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罗萨社会加速批判理论对当代资本主义的三重批判

2022-05-30孙始刚

理论观察 2022年8期
关键词:共鸣

孙始刚

摘 要:哈特穆特·罗萨基于速度视角对社会的结构状态和文化状态进行了深入剖析,指出了资本主义社会是一种依赖动态稳定的社会模式,其内在逻辑为社会加速逻辑。罗萨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了批判性分析:在功能层面,资本主义体系存在严重的去同步化危机;在规范层面,晚期现代的人们越来越处于时间极权主义的统治之下;在伦理层面,身处晚期现代的人们面临着普遍和全面的异化,这是对人们实现美好生活的严重阻碍。社会模式应该由动态稳定走向适应性稳定,这必须通过改变文化状态——走向追求“共鸣”的新文化才有可能。虽然罗萨的批判理论没有深入到资本逻辑之中,在解决方案上陷入了保守,但对我们理解资本主义的当代发展无疑具有极大的理论价值。

关键词:社会加速逻辑;去同步化;加速极权主义;新异化;共鸣

中图分类号:B516.59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 — 2234(2022)08 — 0058 — 05

法兰克福学派作为20世纪最有理论和现实影响力的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代表,在经历了五六十年代的鼎盛期之后,逐渐走向了衰弱与解体,但这一学派所确立的批判精神以及跨学科研究的方法依然在不同程度上为后继者所传承和保持。在哈贝马斯之后,法兰克福学派沉寂了一段时间,直到霍耐特执掌法兰克福社会研究所后,法兰克福学派迎来了新一轮的发展。哈特穆特·罗萨(Hartmut Rose)试图复兴法兰克福理论传统,他以时间为切入点重新诠释了现代性,并基于速度视角对当代人们的生存境况进行了重新审视,致力于构建新的社会批判理论。罗萨以独特的视角构建起的社会批判理论,对于我们把握法兰克福学派的理论新动向以及深刻理解现代人的生存境遇具有极大的理论价值。

一、批判的基础——社会加速逻辑

(一)批判分析的两大视角

在罗萨看来,批判理论的核心任务就是从整体上确立社会形态,并对造成社会形式的规律性与发展动力,进行指认与批判分析。批判理论要系统性地分析社会的结构状态和文化状态,因为社会形态是这两个方面共同作用的结果。

罗萨以为,所有的社会制度、社会结构和社会互动都具有过程的特质,时间是其内在属性,使其对社会形态的分析聚焦于时间,这为其分析提供了一个稳定且一贯的焦点。社会的微观面向与宏观面向是通过各种时间结构联结起来的。个人的行动和取向会通过时间与现代社会的“系统需求”协调和兼容。这种时间体制不具有伦理观念,这个时间体制可以用“社会加速逻辑”这个概念来加以分析。在此基础上,罗萨重新诠释了现代性,在罗萨看来,“现代化的经历就是加速的经历”[1]28。以往的哲学家通过不同视角对现代性进行了分析,如霍克海默认为技术理性问题是现代性的核心问题,弗洛姆认为现代性就是以理性、自由、个性为内涵的个体化进程的不断发展,罗萨则认为现代性就是动态稳定的过程,就是加速的经历。动态稳定意指“社会因为内在的、内生的必要需求而产生的提升逻辑与加速逻辑”[2],他进而区分了三种在分析中以及在经验中都相当不同的加速范畴,动态稳定或者说社会的不断加速正是基于这三大范畴的相互作用而实现的。

社会是人构成的,对于社会的结构状态得以实现和维持的原因,离不开对人们文化状态,尤其是对其价值态度和自我认识的分析,这构成了社会加速循环结构的外在动力。

(二)社会加速的三重面向

在罗萨看来,在资本主义发展中所确立的增长和加速的原则,对现代社会形式和生活方式在文化和结构建立方面具有不可忽视的影响。但社会结构得以运行是系统结构要求和行为者导向结合在一起的结果,对于社会为何会加速应该进行系统性的分析,解释其内在的加速逻辑,它不能只被简化为是经济方面的原因。

基于此,罗萨区分了社会加速的三种不同层面:第一,技术加速。这一层面是指运用更为先进的技术、工具或者管理具有目标导向的加速过程。这是一种最为显见的加速,在资本主义经济体系中最为明显,生产速度的提高、组织管理效率的提高以及运输速率的提高都属于这一层面。第二,社会变迁的加速。这一层面本身与技术加速并没有逻辑上的因果关系,它是指實践活动的形式和行为导向的变化的速度的加快,或者是组合结构和关系类型的变化的加快。第三,生活节奏的加速,即在一定时间单位当中我们必须做更多的事或有着更多的体验。

(三)社会加速的推动机制

社会为何会加速,少不了对于其动力机制的分析,对此,罗萨的视角回归到了人本身,对人的文化和心理状态进行了分析。

第一,竞争逻辑。罗萨认为竞争逻辑是资本主义市场体系的后果,但竞争原则不只存在于经济领域,而是支配了现代生活所有领域的分配,提升速度或节省时间都意味着竞争优势的获得。在这一点上,罗萨和马克思的观点是一致的。

第二,加速对幸福的承诺。罗萨认为在文化动力中,这是极为重要的一点。人的根本目的是实现人生幸福,在西方现代性的文化逻辑中,美好的人生在于拥有丰富的体验和充分的自我实现。然而世界变化的速度如此之快,我们能够做的就是努力追赶,使自己的生活节奏不断加快。

第三,复杂性的时间化。复杂性的时间化来源于社会的功能分化。随着社会的发展,社会系统的复杂性不断提高,导致每个人都处于社会不同的子系统之中,在同一时间段内,可能会面对不同系统提出的多项要求,这就导致人们始终处于一种时间紧张的状态之中。

(四)自我驱动的加速循环系统

在罗萨看来,社会整体最终表现为一种自我驱动的加速循环系统,而通过区分出不同的加速面向以及推动这个结构不断循环的外在动力,罗萨进一步阐述了这个加速循环系统的内在逻辑。

由于竞争逻辑的存在,技术会加速发展,技术的加速发展导致新的社会实践和社会形式的出现,使得社会复杂性程度不断提高,社会变迁加速,从而致使人们不得不处理越来越多的事务。同时,在人们的文化观念中,美好与幸福的生活等于丰富的生活,这无疑也增加了人们要投入时间的事情日益增多,结果就是生活节奏的加快。此时,人们又寄希望于技术的进步能够节约更多的时间,这进一步促使技术的加速。整个社会就在这样的循环中不断发展,成为一种自我驱动的加速循环系统。

二、对当代资本主义的三重批判

罗萨“试图通过复兴经典批判理论的跨学科研究计划来回到马克思式的‘宏大理论思考传统”[3],罗萨试图以其社会加速理论整合功能、规范和伦理这三种社会批判形式,同时,在罗萨看来,马克思是最早将这三种批判形式进行整合的社会思想家。在后现代主义倡导反宏大叙事的批判理路,以致批判逐渐走向微观和碎片化的今天,罗萨的尝试对于21世纪批判理论的发展无疑具有极大的意义。

(一)功能批判——去同步化危机

罗萨认为,“功能批判的核心是预言社会系统(或社会实践)最终会失败、无法运作”[1]88,马克思曾基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研究得出生产社会化与资本主义生产资料私有制之间的矛盾是资本主义不可克服的矛盾,而这一矛盾必将导致资本主义最终走向崩溃,“去同步化也是21世纪晚期现代社会四大危机的核心问题”[2],罗萨认为当代资本主义社会或者叫晚期现代的深刻的系统危机便是去同步化危机,这是由于社会加速循环逻辑必然带来的社会功能分化导致的。去同步化危机是多方面的,不仅发生在经济领域内,并且发生在政治领域与其他领域之间、人类社会与自然之间以及个人与社会之间,正如罗萨所言,“通过晚期现代社会当中社会生活所有层面的(去)同步化的问题与过程进行彻底分析,可以发现很多潜在的速度病状的征兆”[1]98-99。

在经济领域之内,最大的去同步化危机便是金融危机,全球至今也仍未走出2008年次贷危机的阴影。生产剩余价值是资本主义的绝对规律,资本在全球的增长需求和速度需求是永远不会被满足的,资本会通过买卖“金融商品”的方式和手段,来提升资本流动速度、超越物质速度的限制而创造获利的机会,但是这本身并不能够创造价值,金融经济发展如此迅速产生了巨大的泡沫,这必然导致金融市场与“实体”或物质经济之间严重地去同步化,最终经济不可避免地会走向崩溃。而在生产和消费、购买和消费之间也存在着严重的去同步化问题,马克思早在19世纪就已经揭露出这是资本主义不可克服的痼疾,而在进入20世纪,马尔库塞对资本主义为解决这一问题而制造“虚假需求”进行了批判,鲍德里亚也对进一步产生的消费主义文化进行了深刻批判,罗萨在这里也提到,“这种文化去同步化的形式提供了一个非常丰富的出发点,能将虚假意识的概念再次引入到当代批判理论当中”[1]97。

在罗萨看来,晚期现代社会另一重大危机便是发生于政治领域与其他领域之间的去同步化危机。“政治操控在早期现代和古典现代是推动社会变迁的工具,但是在晚期现代却成为了社会加速的障碍”[1]96,由于社会在文化和结构上的功能分化,不仅决策本身变得很困难,难以制订有效的政策,再者社会变化的速度,民主政治已不再能跟得上社会的步伐,引领社会的发展,社会产生了严重的去一体化,整个社会在社会加速逻辑的推动下盲目、畸形发展,而政治的失效,也使得社会在面对一些重大危机时已无能为力。政治的失效也带来了“历史的去时间化”[4]318的后果,“历史不再被看作一个有一定指向的、政治上可加速的(或者是也可以延迟的)、动态的过程了”[4]318,历史似乎已经失去了发展的可能,而陷入了加速循环之中,历史和历史意义逐渐消失。

除了社会内部的去同步化危机,在宏观层面,即人类社会与自然之间,也可被诠释为一种去同步化危机,即人类对自然的利用超过自然再生的速度,对环境的污染超过环境的自我净化速度,生态马克思主义把生态危机视为资本主义追求资本增殖、盲目生产的后果,无疑揭示了生态危机的本质。在微观层面,即个人与社会之间,也存在着一种去同步化危机,“如果动态稳定模式使得物质、社会、文化的再生产永无止境似的加速,那么人类的心灵(和身体)的结构以及个体特质,无可避免地会受到影响”[2],越来越普遍的职业倦怠以及抑郁症、焦虑症等心理疾患的发生便是最好的明证。有些心理研究者认为,抑郁症是心理和现代生活所要求的速度之间因为不同步的压力所导致的病状[5]。在社会加速逻辑推动下,资本主义发展到了晚期现代,其体系内部和外部的去同步化危机是多方面的,这已为西方社会进入21世纪以来的种种问题和危机所证明,从次贷危机到歐债危机,从资本主义发达国家内的贫富两极分化到“南北差距”的不断拉大,以及目前仍笼罩全球的新冠疫情,这些无不在宣告着资本主义已经陷入了深重的体系危机,宣告着自由资本主义体系的终结。

(二)规范批判——时间极权主义的诞生

“用以评断社会制度与社会结构的规范,不能脱离历史脉络、超脱社会立场而推导出来,批判的规范基础应该奠定在社会行动者实际的经验之上”[1]67。在罗萨看来,现代社会各部分紧密交织成非常复杂的网络,现代社会对于调节、合作和同步化的需求远远超过了所有其他已知的社会组织形式的需要,因此社会生活无疑会被社会规范非常严格地管制着。通过对于社会行动者经验的分析,罗萨揭示了这种隐藏在主流的自由主义的自我自由感背后,并以压倒性的力量将一切推往不自由的社会意识——时间规范。

罗萨认为这种时间规范具有极权主义的性质,因为:(a)它对主体的意志与行动施加了压力;(b)人们无处可逃,所有主体必然会受其影响;(c)它无处不在,影响力不局限在社会生活单个或几个领域;(d)人们很难或几乎不可能批判它或对抗它[1]105。这种时间规范使得现代社会的行动者时时刻刻觉得自己屈从于多样的、无法控制的负担和社会要求,每天的行动都被类似“必须去做”的自我话语构筑起来。同时,这种规范也在不断地制造“罪责主体”,我们因为没能高效地完成任务而感到有罪,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无疑成为了时间规范的奴隶,这种潜藏的、无声的力量强迫个体不断去行动、努力。时间极权主义是对现代性承诺的最大破坏,现代性曾经许诺我们未来的生活将更加地自主、自由、美好,然而时间规范在晚期现代变成了一种无可辩驳的自然法则,压迫着晚期现代社会中的每一个个体。

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时间规范的产生无疑具有必然性。在资本逻辑的推动下,一切都是为了实现资本增殖,资本家之间会陷入永无止境的竞争之中,特别是以跨国公司为主体的国际垄断资本主义时代,资本家与资本家之间的竞争会更加激烈和残酷,企业职员无疑会陷入更多的事务之中,陷入时间规范的压迫之中。

(三)伦理批判——新异化的诞生

在将时间结构的变化放在现代化理论的系统中心,揭露了社会加速邏辑之后,罗萨将“异化”概念再次引入了批判理论之中,对晚期现代进行了伦理上的批判。在罗萨看来,伦理批判的基础概念是美好或幸福的生活,而伦理批判的目标就在于指出导致人们无法实现美好生活的结构或实践模式是什么及所造成的结果。罗萨将异化理解为“缺乏意义的关系”[2],他认为在晚期现代,社会加速已经跨过了一个临界值,使得社会中的人们面临着普遍和全面的异化。

1.空间异化

运输的加速解开了主体与有限地域的空间之间的联系,使得人口能够在更广阔的范围内流动,同时信息技术的发展也促进了这种流动的发生,这使得主体打破了固有空间的局限从而变得更加自由,是一种历史进步的同时,也改变了主体与空间的固定关系。在晚期现代,主体与空间之间越来越面临一种深层的、结构性的扭曲。人类是一种身体性存在,坐落于世界空间之中,但在晚期现代,社会亲近性与物理亲近性之间以及社会相关性与空间邻近性之间越来越脱节,主体越来越多的处于一种陌生的环境之中,处于沉默和冰冷的空间中,这些空间缺乏回忆、故事和认同感,主体感觉到自己与周围世界的疏离。

社会流动性的增加是社会发展的必然,空间异化在一定程度上是无可避免地,但是当一个社会是以“金钱”为控制参量而运转时,普遍的空间异化便无可避免了,罗萨说,“社会哲学应为晚期现代社会当中的社会体验提供一些见解”[1]1,这一视角无疑可以为我们反思现代社会中人的生存境遇给予一些启发。

2.物界异化

罗萨认为,“自我是会扩展进物界的,而且物也会变成自我的栖居之处”[1]120。物界包含两种物体类型,一种是我们生产出来的物,一种是我们所消费的物。我们在劳动或是消费时创造或者用的物,构成了我们日常体验、身份认同和生命史的一部分,但在资本主义社会,人与物的关系也走向了异化。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提出劳动异化思想:工人同劳动产品相异化;工人同自己的劳动活动相异己;工人同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人同人关系的异化。工人所创造的劳动产品外在于他们,甚至成为了他们所不熟悉的外在对立物,这使得劳动活动本身也成为一种异化活动,进而是对“劳动是人的本质”的背离,这无疑可以作为人与生产物的物界异化的一种深刻解读。“社会变迁的速度不断增加,物品‘道德消费已经远远胜过物品的物理消费”[1]121,我们所购买的东西很快就会变得过时,在他们的使用价值充分发挥之前,我们就不得不丢掉他们,去追赶新的时尚潮流。这样,我们与我们所消费的物之间是缺乏关系的,物对于我们是一种纯然外在的东西,我们对其没有情感,它们也不能承载我们的生命记忆。

物界异化不得不引发我们去思考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生产和消费。资本主义强大的生产能力,经济领域不断的竞争,会导致消费潮流变迁的加速,这就为消费主义文化的诞生提供了基础。鲍德里亚曾经指出后现代社会中的消费都是一种符号和拟像消费,消费者由于广告营造出来的文化幻象而去消费,消费者对这种产品也许并不需要,但是他们沉浸于这种虚假意识之中,导致人与产品之间虚幻关系的产生,人们与消费品的物界异化就此产生。

3.行动异化

晚期现代的人们也越来越感到与自己的行动相异化,这种感觉罗萨用这样一句话来描述:“无法专心”做“真正想做的事”或者干脆直接打消了做“真正想做的事”的念头[1]128。身处晚期现代的主体越来越倾向于遗忘自己真正想要做的是什么,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在日常生活中,我们越来越处于这样一种状态之中:我们被各种各样的任务、事务支配着,在空闲时间也都是在从事一些及时性满足的活动,以至于我们很难有一种投入自己所喜爱的事物的感觉,失去了对某些事物追求本真的感觉。法兰克福学派另一位著名理论家马尔库塞所提出的“本真需求”无法满足的状况或许也可以用来形容这种行动异化的感觉。

4.时间异化

罗萨从内在时间体验角度对晚期现代人们的存在状态进行了分析,提出了“时间异化”的现象。

罗萨指出我们一般的时间体验都存在“主观时间矛盾”的现象,即我们“体验到的时间”与“记得起来的时间”之间是成反比的,当我们做一件很喜欢的事情时,沉浸于其中,会感觉时间过得很快,但当我们去回想这段时光时,又会觉得很漫长,会觉得这段时间在我们的记忆之中是延伸开来的,是很充实的。与此相反,“无聊的时间”在我们体验时会很漫长,但在回忆中却会很快。

在晚期现代中,我们的时间体验越来越向着“体验短/记忆也短”的时间模式转变。之所以如此,罗萨认为我们在晚期现代的很多活动都是去感官化和去背景化的,如玩游戏只能调动我们有限的感官,并且游戏本身是外在于我们的,是跟我们没有太多关系的,在这种活动中,我们的内在状态或体验很难获得有意义的“共鸣”,我们的行动或体验只是“孤立的片段”,我们倾向于忘记它们。

本雅明曾经区分过“体验”和“经验”的差异,在他看来,体验是片段性的记忆,经验则不同,经验会跟主体的认同和生命历程联系在一起,能够触动或是改变主体。在晚期现代,人们的体验越来越丰富,但是生命经验却可能越来越贫乏,因为人们体验到的时间都想异于他们。“对于我们自己的行动和经验缺乏完全的吸收、占有,会导致严重的自我异化”[1]139。

5.自我异化和社会异化

自我关系是一个将主体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联系在一起的时间上的结构,主体对于“我是谁”的意识正是在对空间、时间、其他人、周围的物体的体验中建构的,也就是说,我们的自我关系是在我们的行为和关系中得到确定的。现代的加速动力不只是改变了主体的行为,也改变了主体的存在,也就是主体的自我定位或自我关系。当我们无法将行动和体验整合成为一体,当我们与空间、行动、体验、物品、产品之间的鸿沟不断加大,这说明我们与社会世界之间的关系产生了问题,与之相伴的,也必然是深度的自我异化。自我异化和社会异化是一体两面的。

“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6]501,在主体与世界的关系之中,主体与其他人的关系对于主体的自我定位或者说自我关系无疑是最为重要的,但是在晚期现代社会中,人的原子化却成为了很大的一个问题,人与人之间很难建立深刻的关系,很难有深层次的“共鸣”,这会严重影响一个人的生命动力,不利于人们实现幸福生活,因为人毕竟是一种社会存在物。

三、对社会加速逻辑的突破与超越

“现代社会稳定模式的真正问题,不在于其动态特征,而在于它的升级倾向”[2],社会是不断发展的,历史是不断前进的,静态的或不变的社会形态是不可能存在的,人们需要的不是一个原则上抗拒创新、成长或进步的社会形态,我们反对的是只是为了自身结构再生产而不断拼命增长、提升和创新的社会。所以,我们需要的是一种适应性稳定而不是动态稳定,亦即加速和创新的出现只是为了应对环境的改变。

“动态稳定的文化驱动力,来自于个体和集体都想要共享世界、支配世界,都想要控制资源并加以最大化”[7],沿袭法兰克福学派文化批判的传统,罗萨把对社会加速逻辑的突破与超越的基点还是指向了文化。在罗萨看来,我们必须重新思考“美好生活”是什么,改变把增长作为衡量福祉和富裕的标准的意识形态,只有这样,社会转变为一种不以提升为主的稳定模式才有可能。

社会加速逻辑导致我们的社会关系和在世存有的形式越来越异化,那么异化的对立面是什么呢?罗萨认为就是“共鸣”,这是新的文化形态应该追寻的东西。

“共鸣”即是主体与世界的响应,用现象學的话来说,它是世界对我的一种显现,而非我与世界之间的工具性互动。此外,罗萨认为“共鸣”有几个重要的面向,这些面向,罗萨称之为“共鸣轴”:社会共鸣轴,它将个人与他人联系起来;物质共鸣轴,将人与物联系起来;存在性共鸣轴,如聆听自然、欣赏音乐和艺术。

罗萨以速度和时间为切入点,指出资本主义社会是一种依赖动态稳定的社会模式,并对动态稳定的实现机制进行了探索,揭示了其内在的社会加速逻辑,基于此展开了对资本主义社会的三大批判,提出唯有建立以“共鸣”为导向的文化形态才能超越社会加速逻辑,实现美好生活。虽然罗萨提出的解决方案从根本上来说不具有很强的现实性,但是他对晚期现代人的异化生存状态的剖析以及基于此对“共鸣”的提倡,对于个人去思考何谓美好生活以及如何去活,无疑具有很大的启示和意义。同时他对于资本主义的整体结构进行了分析,在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中结合了功能、规范和伦理三大维度,无疑使得他的理论具有一种宏大感,虽然他的批判没有深入到资本逻辑之中,最终陷入了保守,但是对于我们理解资本主义的当代发展无疑具有很大的理论价值。

〔参 考 文 献〕

[1]哈特穆特·罗萨.新异化的诞生:社会加速批判理论大纲[M].郑作彧,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

[2]哈特穆特·罗萨,胡珊.分析、诊断与治疗:晚期现代社会形态的新批判分析[J].江海学刊,2020(01):35-44.

[3]孙海洋.资本主义批判取径的分化与整合——从耶吉和罗萨的批判理论谈起[J].国外理论动态,2019(12).

[4]哈特穆特·罗萨.加速:现代社会中时间结构的改变[M].董璐,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

[5]Ehrenberg, Alain, Das ersch pfte Selbst, Depression und Gesell-schaft in der Gegenwart,Frankfurt / M.Campus,2008.

[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 1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7]Blumenberg,Hans,Lebenszeit und Weltzeit,Frankfurt/M.Su-hrkamp,1986; Rosa, Hartmut, Beschleunigung, DieVer nderung der Zeitstru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 M.Suhrkamp,2005,pp.279~294.

〔责任编辑:侯庆海〕

猜你喜欢

共鸣
民族唱法与美声唱法的区别与联系
体验与共鸣:大数据时代场景营销模式研究
情感味道:闽南话对台湾广播的独特功能
“民族唱法”的表现形态美
梦想斑驳照进现实
论《捉妖记》观影快感生成机制
浅谈合唱与独唱声音训练之比较
谈读字密度在歌唱中的表现
激活思维,让个性在语文课堂飞扬
浅谈民族唱法与美声唱法的相同与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