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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纶为《治家格言》正名

2022-05-30杨瑞庆

书屋 2022年9期
关键词:篇名朱子昆山

杨瑞庆

名闻遐迩的《治家格言》是由昆山朱柏庐先生(1627—1698)撰写的经典之作,却在后世流传中被人改名为《朱子家训》。前者为真名,后者为误名,两者是不能混为一谈的。昆山“三贤”之一的朱柏庐,本名用纯,因追随南宋理学家朱熹倡导的正直家风,才撰写出《治家格言》。但是,长期以来,《治家格言》的篇名却被人任意改换,致使《治家格言》的作者也被张冠李戴。由于错误影响根深蒂固,甚至到了当代还时常出错,简直令人啼笑皆非。

2010年的春节前,与朱熹有关的某地发行了一张“朱子治家”的明信片,不但将《治家格言》任意改名为《朱子治家》,而且还将朱柏庐的《治家格言》错误地认定为朱熹所作。为什么《治家格言》作者会误定为朱熹?其中的原因说来话长。

朱柏庐生活在充满着腥风血雨的明亡清立时。1645年,昆山在抗清战斗中不幸城陷,其父朱集璜投河自尽。此时的朱柏庐只有十八岁,决心继承父志,从此不入清廷。日后,他化悲痛为力量,不但刻苦攻读,而且还开办书院,传经授道。由于朱柏庐博学勤笔,因此著述丰硕,留下了《愧讷集》《毋欺录》等百余册典籍,但名扬天下的却是一篇只有五百余字的《治家格言》。

为了培养家人的正气品行,在他人到中年的时候,就用诗文句式撰写了以家庭建设为内容的告诫短文。为方便家人能流畅朗读并迅速记忆,不但追求篇幅短小,而且力求文辞简练。有的内容是根据先贤经典而编写,有的内容是根据作者生活感悟而总结。文中既有摘录,又有自创,大概为了不被别人评头品足,所以朱柏庐为自己的这篇短文取名为《治家格言》,并书写成条幅贴于自家厅堂,让家人朝读暮思,检点生活行为。当时,撰写《治家格言》的目的只是用于教育家人,并无扩散之意。所以,《治家格言》只在昆山朱家传诵,族人都以文中格言为行事准则,督促德行,端正家风。

后来某天,常州叔父朱大满到昆山走亲,看到朱柏庐家墙上的《治家格言》颇有触动,认为这是一篇教人治家的美文,很想带回常州扩大教化影响。朱柏庐认为反正都在朱家大族内传播,就挥笔一幅,赠与叔父。从此,《治家格言》走出了昆山。

自从朱大满将《治家格言》带回常州后,立即刻匾,挂在家中。据说,制匾人漏刻了作者姓名和篇名,叔父还在匾旁添加了一副对联:“鹿洞谈经传千秋师表,柏庐继志垂一脉家规。”这副对联无意中将朱柏庐与曾在庐山白鹿洞书院讲学传经的朱熹联系了起来。当然,这是朱大满出于好心,对朱家门第中继往开来的精英给予了褒扬,却没有想到日后会引发出一些节外生枝的联想。对联的内容本身没有错,却被一知半解的人解读错了,让人误认为这篇美文的作者就是理学大家朱熹了。

不久,朱大满逝世,朱柏庐在当地也怀才不遇,只得离开故土,到吴县东山的大户人家去当了塾师。后来,挂在昆山朱家的《治家格言》原作下落不明,挂在常州朱家的抄作却被后人继承,随后流传到各地的抄件数不胜数,被公认为是一篇训导家庭美德的经典美文,成为上至官宦、下至百姓的治家座右铭。

在相互抄录的过程中,大家都为漏写作者姓名和文章篇名而遗憾。有人似乎从朱大满编撰的对联中获得了可寻信息,想当然地认为——既然“鹿洞”为朱熹在庐山讲学的地方,大作肯定为朱熹所作,同姓族人朱柏庐只是继承文中的倡议罢了,这样的推测也算顺理成章。而且,朱熹还写过有关“家训”的著名文句:“君之所贵者,仁也。臣之所贵者,忠也。父之所贵者,慈也。子之所贵者,孝也。兄之所贵者,友也。弟之所贵者,恭也。夫之所贵者,和也。妇之所贵者,柔也。事师长贵乎礼也,交朋友贵乎信也……”朱大满的刻件与朱熹“家训”相比,具有一脉相承的延续性,而且叙述更详尽,文字更生动。为使这篇文章更有吸引力,有人干脆直接运用理学大家朱熹的姓氏,命名为《朱子家训》。

在随后的一百多年中,大家都心安理得地认为这篇《朱子家训》就由朱熹所作,甚至有的还标为《紫阳朱子家训》(紫阳是朱熹的别称)。至此,《治家格言》的真实篇名和真实作者已彻底佚失。

对于《治家格言》的篇名误传为《朱子家训》、作者朱柏庐误传为朱熹的事件,不了解真相的人可能无所谓,而知根知底的昆山人却愤愤不平。只是错话已讲久,假象已当真,要想拨乱反正谈何容易,只能听之任之,无可奈何。但是,有一个人却敢于据理力争、打抱不平,他就是同治年间的新阳知县廖纶。

清雍正年间,昆山县和新阳县为同城分治的两个小县。四川巴州籍的廖纶于清同治七年(1868)奉命任新阳县知县。他在登科前就崇拜昆山的朱柏庐,不但热衷于他的理学著作,而且还敬重他的民族气节。他到昆山任职后,就听到许多文人对误传《治家格言》的篇名和作者抱怨多多,而且还发现了不少抄件存在任意删减文字的现象。廖纶决心竭尽全力,要为朱柏庐正名。

经过深入调查,廖纶确认《治家格言》的作者非朱柏庐莫属。有人劝他将错就错,就把《治家格言》当成《朱子家训》算了,因为朱柏庐姓朱,又是出类拔萃的教育家,能戴得上“朱子”头衔,再说《治家格言》确有家训内涵,而且有些出版物已用《朱子家训》特指《治家格言》了。但是,廖纶坚决反对。他认为,只有理学大家朱熹才有资格称“子”,如孔子、老子、墨子、荀子等,作者决不会狂妄自大地用“朱子”自命,既然作者自命《治家格言》,那么,篇名不能多一字或少一字,甚至换一字,文章内容也不能任意增删,这是文坛共识,应该遵循。

为了重塑朱柏庐的高大形象,知县廖纶不仅在玉山书院(今培本小学内)建起了纪念朱柏庐的祠堂,而且还发挥其书法特长,采用正版、正楷,恭恭敬敬地抄录了《治家格言》,同时,还在文末撰写了拨乱反正的题跋,开始的文字就是“右格言五百二十四字,世多误为紫阳所作……”并将刻碑镶嵌于祠壁上(此刻碑现藏于昆山文管所)。从此,柏庐先生的著作权得以正名。

《治家格言》短小精悍,通俗实用,成为经常抄录赠送的一篇美文。但在抄写过程中又屡出差错,很多人将五百二十四字的《治家格言》删去了重要的八个字,变成了五百一十六个字的版本,而且这种现象又偏偏发生在名人身上,让人更加难判真伪。如,林则徐曾虔诚地书写过《治家格言》,但将原文“读书志在圣贤,非徒科第;为官心存君国,岂计身家”,抄成了“读书志在圣贤,为官心存君国”,删去了“非徒科第”和“岂计身家”八个字。对照朱柏庐的原件,林则徐漏抄这重要的八个字已是不争的事实。林则徐是社会名流,不可能信手删减,究其原因,可能是他“依样画葫芦”地抄写了错件,才出现了这个内容残缺的版本。

第一个删去“非徒科第”和“豈计身家”的人是极不应该的,因为这两句话更表达出朱柏庐高尚的治家理念——批评“读书做官论”和倡导“为官忠国论”。删去这八个字的人肯定不同意朱柏庐的观点,认为读书就是为了当官,当官就是为了功利,所以就将“非徒科第”和“岂计身家”一笔勾销了。随后,有些人临摹残缺的《治家格言》版本,就发生了一系列屡出错件的连锁反应。甚至,当前有些报刊在转载中还是按错作刊登,以致产生出版本不统一的混乱现象,而引发出了不必要的争议。

由于得到了廖纶的正名,到了清末民初,朱柏庐的《治家格言》就在社会上名正言顺地发扬光大起来,成为教育子女的必修课文,后来还作为新式学堂的启蒙读物。今天,《治家格言》已成一份生动的教材:昆山市委宣传部和昆山市文广新局曾组织编选了《朱柏庐诗文选》,就是采用了廖纶那时抄写的《治家格言》版本(五百二十四字);昆山柏庐广场上也采用廖纶版的《治家格言》,在地面石板上清晰地镌刻着“读书志在圣贤,非徒科第;为官心存君国,岂计身家”,为的是向大家提供一份正确版本,用以传承好这份优秀的文化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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