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石起山”

林秋辉

“石起山”又名十八齿山，海拔1106米高，位于平和县坂仔镇之北，属于西坑村范围。我认识石起山，最早缘于我家边上的一座土楼——好昭楼。这座建于明嘉靖年间的四方形土楼，有三层高，占地约3000平方米。这座土楼在乾隆年间忽遭火灾。重建之后，土楼改名为火烧楼。好端端的土楼怎会起火？后来据说楼主人请风水先生勘察，查出玄机，因为好昭楼大门口对着石起山的主峰。石起山属火，故能引火烧楼。所以土楼才有此一祸。为了不让土楼再遭火患，风水先生便建议村民们在楼门前挖了一个70多平方米大小的池塘。据说以此可破解火患，重修之后土楼也改名为火烧楼。土楼重建更名后果真再无火灾，当然这是一段无可考证的传说。但是年少的我，每当望着矗立如锯齿状、危崖高悬、云雾缭绕的石起山，心中便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敬畏。

去石起山玩，是我读初二那年。有天家里忽然来了一个赖阿姨，她大约40岁，身材匀称，说话大大咧咧，但声音挺好听的，听爸爸说，这个阿姨是西坑村的文艺骨干，能歌善舞。当时我的爸爸妈妈也是我们村的文艺宣传员。共同的爱好如同催化剂，加快双方的友谊，赖阿姨很快成为我家的常客。我家住镇上，每星期镇上都有个“圩日”，每到“圩日”，四乡八村的人都会来镇上“赴圩”。“圩日”自然十分热闹，有卖瓜果蔬菜，有卖山货洋货，更多的当然是卖各类农具，有卖畚箕、卖锄头、卖斗笠……当然有时也会有跑江湖耍把式的来卖各种狗皮膏药，山乡的圩日热闹极了。赖阿姨每赴完“圩日”，便常来我家喝口茶歇个脚。有一天她大女儿岚风也来了，岚风与我同岁，高高瘦瘦，扎着两个小辫子，瓜子脸十分清秀可人。刚开始我们都很害羞，不敢说话，也许年龄相仿的缘故吧，没一会儿，大人不在时候她也不再害羞了，她就叽叽喳喳地跟我讲起在石起山的一些趣事：春天山花灿烂，可捉蝴蝶；夏天可以到山涧游泳摸田螺；秋天可以到山上摘龙眼割山蕉；冬天最好玩，可以挖冬笋，掏鸟窝。岚风讲起的这些新鲜事，不由让我这个每天只知道捧着课本的书呆子，听得心驰神往。一到暑假，我在征得爸爸妈妈的同意后，带着二弟、三弟，跟着赖阿姨到她家小住。她家就是在石起山半山腰一个叫甘坑组的地方，我们三兄弟一住就是十多天了。

石起山峰峦叠翠，高大巍峨。阿姨的家就在石起山的半山麓。早晨起来，可以很清晰看到十八座山峰高大挺拔，交错参差，重重叠叠，山峰上云雾缭绕，神秘莫测，恍若仙境。山上各种巨石突兀，洞壑纵横，满具神姿。岚风站在我们面前开心地向我们介绍：石起山共有十八座山峰，所以也叫十八齿山，也叫十八罗汉峰。主峰的前面，那个巨大的山石仿佛是一只回头的雄狮，所以那地方叫雄狮岩。雄狮岩的左边有两座山峰交汇，形成一个突起的小山坡，山坡低垂，像一只猛虎低头饮水，所以这个地方叫“老虎涧”。我们还没看够老虎涧，岚风的纤手又指向最左边说：“你们看，猛虎涧的左下方，大大小小的，有七八个山洞，中间最大的那个叫“仙人洞”，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仙人在此洞中修炼，修成仙法，羽化升天，升仙腾飞时用力在主峰边上一蹬，结果便形成了那个巨大的山坳。吃完午饭，岚风便带着我们三兄弟来到仙人洞玩捉迷藏。仙人洞真好玩，洞中有洞，洞洞相连，洞中还有各类石桌、石灶、石床，据说当年红军就驻扎在这，许多物件都写满峥嵘岁月的印记。一股清亮亮的泉水从岩壁的竹笕里流出来，注入到洞口右侧的小水池里。岚风在前面跑，我们在后面追，一眨眼她就消失在洞中，我极目寻找，颇有“众里寻他千百度”的艰辛。正当我寻找不到，满怀沮丧地坐在洞中休息时，她便冷不防又从洞中闪了出来，弹了我一下头，转身又消失在幽深的山洞里，洞里只传出她清脆的银铃般的笑声，令我哭笑不得。

石起山的七月，也是早稻丰收的季节。到她家住到第三天，阿姨就带着我们去山上割稻谷。黄澄澄的稻田，一层一层的，翻起金色的波浪。岚风年纪不大，但却是干农活的能手，她指导我们用镰刀把一丛丛的稻谷割倒，然后堆放成一堆堆，再用打鼓机来打谷。打稻谷是件快乐的农事，一脚踩着打谷机，一边接过一茬茬稻穗放在打谷机器打转，一上一下，颇有骑马驰骋的乐趣，我很快就学会了打谷，看到一丛丛沉甸甸的稻穗被打下一粒粒金灿灿的稻谷，我心中燃起一股农家子弟的自豪。十点左右，岚风的奶奶便用两个小竹篮挑来点心给我们吃了。石起山最好的点心便红糖姜汤糯米糕。拿起碗来，盛上半碗的甜润可口的糯米糕，再浇上红糖姜汤，这真是天下少有的美味啊。这个红糖姜汤糯米糕，既解渴防暑又可裹腹，深嚼一口，便让人拥有一种舒爽美妙的感觉。第二年，没读书的岚风便随村里的姐妹去厦门打工，后来据说嫁给厦门一位小老板，此后我便没有再见到她了。但在她出嫁那年曾托她母亲送给我一只在石起山拾到兔形白山石，每当看到这只小石兔，便想起嵐风，想起我们一起在石起山玩耍的林林总总，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惆怅，关于石起山的许多美好记忆，注定成为一种怀念，让我一直铭记于心。

常说深山必有古寺，石起山也不例外，在主峰山上就有一座千年的古寺——圆通寺，当地村民十分信仰。20岁那年夏天。我考上了云霄师范学校，70多岁的奶奶带着我去石起山圆通寺上香。奶奶告诉我，在我中考前，她听人家说圆通寺很灵验，便专程上山帮我许愿。我居然考上了，所以奶奶便带我上山还愿。我第一次跟着奶奶上圆通寺，山路崎岖，肩上挑着两个小竹篓，竹篓中装着各色水果，还有一个圈着红纸圈的大猪蹄。圆通寺青砖黛瓦，因年久失修，有点破破烂烂。奶奶摆完贡品后，便虔诚地点起香，嗑起头来，我也不敢怠慢，学着奶奶的样子拜起来，石起山的圆通寺成为我懂得感恩的地方。

弹指一挥间，30多年过去了，西坑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今年，我随着单位的全体党员来到西坑村党校学习，也来到了甘坑组，当年那崎岖的泥土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六米多宽的水泥路。当年，那些低矮的砖瓦房已经不见了，只看到40多套风格各异的三层高别墅，骄傲地耸立在群山之间，仿佛在诉说着新农村的崛起。每幢别墅之间还用木栅栏围起来，里面种上各色的花花草草或蔬菜，颇有家园亦是公园的味道，村庄的四周都是绿油油的蜜柚树。我想，无论石起山怎么变化，诚如世界文化大师林语堂先生所说：“十尖石起时入梦，为学养性全在兹”，在我心里，它将永远充盈我的梦境，永远成为我精神的高度。