态和生存处境,所以在他们这一时期的作品中所表现出来的只能是茫然、孤独、悲凉的思想情感。在西方现代派艺术中,不乏对战争罪恶的批判,像毕加索的《格尔尼卡》、达利的《内战的寓言》等作品,以反艺术的形式直接呈现了战争的荒诞和对人的戕害;也不乏对在战争灾难中闪现的美好人性的颂扬,像《辛德勒名单》《拯救大兵瑞恩》等作品,通过对战争灾难的反思挖掘人性深处的道义和善良。但是,由于这些艺术家缺乏对历史进步规律的把握,看不清历史发展的方向,所以在他们的反思和批判中缺乏未来指向,在他们的人性拯救中缺乏大多数人获得拯救的希望,在这些作品中所呈现的也只能是荒诞、孤独和悲凉。与此相比,“红色经典”书写了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为了正义的事业和历史的进步而进行的英勇斗争,呈现出历史进步的规律,洋溢出一种崇高的思想情感。这种崇高的思想情感就是“红色经典”区别于其他文学艺术经典所特有的东西。
其次,“红色经典”所塑造的崇高的英雄人物形象是其他文学艺术经典所缺乏的,这是“红色经典”的重要艺术成就和美学贡献。在中国古典叙事作品中,“帝王将相”和“才子佳人”是主要的表现对象,人民群众从来没有成为作品表现的主体;虽然写到了绿林好汉的抗争,但他们的抗争并不是为了社会的进步,而是为了个人的快意恩仇。在五四文学革命以后,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曹禺等现代作家虽然也表现了主人公的抗争,但是这些主人公纯粹为个人爱情、自由、前途和理想生活的单枪匹马的孤独抗争,注定只能以失败的悲剧告终。在西方文学史上,同样不乏具有抗争精神和抗争行动的人物形象,但是他们同样只是为个人的爱情、自由向命运和社会进行抗争,这种抗争的结局也只能注定是悲剧。“红色经典”与这些经典的最大不同就是,它第一次把人民群众作为作品表现的对象,表现了人民群众为了民族的独立和国家的富强而进行的抗争及其胜利,表现了他们在思想和力量上的成长,显示出了革命的人民群众的伟大力量和革命首创精神。正是从“红色经典”所塑造的这些崇高的英雄人物身上,让学生体验到什么是崇高的思想情感,什么是家国情怀。
(二)革命精神的价值再造
红色经典是在历史经验和革命实践基础上的艺术产物,对于它的审美探析离不开历史语境与时代语境的解读与观照。“‘历史语境表述的是与人的实践水平相应的自然和社会构成的现实世界,它是为人的现实生存活动提供条件与可能性的现实环境。”[6]“时代语境”则强调时代特征与时代精神。在新时代语境与“两个一百年”历史交汇点的特殊背景下,伴随艺术和技术的融合发展,影像语言的视听表达呈现出新的审美特征与传播方式。相较于红色文化的其他传播方式,红色影视经典具有更为广泛的群众基础。它的渗透性更强、影响力更大,更能获得观众的审美吸引和情感共鸣。
这其中关于革命英雄的艺术表达,也在视听传播与新媒体、新技术发展的基础上,呈现审美意蕴的扩展与新变。近年来,主旋律电影的市场表现有目共睹,为传播主流文化和主流价值起到了良好的示范效应。而在主旋律电影中,军事题材尤其是战争片又格外亮眼,产生了《战狼2》《红海行动》《金刚川》《长津湖》等一系列优秀影片,这些对于英雄人物的艺术呈现拥有更具深度与广度的叙事空间,丰富了情节冲突设置,增加了艺术叙事的悬念性和期待性,强化了形象的革命性、民族性,使得革命英雄的艺术处理更为丰富、多元,也更加贴近时代、贴近当下的青年观众群体,从而提升了其艺术价值与传播效应。
新媒体和新技术的发展,使得红色经典作品的传播形式得以实现丰富与创新,融媒体、短视频、多媒体平台等多种方式都使得红色影视经典再度繁荣。新时期中,红色影视经典中的革命英雄呈现出更为深刻的革命精神,增加了更为广阔的时代视野,因此更具有艺术价值与现实意义。
(三)对外传播的价值引导
红色文化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不仅是连接历史与现实的精神纽带,还是世界认识中国、了解中国的重要途径。发出红色声音、传播红色文化,是我们在对外传播格局中争取主动权的重要举措,能够增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传播效果,为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奠定更加坚实的思想文化基础。红色文化是极具中国特色的先进文化形态,红色经典是连接革命历史与现代文明的精神纽带,它所富含的文化价值和精神力量影响深远并持续存在。革命英雄作为传播中国革命精神更为有效的文化载体,他们富含丰富的文化象征意蕴,其人物形象被赋予了政治意义与时代意义,更能彰显中国的革命精神与民族精神。他们的历史记录和艺术书写能够抵御国际社会中存在的历史虚无主义,印证中国革命胜利的历史必然性,展现中国革命英雄的顽强意志与坚定信念。“一个国家如何向国际社会讲述自己的故事,从而帮助本国国民和国际社会认清该国在历史和现实中的定位与使命。”[7]红色经典中的革命英雄话语,在国际传播中能够获得更多的情感共鸣与身份认同,打破文化隔阂与观念碰撞,增强红色文化的对外吸引力,并促进红色文化实现更为广泛、有效的国际传播。中国革命英雄由于其天然平民性特质所具有的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更容易获得人类社会的关怀和理解,因此在人类文明发展中赋予的特有使命与责任。与此同时,世界文明的发展都经历过平民意识的觉醒与封建强权的抗争。这些都为当代中国在国际交流中的沟通和促进奠定了文化基础。在救亡图存压倒一切的历史语境中,具有觉醒意识与抗争意识的中国普通百姓主动投身于无产阶级革命实践,逐步成长为坚忍而勇敢的革命战士。奉献更为让人敬佩与触动,也更容易突破刻板认知与文化壁垒,可以有效减少红色文化在国际传播中的阻碍,从而实现跨文化层面的国际交流。
总之,“红色经典”所承载的理想是崇高而伟大的。当前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风云变幻,时势更迭,有信念和信仰的文学艺术作品才是我们给予这个时代、给予广大学子精神鼓舞和情感支撑的精神食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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