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王维与禅意

王维，字摩诘，被誉为“诗佛”。在安史之乱之后，王维退居山野，隐于自然，信奉佛学，用心体会世间万事万物，超脱自我。佛禅在王维感到痛苦的时候，引领他前往一个空明的世界，王维在佛禅的陶冶之中，留下了众多具有禅意的佳作。

一、禅意的意象寄托与意境构成

王维的山水诗中，使用了很多清幽静谧、悠然旷远的意象。譬如“落花”，“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在黑夜中本无法看见桂花飘落，但诗人却感受到了桂花飘落的过程，不仅是因为“夜静”，更因为“心静”。诗人内心的宁静与春山的空寂相互契合，使得小小的桂花飘落的声音都能够变得清晰可辨，诗人仿佛已经和静谧的环境融为一体。又如“山林”这一意象，“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为整首诗营造出深邃清幽的氛围，茂密的山林给人一种走不出的感觉，但同时也让人想就此沉溺于这一片深邃的空灵之中，因为，置身于其中能逢到真正的自我。还有“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中“明月”和“溪水”的意象，“素怀在青山，若值白云屯”中“云”的意象，都能展现出清幽、旷远、超脱、独我的禅意。

这种幽远的意象又能够构成“空”“闲”“静”充满禅意的意境。“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一阵微凉的秋雨过后，雨滴尚在时不时地从叶尖滑落，嘀嗒声让空旷寂寥的山野显得更加静谧，松林间的墨影被澄澈的清辉驱散，泉水清若無物，只有石头上粼粼的光影提示着泉水正流淌而过。寥寥数语，便勾勒出一幅雨后秋夜山景图，将“空”的山、“新”的雨、“明月”“松”“清泉”这些幽雅的意象叠加，营造出深邃清幽的意境，既描绘“空”“闲”“静”的山水，更展现“空”“闲”“静”的禅境。

二、诗画结合中的禅意

王维不仅是诗人，也是画家，而他也总能将两种艺术相结合，使其展现出独到的魅力。

王维援画入诗，更显禅意。“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这首诗的四句似乎都让人产生疑惑，山远看应是几乎与天色相融的淡色，但诗人云“有色”;临近河流便能听见水的声响，但诗人云“无声”;春天逝去花朵应该凋谢，但诗人云“还在”;人靠近鸟时鸟应飞去，但诗人云“不惊”。原来这是一幅将美景定格了的画卷而非实景。而诗中使用的“远、近”“有、无”“去、来”三组反义词，以及画卷和现实本身的矛盾，让整首诗更具有张力，并且让人陷入“有无”“真假”的思考之中。佛语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云：“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无即是有，有即是无，万法皆空，万法万变不离其宗”，而这也真是王维此诗的旨趣所在。

王维的画也尽显诗意禅趣。《辋川图》是王维晚年隐居辋川的时候在清源寺壁上所作的画，画中亭台楼阁、流水行舟、翠树峰峦相互交映，正如《辋川集》中“檀栾映空曲，青翠漾涟漪”“轻舸迎上客，悠悠湖上来”等诗句所描绘的那样静好。景色安静祥和，人物自然闲适，整个画面营造出清新脱俗的意境氛围，并且作画中使用了叙事性的连景处理法，既符合游景的实际状态，也体现出内在悟道的历程，禅意不言自显。

三、思想中浸润的禅意

王维所处的环境和他的经历使他浸润在佛禅之中。首先，王维出生在一个佛禅氛围浓厚的家庭之中。温润敦厚的母亲常年诵经奉佛，而他的弟弟王缙是大照禅师的弟子，王维受到了来自家庭潜移默化的影响。其次，当时社会上的佞佛风气浓厚。佛教在唐朝十分兴盛，国家自上而下，都十分重视佛教，这也对王维的思想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而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王维自身的经历极其坎坷而深重，他为了排解内心的痛苦，向佛取得灵药，一心向佛，奉佛参禅，获得身心的疏解。

王维的诗歌中处处流溢着禅意的思想。如《秋夜独坐》，“独坐悲双鬓，空堂欲二更。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诗人在夜里点着一盏幽微的烛灯，如僧徒般静坐，在静置中却感到了时间飞速地流淌，心中更添空虚，抬眼看见树上的果子正被雨水打落，垂眼又看见烛光下的秋虫颤抖着鸣叫，诗人由此觉悟到世间生灵都将在时光逝去中哀鸣。“白发终难变，黄金不可成。欲知除老病，唯有学无生”，万物生命皆短暂，而神仙方术不过都是虚妄幻境，只有信奉佛学，从内心去除七情六欲，才能真正摆脱烦恼困苦，是谓“学无生”。这首诗展现出王维禅悟的过程，从“悲”到“空”，如同破茧成蝶。

四、结语

“缘”本来自佛教，而王维和禅自是有“不解之缘”。王维的诗歌因禅意而空明旷远，他的诗如同繁繁俗世中的“一座风雨长亭”，一条“凝望疲敝的人文古道”，“难舍劫后的万卷斜阳”。在现代都市中因世俗的繁忙和困顿而迷失自我时，不妨读王维的诗，无需沐浴焚香，躺倒倚坐亦如打坐，人境结庐亦无车马之喧。“千般荒凉，以此为梦。万里蹀躞，以此为归”，回到这里，就能找到自己。

申依灵，江汉大学人文学院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